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个小房间层层叠叠如同乐高玩具一般堆叠着,一个长得像金丝猴的却又长着人类脸庞的小怪物躺在其中一个房间内,它跑来跑去,将头伸出窗外,看看旁边的正在冒出暗黄色烟雾的隔壁,它试图将细细的胳膊伸出窗外,却像触电一般又把手缩了回来。

因为隔壁一只眼睛冒了出来,前半个身躯是蛞蝓,后半个身躯是人类的物体也正悄悄的观察着烟雾的来源。它双脚踏过被自己体液污染的地面,身体随着扭动发出类似于细小泡沫破裂的声音。

或许是由于不敢直面未知的危险,它选择仅把一只眼睛露出来窥视。

而事故的发生原因是由于一个体型巨大的黄蜂尸体的爆炸,它在许多天前就被一个人头马尾,全身充满尖刺的怪物一下子刺死了,尸体内部在高温环境下产生大量可燃气体,终于在这一刻爆炸了。

如果有人类来用肉鼻闻一下这股充斥在狭窄环境内的气味,怕是会当场晕倒,但是生活在这里的只有奇奇怪怪的仿佛来自于另一个世界的怪物们,它们不在乎这个,或者它们更适应这样的环境。

这样奇特的环境对它们来说或许就是天堂。

如果能可以更自由一点的话。

对面房间内一个身材娇小的人类女孩焦躁的奔跑在空旷的屋内,她不断的在房内转着圈,铅灰色长发凌乱的飞舞在空气中,打了许多结,她想压抑自己的尖叫,她觉得叫出声很不体面,但是又无法抑制那股不断涌上的冲动。

体内总是有个声音在说话,在她耳边呢喃,在抓挠她的心肺。

‘怎么不试试用用我的力量呢?契约都签好了呢。’

‘你怕什么?这个世界上你已经没有亲人了。’

‘把这个让你痛苦的世界摧毁吧,好好想想,只有我还在关心你了,年轻的人类。’

浑身的血液在沸腾着,她觉得自己的体内的一种隐藏已久的欲望不知何时不知被何点燃了。

自己在这里过着非人的生活,她却并不在乎,但是现在这又是为何。她妄图以自杀的方式抹去自己存在的痕迹,但是自己的身体却并不允许这样。

‘喂,签好了契约就不能毁约了,你这是在干什么?’

那个声音责问她。

齐奥朗认为自杀的念头是自然的、健康的,对存在的强烈渴望才是一种严重的缺陷。他甚至将自杀视为能保证人活下去的唯一想法,因为‘自杀让我明白,我可以在我愿意的时候离开这个世界,这令生命变得可以承受,而不是毁掉它。’

女孩记得在书中读过这样一句话,虽然当时的她并不能理解其中含义。

她连死都无法做到,即使她已经无法承受这生活了。

她狠狠的用头撞着房间的墙,然而这并不能减少她十分之一的痛苦。

这时有人敲了敲房间外层的大号玻璃窗,女孩立即回过头,用一双血红色眼睛恶狠狠的看着来人。

那人是个教授模样的中年男子,穿着一身白大褂,眼神忧虑的看着正在发狂的女孩。他的身边站着的是同样白大褂的少女。她大概是第一次见这种场面,她有些恐惧的看着女孩血色的双眼,咽了口唾沫。

“斯蒂文森老师,她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副样子啊,”女学生用颤抖的声音开口,“我记得以前她总是坐在角落里不出声,也不会理我们的。”

斯蒂文森的呼吸有些不稳,他整理了一下思路,对自己的学生解释道。

“你还记得我跟你们说过,这个孩子是从哪里来的吗?”

“嗯,我记得。”女学生搜索着脑中的记忆,“您说过,当时组内去格陵兰执行任务的时候,在冰层中发现了她,当时大家以为她死了,本想原地为她祈祷一下就离开,但是被当时的带队队长阻止了,然后把她带到了船上,发现她居然还活着。”

“没错...当时的野田深作队长,也是我的好友,是他做出了把她带回来的决定,”斯蒂文森深吸了一口气,“之后他告诉我,他第一次见到这个女孩,就有种预感,她并不是一般的人类,显然事实证明他是对的。”

“那...那她到底是什么人呢,或者说,”女学生想了想,“为什么同样是‘能力者’,您却要把她关起来,而不是像其他人一样作为雇佣兵使用呢?”

听到女学生的问题,斯蒂文森仿佛再次被阴霾深深抓住心脏。

“你记得你来我们这个课题组的第一天,莉莉小姐给你们上的第一节历史课吗?”

女学生点点头,“是的,当时莉莉老师给我们介绍了咱们课题组的实验背景,也就是‘恶梦’的本源是地狱中的恶魔,恶魔为了得到人类的灵魂,出卖给人类自己拥有的可以超越万物定律的能力。”

“没错,不同的恶魔可以与不同的人类签下契约,如果是恶魔不满意于自己定下契约的人类,会立即夺取那人的性命,吃掉那人的灵魂。”斯蒂文森说,“但是即便是恶魔身处的世界,也如同人类社会一般一样是相当残酷的阶级社会。相对更高阶的恶魔会拥有更强的能力。”

“您的意思是.....”女学生睁大了眼睛,她慌乱的扶了扶眼镜,“她的能力,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野田君把她带回来以后,这孩子立刻就异变了。我们很惊讶,立刻围绕她开展了相关试验。经过课题组一个月的研究对比,发现跟她签下契约的是——”斯蒂文森仿佛极不愿意说出那个名字,“传说中被使徒保罗称为“空中大军的君王”,《启示录》中“使土地和海水变苦”的天使,Melilim。”

“地狱‘七魔王’之一吗?!”女学生不敢相信自己耳中听到的名字,“那不是传说吗?这个孩子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格陵兰岛呢?这简直.....太令人震惊了.....”

“你也看到这里的场景了,不就如同地狱吗,所谓恶魔在哪,哪里就是地狱啊。”斯蒂文森苦笑了一下,“这里的这些小恶魔们,是她来到这里6个月内由腹中产下的,也就是她的‘孩子们’。如果放任不管,她可能真的会把外面的世界也变成.....真正的地狱了啊...”

“我的上帝啊!我以为都是课题组的实验失败的产物呢....”女学生捂住胸口,牙关紧咬,试图遏制住瞬间涌起的呕吐的欲望,“那,她现在突然这样发疯...难道说跟刚刚发生的引力波异常事件有关系吗?”

“你很聪明,不过这还不是真相,”斯蒂文森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刚刚传来的消息,联络部发来了异常的中心的具体位置,事件漩涡并非发生在这里。而能让七魔王之一做出如此不正常举动的,怕是只有同为‘七魔王’的恶魔了。”

女学生怔住了,她不知道该如何掩饰自己眼中的恐惧,刚刚加入相关科研研究的她,心目中对与恶魔的印象还仅仅停留在研究中用到的普通的怪兽,现如今如果只有一个恐怖的恶魔让她震撼也就罢了,没想到两个重量级的魔鬼出现了。

许多业界的科研人员或雇佣兵‘能力者’生平可以遇见的最高级别的也不过一二档级别的‘恶梦’,自己这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呢。

“东海的龙王,招兵买马,要翻天咯!”斯蒂文森叹息着留下这样一句话,转身出了观察室的大门。

而与此同时,这栋地处皇室领土的建筑物的顶层,一个装饰考究的大型房间内,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正襟危坐在红木椅上。

老人将手肘放在桌上,神情严肃。

他的面前坐着一个高个男子,表情也十分不自然,男子惆怅的开口,“我觉得这样非常危险,您这么做,到时候万一没法控制局面,那一切一丝不剩的暴露给全世界看了。”

“如果真的是那样,也该由你们来负责!”老人低沉的声音带有不容抗拒的威严,“一切都是你们这帮人搞出来的,把那长眠了十多年的深海怪物给招惹出来,连累了业界的所有人!这残局也该你们来收拾,我们也已经尽全力了,这事就算你不同意也由不得你了!”

“喂喂,您话不能这么说,要不是为了自保,您也不会硬要找我来啊。”男子的语气带着不屑,他举起手机晃了晃。“况且,那人也是我们组织的背叛者啊,您有话快说,我网上订的应援手幅到了,过会儿就得回去取。”

“AriaChansulli,”老人彻底怒了,他一下子从位置上站起,拍打着红木桌子,“你不要以为我们Shor会怕你们,告诉你,要不是你父亲,我们如果和其他组织基地联手早就把Mer给拆了!”

Aria没有说话,他把手机放下,眼神阴鹜的看着暴怒的老人。

老人愣了一下,长长叹了口气,坐回了位置。半饷,他拿出一个薄薄的信封,当着Aria拆开来,他带着数个印有家纹的戒指的手把内含的一张纸抽出,递给对面的男子,“如果你心意改变了,就在上面签字吧。”

Aria没有去接,他站起来,对着老人一字一顿地说,“我是不会签的,我不是你,我得保证我手下人的安全,老畜牲。”

他说完这话,扭头大摇大摆地径直出了门。然而老人看着对自己始终持无礼态度的晚辈,却没有像之前那样露出暴怒的神色,等人完全离开屋子,他放松的靠在了椅背上,拿起桌上镶嵌复杂花纹的打火机点了一支烟,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表面功夫我已经做足了,既然如此,也由不得你了。”老人自言自语着。

下一秒他调整了一下表情,对着空荡荡的房间说,“现在可以出来了。”

顷刻间,房间顶上,四周的墙壁上的暗门纷纷弹开,数十人从暗门中或走或跳悄无声息地进入了房间,所有人胳膊上都印着金色三角纹样,宽敞的房间瞬间被占满,即便人数众多,却让人连呼吸声都觉察不到。

厚重的窗帘被掀开,一个的头上别着许多鲜花的男人跳下了窗台,他的胳膊上印着六角星纹样,此人笑咪咪的走向了房间中央。

老人撇了他一眼,“这次任务很严肃,不要总是嘻嘻哈哈的。小心死在我前头。”

“爷爷你怎么说话呢!”男子语气听上去很生气,但是脸上的表情却维持着原样,“不能因为我爸妈已经不在世了,您就随便诅咒您孙子啊!”

老头没有继续搭理自己的亲孙子,眼神转向屋内站立的人们,“第一小队马上跟上刚刚从这门走出去的Mer的头号负责人,全天候监视他,第二小队现在飞去虹海,加上我孙子Clement,要钓一条大鱼了。”

老人说完,又补充了一句,“还有,不要忘了带上那个强力武器,打仗的时候不用致命手段怎么行。”

一直微笑的年轻男人笑容更深了,他看着窗外阴气沉沉的天空,心想,果然爷爷还是像年轻时那样一点没变,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