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没事,我再去给您泡壶茶拿点点心什么的,咱们可以细细道来。”艾莉丝一边眼神示意李维继续扯淡,一边缓步向厨房走去。

“那就从头说起吧,你知道,其实我是个波赛多尼亚人。”海伦娜指着自己蓝色的眼睛对李维说道。

“这大概也能猜到,”李维点头讪笑道,“您一个波赛多尼亚人,怎么会在阿卡迪亚的神殿里供职呢?是艾涅芙教会派遣您过来的吗?”

“不,我只有童年在波赛多尼亚度过,那时候我父母都是渔民,在我十岁那年一场风暴席卷了西海岸,随之而来的是鱼人大举进攻,而在那之前他们最多也只是袭击船只和一些偏远的岛屿,从来没有踏上海岸半步。联合王国的海军已经数十年没有面对过来自海上的入侵,他们一下子乱了手脚,根本无法组织起有效的防御,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许多渔民就整村整村的被鱼人杀戮......

我的父亲因为出海逃过了一劫,我的母亲被杀死了,我本人被鱼人抓走,打算作为召唤邪神的活祭品,就在我绝望的时候我的老师带领着他的冒险小队出现在鱼人们的海底祭坛里,他们阻止了邪神的复活,把我救了出来。”

“你的老师是......?”

“名字就不必提起了,他是艾涅芙的牧师,不仅救了我的命,还给了我父亲一笔钱,让他不必再打鱼为生而是可以在海上做个小商人,从那之后我就跟着师父离开了波赛多尼亚,来到阿卡迪亚的神殿里修行。你明白了吗?我并没有受到感召,但我的信仰却更加坚定。和那些自称受到感召的人不同,我是被艾涅芙拯救的人,更深刻地了解她的强大与温暖,”她说到这里微笑了一下,“所以大概我的经验也帮不了你什么,毕竟每个人的生命轨迹都是不同的,也许你现在无法体会到我的感受——但只要你坚定信仰的话,前路自会为你敞开。”

“原来是这样啊!”李维忍不住鼓掌道,“莱队长的信念真是令人赞叹,和那些同样曾是神仆却完全无信仰的人还真是不一样呢。”

“哼。”阿尔纳斯冷笑了一声,把桔子在牙间咬得汁水四溢。

正说之间格雷格匆匆的跑进了店门:“队长,队长,不好了,不好了!”

“少陪了。”莱利安对李维道,然后不慌不忙的转身向格雷格,“怎么回事?”

“是他!那个男人回来了!”格雷格双手食指指着门外惊慌失措的叫道。

“他?”

“是他啊!‘歪笑的达拉鲁翁’又出现了!我亲眼看到他的!”

海伦娜猛然回头,锐利的视线如闪电般在李维和阿尔纳斯脸上扫过,前者做贼心虚地一缩脖子,后者眼睛睁的滚圆,惊讶程度比海伦娜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可能。”海伦娜和阿尔纳斯异口同声说到,只不过海伦娜是咬着牙拍着桌子大声骂了一句,阿尔纳斯则是低声呻吟了一声。

“难道我判断错了......你确定你看到他了?”海伦娜向格雷格追问。

“千真万确,我亲眼看到他戴着面具在房顶上行走如飞,那个该死的假面在黑夜里闪闪发亮,吓死人了.....”

“戴着闪耀的假面从黑夜里疾行而过.....这不是他的风格。”海伦娜思索了片刻,指着阿尔纳斯对格雷格说,“看住他!别让他离开大厅!”

“唉?看住这个杂役?队长您别搞错了?”

“错不了,那家伙在哪里出现的!?”

“就在这附近的商业街屋顶上!我的小弟就在外面,让他们给您带路!”

“不用,我不走路。”海伦娜转头问向拎着茶壶从厨房出来的艾莉丝,“老板,屋顶怎么上去?”

“啊.....楼上就有梯子,您这是要......?”

“失陪。”海伦娜抛下这句话,掏出圣徽给自己拍了个加速术,然后如一阵风似的冲到梯子下,根本不爬纵深一跃单手一拉就上屋顶。

“乖乖,这么熟练啊?”艾莉丝惊叹道,“又是一个惯偷?”

“她在公会卧底了三年,该会的她全都会啊!”阿尔纳斯压低声音对艾莉丝说道,“你们这是又唱的哪一出啊!这是谁的主意啊,又是谁扮的我啊?”

“是我的主意,索尼娅扮的!怎么了嘛!”

“哎哎哎,嫌疑人不要交头接耳啊,只许老实坐着不许乱说乱动啊。”格雷格制止道。

“老格你看都是乡里乡亲的......”艾莉丝道。

“正因为都是乡里乡亲的所以我更需要对你们负责啊!老板娘你放心吧,我们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但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那么多检举信你还说不冤枉一个好人!”

“那就宁可错杀三千不能放过一个!”

“那你到底要怎么样嘛!”

“我没要怎么样啊,莱队长说了,让你这个伙计就坐在大厅里不许走动,那很显然他就是犯罪嫌疑人了,那你就有可能是共犯,为了防止你们串供,当然不能让你们私下交流!”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阿尔纳斯长叹一声,又伸手拿过一个桔子,“趁着能吃多吃点吧。”

“你不要这么悲观嘛,又不一定会给她逮住。”艾莉丝冲贼骨头眨眨眼。

“你是不晓得她的厉害。”贼骨头默默的把半个桔子塞进嘴里,此刻吃起来味同嚼蜡。

“有那么厉害吗?”

格雷格得意洋洋:“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海伦娜队长曾经跟我说过,盗贼公会里,会长以下就属她最牛逼,当初打进公会高层,要立投名状,让她偷阿卡迪亚宰相的玺戒,海伦娜队长乘夜潜入相府内院,如入无人之境啊。可惜她是个圣武士,不然去做贼也是一把好手。”

艾莉丝闻言慌忙抬腿要走,被格雷格拦住。

“哎哎你去哪啊?”

“那啥老格你吃晚饭了吗?”

“唷,你这么一说还真是,吃了,但是没吃饱。”

“我琢磨着也是啊,我去厨房看看还有什么能吃的给你上点。你尽管在这盯着他就行,这总没什么关系吧?”

“哦,那麻烦你了!快去快回啊,我还等着吃呢。”格雷格乐滋滋的同意了。

艾莉丝一溜烟跑进厨房,雷古勒斯洗好了碗再做腌肉,尤希尔则坐在一边望着他发呆,艾莉丝一把抓着雷古勒斯可劲的摇:“阿隆索,不好了!”

“怎么了怎么了?”尤希尔急忙凑上来。

“怎么的就不好了啊。”雷古勒斯把盐罐子放下,“不都是按照你的计划行事的吗?”

“千算万算,没算到那个女人是个做贼的好手!我以为卧底就是进入公会随便混混,谁知道她还真下苦功夫学了,听起来似乎在贼界除了贼骨头她就是第二把手,这要是索尼娅被她抓住了......”

“哎呀,你这么一说还真是。贼骨头说过他曾经的理想就是和她做雌雄大盗双宿双飞,那想来本事肯定不差!索尼娅落到她手上......”

“贼骨头说过这样的话吗?”

“说过啊,我没跟你说吗?!”

“你没说啊,中午商量的时候不是只说了她是盗贼公会的卧底,没说她都卧到那么高层去了啊!你这个人啊!”艾莉丝直跺脚。

“哦我想起来了,这话是贼骨头私下跟我说的,那不是当时给贼骨头留点面子吗!我总不能见人就说贼骨头前女友是个圣武士最后还把他逮起来送局子里了,多丢人啊。”阿隆索晃动着两只沾满盐巴的手。

“这都要命的时候了你还要给他留面子,要面子还是要命啊!”

“反正抓起来也不会杀头嘛,最多就是关到老死。”

“这下好了,一个没洗白还又搭进去一个!那你说现在怎么办啊!”

“怎么办,我怎么知道怎么办!”

“事到如今只有一个办法。”尤希尔兴奋地从案板上抄起一把菜刀,“把官差干掉,远走高飞!”

“好啊,去啊,现在就去,我绝不拦你。”雷古勒斯道。

“当然是你去了啊雷古勒斯师父!”尤希尔恭恭敬敬的把刀递给雷古勒斯。

“违法的事情我不做。”雷古勒斯从尤希尔手里拿过菜刀还放回案板上,“还有我什么时候认了你这个倒霉徒弟的。”

“刚刚不是说还要教我腌咸肉!厨房里的师父难道就不是师父了吗!”

“这是两码事,你别给我混为一谈。”

“不是我说啊师父,我听人家说真正强大的冒险者不都是横行霸道无法无天什么帝国法律都不作数老子说的话就是法律传奇强者恐怖如斯......”

“你听谁说的啊,你那个江湖骗子师父?说的跟升级必然掉阵营似的,哪有这样的事情。人到了什么时候也要遵纪守法,这是立身之本!”

“那你的意思就是要看着她把索尼娅抓走喽!?”艾莉丝质问道。

“那我还有什么办法?真出去把他们都放翻?且不说我不会去做这样的事情,我就剩下一条腿了拿什么去跟人一个正经圣武士较量啊老板,你真当我是你家的护院啊?再说这不是还没被抓到嘛?”

“照现在的情况来看落网是早晚的事,你不一定要动武啊你可以想想办法啊!”

雷古勒斯微笑:“尤希,你知道在一个团队中,作为战士,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我知道我知道,是够威够猛够能扛!”

“只说对了一半,最重要的是,专心做好自己的事情,对于专业范围之外的工作,则要充分信任你的队友!”雷古勒斯拍了拍艾莉丝的肩膀,“相信贼骨头吧,就像相信他的我一样。”

大厅里,格雷格手按腰刀围着长桌转着圈子,阿尔纳斯一边机械地剥桔子吃桔子,一边在琢磨脱身之计。

“格队长,您别转了,转的我都头晕了。”他放下桔子捂着额头说道,“我又不会跑。”

“那不行啊,俗话说,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再说咱们虽然认识一年多,可是咱们不熟嘛,”格队长俯身瞪着阿尔纳斯,“每次我来都觉得你在刻意躲着我,这就让我更加不能放心了。”

“那啥......格队长我被你转的有点晕,我好像要吐......”阿尔纳斯捂着嘴道。

“你别想找借口走,要吐就吐在这。”

“吐这多脏啊!再说地板会坏的!”

“脏什么,我上次喝醉了不就是吐大厅地上了,不是照样好好的?”

“您还知道啊,那次还是我给您收拾的!”阿尔纳斯急忙套近乎。

“是吗?我那天醉了不记得了。”

“是啊,是我替您收拾的啊,我还把您背上楼去,您不记得啦?”

“真不记得了。”

“您看看您,明明是您记性不好,我对您那可是一片真诚啊,您怎么说不熟呢,太伤人心了。”

“是吗?”格雷格有些动摇的看着贼骨头,“可我怎么觉得我醒着的时候你从来不跟我说话呢?”

“那不是您是官我是贼......”

“嗯?!你是贼?”格雷格眼睛瞪的像铜铃大,噌的把刀拔了出来。

“不是,口误口误,我的意思是啊,您是官我是民,平时您往那一站就透出凛凛的威风来,我哪敢往前凑啊。”

“是吗?”格雷格听了这句奉承话喜形于色,又把刀收了回去,“真的有这么威风吗?”

“那肯定是真的啊,风临城谁不知谁不晓,当初是您亲手抓住了歪笑的达拉鲁翁,一举剿灭了盗贼公会,还了市民一个太平啊。”阿尔纳斯嘘枯吹生。

“过奖了过奖了,那都是海伦娜队长的功劳。”

“您可不能这么说,要不是您指挥若定,行动有方,莱利安再卧底十年她也抓不到我.....”

“嗯?抓不到谁?”

“抓不到我们城里的这个大贼头啊!”

“嗯,说的也对啊,要不是我配合,她还未必就能成功呢!”

“可是现如今,您就因为犯了一点小小的过错,就这么被撸了队长的职务,屈居人下,这就算了——您总说咱们不熟,今天我就跟您说一句掏心窝子的话,您可千万不能告诉莱利安队长,这个女人明显是居心叵测,用心恶毒啊!”

“说不得,说不得!”

“怎么说不得,她把您留在这,就是不想让您立功啊!”

“嗯?是这样的吗?”

“千真万确啊,我一个小跑堂的,有什么好看的,哦,她去抓大贼,把您摆在这看我一个无关人物,到时候抓着了人,功劳可就都是她的了,她再把这事往外一传,您不仅没有这次的功劳,连上次的功劳都会受人怀疑啊!”

“这话怎么讲!”

“您想啊,您在这酒馆里坐着,不是没参加抓捕么!可她把人逮着了,这就说明没有您也照样行啊,那大家自然就会觉得上一次抓住歪笑的达拉鲁翁的时候,您也是个打酱油的角色,您在公众心目中的形象就会大跌,再也没法爬回队长的位子了啊!”

格雷格睁大了眼睛,如同被雷电击中:“再也没法爬回队长的位子?”

“是啊,您今天要是挣不回面子,岂不一辈子就得受个女人指使,人家从此说起您就是格副队长,这是何等的屈辱!男子汉大丈夫,岂能久居人下!?”

“说得对!老弟,说的太好了!就冲你这几句掏心窝子的话,你就不可能是个贼!”格雷格拔出刀一挥斗篷,“我这就赶回现场去,我要赶在她之前抓住歪笑假面!让领主知道,到底是谁在保护着风临城!我去也!”

“您慢走!小心台阶!”阿尔纳斯目送格雷格冲出酒馆,艾莉丝正好端着夜宵走出来:“老格哪去了!?”

“被我忽悠走了,来不及细说了!”

“你要干啥去?”艾莉丝把托盘放在桌上。

“我想来想去,只有向政府自首这一条出路了!艾莉丝,谢谢你一年多的收留!咱们后会无期!”贼骨头用力拥抱了一下艾莉丝,三步并两步窜上屋顶,又从梯子上伸下脑袋来对一脸懵逼的艾莉丝说道,“我这个月的月钱,你就分给大伙吧!!”

“就两个金币怎么分嘛!等等他是不是说要去自首?这算什么办法嘛!阿隆索,这就是你相信的队友啊!”艾莉丝在大堂里跺脚骂道。

风临城的夜幕中,索尼娅正忘我的飞奔,她身上的皮甲被炸的焦黑不说,满头乌黑靓丽的长发像被电击了一般在脑后炸开,偏偏她身上还回响着动听的音乐,浑身上下围绕着银色的蝴蝶,看起来既狼狈又可笑,她背后金发银铠的追逐者距离她已经不足百尺,而她已经没有法术位也没有术法点,最后一个加速术也即将结束时效。

“我说好汉,咱们脚力相当不分伯仲,不如就英雄惜英雄今日到此为止改日再比!”索尼娅气喘吁吁的叫道。

“说什么蠢话,今天一定要抓住你!”海伦娜显然也费了一番力气,哪肯轻易罢休。

“妈的说好的治安队都是酒囊饭袋一群废物呢,怎么弄的个圣武士亲自来追我,艾莉丝你坑人啊!”索尼娅一边做着无谓的抱怨一边往前疾冲,突然她睁大了眼睛——前面已经是城墙了,比脚下的屋顶至少高出一丈,没有法术位的她根本跳不上去了,“这下栽了!”

“还往哪里走!”愣神的功夫海伦娜已经就在背后,索尼娅不得不转身迎战——如今之计只有打倒这个圣武士夺路而逃了,她挥拳向海伦娜脸上击去。

海伦娜挥臂格开索尼娅毫无章法的一拳,这一格之间她已经确认了这个人不是她昔日认识的会长,她心中千头万绪闪过,步伐却不慌不乱,上步同时右肘猛击索尼娅的腰肋,年轻的术士哪里受的住这样的一击,顿时被打的气息不顺门户大开,海伦娜一招得手,左拳直取对方胸口,力道之强令索尼娅从房顶上横飞了出去——

“糟糕。”海伦娜没想到对手这么不经打,这个高度自由落体,要是头着地的话可能小命都要送掉。杀死对手显然不顺她的本意,她急忙伸手去拉索尼娅,但距离太远够不着,眼看着调酒师小姐就要一命呜呼——在那之前另一个人如阵风般从她身边掠过,凌空抱住索尼娅之后借着惯性落向城墙,在墙面上连踏数下,居然就蹿上了城楼。

“果然,我就觉得不对劲!”海伦娜望着阿尔纳斯的背影,虽然没有穿着皮甲和黑色夜行斗篷而是穿着一身平民的布衣,但这个身影是如此熟悉,“久违了会长,这次是你本人吧!”

阿尔纳斯从索尼娅脸上把面具揭下,面具下索尼娅目瞪口呆的望着他:“喂你在老情人面前公主抱另一个女人就算了居然还做揭面具这么暧昧的动作简直是太渣太过分了啊!”

“闭嘴!都是你们出的馊主意,害得我又要回去蹲大牢!”阿尔纳斯骂道,然后缓缓把面具戴在自己脸上,歪笑的假面瞬间点亮,他回过头,此刻月光满天,霜华遍地,让他忍不住想象自己怀抱佳人英姿勃发的形象。

他正准备用深沉的嗓音说一句“好久不见了,海伦娜。”就听到索尼娅骂道:“你还戴个屁的面具装什么装啊,人家认不出你这身多少天没洗的破布是怎么的!?快放我下来!”

“好像也有你的道理。”阿尔纳斯无奈的把索尼娅放下,垂下头揭下了面具,然后他抬起脖子满脸尴尬,“又见面了海伦娜。”

“不,对我来说是第一次见到你这张脸。”海伦娜冷笑道。

“早上明明就见过了。”

“早上见到的是阿尔纳斯·白尔狄,现在见到的是卡修斯·加兰诺德,你还有多少身份?还有多少假名?还有多少假脸?现在面对着我的这张脸是真实的吗?我真的很好奇。”

“卡修斯·加兰诺德是谁?”索尼娅眨巴眨巴眼睛。

“是他在盗贼公会用的假名,他没和你说过吗?亏你还冒着风险想替他洗白!这个男人根本就是天生的骗子,千万不能相信他!”

“喂你说什么呢!明明是你卧底打入盗贼公会在先吧!居然还指责我不可信任,你有什么立场说我!”

“那是我的职责!”海伦娜大声道。

“戴着假面也是盗贼公会会长的职责!”阿尔纳斯毫不示弱。

“我们之间的关系仅仅是会长和下属吗!你还记得你对我说过什么吗,说那些话的同时你从没想过应该摘下面具让我看看你真·实·的·脸吗!?”

阿尔纳斯的脸腾地红了,在月光下显得无处藏匿:“那你把我送进大牢又怎么说,把整个公会弄的支离破碎又怎么说!”

“那是我该做的!我先是一个圣武士,然后才是海伦娜·莱利安!”

“说得好,我先是戴着假面的盗贼,然后才是阿尔纳斯·白尔狄!”

“那很好,那我对再抓你一次这件事就丝毫不会有心理负担了!”

“说的你有过心理负担一样,你从来都是无情无耻无理取闹!”

“我怎么无情怎么无耻无理取闹!”

“你怎么不无情怎么不无耻无理取闹!”

“我怎么无情怎么无耻怎么无理取闹也比不上你无情你无耻你无理取闹!”

“等等等等,你们到底在争什么啊!”索尼娅一脸懵逼,“我没搞清矛盾关键点在哪里?”

“你见过一个号称爱你的男人连真名都不告诉你连真脸都不给你看的吗!”海伦娜吼道。

“你见过一个号称在乎你的女人二话不说就把你连着一堆兄弟都送进大牢里的吗?!”阿尔纳斯回吼。

“别说了,我们之间注定是正邪不两立,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海伦娜说着从空间袋里拔出了长戟。

“且住,打架我不是你的对手!”阿尔纳斯气势顿时萎了。

“那你还有什么可说的,乖乖束手就擒吧!”

“要我跟你走可以,但我的朋友都是无辜的,他们只不过想替我洗白......”

“呵,这会装出一副有情有义的样子来了,以为这样我就会放过你们?都想替你洗白了还无辜?你到底有没有法律意识啊!”

“喂,你讲讲道理好不好啊,身为圣武士难道不应该教人向善给人改过自新的机会吗!”索尼娅辩白道。

“那是给有悔过之心的人的,不是给这种屡教不改的惯犯!”

“拜托我已经两年没偷了!”

“那喝剩的酒吃剩的面包和地里的萝卜怎么说!”

“都是你们白天嘴上没个把门的!”阿尔纳斯捂脸。

“这点东西也不够量刑啊!当我不懂法律啊!”索尼娅道。

“闭嘴,你这么护着他是不是想替他去坐牢啊!”海伦娜恶狠狠地叫道。

“替他就替他啊!你以为我不敢坐牢啊!”索尼娅死鸭子嘴硬道。

海伦娜顿时哑口无言,她默默的看着索尼娅愣了半响,幽幽地说道,“这么说,你终于找到能托付假面的伙伴了吗,会长。你在面对她们的时候终于能做回真实的自己了?阿尔纳斯·白尔狄,那是你的真名是吗?”

“是的。”阿尔纳斯认真的回答道,两个人默默对视着。

“我终于找到了不需要戴着假面生存地方,不需要再每天担惊受怕,也不需要再和人勾心斗角,虽然钱少了点,但至少能让人心安。可惜我现在却要回去坐牢了......”阿尔纳斯眼见时机成熟煽情道,还不失时机的挤出几滴眼泪来。

“那还真是要感谢你的同伴们,为风临城除了一大害啊。”海伦娜轻声说道。

“你到底抓不抓啊,不抓我们走了啊。”索尼娅道。

“抓啊,”海伦娜长叹一声,“感谢归感谢,该抓还得抓啊。”

她从空间袋里掏出一副精金手铐,一跃上了城墙,把手铐一头拷在阿尔纳斯手上,一头拷在自己手上:“别挣了,精金的,挣不开的。”

阿尔纳斯瞬间瞠目结舌:“怎么还抓我啊!我都这么卖力表演了!不是她说替我坐牢吗,抓她啊!”

“你看看,认清他的丑恶嘴脸了吧!”

“贼骨头,想不到你是这种人!”索尼娅气急败坏,“我说替你坐你就真让我替你坐啊!”

“那我可不就当真了嘛!不对啊按照剧本这时候你应该十分感动然后答应就此放过我啊!”

“你的表演我早就看够了!”海伦娜咬牙切除,“所以你又另辟蹊径,欺骗一些对你缺乏了解的良家妇女是吧!把酒馆里的姑娘们都迷的神魂颠倒是吧!一个个心甘情愿替你出生入死抛头颅洒热血是吧!走!给我回牢里去!”

“冤枉啊!我没骗酒馆里的姑娘啊!”

“少废话,走!”

“哪去啊!?”

“老地方,治安所大牢!”

“哎哎哎,那我呢!”索尼娅问道。

“哪来的回哪去!再敢啰嗦真让你替他坐牢!”

“哦。”索尼娅不吱声了。

“索尼娅姐,索尼娅姐姐你救我啊!”阿尔纳斯眼泪汪汪的叫道。

“渣男,人渣!”索尼娅骂道。

“说得对,人渣!阿奎拉大神也救不了你了!你就好好把一千年蹲完吧!”

酒馆里,艾莉丝转来转去坐立不安,雷古勒斯,李维,尤希尔在她对面乖乖坐成一排。

“这都半夜了怎么一个人也不见回来!”

“说不定追着追着仨人都跑城外头去了。”李维打了个哈欠,酒馆里吃夜宵的客人叫着“伙计再来瓶麦酒”,“这一个调酒师一个跑堂的都不在,我得招呼客人去。”

“不准走!都得给我拿出个主意来!”

“那客人怎么办啊!?”

“客人爱吃吃不吃滚蛋!”艾莉丝恶狠狠一跺脚,大厅里的客人一哄而散。

“还没给钱呢!”李维追到门口。

“哎,这是怎么回事啊,客人怎么都走了!”索尼娅步伐飘忽的拐进门来。

“哎呀你早回来一步多好,这客人也不会跑了,你这头发怎么了?”

“别提了,一个闪电束电在自己头上,给炸的。”她挥挥手,“给我拿瓶酒来。”

“怎么了怎么了!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贼骨头呢!”艾莉丝连忙上前问道。

“别提了,人把我放了,把贼骨头抓治安队里去了。”索尼娅晃晃悠悠的走到长桌边坐下,接过李维递过来的酒,用牙撬开瓶盖,咕咚咕咚的灌了一大口,随后噗的一声喷了艾莉丝一脸,“我让你拿酒没让你拿假酒,忽悠客人的怎么忽悠到自己人头上了!”

“这不是你放在架子上的,我以为是好的呢。”李维辩解道。

“那层都是假酒,好的都藏在上面,对对对就那瓶。”索尼娅指挥李维拿酒。

“别喝了,说正经事,这么说贼骨头真去自首了啊!”

“那可不!”

“那你怎么不拦着他啊!”

“我拦着他干嘛,我回来的路上啊,越想越觉得不对,总觉得他们两个是藕断丝连眉来眼去旧情不断的,还好我没拦着他们。现在想来啊,说是去治安队,指不定是去找个花好月圆的地方叙旧情了呢,别管他。”索尼娅说着灌下一大口酒。

“啊?”雷古勒斯以外的全员都张开嘴望着索尼娅,雷古勒斯只是抱着手臂冷笑。

“怎么回事啊,我给弄糊涂了!”李维说。

“我还糊涂呢,这两个人之间就是一笔烂账,要我说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怎么能这么说莱队长呢,人家抓他也是职责之内啊。”李维说。

“是啊,可是职责没让她爱上一个做贼的啊。”索尼娅翻白眼。

“啊?有那么严重吗?我以为是贼骨头单相思,结果是两情相悦啊!?”这下雷古勒斯也惊呆了。

“单相思,你以为都是你啊。”索尼娅嗤笑道。

“那她还把阿尔纳斯抓牢里去了?”尤希尔问道。

“你懂什么,这是人家职责所在。再说了,贼骨头这种没良心的货色,早该把他抓进去了。”

“他干什么了?”雷古勒斯问道。

“你说他这个人,明明嘴上说喜欢人家,结果连个正脸都不给人看,成天戴着面具就算了,揭下来还是张假脸,你说换哪个女人受得了?这种骗子你们敢要吗?”

“这个问题的性质是有点严重了,男人最重要的就是诚实!”艾莉丝若有所悟的点点头,“听起来是贼骨头不对在先,换了我也得翻脸不认人。”

“他是做贼的嘛!做贼怎么诚实!再说她又不知道阿尔纳斯用的是假脸。”尤希尔道,“是她先把阿尔纳斯送进牢里的嘛!”

“说的也对啊。”艾莉丝沉吟道,“那就是这两人从一开始就憋足了劲互相算计嘛。”

“是的啊,所以说一笔烂账嘛,不提了不提了,早点洗洗睡。”索尼娅把瓶中残酒饮尽。

“等等,那我们的事呢?我们怎么办啊?”艾莉丝道。

“我们有什么事啊?”

“包庇窝藏罪犯还企图欺骗治安队长啊!”

“嘶.......”索尼娅倒吸一口凉气,“这我就不知道了,听莱队长之前的口气应该既往不咎了吧......”

与此同时,“花好月圆”的治安队刑讯室里.....

“给他绑上了,绑严实了。”海伦娜指挥士兵把阿尔纳斯用浸过水的牛皮绳子牢牢捆在椅子上。

“这是做什么啊,要上刑啊?别啊我全招啊!”阿尔纳斯哀嚎,“都说到这份上了怎么还不信我呢!”

“你们出去吧,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进来。”海伦娜拍拍手,两个士兵向她敬礼之后小步跑出了刑讯室,顺便把门碰的一声关上了。

“好了,现在只有咱们两个了,可以好好谈谈了。”海伦娜说着坐在阿尔纳斯对面,两人中间就隔了一张木桌,“顺便说一句,你再敢有什么小动作,我就把你手脚筋挑了哦,会·长。”

“你要问什么啊!”阿尔纳斯无奈的把手里的小刀片丢在地上,“我以前做的事情你不是都知道,这两年真的都是在做良民啊,你信我啊!”

“做良民?我白天进门的时候是谁在吹牛说,手上功夫一点都没落下。”海伦娜微笑道。

“技艺是没有正邪之分的,使用技艺的人才有善恶之别!”

“小偷小摸就不是恶了吗?”

“那不能叫偷,在店长允许范围之内的叫拿!他们都知道是我做的!”

“那么欺骗良家妇女感情呢?”

“我抗议!你这是公报私仇!”

“你和她发展到哪一步了?”

“哪一步,压根就没有这回事!我们只是同事关系!”

“真的吗?”

“真的啊!”

“骗子,你嘴里有半句真话吗?”

“至少有一句是真的。”

“哪一句?”

“我终于拥有了可以托付假面的同伴,从此可以作为我自己活在这阳光之下了。”阿尔纳斯认真的说完,然后紧紧盯着海伦娜的眼睛。

本以为她会有所动摇,没想到她露出一丝冷笑:

“也就是说其他的都是假的喽,包括说要改过自新?”

“那也是真的啊!我的真的想要改过自信重新做人啊!”

“骗子。”海伦娜说着,慢慢走到了阿尔纳斯背后,一把抓住他的小臂,一截袖剑露在袖子外面,“会长,我说过你再敢做小动作,我就挑断你手筋的吧?”

“别别别,我知道错了!”阿尔纳斯惊恐的看着海伦娜从靴子里拔出了短刀,在他的手腕上比了比,然后她眼中寒光一闪,阿尔纳斯下意识的惨叫一声。

“别叫唤了,又没把你怎么样,叫的好像我在刑讯逼供一样。”海伦娜说着又挥刀割断了绑在阿尔纳斯脚上的绳子。

“哎,哎,我的手没事啊——这么说你原谅我了吗!”贼骨头满心欢喜。

“谁说我原谅你了?我只是给你一个机会。”海伦娜坐回位置上,“艾涅芙是仁慈的神,但改过自新不是挂在嘴边说说就好的,过去你做了许多坏事,这让善恶的天平倾斜了,你现在所做的只是保持中立而已,要想改过自新,你得往善良的托盘上加码,换句话说,需要将功折过才行。”

“那要我怎么做嘛?”

“我遇到点麻烦,需要你帮我个忙。”海伦娜说着从怀里抽出几封信来,“给,看看吧。”

“帮什么忙,我已经退出江湖了。”阿尔纳斯摇摇手。

“那行啊,我再叫人进来给你绑上?”

“别别别,看看看。”阿尔纳斯满不情愿的从海伦娜手里接过信件,蜡封已经被拆开过了,他首先扫了眼信封上的名字,是寄给海伦娜本人的,然后他抽出信读了起来,“委托调查?”

“是,前段时间周边城市的频繁发生失踪案件,你听说过吗?”

“略有耳闻,听说失踪的大多是独居的青壮年男子?”

“没错。”

“你怎么就断定这些人是来了风临城。”阿尔纳斯一边看信一边问道。

“这些信是我朋友寄给我的,原本是别人委托她去查,她已经查出些眉目了才写信给我——结果这封信之后她就杳无音信了,我怀疑她可能遇害了。她最后给我发信的地方就是风临城。”海伦娜眉头紧皱,“但之前我一直在帝都,没有机会接手这件事,现在我既然来风临城接任治安官,就得把这件事查清楚。”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啊。”阿尔纳斯瞥见海伦娜脸色骤变,急忙改口道,“本来是没有关系的,但既然你开口了,我一定责无旁贷义不容辞,可我看不出这里面我能帮上什么忙啊。”

海伦娜一挑剑眉:“怎么没关系,你还记得里诺斯·辛普森么?”

“记得啊,不就是那个放高利贷的叼棍么,当初我不是还把他保险柜撬了,把欠条全一把火烧干净了,急的他差点跳楼。等等,我记得那封委托书还是你给我的?搞了半天那个时候你就开始拿我当枪使了啊?”

海伦娜不耐烦的一挥手:“是又怎么样?我不过是想为被高利贷逼的家破人亡的人们做点好事,利用利用你怎么了。你听我说完,本以为当年整治过他能让他收敛一点,后来才知道他在那之后越发丧心病狂,我今天查了下才知道,他的生意是越做越大,放贷就不用说了,短短几年时间,在城外买了好几处矿场,顺带着在城里经营着房地产,城西的赌场也是他的产业,而我朋友就是在调查城西的赌场之后失踪的。我怀疑他经营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这还不简单,你现在是治安队长,拿着搜查令光明正大的进去搜啊。”

“格雷格几个星期前已经搜过了,什么也没有发现。”

“格雷格搜的管个屁用,要在他眼皮底下藏点东西还不是跟玩似的。”

“问题就出在这里,这个李诺斯现在是有头有脸的商人了,光是矿产的缴税就是风临城财政收入的很大一部分,更重要的是他和领主的私交不浅,既然第一次没有搜到任何证据,就不可能再大张旗鼓的搞第二次,除非拿到切实的证据。”海伦娜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

“那你想我怎么办嘛,再撬一次他的保险箱,把他的地契房契矿契都拿走?”阿尔纳斯问道。

“用不着动他这些东西,这些都是合法买卖,你就算拿到了矿契,也拿不到那些矿产。”

“那还从放高利贷下手?他放贷的利率早就违反帝国法律了吧。”

海伦娜对此嗤之以鼻:“放高利贷还有合法的?问题是这事屡禁不止,何况风临城放高利贷的人多了去了,法不责众,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你如今也这么社会了啊,连法不责众都学会说了。

“我只是采取最有效率的方法惩戒恶人!听着,如果确实能抓到他绑架贩卖人口的证据,就算是领主本人也保不了他,所以还是要从失踪的人入手。我琢磨着如果失踪的人是通过各种渠道运到了他这里,应该就是藏在那几处矿场里,但是格雷格搜过之后居然一无所获,那应该就是他又把这些人运出去了。可是到底怎样汇聚到他这里,又是运往什么地方呢?加上我朋友失踪之前说要调查辛普森的赌场,那么我只能怀疑这赌场是一个接头地点,所以我想拜托你替我去调查城西的赌场。”

“可你凭什么就一口咬定他和这些失踪事件有关嘛?”

“我相信我的朋友!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是个骗子么?”

“你这么说我就不高兴了……好吧,这其中又有什么我参与的必要性呢?明明要潜入调查的话你也可以的吧。”

“第一,我很忙,我接手的是一个烂摊子,有一堆事情要处理。第二,当然是因为你手上功夫了得——我在公会那些年,唯一没学到的就是你的出千技术啊,会长。”

“感情我不是去调查的是去赌博的?”

“不是去赌博,是你得扮演的像个资深赌徒,才不会引起他们的怀疑!”

“这话我怎么听着这么别扭,意思是我就是吃喝嫖赌的高手,所以才找到我?”

“你哪来这么多废话,你去不去?不愿意去你就去大牢里蹲着!”

“我去我去我去。”阿尔纳斯点头如捣蒜。

“这不就是了。”

“可是既然是让我去装赌徒,你得给我点赌资啊。”阿尔纳斯有些为难地伸出手道。

海伦娜瞪大眼睛:“会长,你居然也有伸手问别人要钱的一天。你至于穷的连赌本都没有吗?”

阿尔纳斯无奈的摊摊手道:“没办法啊,那个艾莉丝,你是不知道啊,我从来没有见过比她更抠门的老板了,每一个铜板都要牢牢攥在自己手心里,像我们这样的杂役一个月才给两个金币工钱,到手就花完了。以前没钱就顺手顺个包,现在从良又不能顺了,只能伸手要啊。再说我这也算为公共事业出力,总不能还让我自己出钱吧。”

“行了行了,别啰嗦了。”海伦娜摸出一个钱袋,数了十块金币给阿尔纳斯,“给,够了么。”

“够了够了!”阿尔纳斯笑逐颜开,接过一叠金币揣进怀里,“这事情你找我,算是找对了,你就等着看我把他整个赌场都赢回来吧!”

“我是让你去调查的,不是让你去赢钱的!你别搞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