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天空,是墨蓝色的。

我一直这样认为着。

我站在十字路口的街角处,四周明亮的路灯和有些老旧的霓虹灯在我的眼角处闪烁着。今天的风有些冷,我在等待对面的红绿灯变色。

我抬头看着一片墨蓝色的画布,上面点缀着淡蓝色的水晶。四处屹立如电子数据库一样的高楼,几乎是大同小异,楼层之间每隔几户都会有些灯光。

我看着手机屏中的自己,碧绿色的左眼泛着淡淡的光,虽然只是一瞬,但依然被我捕捉到了。

那是我自幼就得到的能力,听说它来自我的祖父。

卡莫·斯蒂芬·安格里斯。

 我们家是落魄的贵族,名望什么的早已不在,现在只剩下父亲消耗着祖父留下着的,仅有的财富。

从我父亲这一辈开始,祖父全力创造起的一切,都被这个男人自身无聊的欲望毁于一旦。但我并不恨这个男人,我自幼就没什么物欲,对名利这方面也没什么需求。

我名为——汉斯·J·安格里斯

我的能力——名为时间。

我们这次要去的地方是名为约翰芬城的地方,我看着一侧的悠,她正熟睡在副驾驶座上。金色的长发散落在她的脸颊两侧,小小的脸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像是人偶一般的存在。

她蜷缩着身体。我想,她偶尔也会如此安静呢。

我看着方向盘前方的公路,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自从坎斯城出来后,自己还没有怎么休息过,要是可以的话,现在真想马上睡过去,不过比起在战场上的日子来说,这些根本不算什么。

坎斯城距离约翰芬并不远,只需要一天的路程差不多就到了,所以我们没废多少时间马上就抵达了目的地。

悠说过,要取回曾经赋予他人的东西。但具体是什么我不是很清楚,听语气,可能并不是只有一件物品,可能那是在我来到她身边前,她所赠予出去的吧。

回收物品是一件事,抵挡赏金猎人的追击又是一回事。不禁让人有些头疼,就算我身为她的仆人,但是很多事情,我并不是完全了解,我只知道,我们两个只有彼此罢了。

有些神奇的是,这次我们并没有随便找户人家住进去,而是有专门的目的地,那是悠所指向的方向。

名为,安格里斯的府邸。

看起来像是贵族的豪宅,那是位于高处的地段,要是站在三层高楼的屋顶之上,便可以看清这座城市的原貌,不管是修建庭院的工人们,还是饲养马驹的马厩,那都称得上是真正的名门望族才会拥有的一切。

我将车停到了停车位上,只有三四箱的行李看起来并不多,大部分都放着悠所使用的衣物,还有一些道具之类的物品。

刚从后备箱中拿出行李,身后便出现了出来迎接的人,那是穿着红色管家服的男人,看上去年纪已经很大了,花白的头发和两撇八字胡,单片眼镜在左眼之上,管家眯着双眼,笑盈盈地看着我们。

『请问是桑提亚·罗尔萨斯·菲尔诺·悠小姐吗?』

『啊,是我。』

悠毫不客气的回答道,尽显大小姐风范,强势,也称得上是别人对她的一种印象吧。

管家的名字叫做科纳·博里斯,是从上代主人时期就存在的管家,想必在这里的他一定是位高权重的人吧。

我们走在由鹅卵石铺成的石路上,四周是灌木和一些没怎么见过的花卉,我对于这样的环境有些陌生,还有些惊奇。毕竟这么多年的生活区域不是战场就是森林和山涧,虽然是住在房子之中但是,总感觉有些不一样的地方,硬要说的话,所谓差距可能就是人情味之类的东西吧。

从三层豪宅的大门进入之后,其中是红色和金色的搭配,贵族气质尽显无疑,不知道是这家主人有意的炫耀还是无意的陈设,中央楼体上的两旁,挂着用金丝勾勒外框的旗帜,中间是老鹰的样式,这是名为安格里斯一族的家徽。

『请往这边走,我们家主人在里侧正等待着您的到来。』

这种鲜艳的颜色跟我身上的黑灰形成鲜明的对比,看上去我的存在有那么些不协调,而悠则是快速融入进去。

看来白色的长裙跟什么颜色都很搭呢。

科纳的举止十分绅士,他的气质和素养正是我要学习的地方。我看着自己,突然有些自愧不如,看来我作为管家一方面,还是远远不够的啊。

一旁的家仆接过我手中的行李,看上去是个年纪不大的孩子。科纳为我们推开像是用金子打造出的大门,眼前望去的,那是巨大的几扇落地窗,外面接邻着庭院,中间几个红色金边的沙发上,正坐着一个衣冠不整的男人,他穿着红色的睡袍,正喝着自己手中的红酒。

这个人真的是家主吗,我有些纳闷。不过他还真的是喜欢红金色的搭配啊,到处都是。

『哟,这就是父亲所说过的魔女吗?真是百闻不得一见啊,您的姓名总是能在我耳边响起呢,家父口中的大恩人。我的名字是罗伊·J·安格里斯。』

我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看上去好像有些醉醺醺的样子,他走过来,附身亲吻着悠的手背。起初悠是抗拒的,但是,可能是出于礼貌吧,至少是我在的情况下。

当然我能看到,悠一脸嫌弃的表情,恨不得杀了眼前的这个男人。

『卡莫还好吗?』

『嗯...您没听说吗?』

『什么?』

『家父已经,去世多年了。』

从眼前的罗伊平淡的说着,语气里根本没有任何惋惜或者留恋的意思。我从他的眼神中能看到,他并不爱自己的父亲,虽然我不知道父亲对于人来说是个怎样的概念,但我想,在再也见不到他的时候,应该是寂寞的吧。

『这样啊,卡莫已经,明明那时候还是个年轻人。时间可真是快啊。』

这让我直接开始厌烦起眼前的这个男人,但是我依然笑面对待他。毕竟,管家就是主人的第二张脸面。

『请问,这位是?』

『和也·艾德伦,悠的管家。』

还没等悠发话,我便伸出了空着的手,做起了自我介绍。但是显然,他对我丝毫兴趣都没有,只是淡淡地看了我一眼,之后便跟悠攀谈了起来。

虽然有些尴尬,我撤回了伸出去的手,为了不打扰两位主人的闲聊,我径直退了出去。

在外面等待我的是科纳。

『真是抱歉啊,我们家少爷就是这样。』

他正在为自己无礼的主人道着歉,这是当然,除了管理主人的一切事物外,替主人道歉也是管家所应当承担的职责之一。

『没事,看来我们都有一个比较麻烦的主人呢。』

科纳只是笑了笑,并没有说什么,我和他向外走去,准备参观一下他的庭院。

刚走到正门旁,我看到一个年轻的孩子径直跑到了楼上,看起来只有15,6的样子。

『啊,那是我们家的小少爷,汉斯。』

科纳意味深长的说着,他的眼神里有些哀伤。

想必,在这里生活的他也不容易吧。

我走在街上,现在是下午5点。我不是很想回家,因为我不是很想见到被称为我的父亲的人。

但是,我是没有选择的。家并不是很远,路程的话,只要半个小时就够了。刚进大门,我看到了一旁的停车位中停着的青绿色的老旧甲壳虫,是辆从未见过的车,我问了问路过的佣人,好像是家里来客人了。

不过,这跟我并没有什么关系。

刚进大门,科纳就跟我打着招呼,我点头示意,可能科纳是我唯一能信任的人了吧。在他身后的黑色管家是不认识的人,我想,那估计就是庭院中停着的老旧甲壳虫的主人吧。

我径直走上楼体,避免不必要的交谈,因为那样会很累。反正无非就是父亲的狐朋狗友就是了。我一头钻进自己的卧室,说到底,这里并不算是我的卧室,这是祖父生前所使用的屋子而已,四处都是有些泛黄的家具,已经有些年代感的样子,并没有现在家中那些镜壁辉煌的东西。我只是想,在这里住着,就像是他还在我身边一样。

我紧闭房门,躺倒了自己的安息地,名为床的安息地。所幸闭上了双眼,看看自己能不能睡着。

『汉斯,你知道吗,流星划过天际的时间只有一瞬,具体说的话,只有0.5到0.9之间。一颗星辰坠落的话,就必须有一个灵魂补上去,所以人们死后会升天,带着自己的愿望,向上帝通告。』

那是祖父曾说过的话,我们坐在顶层的屋顶之上,披着毛毯,看着夜空。那是他留给我的记忆。

『什么啊,爷爷。那流星落下的时候,上一个灵魂不就消失了嘛。』

『那说明他的愿望完成了啊。』

祖父喝着手中的咖啡,热气还在缓缓升腾。那头白发,还有脸上的皱纹,薄薄的镜片在他的鼻梁上反着夜光的光芒。那是我最喜欢的人,一直陪伴在我身边的人。

只是当时,我还不知道死亡是什么。

『这样啊。』

眼前划过一道星辰,我想,那一定又是谁的愿望实现了吧。我紧握双手,闭目祝福着这又一个被实现的愿望,顺便许下自己的愿望,希望他能帮自己实现。那时候还会去想,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带着自己的愿望向上帝通告。

『很美吧。』

祖父这样说着,我轻声回应着。但是那晚,并不只有一个人的愿望实现了。

那是被称为流星雨的存在。

『.........』

我一时惊讶到发不出声。

但是流星雨转瞬即逝,我有些感到可惜,我想再体会一次,那种美好。祖父好像发现了我的失落,他把我抱在怀中,乱揉着我的头发。

『爷...爷爷?!』

『汉斯,爷爷给你变一个魔术哦。』

那是温柔至极的声音,是无与伦比的东西。

祖父用左手将我的眼睛蒙住,不知道做了些什么。我只知道流星雨又出现在我面前,我兴奋的叫了出来。那是我16年中,最幸福的时刻。

『爷爷呢,年轻时得到过别人的帮助,那是位,十分美丽的人,是家族的恩人。总有一天,你也会得到这个力量的。』

我并不明白他在说什么,我被眼前的风景深深的吸引住了,以至于祖父什么时候离开的,我都没有发觉。

我只是,一直追赶着他的背影,那有些年迈的背影,有些驼背的背影,花白的头发,总是在笑的,戴着薄薄镜片的祖父。我追赶着....追赶着,但无论怎么追都追不上,不知道是他走得太快,还是我跑的太慢。我怨恨着自己的无力,直到他化作星辰之后。

『爷..爷...』

我揉了揉眼睛,忽然之间,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出现在我的眼角之上。我看了看窗外的天空,已经进入了夜晚。

『是梦啊..』

我喃喃道,原来刚才眼前的一切,只是梦啊。

我靠在窗边,看着空中的星辰,那是祖父吗。我这样想着,但是我从来都不得而知。

窗下有些吵闹的声响,打破了我的宁静,我有些不满,拉开有些泛黄的木框窗,探头看去。啊,那是回家时看到的男人,在他旁边的是...

那是位美丽的人儿,一袭白色的长裙,还有那金色的长发,被夜风吹的飘摆着,她转身过来,像是发现了我,抬头向我看来。她左手将吹乱的发梢别在耳后,好像是曾在祖父年轻时的故事中所存在的人。

而我好像,被她迷住了。

『能力吗?详细的话我不是很清楚,只是在以前听到父亲说过那么一两句。』

眼前的男人,不像是在说谎。

在我解释完自己为什么来到这里的原因后,该说是无知呢,还是愚蠢呢。我不曾想到,那个精明的男人竟然会生下如此愚蠢的人来。

『真是可悲啊,卡莫。』

『您说什么?』

『啊,没什么。是这样啊,那我们可以去卡莫的房间里看看吗,毕竟那是很重要的东西。』

我有些不耐烦了,我很奇怪为什么和也要留我一个人面对这个有些恶心的男人。

『那是自然,毕竟是父亲的恩人,不过今夜天色已晚,还请魔女大人在宅邸休息几日吧。』

他毕恭毕敬的说着,看上去倒是有些尊敬的意思。罗伊侧身让出道路,像是准备让我从他身后的落地窗出去,也是奇怪。

也罢,我只想尽快离开这间有些奇怪气味的屋子。

看着外面的天空,好像也不早了的样子,月亮都爬上来了。我走到窗户一旁试着拉开,嗯,好像拉不开的样子。我想可能这扇是固定的,我又向另一旁的窗户伸手拉去,好像还是不行。

夜色当作底色,窗户作为画板,明亮的灯光让我看到我身后的事物,那是罗伊,他正咧着嘴笑着,别提有多丑恶了。

我的肩膀突然有什么东西搭了上来。

『我说啊,魔女大人,您身上好香啊...』

恶心。

『真的吗,多谢夸奖了。可是,您身上好臭呢,臭虫先生。』

我侧脸笑对着他,微微点头,随后便把他震到一旁,听声音好像是被我重重的弹到了书架之中。啪嗒啪嗒的,那是书本掉落的声音。

『下次,您的双手可能就已经没有了呢。多谢你父亲吧,不然你早死千万遍了,臭虫!』

我看着面前的窗户,我想,他应该听到我说的话了吧。

伸手一点,面前的窗户便向两侧张开,为我开拓出一条道路。走出屋去,那是吹来的夜风,倒是舒服,像是洗去了我身上的污渍一样。

『卡莫?』

我抬头看去,那是一个少年正探出头看着这边。要不是得知了他死去的消息,我还以为这个少年就是卡莫呢。长得真像啊,我像是被心中的想法有些吓到了,没想到,我也会回忆往事。

『悠?』

耳边突然响起和也的声音,我转身看去,没想到他也在这里。

『你在这里干嘛。』

『随便逛逛咯,你怎么从这里出来了,谈完了吗?』

我瞟了一眼一旁的屋内,科纳和其他佣人们正急急忙忙的支着罗伊,顺便收拾着倒下的书籍和书柜。只是没想到,罗伊竟然还清醒着,他看着我,眼神里有些不满,我倒是并不在意。

『谈完了,他说他不知道能力的事情,看来卡莫没跟他说过。』

『这样啊,那倒是麻烦了。』

和也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明明没有胡子,故作深沉。我对他这一点总是有些疑惑,可能这就是想当成熟人士的想法吧。

『先休息吧,这几天都没怎么休息好呢,累死我了。』

我伸着懒腰,打起了哈欠,对于lady来说,休息可是最佳的护肤方式呢。

『什么啊,真正需要休息的人是我吧,明明你早上还在车上睡得那么熟。』

『哼!臭东西有什么不满的!』

我用力踢着他的腿,丝毫不留情面。

耳边是鸟儿的鸣叫声,看来清晨已经来临,我看着自己快要残废的左小腿,不知道如何是好,昨天被悠踢出的黑青还在那里。

看了看表,现在是清晨6点半,估计悠还没醒吧。不,这个时间她绝对是不可能醒来的。我一瘸一拐的向楼下走去,安格里斯的佣人们已经勤快的开始做起手中的工作,人们的表情是一脸幸福的样子,我倒是有些羡慕。

『真是个平静的日子啊。』

我感叹着,走向了昨天科纳告诉我的厨房所在地。就算是身在别人的府邸之中,我想,如果不是我做的料理的话,悠应该不会吃的吧。

用餐的地方无疑是安格里斯的大餐厅中。

悠看上去还没睡醒的样子,浑身充斥着懵的状态。我有些奇怪,在正坐在坐着的罗伊的左臂上绑着厚厚的绷带,我猜我应该知道昨晚发生了些什么。

不过,罗伊的眼神好像有些不对,有些愤怒,但并没有展现在表面上。

『魔女大人的管家,做料理的手法还是挺不错的啊。』

他这样说着,可是盘中的食物,他只吃了一口而已。

『啊,那当然,全世界最好吃的。』

我有些尴尬,虽然悠这么夸我我很高兴,但是面对这么多人的话,还是有些难为情。悠大口吃着盘中的煎蛋卷和烤土司,都是些平时常见的食物。

『啊哈哈,说起来,没见到昨天遇到的小少爷呢,是身体不舒服吗,怎么不下来用餐呢?』

我看了看四周,好像只有站在一旁的科纳和一个佣人,还有坐在正座上的罗伊和我和悠五人而已。

『啊,那家伙啊,不用管他。』

从他的语气中,完全看不到名为父亲的气息。

『那么,我还有事就先走了,二位慢用。』

罗伊这样说着,他的状态跟昨天简直天差地别,今天给人的感觉更像是,沉稳了不少。

用完餐后的悠和我准备先探索一番卡莫的房间,但是奇怪的是,房门上了锁。

『打开。』

『这么随意开别人家的门,不太好吧..』

面对悠的霸道我有些想劝阻的意思,但是好像并没有什么用,在被她用冷冷的眼神看过之后,我还是拿出了口袋中放着的,平时用来开锁的小道具。

说起来,以前好像也有过这样的事情来着。只不过那时候是偷偷潜入博物馆来着,幸好博物馆大门的门锁并没有多么的难开,没有浪费太多时间。不知道这家伙从哪里看到了博物馆的简介,大半夜不睡觉非要偷溜进去,所幸博物馆的看守不知道去哪里了,我们两个才能在深夜无人的时候好好观赏博物馆中的艺术品。

随着咔嚓一声,我们走进了卡莫的卧室,有些老旧的味道扑面而来,闻着还挺舒服。

陈旧的装饰,跟外面简直是两个世界一样,乍一看还以为是穿越到哪里去了。

说起来,以前好像也有过这样的事情来着。只不过那时候是偷偷潜入博物馆来着。

『噗,还真有他的风格啊。』

悠这样说着,不禁笑了一下。对于她曾经认识的人,我一概不知。不过,既然是能让她赋予能力的人,一定不是什么坏人吧,可能,应该,我突然发现我好像并没有我想的那样,那么了解伴在身边几十年的她。

嗯...不知道是为什么,心里好像有些不爽的感觉,我猜可能是吃的不对劲了吧,毕竟是陌生的环境,身体也会有些不良反应呢。

我们随意翻动着,看来卡莫是一个考古学者,大部分都是考古历史学者,但不妨包括天文学和艺术类的书籍,看来,是位学者啊。我突然想知道悠赋予给他了怎样的能力。

搜寻了一会儿,并没有什么可靠的资料,但是可以看出原主人的规整有序,跟罗伊相比,完全想象不到是父子的关系,真不知道在这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站在一个书柜之前,仔细巡视着柜中的书籍,耳边突然传来了一声听上去不怎么和谐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