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两个世纪前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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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是，艾洛恩。”
艾洛恩看着站在自己身前的模糊影子，仍然觉得没什么实感。
但是随着她渐渐意识到自己身边正在发生的是什么，她的意识很快清晰起来，眼前的人影也随着记忆变得容易辨识。黑色的裙子、黑色的头发，与那惨白的肌肤形成极其强烈的对比。
“呵，”艾洛恩摇了摇头，“有你在，我是别想睡个好觉了。”
“好像确实如此，不过再忍耐几天就好了，”里拉的声音空前的清晰干净，没有了以前神神鬼鬼的感觉，“很抱歉我无法和活人正常交流，只能借助你们的梦境。”
“这有什么好抱歉的，我本来也睡不好觉。”
艾洛恩靠着墙壁，缓缓滑了下去，一屁股坐在墙角，就这样仰头看着里拉。实际上她也不知道身边的墙壁是什么墙壁，脚下的地板又是什么地板，不过梦境里的东西，谁会去计较。
“那家伙怎么样了，兰妮尔，她做了什么？”艾洛恩问道。
“你的身体把我赶了出来，我变成了一个飘魂，而她做的事情……形象一点说，她把我又‘塞’回那个吊坠里去了。”
“我是问她怎么样了，她会不会透支了，或者什么‘魔法疲劳’的之类的。”
艾洛恩招了招手，示意里拉也坐下，后者犹豫了一下，挨着艾洛恩曲腿坐在了一旁。
“她累了，睡着了，真正的睡着了。”
“我就知道，她对别人冷漠得不行，但是对你她一秒钟都不会等。”
“也不是对所有人都那么冷漠，她只是很谨慎而已。你也看到了，所有人都想要她的命。”
艾洛恩点了点头，这一点她深有体会。
“艾洛恩……”
“怎么了？”
“这句话我说了很多次了，但是我必须要再向你说一次，”里拉真挚地看着艾洛恩的眼睛，那对深邃的双眸里反射着真切的神采，“谢谢你，艾洛恩，真的谢谢你。”
艾洛恩笑了笑，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她不是第一次听到这句话了，但是现在的心态有了明显的不同。
“所以我合格了对吧，作为‘两百年来第一个接触你和她的人’。”
“当然，而且远胜于此，我从来不敢奢望有人能做到这一步。”
“那么，我是不是有资格向你问问题了呢？”艾洛恩转过身，正对着里拉。
里拉想了想，应道：“知无不言。”
“那我也就不客气了，”艾洛恩单刀直入，“告诉我，‘那个麻烦’究竟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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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拉愣了一下，随即摇头轻笑：“你真的很聪明，我一开始就没有看错。”
“这也不是很难的问题吧，我要是真的那么聪明的话，还用问别人吗？”
“我和兰妮尔都没有向你透露过一点东西，但是你却快把整个事件的全貌猜出来了……我读过的书比许多学者一辈子读得都多，但是我绝对做不到你的程度。”
“唉嘿嘿……终于有人愿意肯定我的聪明才智了。”艾洛恩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紧接着话锋一转“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吧。”
“没错，而且不是不多了，是根本没有时间了。这也是我放着兰妮尔，急着找你谈话的原因。”
里拉站起身子，她挥了挥手，四周的景象迅速变化了起来。墙壁变成砖块，再碎成细沙落在地上；地板向下沉积，逐渐融合成自然的土地；青草从土地里窜了出来，它们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生长，转眼间就变成了一大片草地……
艾洛恩见识过不少奇幻的东西，但是这样的景象她可是闻所未闻。
“兰妮尔控制幻象的能力，也是你教的吧？”
“不全是，她可能是读了我写下的心得笔记，间接来说，确实是向我学习的。”里拉背着手，阳光从高远的天空照射下来，她的背影几乎和影子一般晦暗，“我想你应该也猜到了，我不是人类，我是一个魔女。”
“猜是猜到了，但是实际听到还是有点意外。”艾洛恩摊了摊手。
里拉点点头，继续说道：“要回答你的问题，我必须先告诉你一个知识——你知道魔女是怎么来的吗？”
“不知道，自然形成的？”
“当然不是，我们和魔兽有着本质的区别，我们有自己的文化，同时十分注重知识的传承与发展，在这一点上，和人类有些类似。而既然说到了‘传承’……”
艾洛恩大惊失色道：“你不会是被‘生’下来的吧？”
“准确来说，是被‘做’出来的，”里拉抬起手，在艾洛恩的脚边，立刻生长出了各种奇形怪状的植物，土里也冒出了几颗其貌不扬但是略显诡异的石头，“只要有足够的珍异材料，以及强大的魔力和特定的高阶黑魔法，魔女就可以根据自己的意愿制造出一个人偶，并为她灌注生命。只不过，这样做出来的人偶没有灵魂。”
“那你……”
“我也没有，这具魂魄只是类似的人造东西而已，我既不能上天去与神明共餐，冥界也不会召我入内，像我这种魔女死后只能徘徊世间，直到化成灰烬。”
话题突然转向了敏感的方向，艾洛恩试探性地说道：“这会不会有点悲惨？”
“不会，对于我们魔女来说，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正因如此，为了延迟死亡的到来，我们会竭尽所能地挑选最好的材料给下一代，保证他们的寿命足以继承一切，甚至发扬光大。我的，‘母亲’，给了我最优秀的天资和潜力，如果自然死亡，我至少能活两千年，届时我会成为这一氏族历史上最优秀的魔女。”
艾洛恩突然想到：“你的，‘母亲’？你和你的制造者之间，很亲密吗？”
“是的，当然，她是最好的老师和引导者。”
里拉一挥手，草地远处的山坡上立起一座灰黑色的小屋，艾洛恩脚下的草地和植物又缩回土中，变成一条直通小屋的蜿蜒小径。
“那是我们以前的住处，那是很久以前，非常久。最开始的童年不是很清楚，从我的记忆开始那就是我的家了。家里的书柜堆满了向石砖一样厚重的书籍，我每天的生活就是读书和与母亲学习魔法。她很有计划性，无论是在教学方面还是生活方面，她总能最高效的做事。”
“那很好啊，我也喜欢和高效率的人共事。”艾洛恩不知道该怎么评论，就只好随口肯定一下。
“但是她估计不会喜欢你。我的母亲对‘人类’一直抱有一种复杂的情绪，很难表达……”里拉想了想，继续说道，“类似于人们对于虫子的情绪吧，恐惧，但又厌恶，完全无法容忍这样的生物出现在眼前。”
“噢，”艾洛恩眨了眨眼睛，“这个比喻还挺形象的。”
“‘混乱、残忍、狡诈、嗜杀’，这是她对人类的描述，也是她教给我的东西。有一次我们意外地发现了不远处山脉的另一头有一座人类聚集地，我想去考察一下，但是遭到了她的坚决反对，为此我们大吵了一架。”
“你们还会吵架啊，后来呢？”
里拉耸了耸肩：“第二天她出了一趟门，然后我们就搬家了，我还被禁足了二十年。”
“二十年？你就一直在家里读书吗？”艾洛恩是想象不出谁会有这样的耐心。
“当然不是，魔女平常基本不睡觉，那是因为我们苏醒和沉睡的周期极长——最极限的情况下，体质优秀的魔女可以一睡上百年，然后接下来的几个世纪都不用合眼。”
“你们洗被子一定很困难。”
“我们睡觉是不需要被子的，几十度的温差不会对人造的躯体产生太大影响。”
“好、好吧，是我见识不足……”艾洛恩不禁汗颜。
“说回正题，背景的介绍结束了，现在才开始进入你感兴趣的部分。”
里拉晃动手指，草地、小径、山坡又开始重组，高耸的树木立了起来，溪流不知从哪里爬了出来，天空变近了，一座隐蔽的房子藏在了林荫之中。
“我们后来又搬了几次家，每次都是匆匆离开，我也从不问缘由。最后一次，你猜我们到了哪里？”
“这个问题……”
里拉笑笑：“你当然知道，看这个房子就知道了，你现在就在这个房子里，这是我和我母亲最后修建的住所。最隐秘、最复杂、最舒适，同时，也本应是最偏僻、最安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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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建这座房子消耗了我们俩大量的精力，它可远不止你所抵达的那几个房间那么多，总之，我们在建成之后就一睡不起。因为没有对方作牵制，就睡到了你们人类说的……对了，‘自然醒’。我甚至不知道到底过去了多久，现在都不知道。”
“让我猜猜，你是那个先醒过来的。”
“是的，我先醒了，毕竟我出的力少一些，年轻魔女的活力也充沛一些。我蹑手蹑脚地出了门，想要久违地呼吸一下新鲜空气，猜猜我发现了什么？”
艾洛恩叹了口气，她大致知道接下来发生的什么了，不对，是确切地知道‘发生’了什么。
“酒馆里的那个梦，也是你给我塞进脑子里的……”
“不知道你有没有受其启发，不过对于我来说，那确实是尤其珍贵的一个傍晚。”里拉笑笑，她仰望天空，回味着当时的情景。
艾洛恩用手撑着脸，说话时嘴巴一开一合：“是啊，因为你遇见了被老狼盯上的兰妮尔嘛。在梦里，我一开始能动是因为你并不知道兰妮尔之前干了什么吧，后来你出现之后我就完全失去控制身体的权力了。”
“没错，这点细节都被你发现了。”里拉微笑着点点头。
“难怪我当时看到山下的安铂镇和印象中不太一样……”
“安铂镇的存在也让我十分震惊，但是和她相比根本不值一提，”里拉深吸一口气，即使梦境里并没有任何空气，“那般清澈的眸子，温柔内敛，但又积极而充满好奇心，像是只时而胆小时而雀跃的花栗鼠……兰妮尔和我想象中的人大相径庭，这种新奇的感觉在看到她的那一刻起，就在我身体里流淌起来，我突然无比好奇人类究竟是怎样的生物，他们……”
“等等，里拉，”艾洛恩突然皱起眉头，“你刚刚说什么，你说兰妮尔是什么？”
里拉愣了一下，笑笑道：“花栗鼠吗？抱歉，这是我的主观感觉，拜托不要告诉……”
“不是这句，是另一句！”艾洛恩突然站了起来，刚刚那么多次的景象变换都没能让她动一下身子，但现在她弹起来的速度连里拉都吓了一跳，“你说兰妮尔是个‘人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