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怎么了?”

我们坐下休息的时候,前辈看到了我手掌上的伤口。她用吸管吸着水杯里的水,语气像是在问今天的天气那样随意。

“啊……我不小心摔了一跤。”

我笑着回答,用毛巾擦了擦脖子上的汗水。我会忍不住揭掉刚刚结好的血痂——这就是为什么那个伤痕过了一星期还如此显眼的原因。在家里的时候,因为穿着长袖的衣服,伤痕就会被衣袖遮住,但穿上剑道服后,短短的袖子就遮不住它了。

“哦。“

前辈慢悠悠地点了点头,继续吸着吸管。

“我上周,好像在操场看到你了。”

漫不经心地,前辈说道。

看到我对她的话有了反应,前辈眺望着挂在墙壁上的时钟,继续说:

“也许我看错了,距离太远,而且我视力不是很好。”

说完,前辈把空空的塑料水杯向一旁的垃圾桶扔去。塑料水杯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最后掉进桶中。

”我高中的时候,打过篮球。“

前辈转过头来对我眨了眨眼,露出一副罕见的孩子气的表情。她现在大二,比刚上高一的我长四岁。

”真好啊。“

我笑着附和她,但目光一如既往地,没有跟她交汇。

“你笑起来的时候还真像我高中的一个朋友。”

前辈轻声说着,离开座位,走向洗手间。

又过了一会儿,休息时间结束。我们练习了半小时后就开始实战。

这个剑道班除了我和前辈以外就都是些身强体壮的中年男性,因此这次我的实战对手又是前辈。

我们相对而立,同时走向对方,行礼,抽刀,摆出中段架势,等待命令。

厚厚的护具热得我全身是汗,护手里面的手掌也沾满黏黏的汗水,带着盐的汗水渗进伤口,手掌开始一跳一跳地隐隐作痛。

随着老师一声令下,我们各自发动攻势。

前辈发出呐喊,这回她的声音很响亮,动作也比上次敏捷。

反应过来时,我只感觉到头盔被击中,眼前的景象摇晃又模糊。

当我转过身,前辈已经重新摆好架势。

竹刀变得有些沉重,我决定在她下一次进攻我的面部时突击她的胴体,就像上次那样。

然而,她的下一击并未瞄准我的头部。

是腕部。

啪地一声,竹刀落在我的护手上,她打得很重,力量透过厚厚的护手传到我的左手手掌。

接下来的一局,我没有挡住她打向我面部的攻击,竹刀太重(注:剑道一般是双手握刀,但举刀时由左手发力),我举刀的动作太迟了。

“今天你状态很好啊。”

结束后,老师拍了拍前辈的肩膀,露出温厚的笑容表扬她。

我和前辈脱下护具,进到洗手间去洗脸。

“是不是很痛?”

我埋头洗脸的时候,前辈的声音突然从旁边传来。

“嗯?”

我抹了抹脸上的水,抬头望向她,她似乎是在笑。

”我的那一击,很痛吧?“

前辈在说第二局的时候,她打中我手腕的那一击。因为她在说这话时,用右手侧面垂直打在自己的左手手腕上。

我判断不出她到底是在关心我还是在报复我。也许后者的可能性更高,因为我上次也让她输得很惨,虽然在那之前,我并不知道她状态不好。但这次,她是因为看到我手掌上的伤口才对准我的左手打下去的吗?

“为什么故意……”

“因为我想赢。”

前辈用毛巾擦干湿漉漉的手臂,将目光转向我。她的语气中没有一丝愧意,没有任何掩饰,只有纯粹的敌意。

老实说,我见过许多种人类的复杂情感:居高临下的同情,咄咄逼人的关心,令人惶恐的担忧……它们总是被人们包装成某种形式的“好意”送到我手中。我努力露出笑容接受这些礼物,同时将恐惧吞下肚。没人会理解我为什么会害怕他人的好意,我自己也无法理解。大概,我只是比一般人更加胆小而已。

但此时,我感到不可思议——

为什么这么胆小的我,在面对前辈这份暴露无遗的敌意时一点也不觉得害怕呢?

我直视着前辈,努力将目光聚焦,但浅浅的叠影还是出现了。

“如果你不服气的话,下次就赢过我吧。”

似乎是在开玩笑,似乎又是认真的,前辈的语气让人捉摸不透。

我看着她走出洗手间,然后看向镜中的自己。

打湿的碎发滴着水,我的样子看起来很狼狈。但不知为何,心中膨胀起某种奇妙的感觉,那是一直以来逃避着现实和恐惧的我不曾有过的感觉。

“那你就看着我赢吧。”

我在心中,默默向前辈宣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