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安琪朝着余伏用作掩体的停机坪铁架飞身而去后,士兵中的指挥者即刻示意其他人趁此机会将伤员搬运到楼下的安全地带,并开始重整态势,随时准备进行火力掩护,不过对安琪来说这种考量完全是没必要且多余的就是了,在余伏用枪口对准她之前,从指尖延伸出的剑刃就将那把步枪的枪管斩为两段,而剑刃落下的同时,余伏的视线也在不经意间对上了她双那满溢着施虐之欲的鲜红色瞳孔。

“你该不会是跟那些小鬼是一伙的吧?”

虚晃一招向后拉开距离之后,余伏在拿出下一把枪的同时不自禁的问了一句,那样短暂的对视已经足以让余伏充分感受到某种实在是不想说“让人怀念”的氛围,一眼就能断定是人造之物而非生长出的,微微泛光并且能够看见细小电子纹路的虹膜,以及从她的肢体之中延伸出的武器,无一不与许久之前曾战斗过人偶们完全一致,还有凌驾其上的杀气,以及那副与(  )几乎看不出区别的面容与身形,更是像防伪商标一样证实着余伏的猜想。

“又来了……如果你是指我那些既没用又落后的妹妹的话,我和她们的关系仅仅是被同一个老家伙制作出来,我则是一切性能都远远超越她们的最终造物,你想的话倒也可以叫我安……”

就在安琪自顾自做起自我介绍的时候,余伏将双手紧握住的两把冲锋枪弹夹内上满的子弹悉数打出,本应形成一列的弹雨呼啸着在空中散开,分别朝着安琪的双眼、额头、手肘、膝盖飞去,在这样的距离下组装隐藏在手臂后侧的枪械似乎显得有些困难,不过这肯定也不是她的首选方案,在人类的肉眼下,与瞬移无异的子弹在安琪的眼中早已在从枪膛击发而出的瞬间就被选取框分别锁定,再加上对自己可能被瞄准的要害进行的简单预判,将其全数击落并不是什么难事。

指尖延伸出的细长剑刃在处理器短短几秒内生成的应对方案的引导下,有条不紊的将迎面飞来的子弹进行切割……至少对安琪来说就是这样简单的一件事了,不过在余伏和其他异对局成员的眼中,她正在以令人眼花缭乱的超高速挥动着双手的剑刃,在钢铁之间激烈碰撞中发出的节奏此刻几乎与余伏的射击频率持平。

大部分子弹都和预期一样被切分成了毫无威胁性可言的铁片后弹射到远处的空地上,可仍然有几发子弹完全超出了埋藏在安琪脑内的处理器的计算范围,贯穿了她身上纯白的礼服,虽说那和博士其他的造物所穿着的一样,有着在一定程度上抵御冲击的作用,可终归不是刀枪不入,何况是在这样的近距离之下,命中的弹头深入她的血肉之中,不过直到她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突然染红的部位,安琪才感受到了那份微不足道的痛楚。

“原来如此……这就是干掉了12号的能力啊,有点意思。”

博士的造物们能够轻易的以独有的无线传输方式共享彼此已知的信息,而安琪可没有浪费这如此实用的功能,在停止她们的运作之前,她强行获取了所有人的战斗纪录,并从中总结她们的失败之处,现在,这一行为得到了回报,若没有这些预备知识作为依据,就算是安琪也很难做到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计算出一名祭者的能力造成的具体现象,并予以应对。

不过与她的妹妹们截然不同,安琪的血似乎与常人一样有着鲜艳的红色,而这是她踏出那个满是容器与诡异器材的房间后,第一次切身感受到了一直以来仅仅以数据形式存在于数据库中的知识,也就是“受伤”这件事,除了对余伏所持有的能力的赞叹,她更多的是沉浸在这份难得的体验所带来的欣喜之中,到今天为止,算上和余伏的这一次的话她的战斗已近百次,而敌人无非就是潜伏在Z市各处的圣女教会成员以及他们召来的失落者……若要说实话,于安琪而言基本都是些实在称不上战斗的单方面虐杀,别说是让她受伤了,能够触碰到她的敌人都几乎不存在。

“真的是……颇为有趣呢。”

而看着面前略带笑意的开始抚摸起伤口的安琪,余伏不得不再次感受到了某种似曾相识的厌恶感,紧接着再次扣下扳机想要以此将其驱散。

开枪的同时猛挥了一把手中的冲锋枪,极速旋转着冲出枪膛的数十发子弹再度于空中飞散,从各个让人始料不及的角度直冲过来,在余伏的能力操控下,这些子弹无论经过怎样的途径,就算是他对着自己的脑门开枪,最后射向的都一定会是被余伏所指定的安琪,而她即使看见了扑面而来的弹雨,冷静的思维模式也没有出现丝毫紊乱,选取框将飞来的子弹按着先后顺序一一锁定,两手的剑刃则配合着系统的引导不断斩切高速飞行的弹头,挥下刀刃的同时将脚尖微微踮起并向后转去,安琪就能够轻易的将从身后来袭的子弹一并击落,这一连串迅速而又不失优美的反击,即使说是舞蹈也毫不为过。

但很明显余伏此刻没有什么欣赏舞蹈的心情,与一旁观察情况的异对局士兵们的交火已经用掉了他不少弹药,再这样让安琪消耗掉他更多的子弹,可能几分钟后他就不得不掏出自己的老伙计,那把身经百战的军用匕首开始白刃战了,毕竟他的计划中可没有料到Z市分部里居然还会有那些人偶的同类,与安琪交战的同时,余伏不得不拿出额外的注意力去解决那些在暗处准备悄悄狙击自己的士兵,尽管那只需要一个眼神和扣动一次扳机这样简单的步骤就可以完成,可就是这样短暂的空隙,已经足够安琪刺出两三刀过来,如果没有那份刻在骨髓中的战斗技艺与意志支撑,余伏现在恐怕早已千疮百孔。

子弹迸射并穿透防弹衣与血肉,钢铁交击的时猛烈的震荡所发出的声响,仍在伺机瞄准余伏并开火的持续枪声,这便是此刻充斥于异对局Z市分部楼顶停机坪的事像,士兵不断倒下,预备的枪械也一把接一把的弹药耗尽被丢在地上,安琪却仍然保持着她高雅的“舞步”将飞来的子弹悉数击落或是分割,可余伏的体力已经差不多快要濒临极限,急促的呼吸、耳中回响的嗡鸣、已经开始随着射击频率颤抖的小臂都在警醒余伏,必须想办法突破现在的僵局,然而就算余伏在迎击的同时不断尝试寻找安琪身上可能存在的破绽,这道不断朝自己逼近的纯白也没有给出任何足以让必中的子弹命中的空隙,身着礼服的她在余伏眼中的威胁性甚至大过了之前那个身披重甲的人偶,毕竟再怎样厚实的装甲也终归会出现能够让其防御力完全无效化的缝隙,可安琪正好与其相反,以高超的机动性与协调性将所有子弹在命中她的前一刻悉数击落。

就在余伏放弃继续射击,准备拔出匕首瞄准安琪的脖颈进行突刺时,他发现安琪的视线十分不自然的向上移去,并因为发现了什么“不可能存在的事物”而展露出短暂的惊讶,余伏没有选择继续刺出匕首当然不是因为他突然大发慈悲,而是因为他看见了安琪将本该用来阻挡这一记偷袭的双刃与视线一同向上抬起并摆出了招架的姿势。

那举动很明显是要阻止某个比起此刻的余伏更为危险的存在。

耳中的嗡鸣因为金属间的激烈交锋而更为猛烈的作响,如果余伏没有本能的向一旁的空地翻身闪避的话,出现在他脑袋前一秒所在位置上方的巨刃现在肯定已经完全劈入了他的头盖骨,那是一把几乎比余伏半个身子还长一些的大剑,锐利的剑刃下还稀疏的附着锯齿,也可能是因为进行过太多次的劈斩而出现的磨损,锈迹斑斑的刃面明显是最近才经过打磨,但这似乎对这把已经有些老旧的剑刃并没有太多用处,而它的后面与其说有人在握着它……说是它被连接在了那个人的右臂上更为合适,与安琪一样,余伏也一眼就认出了它的主人。

娇小的身躯全部被暗色的斗篷包覆,唯有挥出那把大剑以及与其连接在一起的手臂上的黑色导管暴露在外,而她的左臂即使大部分都被斗篷所遮掩,余伏也隐约看见了里面,并非人类手臂应有形状的某物……8号正尽全力打算斩断安琪手上的两把刀刃,可她的两臂分别朝着左右一挥,8号就从半空中平稳地落到了地上,随后站起身来再次摆出进攻的架势。

“啊呀……明明最近才进行过视觉设备的保养来着,没想到这么快就又出了问题,看来技术部门的人是该给我个好的解释了,还是说我真的看到了那种愚昧无知的主观理念所造成的误解……被人们说是“亡灵”的东西,他们在这种时候是这么说的来着……我是见鬼了吗?”

安琪的话语中透露着没有丝毫真实的“恐惧”,而面部表情干脆因为无法自制的强烈情感切换成了一张毫不做作的笑脸,同时收起刀刃的右手轻掩嘴唇,像是为了不让更多的人看见她有些失礼的表情,不过现在还有余力观察安琪表情的人,只剩下了余伏与站在他身前蓄势待发的8号,后者没有对安琪的嘲笑做出任何回应,仅仅是架着她的巨刃,随时准备再次发起进攻,而余伏经过简短的考量后,选择将枪口对准了安琪。

“看来不是那么一回事呢,于是,本该早已停止运转的你,不但没有在地下设施和那老东西一起烂掉,还跑到这里来碍事是想做什么?难道……难道你是来复仇的吗?”

自说自话的同时安琪的神色也装模作样的震惊了一下,随后再次笑出了声,因为她知道,即使基于理性的思考,假如自己和8号互换身份,无论是因为怎样的缘由活了下来,她都绝不敢再和自己扯上关系,而是应该找一个没人的地方静静的等待死亡降临,毕竟,她可是亲眼看见姐妹们被自己如同割草那般轻易的解决了,最后就连她也没能逃过被大卸八块的命运……事实本该如此,不过那也无所谓,她就算真的是化身亡灵前来复仇,安琪也会以她装载的全部武器再度将其粉碎。

“取样,与你无关。”

一如既往的以最为简短的语句回答安琪之后,8号高举大剑,一个垫步冲了过去,完全没有理会身后的余伏的意思,不过余伏却在她被风扬起的斗篷下,看见了穿插在她的背部与侧腹间的诸多导管,以及左臂下延伸出的那把有些眼熟的枪械,细剑与巨刃间的交锋无论多少次都会让人为前者捏一把汗,可安琪的那两道剑刃似乎永远不会折断一般,轻巧的接下了8号那把硕大的巨剑,两者都能够娴熟的使用自己所持有的武器这点也是理所当然,毕竟,在物理意义上武器也是她们的一部分,飞一般的起跳、躲闪与进攻让安琪那一头有如白骨的白发随风飘扬,而8号仿造某人的黑色发丝很明显是为了不妨碍战斗……以及别的目的而修剪过,她也不断挥舞着那把与自己几乎同样长的巨刃对安琪发起进攻或是格挡她让人猝不及防的突刺,黑与白的身影在地面、半空中不断变换着位置缠斗,以至于余伏很难去“指定”她们中的一人后进行射击。

数分钟后,重新落在地上的安琪已经开始厌倦这场从最开始就不该存在的战斗,于是抬起了她的左臂,从衣袖中自行翻出的的机械部件开始沿着她的手臂组装起来,组成那把拥有高火力的枪械只需要短短几十秒就……

没等安琪反应过来,她的手臂上刚刚完成组装的枪械就被猛冲过去的8号横着一分为二,化作散落一地的碎片与细小的零件,如果组装再晚一步完成,可能她的整条左臂也会就这样被一同切断,而等她再次形成双刃向后转身时,8号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楼顶边缘的防护栏外。

“今天可真是……先把枪收起来如何?我觉得已经差不多玩够了。”

重新转过身的安琪看向余伏,苦笑了一声后如此说道,而余伏当然不可能乖乖听话。

“想的挺美啊。”

“你要是坚持的话我们再继续厮杀到天亮倒也不错,反正我是无所谓,可你就不一定了吧?”

远远望着余伏那只仍然紧握手枪将枪口对准自己,却已经有些微微打颤的手臂,安琪露出了一丝张扬的笑容。

“好意心领了,不过我这边可是必须要把人带回去才行啊。”

“带人回去?啊呀……难不成你是在说那个叫做明绘的女孩?她的话早都不在这了。”

收起了双手的剑刃后,安琪无奈的摊了摊手。

“你说什么……?”

“信不信就是你的问题了,她已经被转移了,总部可是亲自派了人来接她,如此看来还真是位不得了的大小姐啊,不仅仅是总部,就连祭者都对她如此上心。”

单手插在腰间的安琪若无其事的说着,转过头去眺望已经泛起鱼肚白的天空,以及将从地平线上升起的朝阳。

“如果不信的话你大可自己去下面看看,至少这里已经没有在押的祭者了,或者你……”

将头重新转回来的安琪,看着面前已经空无一人的地面,不禁轻叹了一声,但这并非是对余伏无礼举动的不满,而是某种混杂的喜悦的体现。

“算了,就当是一点小奖励吧,毕竟今天可是第一次负伤的日子啊,但愿这男人能活的久一些……至少到下一个能和我战斗至此的人出现为止,说起来老师也差不多该回来了吧……”

安琪潇洒的转身离去后,冉冉升起的朝阳总算彻底照亮了整座城市,Z市分部的外侧也早已停满了闪烁红蓝灯光的救护车以及异对局派来的增援车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