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莉与洋甘菊的芳香充溢于整个房间,除此之外,夏尔菲德还嗅闻到了西柚的独有清香。这略显刺鼻的气味让她清醒了不少,就这么起身下床,她也向着香味的源头缓步走去:

客厅的餐桌上摆有一瓶红葡萄酒,而端坐自己对面的则是一位神情自若的年轻男子。五官端正的他有着一头褐色秀发,而刘海下的眸子则好比翠玉般通透亮泽。夏尔菲德能断定男子是自己的同龄人,只不过,他们的立场截然不同。

“1982年份的波尔多葡萄酒,还是奥比昂酒庄产的,你还挺下血本的。”

在挽起衣袖后,夏尔菲德也随之坐下。面对绑架自己男子,她非但没表露出一丝恐惧,反倒是散发出一种反客为主的气势。

“酒不喝的话,就毫无价值。与其常年冷藏等待升值,不如找个机会让它物尽其用。”伴随男子弹动手指,红酒的软木塞也自行弹起。依次满上高脚杯后,男子也将其中一杯推至自己身前,“择日不如撞日,喝吧。”

欣然接受男子的提议,提起酒杯的夏尔菲德浅酌一口。柔顺的佳酿虽会令人回味无穷,然而红葡萄酒却会在入口之际在舌苔上留下酸涩的刺激感。也只有在入喉片刻后,酒的余韵才会弥漫。夏热菲德虽不挑剔,可这样的滋味还是令她不甚满意:

“找我有何贵干?”

于放下酒杯的同时抛出问题,纵使眼前的男子再为绅士,也改变不了他绑架了自己的事实。

“比利斯以擅于经商闻名天下,想必身为家族千金的夏尔菲德小姐也是耳濡目染。我想和你谈一笔生意,一笔有机会双赢的生意。”

男子的自信于话语间展露无遗,换做平常的话,夏尔菲德定会当即回绝。只不过,她非常好奇,到底是怎样的生意需要他们如此大费周章。饶有兴致的再度举杯,夏尔菲德期望男子能像这红酒一样“后劲十足”:

“说吧。”

“简而言之,我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贵家族族长的项上人头。当然,我想你也应该清楚,我所指何人。”

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因为对绝大多数人来说,自己的父亲——朗姆.D.比利斯就是家族的权利中心。然而男子却识破了这一点,他将矛头对准了藏更深处的某人,这不免让夏尔菲德倍感意外。

“不介意吗?”

见自己没能当即作答,于一边等候的男子取出了一包丝卡(SILKCUT),而在自己默许后,他也不紧不慢的抽出了一根。

“也给我一根吧。”

没多说什么的男子将先前抽出的烟给了自己,随后,他也主动为自己点上了火。

“你笑什么?”

日本产的丝卡卷烟做工平平,一经点燃,那烟草与卷纸的相互摩挲蜷曲声就会随之入耳。夏尔菲德非但不对这类做工劣等的香烟反感,反而还对丝卡的低焦烟味情有独钟。随之吞吐的紫烟环绕而上,也是在这扩散淡去间,她看清了男子的笑容。

“只是单纯的感到意外。”

“富贵人家的女儿就得端庄保守,这都是什么年代的刻板印象了?”反讽男子的夏尔菲德掸去了烟灰,而她的语气也越加尖锐起来,“买醉放荡的富家女又不是什么稀有品种,更何况,我不过是抽了一根烟。”

“说的也是。”

不再纠结的男子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他打消了抽烟的念头,转为观察自己。

“可以。”

并未多加思考的夏尔菲德给了男子肯定答复,在最后吸了口后,她也将烟随之掐灭:

“那作为交换,你们能给我什么?”

行有行规,既然是谈生意,那夏尔菲德就必须从中受益。她或许成不了合格的千金大小姐,但做一个商人,她绰绰有余。

“任意一条你想要的信息。”

一字一顿,道出交易筹码的男子完全不像是在虚张声势。相反,他的尽在掌控令夏尔菲得不免后怕。就如男子所说,这确实是一笔能希望双赢的交易,然而回报越大,所对应的风险也就越大……

夏尔菲德从不以圣人自居,所以若想让自己与魔鬼作交易,那就用报酬打动自己。

“还不够。”

听闻该意见的男子微微一笑,他为自己重新续上了一杯红葡萄酒。之后,他也道出了一个不容回绝的条件。

“成交。”

就此碰杯,那血腥味十足的契约也随之签订。

Mission.7

躺在棺椁之中的毫无疑问就是夏热菲德本人,不由得瞄了眼棺椁,我发现有两根导管正分别贴于夏尔菲德的左右手腕。而其中的一根导管内也不是空无一物,相反,红色的细流正不住流淌……

“我无从得知‘全知全能’何时正式开始,所以设置保险才会显得尤为重要。”

夏尔菲德的脸色之所以会如此苍白,是因为她一直处于失血濒死的状态。我很想告诉他们“全知全能”已经开始,可就算真说出口,站在我对立面的朗姆也只会觉得我是在哄骗他。

“现在离午夜十二点还有很长的一段时间,而失血者是撑不了多久的。”威胁朗姆的同时,Havoc也随之松手,位于其中的是一个,“如果你同意我的提议,我会按下这按钮,那么,被抽出的血液就会重新输回你女儿的体内。”

计划周密的Havoc显然是有备而来,虽说手法略显残忍,但他确实一举控制住了夏尔菲德和朗姆。越加紧迫的局面使得朗姆难以抉择,事实上,无论他怎样权衡,Havoc都做好了相应的对策,而这正是他的恐怖之处。

“有客人来了。”耳塞中传来了Milla的声音,从她的语气不难听出,朗姆似乎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要先下手为强吗,Daemon?”

“其实没这个必要。”一语双关的我看了眼朗姆并顺势对其施压,“他早就做出了选择……老实回答我,朗姆,你女儿的命就那么不重要吗?”

朗姆很是平静地摇了摇头,疲倦与悲伤在他略显苍老的脸庞一览无遗。其手中直剑则依旧指着Havoc,而这正是他那不曾改变的态度:

“正因为鄙人清楚他的目的,所以一命换一命才会显得如此不切实际。血脉的延续远比小女的性命更为重要,所以……”

“所以你从侧面证明了,威士.D.比利斯才是比利斯家族延续的关键。”

抢先一步道出结论,面对该说法的朗姆非但没否定,反倒是异常认真的点了点头,而这一举动也将我彻底激怒:

“我大概明白了,她们的命对你们来说有多么无关紧要了。”

如果说那位友人还有什么遗憾的话,那就是她没能在离世前再与夏尔菲德与朗姆见上一面。她后悔于自己的不孝与自私,也后悔于没能尽到应尽的职责,可讽刺的是……如此重视亲情的她却有着这么一位不近人情的父亲。

“在动手前,鄙人有一件事想确认。”纵使再三压抑,朗姆的悲愤还是清晰可见。在握紧直剑的同时,他也迈步向前,“你做好生不如死的准备了吗?”

乓!回应朗姆的是一发大口径子弹,虽说是偷袭,可早有防备的朗姆却一剑将其劈开。

“总算是可以动手了。”

饶有兴致的Style一马当先,而默许了其冲动行为的Havoc则同样进入了备战状态。当然,我也随两人一同加入了战局。介于Milla的存在,朗姆分出一部分人手对展厅上层进行封锁,而其余的武装者则随他一起向我们发起了攻势。

武装者的阵形对Style来说形同虚设,先声夺人的他在轻松掀翻了两人后径直冲向了朗姆。高举军刀的他不再有所限制,伴随着全力挥下,一道骇人的裂痕也就此横跨了半个展厅。

“切。”

未能得手的Style本想追击,可朗姆却没能给他这个机会。在一个灵活的侧身后,重整架势的朗姆也随之刺出了迅捷且致命的一剑。好在我及时赶到横棍偏斜,这才为替Style化解了危机。

“Veinti-Nove。”

在朗姆唤出陌生名字后,藏匿于其身后的左轮枪也随之显现。还没来得及反应,对方便先一步扣下了扳机。就在我觉得自己在劫难逃的时候,Style却一把将我推开。

“两清了。”

冷冷发言后,Style也抽回了军刀并将目光对准了站在朗姆身后的男子。与他一同赶来的,还有数名武装者。只不过,无论谁都没再去理会夏尔菲德,或许在朗姆看来这场行动就是以夏尔菲德死亡为前提的。

“我来对付他。”

重新上弹的男子当即举枪,话音未落,他便再度瞄准并朝我连开数枪。眼看我被男子锁定,Havoc与Style也向朗姆发起了进攻。躲在棺椁后的我确认了手枪的弹夹状况,虽说数量有限,但好歹也够我与其交手数个回合。本以为男子会稳中求胜,一边用枪击压制一边朝我逼近,但当我探出头后,我才发现他正全速朝我冲来……

“那么拼的嘛……”

感叹的同时起身迎战,冲至我身前的男子并未当即开枪,而是旋身侧踢以破坏的我平衡。一经接触,我便发现这力度适中的侧踢有明显的虚晃之意。只不过,当我反应过来时,他的枪口也瞄准了我的头部……

咔嚓。侧身躲闪的我正中男子的下怀,也是在枪膛转动时,我才恍然发现他并没在枪膛里填满子弹。

乓!紧接而来的枪击引得我一阵耳鸣,好在我反应及时,用磨刀棍挡开了枪口,否则这一枪绝对够他在我脑袋上开个窟窿。眼看奇招未能奏效,男子当即改换进攻方式,突如其来的肘击虽被挡下,可他还是成功与我拉开了距离。

幽紫色的双眸折射着异常明显的敌意,男子很清楚主动权在近战搏击中的作用。所以,他宁可冒风险,也不愿将其拱手相让。再度行动的男子并选择射击,而是先用膝撞进行试探。不幸的是,我对格斗也颇有心得。

用手肘顶下男子的膝盖,顺势踏前一步的我反手挥出了磨刀棍。即便男子的反应再为迅速,一旦拉近距离,我的优势就会随之展现。这不,就在他抬手格挡之际,蓄谋已久的我横棍勾住了他的后颈。一旦被钳制,人就会本能的想要挣脱,可这却是贴身战所最为忌讳的。意识到男子即将发力的我就此松手,随即失衡的他在前倾的过程中也挨下了我的一击全力肩顶。

本想乘胜追击卸除其武装,可反应迅速的男子不但拽住了我的衣角,更是借此强行起脚将我踹倒。

“疼……

捂着肚子的我显然是小看了男子的力道,而在我挺直腰板后,男子也重新站起了身:

“我说你干嘛那么针对啊,有那么多‘觉醒者’可以怼,你非要优先怼我?”

“因为你很弱。”这话多少有些道理,但总觉得被人当面这么说还是会非常不爽,“再者,留着你迟早是个隐患。”

事实上,男子的思考方式与我极为相似,也正因如此,他才会对我格外提防。完整调整的男子取出了别于腰间的另被把左轮,而我也就此举滚重新摆出了进攻架势。不约而同的踏步向前,当我的磨刀棍在空中划出弧线时,男子也用左轮枪管阻截了我的动作。保持向前的他当即起脚,那瞄准我侧腰的踢击虽力道有限,可仍起到了打断我进攻节奏的作用。剥开枪管的同时,男子也抬起了另一把左轮。吃过亏的我对先前的虚晃心有余悸,尽可能小幅度动作,我可不想给他任何可乘之机。

乓!子弹应声击穿了我位于脚边的一块瓷砖,挪步至一侧的我本想顺势下劈。可没等我发力,男子便先一步扫开了我。不得不承认,他的作战技巧同样老道。男子知晓我会尽可能将距离把控至一臂之内,所以,他才会不断调整站位,令自己始终保持既能举枪射击又可以起脚踢踹的状态。就这几回合的交手看来,他可谓是将自己的优势发挥到了极致。虽说我与男子的身高相差不多,但就身材比例来看,他的腿部占比要更高。也正因如此,他才敢于用踢击作为自己的主要近战方式。

“Veinti-Nove,怎么听不像是真名。”

有着万事三脚猫之称的我对语言也稍有研究,而Veinti-Nove的这个名字显然是由西班牙语与意大利组合而成的。前半部分是西班牙语里的二十,后半部分则是意大利语里的九。

“你真是比利斯家族的成员吗?”

朗姆生性谨慎且固执,他连用自己交换夏尔菲德的险都不愿冒,又怎么会允许Veinti-Nove这么个可疑分子留在自己身边。结合他对我的异常警戒,我对他的真实身份与目的也起了疑心。

咔嚓。重新上趟的Veinti-Nove显然没打算回答我的问题,他是个使枪好手,所以做出如此明显的动作定为所谋。这一次,我没有上前迎击,相反,我也拔枪瞄准与其对峙。

乓!枪声过后,位于展厅二层的武装者也就此倒下,而我们的枪口则对彼此未曾挪动过。

“偷袭者我都收拾得差不多了,你们这还没解决好吗?”

Milla的鄙夷总让我倍感安心,也只有她在,我们才没后顾之忧。

“看来得僵持一段时间了。”见缝插针的调侃后,我也将目光挪回Veinti-Nove的身上,“你还真是有心,在这种情况都不忘对我‘多加照顾’。”

要是我先前没能沉住气的话,那倒下的或许就不是武装袭击者了。就这么看来的话,Veinti-Nove不光作战经验老道,对作战手段也是毫不忌讳。也是拜这一出所赐,我才更加确定了他之所以会如此针对我,是完完全全的个人因素。只不过,他的过分执着令我不得不怀疑自己是不是曾得罪过他……

“我就位了,Daemon君,要是你需要的话,我可以随时开枪。”

同样掌控展厅二层的还有姬,我信得过她的射击水平,所以才没让她先行开枪。

“机不可失,你应该明白这个道理才是。”保持举枪的Veinti-Nove一动不动,他会继续盯视,直到我露出破绽,“再者,你比绝大多数‘觉醒者’都要脆弱。”

“何以见得?”

“若不是的话,你为何会反复受限于朗姆?”很是直白的表述出自己的看法,Veinti-Nove也作了进一步的分析,“你之所以会如此犹豫,正是因为你必须权衡各大立场所带来的收益。而过分的求生欲也只会在弱势者身上体现。”

“你讽刺人的天赋真是让我望尘莫及。”

索性放下手枪的我望向了一边,朗姆虽能与Style势均力敌,但伴随着Havoc的出手,其胜率也在不断骤降。而当最后一名武装者倒下后,孤立无援朗姆也将背水一战。

“强大也好,弱小也罢,在这场游戏里,没什么是一成不变的。”

叮~!黑银两道轨迹相互交错,当清脆的金属断裂声响彻展厅时,胜负也由此分晓。

厚重的黑色刀锋斩断了朗姆手中的直剑,本以为他会在落败后变得沮丧甚至是暴怒,然而手持断剑的他却保持了英伦绅士应有的风范:

朗姆依旧站在原地,既没有逃跑,也没有反抗。他很是平静的望着Havoc,并在沉默中等候对方下达裁决。朗姆深知成王败寇之理,所以他才能安然接受任人宰割的下场。

只不过,他并不知晓无论Style还是Havoc都不是单纯的暴徒。他们不会意气用事杀死朗姆,最起码,在得到他们想要的信息前,他们绝对不会动手。

“真不救他?”

“用不着测试了,Daemon。”注意到我这动向的Havoc叹了口气,并缓缓道出了自己的看法,“他和朗姆不是一伙的,与他合作的是威士,比利斯家族的真正掌权者。”

Veinti-Nove是个不折不扣的投机主义者,既然如此,他自然不会将筹码押在朗姆的身上。就现在看来,局势可谓是一片大好,然而我总觉得事情不该那么简单才是。

“你不但在高速公路上保全了自己,更是重伤了Style。像你这样的聪明人,不该随朗姆一起自投罗网才是。”

Havoc和我一样,感觉到了事情存有蹊跷。而在我转向观察Veinti-Nove的时候,我更加确定了这一切都是有所预谋的。面无表情的他挪动了枪口,不再瞄准我的他直接对准了朗姆。

“除非,朗姆是比利斯的弃子。”

朗姆的身份在这一刻被完全揭露,与此同时,我也彻底想通了整件事的来由:

“其实早在夏尔菲德没能如约与你会合后,比利斯就放弃了你。在我看来,比利斯若倾其全力,那局势绝不会演变成现在这样。仔细想来,在我登岛后,你的所有行动都非常矛盾。你之所以会将寻回夏尔菲德的希望寄托在我的身上,是因为你实在是调动不出更多的有效资源,这也是你为何没给我教皇的最主要原因。你不愿意冒险,因为在你看来……教皇只有在你手中才能发挥出最大的功效。”

“你在嘟囔什么呢,甜食混蛋?”

在旁人看来,我就像个失心疯患者一个劲的自言自语。可只有将这一切全都讲出来,我才能理顺所有的线索并且找出这一行动的真实目的:

“在我最初降落到这个岛上的时候,你给了我一张能够开启‘时之夹缝’的赝品塔罗牌。这张牌和之前你交给我用来交易的赝品教皇如出一辙,如果说你有能力将普通人带入‘时之夹缝’,那比利斯就没任何道理放弃你。也就是说,制造该赝品塔罗牌的并不是你……”

伴随语速加快,我的思绪也越加的清晰。

“继续说吧,Daemon。”

Havoc对我的推测很是在意,与此同时,Veinti-Nove也目不转睛地盯着朗姆。

“假定制作赝品塔罗牌的人正是你们口中的威士,那他放任你行动就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夺回夏尔菲德。至于Veinti-Nove,他压根就不是朗姆派来监视我的。相反,他是威士派来收拾残局的,而这其中也包含了回收塔罗牌这一项。”

在我讲述完自己的推理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Veinti-Nove的身上。而与此同时,沉默许久的朗姆也不再遮掩,对着Veinti-Nove高声喊道:

“还在等什么,动手啊!”

乓,乓!紧接的两次枪响响彻了整个展厅,然而不幸的是,无论谁都没能命中目标。先行开枪的Milla没能打落Veinti-Nove手中的左轮,而该弹孔也留在了一旁的墙面上。至于Veinti-Nove的那发子弹更是夸张,眼看出膛的子弹就要击穿朗姆,可那刻子弹却像是着魔般与其咫尺处倏然落下。

“怎么回……”

还等Style说完,沉闷的拍击声便从展厅的最中央传出。那个本该昏死的女子突然起身,伸着懒腰的她索性将肌肉舒展到极限,伴随着酣睡初醒的低哼声。夏尔菲德也爬出了棺椁,大刺刺地横在了两方中央。

“没带卸妆纸嘛……”睡眼惺忪的她无视我与朗姆的惊讶,自顾自抹去了脸上的厚厚粉底后,她也看向了仍保持射击姿势的Veinti-Nove,“刻耳柏洛斯可是出了名的听话,要用它来射杀父亲,会不会太异想天开了?”

反讽Veinti-Nove的同时,夏尔菲德也轻轻叩击了身后的棺椁。不一会,棺椁便如折叠帐篷般自行收缩,最后变为了一个手提拖箱。

“原来如此。”

不再多说的Veinti-Nove放下了左轮,明明落了下风,可无论神情还是动作,他都展现出了一种难以理解的从容不迫。

“让你担心了,父亲。”

向朗姆致歉的夏尔菲德既愧疚又悲伤,她没有上前,而是在原地鞠躬示意。一向严肃的朗姆也在确认了自己爱女的安然无恙后,头次展露出了欣慰且满足的笑容……

不对,这不是久别重逢应有的表情。曾几何时,我曾目睹过类似的神情,而伴随改笑容的是令我终身遗憾的离别。

“对不起。”

低声致歉的夏尔菲德仍没起身,而她的神情也是前所未有的阴沉。待我明白过来时却为时已晚,我听闻到了一声爆裂响。而声音的来源不是别处,正是站在离我不远处的朗姆。他的左心室处被炸出了一个窟窿,浓烈的血雾则在此刻不住扩散。

合上眼的朗姆似乎安然接受了这一命运,在他重重倒地后,其身躯也化作了无数光点开始逐渐散去。库洛妮希娅曾说过,死去的觉醒者是不会留下任何痕迹的。正因为觉醒者只能在“时之夹缝”中互相残杀,所以,他们也只能埋葬在常人所无法知晓的时空里。

“也差不多该现身了吧,威士。”

同样反应过来的还有Havoc,掌握了足够信息的他能断定Veinti-Nove并非独自行动。威士.D.比利斯不但是这次行动的发起者,更一直跟随于其左右。而在朗姆完全消失后,属于其的塔罗牌也随之显现。本以为在场所有人会呈饿虎扑食之势,可朗姆的教皇却仿佛具备生命般径直飞向了夏尔菲德。

“看来这就是他们的羁绊了。”

躲在暗处的姬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而我则当即提醒恋家姐妹提高警惕。要知道能让朗姆都为之忌惮的威士,绝不是省油的灯。引爆这一炸弹的是趴在地面上的一具武装者尸体,而在完成行动后,他也如断了线的提线木偶般不再动作。不由得环顾四周,我发现部分武装者的尸体正在蠢蠢欲动……

不约而同的举起兵刃,就在我与Style打算再度进攻的时候,其中的一具尸体却发出了声:

“稍安……”

漆黑刀刃在Style的能力作用下骤然延伸,将尸体一分为二的他怒不可遏。可纵使如此,其余的武装者还是说完了那句话。

“稍安勿躁,年轻人。”

为表决心,武装者统一解除了武装。拦住意犹未尽的Style,无论我还是Havoc都觉得有必要听他说完:

“今天流得血够多了,各位也应该累了,何不就此收手,畅谈一番?”

“也好,等我恢复了就把你杀了。”

虽有百般不愿,但Style还是以大局为重,在他收回军刀后,Veinti-Nove也将两把左轮塞回腰间。双手交叉胸前的他向后依靠,而他的目光则一直游离于高处。Havoc虽不以绅士自诩,但他也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有失风度。打了个响指后,退入阴影中的Milla也彻底消失于视野。

“老朽谢过各位了,不过啊,各位可否收敛下戾气。”

“恕难从命。”压抑着怒火的Havoc活动着手腕,他没有脱下手套,也就意味着他随时都准备动手,“满手血污的你有着不计其数的罪孽,或许就连你自己都不记得。但我还得提醒你下,威士,我与你有不共戴天之仇。”

轻描淡写地说着本该令人激动不已的话题,Havoc并非淡然,只是现在的他非常理智,理智得让人后怕。

“这点,老朽自然明白。若不是你们,老朽又怎会损失一员大将。”

“慢着。”打断两人对话的夏尔菲德,她斜了武装者一眼,然后一字一顿冷冷说道,“你的损失可不知这些,威士,要知道现在的你可是一无所有。”

就连一向面无表情的Veinti-Nove都因夏尔菲德的发言皱起眉头,不一会,夏尔菲德便走向了那个武装者,并用挑衅意味十足的口吻说道:

“还没发觉吗,亏你从十四世纪活到现在……”天青色的眸子中闪过了一丝怜悯,以相对浮夸的动作扶额,仍旧保持侧目的夏尔菲德选择进一步刺激“威士”,“父亲很清楚自己迟早会死在你的手下,只不过他远比你所想的要勇敢。你掌权够久了,现在也是时候改朝换代了。”

“就凭你?”

沉默许久的“威士”最终只吐出了这三个字,明明既不响亮又没抑扬顿挫,可不知为何却听上去压迫力十足。

“所以我才说,你什么都不明白。”

直勾勾地盯视着“威士”,夏尔菲德选择用愤怒回击愤怒:

“直到现在你还以为我是在孤军奋战……”

“不然呢?”

“不然父亲为何执意要将我与姐姐分开。”

仅仅一句话,夏尔菲德就完全颠覆了我对朗姆的认知。我曾以为他是个传统且固执的保守派,可我却没曾想到,他之所以这么做其实另有所谋。

“朗姆!”

我能百分百确定“威士”是彻底生气了,只不过介于种种条件,他无法将自己的情绪完全表露。话说到这个份上,他应该也想明白了朗姆的一连串行动到底是为了什么。可即便如此,夏尔菲德也没放过他的意思,其调侃的口吻更是加重了讽刺意味。

“你以为父亲将我与姐姐分置两地,是出于对你的敬畏与服从。可事实恰恰相反,你小看了父亲,小看了一个有着不屈意志的男人。他非常清楚,在你监视下的自己的计划无从展开。所以,他才会将希望寄托在我与姐姐的身上。没错,身为双子的我与姐姐分开生活不但有助塔罗牌的成长,还能互补缺陷。但最重要的是……这样一来,你就监管不到我们了。”

“住嘴!”

“你不是想聊吗?还是说,你那么多世纪来只学会了无礼?”

夏尔菲德的回击掷地有声,而假意咽下苦果的威士却骤然起了杀念。不幸的是,这一切都被我与Style看在眼里。不约而同的出手,当Style斩断武装者双臂的同时,我也一枪打在了他的眉间。应身倒地的武装者就这么一头栽进血泊中,而Havoc也恰逢时宜的补了句:

“别着急,夏尔菲德还没说完呢。要知道你的愚蠢与失败,可够我们聊上一会了。”

攻城为下,攻心为上,看来Havoc这些年来没有少读兵法。局势的突发逆转使得威士纵使受辱也要听完这一切,可夏尔菲德反倒是就地卖起了关子。

“知道你下错了哪步棋吗?”没心思回答的威士操纵其余的武装者连连摇头,可这正中夏尔菲德下怀,“到现在还不明白,真不知道你是大脑缩水,还是小脑坏死。听好了,威士,你之所以会一败涂地,是因为你一直以来都是孤军奋战。一个连自己血脉都要全全掌握的冷血禽兽,是没资格赢下‘全知全能’的。”

“一派胡言,谁说老朽一败涂地的。就算你脱离了老朽的掌控,比利斯还是老朽的囊中之物……”

“那你就大错特错了。”这次轮到Havoc替夏尔菲德反击了,取出手机的他向威士展示了一组数据,“作为老古董的你自然不知道当今世界有多么险恶,你把太多的心思放在了‘全知全能’上却忽略比利斯家族的本职工作。”

“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不是个合格的商人。”

看明白数据的我作了总结发言,眼看威士还不理解,我才不得已替他解释道:

“在你‘潜水’的这段期间,朗姆通过股份交易将比利斯家族的资产全部转入了另两个账户名下。而完成对比利斯家族收购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两个被你所忽略的孩子。”

现在想来,我的那位友人能年纪轻轻就经营一家属于自己的咖啡店,其实一点都不足为奇。不过这也从侧面反应出,她的死确实是个意外……

“别走神了。”

不知是安慰还是提醒,总之Havoc狠狠拍了我的后颈。用力过猛的他拍得我直踉跄,可就在我打算回身抱怨时,夏尔菲德却做了最后的补充:

“不觉得讽刺吗?对权力的过度渴望使你忽略了本该拥有的东西。”

我无从得知现在的威士会被气到何种程度,但有一点我能确定,那就是现在的他恨不得亲手手刃夏尔菲德。

“你虽在背地里掌控着比利斯,但表面的资产你却没一点份。当我们中有人不幸离世时,其余的资产就会分别汇入其他账户中。现在……姐姐和父亲都不在世了……”本以为夏尔菲德会贯彻自己的强势,可在讲述这些的时候,她却不经哽咽。随后,她顿了顿声并由此重新振作,“而我也顺理成章的成为了比利斯家族唯一的合法继承者。”

闭上眼的夏尔菲德尽可能调整呼吸,当她再度睁眼,那无可否认的事实也随之宣布:

“从现在起,我就是比利斯家族的真正家主。”

气势汹汹的话语在展示厅中久久回荡,在片刻沉默后,威士也借武装者之口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精彩……你们父女三人用二十年来年的岁月铺这个局,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将老朽挤下。从结果上看,你们确实成功了。不过,你自己看看,你付出了怎样的代价,我亲爱的夏尔菲德。或许你会觉得老朽是在逞一时之快,但事实却是不容置疑的,用孑然一身换取家主之位,真的值得吗?”

“难道不值得吗?”反问威士的夏尔菲德很是坚定,她从不怀疑自己与家人的决定。因为她很清楚,自己与家人间的羁绊是有多么的坚不可摧,“那些对你马首是瞻的家族成员最终落得善终了吗?”

“老朽向他们承若过,一旦老朽成为……”

“要是你有机会的话,你怎么会输到现在。”

直截了当的打断威士的妄想,Style偷去的目光既不屑又厌恶。

“再者,谁说夏尔菲德小姐孑然一身了。”Havoc也见缝插针,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就杀死你这件事上,我和她是站在同一战线上的。”

面面相觑的两人肯定早就达成了共识,要是这样的话,那整个行动中我所扮演的角色就非常微妙了。

“综上所述,向你开战的不光是他们,还有整个比利斯家族。”

就现在看来,这场对决的局势已非常明显。即便威士的能力再为强势,要想同时面对这么多“觉醒者”,他还是选择了悻悻作罢。当然,考虑到面子与气势等种种因素,他还是在离开前嘲讽了夏尔菲德:

“老朽对你很失望,夏尔菲德。”

“我也一样,老不死。”

兴致索然的威士就此中断了交谈,而那些武装者的尸体也随之沙化。竹篮打水一场空的结果不但令他很是不悦,更是预示了,再度遭遇时,我们都将分外眼红、至死方休。

“那你怎么打算,Veinti-Nove。”

夏尔菲德的随意一问确实换来了Veinti-Nove开口,就这么看来的话,两人似乎交情颇深。依旧倚于墙面的枪手摇了摇头,他一反常态的给了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我会继续保持观察的。”

“是吗……保重了,Veinti-Nove。”

“你也一样,夏尔。”

言毕,他便如同融化般陷进了墙面。而待我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彻底消失于视野。长吁一口气的不禁转身,眼看Milla和恋家姐妹纷纷赶来,我也将目光对准了喜笑颜开的Havoc:

“和你整了这么出的我到头来什么好处都没捞到。”

“也不是,最起码,你四肢健全的活着,不是吗?”

“你哥过去有这么油腔滑调吗?”

只得向一旁的Milla抱怨,可身为Havoc妹妹的她自然不会站在我这边。这不,话音未落,Milla便协助其兄长,当即反呛。

“我还以为你比我更了解我哥呢。”

“算了算,斗不过你们兄妹。”在确认了绝大多数人都安然无恙后,我也依次看向了夏尔菲德与Havoc,“你们有把握吗?”

“事已至此,再谈把握不过是灭自己威风。我虽不清楚你们的目的,但就杀威士这件事上,我确实愿意出力。”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既然夏尔菲德下定决心,那我也没必要泼她冷水。反观Havoc,他倒是一如既往的乐观与自信。

“如果不介意的话,能否告诉我下,那个叫Veinti-Nove的家伙是个什么情况。”自知失势的威士是独立离开的,这也意味着Veinti-Nove其实是受雇于比利斯家族的,“这家伙好像无时不刻想干掉我。”

“他有他自己的渴望,为此,他会盯上你也不足为奇。”横了我一眼后,夏尔菲德也一针见血的道出原由,“再者,若想赢下全知全能,你怎么看都是个不得不啃的硬骨头。”

以最快的速度扫过Havoc与Style,两人均因心虚而扭头。如此一来,我也大致知道了,他们究竟对夏尔菲德说了多少不必要的话。

“交友不慎啊。”

就在我扶额摇头,连连抱怨的时候,窜到人群中的小优却问了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那我们算是结盟了?”

“可以这么说吧。毕竟,就利益条件看来,我们并无冲突。”点头示意的夏尔菲德看了一眼Havoc,而后者也同样认同了小优的看法,“不过,在正式结盟前,我还有件事要确认……”

“这你不用担心,我已经准备好了。”

不明白Havoc与夏尔菲德在说什么的我刚扭头,一股突如其来的乏力感就将我团团笼罩。全身发软的我就这么扑倒在地,四肢更是好比脱臼了般一点力都使不上。

“你们在搞什么!?”

眼看我倒下,小优下意识护在了我的身前。而姬则若有所思的扫过其他人,虽说情况突然,但无论谁都不像是要动手的样子。缓步走来的Havoc从我后颈处摘下了一根银针,直到这时,我才恍然大悟,他先前为何会用力拍击我。

“为赢得夏尔菲德小姐的信任,我和她做了个交易。我答应给她提供一条信息,而这条信息与你息息相关,Havoc。”

“什么意思?”

难以置信的倦意一股脑的压向了我,任由眼皮合上,我知道自己可能短时间都无法再度睁眼。不由得松开手,我所最后听到的是夏尔菲德的声音:

“我想知道姐姐的事,确切的说……我想知道夏妮娅.D.比利斯为何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