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诺尔公主,今天又来了吗?您真的很爱读书啊。”

“嗯,偶尔也想来这边清静一下。”爱诺尔微笑着对年轻的管理员说道,“不过今天是怎么了?只有你一个人在吗?”

“是啊,这几天一直都只有我一个人在。”管理员回答道,“现在不是要准备婚礼嘛?说是缺人手,叫他们都去帮忙,我比较笨,不会做事,他们怕我去了添乱就留在这了。”

“原来如此。”这真是天赐的机会,爱诺尔在他面前坐下来,“这些天只有你一个人在这里看着,也很辛苦。其实吧,我这个人喜欢安静,看书休息的时候不是太习惯有人在旁边。不如这样,今天天气也不错,你去外面转转,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我一个人在这看一会书,行吗?”

“既然公主这么说的话,当然没问题。”管理员很爽快地答应了站起身,“那我就先出去了,您好好休息。”

“呼……”看着他走了出去,爱诺尔松了一口气,糊弄人这种事还真是个考验,万幸的是这个管理员很好说话,没有露馅。

爱诺尔爬到四层,找到那个凸起的按钮摁了下去,楼上的暗门接受了指令立刻打开了。

上次来这里的时候,身边还有个人在唠唠叨叨地说个不停。这一次就剩自己一个人了。

强制自己忽视掉这些不快的记忆,爱诺尔抓住梯子,一口气爬了上去。这个阴暗的楼层还是没有变化,她不想做太多停留,准备直接去最高层。

连接层与层之间的楼梯,这次没有人和她说话,一个人攀爬显得尤为漫长。爱诺尔走的太急,第二段楼梯爬到一半的时候已经累得不行,于是停下来,整个人靠在扶手上想休息一会。

“嗯?”

爱诺尔突然感觉怪怪的,她无意间抬了一下脚后跟,却像是碰到了什么东西。又试了一下,那种感觉不是木头的感觉,异常的光滑。

她赶紧转身蹲了下来,光线不好,下面黑乎乎的看不清楚。爱诺尔伸出手去摸了一下,果然,在扶手的最底部,是一小块玻璃。因为太黑了面积又不大,上次来的时候他们根本没有注意到。爱诺尔又摸了一下,发现这里没隔多远就装了一小块玻璃。这又是为什么?为什么这下面会有玻璃?爱诺尔盯着看了半天也没想到原因,只觉得奇怪。她回想到了刚来的时候在自己房间镜子里看到的那个东西,鸡皮疙瘩起了一身,赶紧站起来一口气跑了上去。

三层的门大开着。

等爱诺尔把气喘匀了站起来之后,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光景。她记得上次自己和亨利仓皇逃走的时候没来得及关门,但是他们真的有把门开的这么大?

爱诺尔慢慢地挪了过去,走到门边,“叩叩”敲了两下。没有回音。

“打扰了……”她小心翼翼地,开始讲起事先想好的台词,“我叫爱诺尔·诺林。我……不是这个国家的人,是从威斯特来的。我无意中……嗯……听到你的声音了,然后就找到了这里。这个……怎么说呢,虽然听起来很不可信但是……我真的是没有恶意,我不知道你是谁……可是我觉得你听起来……嗯……很痛苦……我想……我也许可以帮你。我能不能和你说说话呢?如果你还是觉得我不可信可以让我离开。不过拜托别像上次那样尖叫了,耳朵很痛的。”紧张过度,她预先想好的台词说的乱七八糟。

然而房间里没有任何反应。

呸,爱诺尔突然想起来,这里面还有一道门。大概上次被那个精灵的尖声给震傻了。咋舌了一声,爱诺尔快步走进了房间。烛灯像是迎接她似的自动亮了起来。

“!”

看清了房间内的场景,爱诺尔倒吸了一口凉气。房间里像是被打劫过一样乱七八糟,桌上的笔记本已经不见了,地图也不在了,装药品的柜子倒在地上,下面还有散落的玻璃渣。然而更让她惊讶的是,房间的地板上一大滩深褐色。除了血迹,她实在是想不到别的解释,而且看起来这滩血迹已经干了好久了。

爱诺尔心里打鼓似的“咚咚”直跳。绕过地上的血迹和散落的玻璃渣,触碰到那扇小门的时候,她已经紧张地发抖了。

她定了定神,想敲门,谁知刚叩了一下,用力过猛,那小门一下子被推开了。

糟了。爱诺尔心里一紧,自己居然就这么突然地推开了门,那个生物感觉受到了冒犯一定又要驱逐自己了。她下意识地闭上眼睛捂住了耳朵,准备承受它的攻击。

“呜……”

熟悉的声音,像极了那个晚上她突然听见的痛苦喘息。爱诺尔立刻张开眼睛。那个玻璃容器已经不见了,桌面上,那个美丽的生物躺在上面,像是搁浅一般剧烈地呼吸着。它身上插着一把明晃晃的小刀,鲜血从优美的身体上淌下,滴滴答答地低落在地板上。

“喂!你怎么了?!”看到这个场景,爱诺尔赶紧冲了过去。好像是终于听到了她的声音。它银色的眼睛掀开一了条小缝,失焦的眼球艰难地转动了一下,终于看到了爱诺尔之后,它的瞳孔一下子张大了,喉间发出野兽一般地低吼。然而以它现在的状态,这吼声根本起不到威慑的作用,反而让她疼痛加剧似的扭动身子。

“你不要动了!这样再流血下去你会死的。”

“呜……”

“我不会伤害你的。不要乱动了好吗?我帮你看看,想办法把刀拔出来。”

“滚……开……”

“诶?!”微弱的声音响起,爱诺尔伸出的手吓得缩了回去,“你!你说话了吗?!你会说话吗?”

“滚开人类……你也是他们……派来的吧……少在这里装模作样的……还有什么手段……呜……只管使出来就是了……”

“啊?你说什么?”爱诺尔一脸莫名其妙,“什么‘他们’?我是爱诺尔·洛林。虽然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是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国家的人,也不是谁派来的。我听到了你的声音,感觉你很痛苦,需要帮助,所以找到这里来了。”她在身上搜了一会,从口袋里找出一条手帕:“你别动,我帮你把刀子拔出来。”

“你……不要碰我!”

“对不起了。”爱诺尔摁住了它,没办法,只有来硬的了,“忍一忍,很快的。”

“你……啊!……啊!”

拔出的小刀被扔到大理石桌上上发出“咣”的一声。爱诺尔赶紧用手帕摁住了伤口。她发出几声痛苦地尖叫,随后开始剧烈地喘息。

“别慌,把气喘匀。”

“……呼……哈……”

过来大概有五分钟左右,爱诺尔感觉血没有再流了,那个生物的呼吸也渐渐开始平稳了下来。爱诺尔停了一会,小心翼翼地移开了手帕。它还脱力地躺着,但奇异的是,刚才把刀抽出的地方已经看不到任何的伤口了。

“好厉害!”爱诺尔忍不住赞叹道,“伤口居然这么快就愈合了吗?”

“表面愈合了而已。”它似乎真的好多了,说话也顺畅了起来,“我自愈能力比较强。但是这刀上面涂了药,为了让我的神经都麻痹了。而且这东西在我体内停留了太长时间,毒素已经扩散到全身了。可能几天之内都没法动了。”

“这么糟糕吗?”

“废话……我说你……真的什么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

“你……算了……”

“太冷淡了吧。”爱诺尔说道,“我可是救了你啊,连句谢谢都不说吗?”

“我又没求你救我。”

“你……”爱诺尔终于体会了一次被别人噎到的感觉,“好吧,就算我白费力气。”她想了想,拿起那把小刀:“要不……我再给你插回去?”

“嘁,威胁谁呢。有本事你就……喂!你认真的吗?等等等……行了行了!谢谢你还不行吗?!”

“嗯,不客气。”爱诺尔满意似的放下小刀。

它终于松了一口气,眼神复杂地盯了爱诺尔一会:“你到底是谁?”

“不是都说了嘛?我叫爱诺尔·洛林,我是从威斯特来的。其实到这个国家来的时间也不长。有天晚上我不知道为什么听到了你的声音,觉得你好像需要帮助,然后就想办法找过来了。嗯……我知道这听起来挺荒唐的,但是我真的……”

“国家?你说这里是个国家?”

重点在这里?爱诺尔无语,自己已经自报家门三次了,这家伙完全没注意啊。爱诺尔看着它,表情严肃,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了。

“不是……我不明白。”无语归无语,爱诺尔对它的话还是非常在意,“你不知道这里是个国家?怎么会?你在这里应该呆了很长时间了吧?”

它似乎想要摇头,但是身体还麻痹着,只是脑袋稍微动了动:“我好像……睡了很久。然后醒来的时候就在这里了。有一些人……他们一直在折磨我,把各种各样奇怪的东西用在我身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原来的记忆……很模糊。我不知道这是哪里,也不知道来这里有多久了。”

记忆出现障碍了吗?爱诺尔想起之前在外面的桌上看到的记录本和那一柜子的药品。已经很明显了,这个国家的人不知在哪发现了这个生物,将它带来回来,然后一直用极其残忍的方式对它做实验。但还有一个问题,是谁?

“你说的‘他们’是谁?”

“不知道,他们每次来的时候都穿着黑袍子,身上遮的严严实实,带着面具,说话声也很小声,模模糊糊地听不清。他们折磨了我很长时间,不过我并没有他们想要的反应。后来那些人来的次数就越来越少,来的人也越来越少,可能是因为没有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有用的东西所以厌倦了吧。前几天,有人突然到这里来,我听见门外面有很大的响动,好像是在砸东西。然后那个人进来,砸破了一直关着我的玻璃,把小刀插进我的身体之后就离开了。”

“外面确实是被砸光了,东西也被拿走了。”爱诺尔说道,“确实,这么对待重要的实验体,这些人很有可能是放弃了。你还能回忆起什么线索?那些人的特征啊,高矮之类的,一点点细节都可以。"

“细节……吗?我不知道是否有用,只是有一次他们发生了争执,吵的很厉害。当时有人挥手过来砸在我前面的玻璃上,我记得……那个人手指上,带着一个很大的,红色,应该是宝石戒指。因为那东西实在是太显眼了,我现在还能记起来大概的样子。”

“红宝石的戒指?!”爱诺尔瞪大了眼睛,“你说真的吗?”

“当然,我没理由骗你吧?怎么了?你知道是谁吗?”

不会吧……爱诺尔觉得脑子里血都凝固了。显眼的红宝石戒指?她脑海中几乎是瞬间出现了画面。每天进出王宫时就能看到,让人没办法忽视的,上一代国王克拉德·海波克里特的雕像手上那巨大的红色戒指。

维尔的父亲?真的是他?是他做了这些事吗?不不不,就算没有亲自动手,他也很有可能是“他们”中的一员,甚至可能是主谋。如果是这样,因为国王的离世,没有了带头人的实验开始冷却,最终彻底放弃这件事姑且也说得通了。不过这一切只是自己的猜想,仅凭一个戒指就断定是克拉德国王未免太过武断。爱诺尔感觉头痛,她真的不擅长思考这种问题。这整个事件的真相像海市蜃楼一般,看起来近在眼前,伸手却碰不到实体。

“所以你是个间谍吗?”爱诺尔正在思考的时候,它突然开口了。

“啊?”

“间、谍。”它一字一顿强调了一遍:“你们人类难道不是这么叫的吗?去别的国家刺探秘密的人?”

“啊……这么说来我好像还真的是……不对不对,虽然我现在做的事看起来挺像……不过我不是什么间谍。我是因为政治联姻来到这里的,马上要和这里的国王结婚。”

“结婚啊……”它若有所思,“那是好事。”

“你觉得是好事吗?”

“难道不是?我记得你们人类的结婚是‘和爱的人永远在一起’的意思。这难道不是好事吗?”

“这说法听起来可真浪漫。”爱诺尔面露无奈,“没错,结婚本来应该是这样一件事。但是……人是很复杂的。不是每一个人的婚姻都是好事。像我这样,出于某种目的被人安排,根本没有‘爱’可言的婚姻也有很多的。”

“那……这样结婚之后,你会开心吗?”

“开心?不可能的。”

“原来如此。”它说,“那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呢?还是要结婚吗?”

“不结怎么办?”爱诺尔叹了口气,提到结婚这件事她就头痛,“总不能逃婚吧?就算想逃,但我一无所有,这里又是个海岛,根本不可能逃出去。”

“那……如果我能帮你呢?”

它看着爱诺尔。这是她第一次认真地看它的眼睛,水银一样深邃的瞳孔,像是要把爱诺尔吸进去。她愣了半天,才缓缓开口:“你……真的吗?”

“当然了。”它的表情像是胜券在握,“这不就是你的愿望吗?我已经明白了,你确实和‘他们’不是一伙人。你是为了自己来到这里的。要和不喜欢的人结婚,你想逃跑又没有办法。于是意外找到我之后,想到或许可以利用我的力量离开这里。对吗?”

“诶……”爱诺尔没说出话来。它的话似乎刺中了内心深处连自己都没有发觉的想法,但好像又有哪里不对。她确实不想结婚,也不是没有过逃走的想法。但是……为什么被说“利用”会让她心中如此不是滋味呢?

她是在利用它吗?如果真的是这样,那自己和“他们”又有什么区别……

“你不用这个样子。”它又开口了,也许是自己的错觉,爱诺尔觉得它的语气和缓了一些,“我也想离开这里,也需要你的帮助,我们只是互惠互利。再说了,我知道你跟那些人不一样,至少你没想害我。”

“嗯,那倒是。”爱诺尔的声音又亮了起来,“我不会做伤害你的事,我发誓。”

“那就这么说定了。”它说道,“五天之后你再过来,我们离开这里。”

我们离开这里。

阴暗诡异的房间,一无所有的人,受伤的精灵。爱诺尔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才会在听到它的话时,心中燃起无限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