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你怎么为以后打算的,就这么自个儿过一辈子吗?”

“你怎么说话呢,你不是人吗?”

“……你才是该注意自己的语气吧!”

母亲看着窗外的杨树叶飞舞着,手里的绿茶袅袅的冒着热气。

“也不是想这么自己过……”母亲托住一侧脸颊,“我们俩结婚的时候都还不到二十岁,手续没办,婚礼也没有,但是呢,遇见你父亲之后,我觉得这世上再没有这么可爱的人了吧,赶紧结婚拿下他比较好吧。”

“他当时还是个愣头青,只知道搞研究,我逼着他结婚,他吓了一跳,然后当着我的面就后退了一步。”

“我以为他不同意,我当着他面就开始流眼泪,没想到他后来居然说出了那样的话。”

……

我流着眼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还没想好咱们孩子的名字呢。”

今晚之前,父亲在我的心中的形象是亦正亦邪的,又或者只是个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行的普通人。

太好了……

爸爸他,原来是个英雄啊!

这就是我的父亲吗。

原来并不是大家说的那样啊!

好厉害啊……

原来等待下去,真的会有奇迹发生。

“你这孩子,突然的哭什么啊”班主任一脸疑惑的看着我。

不,你这种没有同理心的魔鬼,是根本不会立刻我的心情的。

我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并不是不想做一个正常的孩子,并不是想要孤独,而只是对现实太失望了。

“好了,课还没上完呢,”班主任露出课堂上的严肃神情,“上课不认真听讲,题目怎么做的出来呢。你的成绩还不错,我还觉得你能上个重本呢!”

这人已经疯了。我内心只有这一个想法。

“关于我的儿子这件事嘛,我其实是没有结过婚的。之前我也说过,我其实对女人这种生物不感冒的吧,她们太吵闹,而且做事情也相当没有逻辑。

结婚是不可能的,不过我儿子嘛……他的确是个可爱的孩子。”

班主任眯起眼,像是陷入了对过往的回忆中。

当年申请回国的蒋心悠只有十九岁,他回国一半原因是听从了父母的建议,一半是觉得对比技术已经相对成熟的国外,国内具有的潜力或许更大。

Mer在国内的分部位于中部最大的城市图安,那里的市场竞争刚刚起步,如果抢占机会,定能有所收益。

图安市很繁华,但是已经见识过外面的世界的蒋心悠内心没有多大的想法。

他知道自己的老友已经在‘恶梦’实验界小有名气,他们的组织没有名字,但是国外的人们都称呼它为Sol,是Solace这个单词的缩写,意思是安慰灵魂。这个名字对保护者组织正在做的事描述的十分准确到位,甚至有一丝艺术的美感。

蒋心悠内心深处是有点嫉妒老友的,自己还没有什么成就,而对方却已在四海扬名。

他有一丝烦躁,但是却无处发泄,他不是个喜欢娱乐的人,遇到烦闷的事唯一能做的就是埋头做实验。

这天他早早的起床,准备观察昨天试验体们的身体状况。所有的试验体被关在有着许多小型隔间的大房间中,大部分是成人,他也都见过,但是今天他看到最末端的房间里有一个陌生的小面孔。

他有点奇怪,走上前去,发现是个约莫只有不到一岁大的光屁股小孩。他很纳闷,这么小的孩子怎么也给带来,还关在这里。

年龄太小,做实验效果不好,把他养在这,又是个麻烦,究竟是谁把他带来的。

他蹲下去看着正在吃手的小孩,发现这孩子长着小鸡鸡。

原来是个男孩,他想。

他准备起身,把实验组的成员找来责问一番,但是小男孩却忽然对他咯咯笑了起来,露出两个酒窝。

年轻的蒋心悠也乐了,他心想这孩子突然傻乐什么。

还有点怪好玩的。

小男孩流出了口水,他用自己的小胖手象征性的抹了抹,然后又蹭到关着他的房间的玻璃门上。

“哎,你干嘛呢,怪脏的。”蒋心悠立刻出声阻止,然后他下一秒就愣了,这孩子也听不懂啊。

他突然觉得自己一个人的家里多个听不懂人话的小玩意好像也还不错。

组里负责看管工作的是个儿子和蒋心悠年龄差不多的中年男子,他看到实验室有史以来最年轻的负责人正在细细观察自己的失误,腿几乎都站不住了。

这位负责人平日里态度相当恶劣,对任何人的一点小错都施以严厉的批评,但是其人工作能力十分强,大家平时也只能忍着。

中年男子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他踌躇着告诉了蒋心悠这个孩子是在一次任务中遇见的,雇佣兵队长嘱咐他将孩子杀掉,以绝后患,但是他实在下不了手,于是将孩子暂时放在这里,等晚上没人时再稍稍带回家去。

没想到这就撞枪口上了。

蒋心悠听了他的话,露出一个平日里不多见的微笑,“这孩子以后我带回去负责了,没你的事了。”

中年男子愣住了,但是这位首席科学家的话他不敢违抗,于是也就不了了之了。

蒋心悠带上了孩子,破天荒的去了超市的母婴专区,他需要给孩子买点生活用品,但是又不知道买什么。

超市的导购小姐看到正在对着货架发呆的蒋心悠二十分热情的扑上去。

“先生是新手爸爸吧,您儿子现在已经用不着这些啦!”

导购看了看坐在购物车里持续吃手的小男孩,露出了女人特有的母性光辉的笑容,她伸手碰了碰孩子的小脸,“这孩子真漂亮。”

蒋心悠内心居然莫名其妙的有点作为人父的自豪,他立刻接了句自己也不敢信的话。

“随他妈妈。”

然后他自己也愣住了,一个小时后,等他回过神来,购物车里已经塞得满满当当,他推着购物车去结了帐,发现居然花了一万多。

他并不心疼钱,自己每年的工资有几位数他都不清楚,自己也基本上不花钱,出门买个方便面就是个很额外的支出了。

他看着怀里睡着的孩子,心里有种不现实感。

自己这就算成家了吗。

随后的日子里,他终于体会到了为人父母的辛苦,他白天忙于事业,晚上还要看论文,他毫不犹豫的请了两个保姆。但是他又不放心,在家里又装了摄像头,怕保姆敷衍了事。于是这位年轻科学家的操作台上又多了一个显示器,专门24小时监控家里的场景。

我对谁这么好过啊,就连之前交的几个女朋友也因为自己的不贴心不细心而分手,对这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孩子倒是倾注全部了。蒋心悠时刻对自己的做法怀疑着,但是每天回家听到那小孩快乐的跑来抓住自己裤脚,他忽然又觉得他做的好像没什么问题。

孩子一天天长大,蒋心悠也二十六岁了,小孩需要上学,需要上户口,他在民政局登记处考虑了很久,决定让孩子跟自己姓,名字就叫懿。

懿,指美好的德行。

小男孩蒋懿也人如其名,是个非常善良的小朋友。

他会在学校里主动和不善言谈的同学说话。

会给没带零钱坐车回家的同学自己的零花钱。

会主动按住电梯的开门键等待他人进电梯。

蒋心悠觉得这是个和自己完全不同的孩子。他善良,美好的就像个天使。

父母经常质疑他为什么不结婚,也没有女朋友,他只是回答说还没有想法。

因为他总觉得家里有了外人会对自己的孩子不好,最起码不如自己对孩子那么好。

他觉得和家里的小天使一起生活下去也不错。

然而,真正的天使是不能总是留恋人间的,蒋懿在上二年级的时候,被发现患有白血病。

蒋心悠几乎放弃了手头上所有的工作,转而开始了相关的医学研究。

但是小天使蒋懿小朋友还是去世了。

蒋心悠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个无能的男人。

在这之前,他一路顺风顺水,是所有人眼中钦佩的对象,但是这样的自己,却没能挽救自己最珍惜的人的生命。

明明都是生物学,为什么我办不到,自己辛辛苦苦搞了那么久的科研,最后连一个小孩也救不了。

他望着家里留下的,孩子的一切。

他的作业本上歪歪扭扭的写着自己给他取的名字。

他的小袜子经常只有一只能找得到。

他在墙上按了一只脏脏的小手印,到现在也没能去掉。

他的书包扔在地板上,课本掉了出来,书页间画了很多怪怪的画。

蒋心悠坐在地上,读着蒋懿的日记。

‘今天爸爸带我去公园,有好多阿姨都偷偷的看我爸爸,还有的偷偷的看我,许多老奶奶都问我,我妈妈去哪了,为什么总是爸爸自己一个人带我出来玩,我也回答不上来。’

“我是个无能的人啊!”蒋心悠跪在地上,无助的嚎哭着,他从来没有这样失控过,他不能理解自己的心情,却又无法控制这痛心的感觉。

他做了一个决定,提取死去的蒋懿的DNA,开始了人体克隆技术的研究。

他前前后后失败了上百次,这并不能让他打消这个疯狂的念头。

我只要你回来……

他心中存有这一个想法,比以往花费更多时间在部门的实验室,所有人都认为他疯了,但是他在本职工作上也没有丝毫懈怠,大家也没有去管他。

当时的他正在与老友对战,双方陷入胶着状态。

蒋心悠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或许,自己能够利用恶魔的力量……如果对方是君王级别的,那肯定问题不大。

这一场战役他必须要赢。

但是后来Mer的失败让他意识到,凡事还是要靠自己,他彻底告别了过去,他决定开始一个新的计划。

此时克隆人的实验已经成功了,蒋心悠为第一个实验成功的个体取名为何南风。

何南风并不是自己的儿子,甚至长得也不像,虽然他们都有两个小酒窝。蒋心悠内心是这样想的。

到底该怎么实现呢,他将目光放到了老友的女儿身上。

虽然他死了,但是他的女儿还活着。这人还是活的比我幸福。

蒋心悠固执的想。

我要我的儿子真正的复活,单单靠克隆技术是不可能的。外表相似,但是他心中没有关于自己的回忆,还是不对。

果然,需要利用恶魔的力量将儿子的灵魂召唤回来啊……

蒋心悠派出了自己的克隆人何南风进入了老友女儿所在的高中,他要求何南风主动取得那个女孩的信任,并且不能间断的对她进行监视活动。

同时,自己再次创造了一个人类肉体,用于在儿子灵魂被召回后的容器之用。这次的实验结果很让蒋心悠满意,他高兴的直接为克隆体二号取名为,蒋懿。并让他在这所学校读书,方便自己管理。

……

班主任说完长长的一番话,狠狠抽了一口烟,又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我浑身冰冷的看着他。心乱如麻。

如果班主任说的是真的,那么当年的何南风又是……

此时,班主任背后的一个机器突然发出了规律的‘滴滴’声。他看了看身后,又扭头对我说,同学啊,考试时间到了,你该交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