从工地出来时,天已经全黑了。晚风带来一丝凉意,提醒我夏天马上就要过去。这个夏天,我和工友们过着工地、工舍、镇中心广场三点一线式的生活——清晨离开工舍到工地上干活,中午烈日炎炎的时候到镇子中心广场去填饱肚子,稍做休息,下午接着干活,晚上再回到工舍去。现在正是我们要回工舍的时间。

“记得明早七点开工!”工头在身后冲我们吆喝。

我有一个习惯:在晚上回工舍之前,到镇中心广场的面包房去买面包。这时候的面包都是一整天客人挑剩下的,跟老板相熟之后,他愿意以极低的价格卖给我。这个习惯为我省下不少钱,但说出来毕竟有些丢脸,所以我都跟工友说是到湖边喝酒去了。

“一起啊?一个人有什么意思!”一个工友起哄道。

另一个工友又笑着把他拉了回去:“别理他!他就爱一个人喝闷酒……”

待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街角,说笑声也渐渐在夜幕中隐没,我深深叹了一口气,打起煤油灯,独自一人朝镇中心的方向走去。白天熙熙攘攘的大街早已没了行人的踪影,街道静得只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大多数店铺都已打烊,窗户里漆黑一片,唯有主家的账房灯火通明,路过时还能听见“哒哒哒”打算盘的声音。这一路上我只遇见巡街的巡捕。他踏着大皮鞋,腰间别着剑,手里也跟我一样提着一盏油灯。

“又去面包房啊?”

“嘘——”

他冲我笑了笑,又小声嘱咐道:“早点回工舍。”

面包房在镇中心广场西侧,广场上就只剩它还留着灯。我推开店门,顿时扑面而来一股诱人的香味。面包师傅是一位留着一把大胡子却依然精力旺盛的老头,全镇人吃的面包都是他一个人烤的。我推开店门时,他已经在忙着擀第二天的面了。

“哟!来啦。”面包师傅停下手里的活儿,取出一包用纸包好的面包,放到柜台上。

我走上前,照例从口袋里掏出两枚铜币递给他,他却只取了一枚,让我有些诧异。我拿起面包掂了掂分量,“怎么这么少?”

“没什么面了。我把所有面包都做小了,你也少吃点吧。”说着,他又拿起擀面杖,开始工作。

我撇了撇嘴,在店里的椅子上坐下,从纸包里掏出一块面包。这块面包已经被压扁了。不过我也不挑剔,拿起面包就啃。

“工作怎样?”他问。

“不提也罢。”

“呵呵!我可是听说了,主家可把你们折腾得够呛!”

可不是么!不知主家出了什么毛病,只告诉我们说要在镇东口添个书斋,既没有说明具体需求,也没有提供详细图纸,既不说要造多大,也不说要造几层,让我们只管随便盖。这可是建房子,不是过家家!原以为书斋嘛,一层小平房也就足够了,结果盖好一楼让我们盖二楼,盖好了二楼又让我们盖三楼。如今眼看着三楼马上就要完工了,而主家仍然没有停下的意思,还在不停催促我们加紧施工。

“要再往上盖,这地基可就不稳了。”这几日工头常常摆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抱怨道。

不过,尽管需求和规划一塌糊涂,一线工友们大多还挺高兴,毕竟主家这次给粮实在大方,比起以往工程多出不少。于是我也无所谓,让盖就盖呗,多赚一点是一点,说不准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离开面包房时,夜已经深了。我挑了一条平时没怎么走过的小路回工舍,……萤火虫。似乎,已经很久没见过萤火虫了。

不过我可没心思在意昆虫,方才被面包师傅挑起,现在心里想的还是工程的事情。工地上我主要负责拼接和固定木材,比起其他工友相对轻松一些,但仍被毫无确定性可言的规划弄得焦头烂额。由于缺乏用料规划,一时用不上的木材只能堆放在工地上。一旦下雨,木头受潮软化就不能用了,只能再进批木材。一来二往,废木料在工地上越堆越多,以至于我们时不时得专门找半天来处理这些笨重的垃圾。工头了解事情原委,对我的难处很是理解,不过手底下干活的兄弟们始终对此颇有微词。这又成了新的烦恼。

这么想着,我啃了一大口面包,边嚼边抬头望天,只看见屋檐背后漆黑一片。

——明天,会下雨吗?

算了算了,还是少操心这些有的没的,吃住无忧,过一天算一天吧。——正想着,竟被路上翘起的一块砖绊了一下,身体顿时失去了平衡,朝路边窄巷里倒去。我本能地向前跨出两大步保持平衡,不料左脚踩到右脚,把鞋子给踩掉了,又是一个踉跄,几乎跌倒。向前伸手想要扶住墙,结果手上劲儿一松,油灯脱手摔在地上,“哗啦”碎了一地,视野顿时暗了下来。

“天呐,这路不才修没多久么?”终于站定之后,我一边抱怨,一边倚着墙把鞋子穿好。借着窗户里透出的灯光,我看到油灯只剩个铁笼子了。“真倒霉!”幸运的是,面包一直抱在我的怀里。我交替地拍了拍手臂上蹭到的墙灰,弯腰摸起灯座,抖掉上面的玻璃渣,转身迈步离开。

正在这时,我的眼前晃过一个白色的身影:一个人正蹲在巷子里的垃圾箱后面盯着我看!就在我面前不到两米的地方!

完了!我刚才的糗态可全被这人看见了!——我的头皮一阵发麻。但这大半夜的,这人蹲在垃圾箱后面做什么呢?难道是喝醉了?

放着醉汉不管是有危险的。平日工友们一起喝酒有谁喝醉了,都会由我或者工头负责把他背回工舍。有时候工头自己不愿意,就明着说让我“加班”。没想到今晚的“加班”不仅没逃掉,业务范围反倒扩展了。

“嗯?你好,请问……”我尝试着跟这人打招呼,同时把脸凑近想瞧个仔细。然而,当我适应了小巷的黑暗时才发现,这可不是什么醉汉,而是一名穿着脏兮兮的裙子、看上去只有十来岁的小女孩!

已经是深夜了,她怎么会一个人躲在小巷里呢?——意料之外的发展让我愣在原地,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不过,这小女孩似乎并不在意眼前陌生人的心理。她抬头望了我一阵之后,就低下头把玩起手里的什么玩意,发出“咔嗒咔嗒”的声音。

此时,街上突然一阵嘈杂声教我回过神来。我跨过碎玻璃渣到巷口,探出头观望,见到有一队穿着制服的人正排作两列,打着火把沿街跑来,而领队的正是之前碰到的巡捕。他们一边跑还一边四处张望,似乎在搜捕什么人。

这下子我明白过来,这孩子多半是从主家逃出来的奴隶。在这个镇子里,奴隶总是世代干着最苦最累的活儿,却丝毫不能享受镇子繁荣的成果,任何稍微有些同情心的人都会心生怜悯。她虽然逃了出来,却没有地方会收留她,要是被抓回家里就更是会受到严厉的处罚,现在怕是走投无路了吧。

想到这里,我不禁叹了一口气,心情却变得紧张起来。小女孩显然也被整齐的脚步声惊动了,连忙挪到了垃圾箱后面更靠里的位置。——这可不是什么聪明的办法!不得已,我稍稍整理了一下衣服,大大方方地走出小巷,迎了上去。

“哟,这么晚了,还晃悠呐?”巡捕看见我,原本严肃的脸上顿时挂上了笑容,朝后面挥了挥手,示意队伍停下。

“这不正回去么!”我晃了晃手上的面包袋,又朝他身后这群人努了努嘴,“这是——?”

“哦,是了,你看这个——”说着,他从身后一个一脸严肃的伙计手里接过一张纸,抖落开来给我看,又把火把凑近,为我照亮,“见过这人没有?” 

我定睛一看——这不就是她么?我感觉我的额上顿时开始冒汗,但还是强作镇定地答道:“没有!没有见过!”

“哎,别着急!好好想想!听说就是你们放工那会儿跑出来的。”

“喔——”我假装努力回忆,将视线转向巷子,跃动的火光下见不到半个人影,“没见过!我这晚上就见了你和面包师傅俩人。”

“嘁,那想半天!”他把纸条折好,又交给旁边的伙计收好,“快回去吧,别晃荡了,今晚有些不太平。”

“是是是……”我应承着,心想总算糊弄过去了。

“等一下!” 

我刚放下的心顿时又提到了嗓子眼,“怎,怎么了?”

巡捕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小巷里。我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发现垃圾箱的边上不知什么时候多出来一个小木雕。巡捕把手里的火把递给我,示意我替他拿一下,自己踢着大皮鞋一脚扫开地上的玻璃渣,走到垃圾箱前拿起木雕,又动了动手指头让我走近些照照亮。

我一边走上前,一边瞥向垃圾箱背后,看到了小女孩看向我们的眼睛。我赶紧把火把放下来,让阴影盖住她的脑袋。好在巡捕似乎完全被这个小玩意儿吸引住了,他扭动木雕底座上的一个小机关,上面的小人就开始了转圈跳起舞来,发出了“咔嗒咔嗒”的声音——就是刚才小女孩手里玩着的东西。我猜想这应该是一个发条音乐盒,只是不知什么原因没了音乐。

“哼,无聊。”巡捕轻蔑地笑着把音乐盒扔到了垃圾箱里,从我手中接过火把,走出了小巷,回头对我说,“快回去休息吧。” 随即挥手示意队伍继续前进。

“好好好……”我冲着他们离开的方向不住点头应和着。等他们走远了,我才悄悄回到小巷里,见到小女孩颤巍巍地从垃圾箱后面探出脑袋来,确认外头已经没有动静之后,快步走到垃圾箱前。她站起来时我才发现她还挺高的,脑袋能到我胸口,只是缩在角落里显得很小只。这样看来她的年龄有十四五岁了,该称她为少女才对。少女在垃圾箱里翻了翻,把音乐盒给捡了回来,又窝到垃圾箱旁边的角落里玩音乐盒去了。

我一边看着她鼓捣音乐盒,一边心想,现在虽说把巡逻队伍骗走了,可事情还没算完。镇子就那么大,她若一直在大街上东躲西藏,迟早会被巡逻队发现的。再者晚上天这么凉,就算侥幸没被发现,露宿一晚也得得病——只能好人帮到底了。

“小妹妹,你的父母呢?”

她低着头继续摆弄手里的小玩意儿。

“你是从哪里跑出来的?”

她还是不说话。

确实,换做是我也决不会在逃亡路上把自己的来历轻易告诉别人,哪怕对方救过我——谁知道对方是不是要亲手把我逮回去,一个人领走所有赏钱呢?

“小妹妹,你现在有什么地方可去吗?”

她也不抬头看我一眼。

“你要不先到我那里躲一晚?我这有吃的。”说着,我抖了抖怀里的面包。

但她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我有点生气了:这小鬼该不是个聋子吧?于是,我上前凑到她耳边,刻意抬高了声音:“喂!我说!你要不要先到我……唔!”

她一把捂上了我的嘴,“听得见。你是在跟我说话?”她终于开口说话了,声音很是轻柔,语气却很干脆。

可这话叫我感觉又好气又好笑。这里就我们两个人,我不跟你说话跟谁说话呢?我拨开她的手,“我就是想说,你要不要到我工舍去躲一下?”

她站起身来,一边拍着裙摆的灰尘,一边警惕地看着我。

真是好人不好做!一面自己要冒风险,一面还要被当成别有用心的坏人。“别误会,我只是想帮帮你!”我摊开双手,解释道,“如果你不愿意,那就算了。”我心想,要是她始终不相信我,我就应该尽早离开;我一直待在这里,反倒不利于她躲藏。

不过她也真是古怪,明明正在被搜捕,她自己倒一点都不着急!在上下打量了我一番之后,她半转过身去,一只手抵住下巴,似乎在仔细考虑我的提议。

“要做决定的话就赶快,巡逻队不知什么时候会再来。”我催促道。现在我希望后面每个路口都有一个我这样的倒霉鬼让巡逻队逮住,然后每人拖他个三五分钟,“怎么样?要去吗?”

“嗯……”她轻轻点了点头。

那不就结了!我一把抓住她的左手手腕,牵着她快步走出小巷,沿街向南走去。这是巡逻队刚才来的方向,按常理推断短时间内是安全的。工舍在镇子南边坡顶上,从镇中心回工舍的路都是上坡路。好在少女虽然瘦弱但体力还不错,一路也跟得上我的步伐。

工舍是一幢三层长屋,每层有十几个小房间,是我们的住处。回到工舍的时候已经算是深夜,长屋里每间房门都紧闭着,不少还熄了灯。我拉着少女蹑手蹑脚地爬上二楼,摸到我的房间,打开门,先让她进去,我再反身关门。把插销拉上之后,我趴在门上仔细听了听外面的动静,毕竟开关门还是不可避免地会发出吱呀声,工友们肯定知道是我回来了。好在没有哪个工友开门过来打招呼。我彻底松了一口气,紧张的心情也平缓下来。

该不会是沾了人缘差的光吧——我苦笑着,放下面包袋和破油灯,将蜡烛点着。橘黄色的火光照亮了这间小小的工舍——我的房间并不大,里头只摆得下一张床、一张桌子和一个衣柜,最里头有个小阳台,很是拥挤。少女正站在衣柜前背对着我,而亮起的蜡烛像是唤了一声,叫她转过身来。

烛光映在她的眼睛里,瞳眸中跃动着一种说不出来的灵动。四目相对的那一刻我才发现,她的长相很是清秀,虽然说不上倾国倾城,可放在奴隶里绝对是美女了。同时,能看到她身上的连衣裙虽然是粗布裁成的,有些破旧,但并不会很脏,先前以为是土灰的东西,原来是裙摆上的深色图案。

“这里就是‘工舍’了?”

“呃……嗯。”我回过神来,“巡逻队一般不会进屋,躲一晚再做打算吧。”我倚在门上,看着她在房间里左看看右看看,心里盘算着:躲得了一时却躲不了一世,现在只能等风头过去,再到镇上找一户好心人家……又或者我们工程队能不能收留她,干点杂活?

少女似乎对房间里的一切都很好奇。但毕竟东西很少,也没什么可看的,她很快把整个房间都打量了一遍。末了她说:“房间太简陋了。”

“哈?”我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一个奴隶在嫌弃工舍简陋?现在奴隶的待遇已经比工匠还要好了吗?——我没声好气地对她说:“要是嫌小你去别的地方呗。”

结果,她真的就一声不吭朝门这边缓缓走了几步,站到我身前看着我,似乎是在等我让路。

“哎,算了算了,那就当是委屈你在这里将就一晚上,可以吗?”真是难伺候,感情我捡到的不是逃跑的奴隶少女,而是哪家逃婚的大小姐吧!

她还是一声不吭,转身走回床边,坐在床沿上,又开始玩她的小音乐盒。

突然想起来,这个音乐盒是从垃圾箱里掏出来的,之后她还用手捂住我的……我赶紧用手背狠狠地擦了几下嘴。

“饿了吧?吃块面包?”我拍了拍装面包的袋子,袋子发出一阵“啪啦啪啦”声。

她头也不抬地摇摇头。

“那你渴吗?这有水。”我举起桌上的小陶壶晃了晃,里面传出来水的声音。每天清早,挑夫会把清水从河边送到坡上来。

她还是摇摇头。

我可是渴坏了。于是我给自己倒了一大杯水,“咕咚咕咚”几口下肚,又从面包袋里取出一块面包继续吃起来。

“你是哪家的呀?”

她没有说话。

“为什么要逃出来呢?”

“你为什么想知道呢?”她抬起头望着我说道。

好吧,我不问来历了。“那你之后打算去哪儿?”

她不慌不忙地把音乐盒放到桌面上。发条已经上好了,上面的小人开始转圈跳舞,发出“咔嗒咔嗒”的声音。“离开这里。”她说。

听到这个回答,我稍有愣神:“离开这里”是什么意思?总归不会只是离开工舍吧?还是说——“离开这个镇?”

她点了点头。

我倒吸一口凉气——这个答案实在出乎我的意料。原以为她要么是打算投靠亲戚朋友,说一个名字或者地址,要么还没来得及想清楚就逃了出来,说句“不知道”,要么是还不信任我,什么也不说;没想到竟然是要离开镇子。从来没听说过谁到了镇子外面还能回来的。从小长辈就教育我们,镇子外面的世界凶险万分,到处都是吃人的怪物。如果换做是我,离开镇子决不会成为一个可选项。

“那离开镇子之后呢?你有什么地方可去吗?”

“再说吧。”

我不禁心生同情,她之前一定是遭受了很残酷的虐待,所以才这么急着逃离小镇吧。“唔……怎么说呢,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只是你一个女孩子,孤身一人离开镇子,又没有可投靠的去处,还是太冒险了不是么?”

“每个人生下来都是孤身一人的。”

什么嘛,怎么突然文艺起来了,现在说的可不是这个。只是她这话我接不下去了,我只好换了一种问法:“你为什么非得离开镇子不可呢?”

她没有马上回答,而是侧过脸盯着我看,似乎在打量我的表情。我正嚼着面包呢,怪不好意思的,于是转过头去,又拿起桌上的小陶壶倒了杯水喝。这时,音乐盒的“咔嗒咔嗒”声停了。她站起来,缓缓说道:“这个镇子枯竭了,很快就会有大灾难。”

听了这话,我这一口水几乎要喷出来,好不容易才强忍着笑给咽下去。“你听谁胡说八道呢!” 

她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打开门走出阳台,双手倚靠在栏杆上。怕她被外边人看到,我忙用小陶壶挡住烛光,跟了出去。原本阳台对面有另一幢已经废弃的二层排屋,不过此刻只剩下黑漆漆一片,连建筑轮廓都看不清。见我跟了出来,她开口问道:“看得到闪光吗?”

我顺着她的视线找到街角草丛附近闪烁着一个绿色的光点——是萤火虫。“看到了。怎么?”

“那些是游离的知觉表征。每天这个时候它们会汇聚到抽象层,把抽象层点亮。然而,这颗心的夜空却黯淡无光……”她抬头望向无边夜幕——那里只见得几粒颤抖的星星——语速逐渐急促了起来,“表征的源泉正在枯竭。到那时,这里的一切都会走到终点。”

她的话听得我毛骨悚然。让我感到万分诧异的倒不是话的内容,而是她居然说出了这样的话——这绝对不是一个奴隶说得出来的话,甚至都不是哪个正常人会说的话。

“这个镇子正在死亡。如果不赶快……”

“你到底是什么人?!”我打断了她的解释。

她轻叹了一口气,似乎有些无奈。“你为什么想知道呢?”

“你到底是谁?!”我重复了一遍问题。

她侧目看着我,表情既像是为我打断她的话而生气,又像是为不知如何回答问题而犹疑。

“那就来自我介绍一下吧。”她离开栏杆转过身来,表情严肃,声音却更加轻柔,“我叫玛娜。你呢?”

一阵晕眩突然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