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吧,奥瑞恩王朝最初的王者,我父亲法芙拉·奥瑞恩长眠之处,他的大门终于要向他的亲生儿子打开了!”

 

此刻死亡骑士的手里没有长剑,阿尔纳斯奋力起身想趁机攻击他,突然感觉动作一滞,这招式他之前尝过滋味,是武僧的震慑拳,他这才想起还有个强敌在后,这么说来范妮莎果然已经被他打倒了吗……他用余光向周围望去,果然范妮莎被捆的像个菜青虫式的趴在地下眼泪汪汪,刚刚海伦娜被制住让她分心,一不留神就被武僧击中了。

 

“果然不能指望这不靠谱的啊……”两个人对望一眼,心里均想道。

 

“现在,我就要进去,拿回属于我的东西,”雅泽克宣布道,“老师傅,这两个人就交给你了,牧师随你处置,这个贼留待我出来再杀——虽然不能让你看着我宰掉她,聆听她临终前的惨叫,目睹血肉剥离的模样,至少我还能让你看看她的骨骸。”

 

“好的,雅泽克陛下。”老武僧悠然地鞠躬道。

 

“嗯,叫的好。”雅泽克被这一声陛下哄的心花怒放,“真想看看,面对心爱女孩的骷髅,这废物到底会作何表情,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从石座中抽出剑,拖着海伦娜向墓穴深处走去。

 

“白尔狄,想想办法啊!海伦娜会死的啊!”

 

“……我在想啊。”他嘴上这么说着,却只是呆呆的跪在地上,不管是思想还是肉体都开始麻木了,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办法,这本来就是近乎绝望的局面,凭借三人小队就想战胜那种怪物就是不可能的……

 

“说起来,年轻人,我倒是还有一句话。”

 

“哦,身为反派帮凶的你还有什么指教。”阿尔纳斯冷冷的说。

 

“虽然没法救那个女孩,不过你是个非常有前途的苗子,如果你承诺加入‘我们’的话,我倒是可以救你一命。”

 

“我拒绝。”

 

“我还没说我们是什么人呢。我并不是那个雅泽克的手下,只是组织让我来帮他的忙,只要你答应……”

 

“你们组织?原来如此,就是你们把这混蛋从黑湖里复活,还让你过来为虎作伥?哼,加入你们?我觉得还是死了来的干净。”

 

“这样啊,那个女孩死了的话,你就什么都不在乎了吗。”他摇了摇头,“可惜了。那至少,让你死在她之前吧,这样你就不用面对那种痛苦了。”

 

“那你不是违背了你那‘陛下’的要求了吗。”

 

“这点主我还是能做的,就当是我对对手的尊重,和对年轻人的仁慈吧。”

 

阿尔纳斯沉默了,要死在这里吗?的确,如果要死的话,他宁可死在海伦娜前头。但是现在就放弃真的好吗?真的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不要啊,救命啊!”范妮莎大叫。

见他不回答,老武僧只当他是默认了,他从地上捡起海伦娜落下的半截长剑,绕到阿尔纳斯背后,正巧阿尔纳斯跪在地上,这是一个好姿势,老武僧可以毫无阻碍的斩下他的头,或者是用剑穿透他的心脏。

 

“真的不再考虑一下了吗?”

 

“不了。”

 

“那就没有办法了。”

 

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这种时候,还有哪路神仙会来救自己……曾经效忠过的梅亚斯?像自己这样背叛过教会的男人,就算是神也不会有兴趣原谅自己吧。至于达拉鲁翁,别开玩笑了,歪笑达拉鲁翁面具的存在本身便是亵渎神灵吧……想不出会有谁来救自己。

 

“救命啊,万能的艾涅芙在上,求求你随便降哪路天使下来救救我们吧。”范妮莎带着哭腔祷告道。

 

老武僧举起剑,向阿尔纳斯后颈落去。

 

对了,好像真的还有一个。不是什么神明,而是人类。是个虽然平时不怎么靠谱,但关键时刻总会及时出现的,正义伙伴……

 

“……!”

耳边响起了刺耳的金铁交击声,此刻听来却有如仙乐——

阿尔纳斯转过头,望着自己身后的高大男子:“果然啊……”

 

“似乎来的刚刚好啊。”雷古勒斯·阿隆索轻笑着,反手持握一把普通重剑,轻描淡写地封住了老武僧的斩击。

 

“阿隆索先生!”范妮莎激动的大叫道,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这个男人的到来给了她无比的安全感,眼泪不受约束的横流起来。这就是死里逃生的感觉吗,实在是太幸福了!

 

“你非得每次都在我要死的时候才出现吗老混蛋!”阿尔纳斯大声喝骂来掩盖自己同样留下的激动泪水。

 

“主角总是最后时刻才登场嘛。”雷古勒斯盯着后跳着和他拉开距离的老武僧,“雅泽克·奥瑞恩呢?”

 

“雅泽克拖着海伦娜去了陵墓里,这里就交给你了老雷!”阿尔纳斯知道雷古勒斯腿脚不便,连来到这里都一定是借助了其他人的帮助,不过这就够了,并不需要他进入皇陵里,只要他能拦住老武僧,自己就来得及在一切来不及挽回之前拯救一切。

 

雷古勒斯的到来给他重伤的肢体注入了名为希望的新的力量,他重新站起身子,几步来到范妮莎身边解开她身上的绳索:“给我治疗!快!”

 

“艾涅芙在上!”范妮莎在阿尔纳斯的支撑下勉强站起身,眼泪鼻涕糊了他一身,“不行,手脚还麻着,没法做出施法姿势!给我10秒钟!”

 

“快一点啊!”

 

“居然又来了援兵,就算这样,也不能让你们去打扰雅泽克啊。”老武僧老实地丢掉了手里的长剑,举起了双拳,面对眼前的男人决不能托大,他有这种感觉,而肉体远是比刀剑更可靠的武器——他警惕地向两人踏出试探性的半步,重剑已经指向他的鼻尖。

 

“是谁给了你勇气,竟想在我的面前,拦截我的同伴!?”

 

老武僧瞥了一眼自己足尖的位置,刚刚那一刹那他竟因为恐惧而无意识地倒退了一大步:

“就像是达拉修斯的指尖在颈上划过的战栗感,能拥有这股非同寻常的杀气……你到底是什么人?”

 

“雷古勒斯·阿隆索。”

 

“只是个路过的厨子,给我记住了!”范妮莎一边施法治疗阿尔纳斯的伤势,一边帮阿隆索补充说明道。

“你快一点啊!”

 

“居然是你啊……想不到会在这里遇到传说中的天才剑士,这么说你是要阻止我吗?”

 

“不错。”

 

“哎呀,你的名字实在是如雷贯耳啊,可以的话真不想和你为敌啊。”

 

“你已经这么做了。来吧,让我看看影贤会的老狗究竟有多少斤两!”

 

“交给你了!”阿尔纳斯眼看身上的伤势有所好转,不等伤口完全愈合就转身往陵墓中跑去。范妮莎紧随其后:“雷古勒斯先生,拜托了!”

 

“安心。”雷古勒斯目不斜视地盯着老武僧,单手缓缓举起重剑,剑尖直指对手的眼睛。

 

“运气真不好。”老武僧无奈地摇了摇头,放任阿尔纳斯和范妮莎离开,雷那举重若轻的起手势中包含的杀意让他感到无比的压力,那头凶兽随时会突破时间和空间的束缚,在自己察觉之前就已被钢铁的狮牙撕扯粉碎,现在能做的不过是全力活下去。

 

皇陵深处——

就算是用钥匙打开了大门,一路上仍然不乏机关,但都被死亡骑士一一化解,毕竟是不死的身躯,有些飞针地刺之类,他甚至都用身体硬抗下来,终于在通过了天花板上射击下来的短矛之后,他们来到了皇帝的棺椁前。

 

相比起闲庭信步进来的怪物,被一路拖行的圣武士就不那么好受了,皮肤被石砖摩擦的伤痕累累。法术和体力都消耗殆尽,她只能无力地跪倒在皇帝的棺椁前。

 

“现在,我会把剑从你的后颈刺进心脏,你会以最快的速度死掉,甚至来不及感受到痛。”雅泽克撕开海伦娜的斗篷,从背后拉开她的衬衣,露出她洁白的后颈和肩膀,从这个角度秘银甲起不到任何保护作用,“这是对勇士的奖励,而你那个男朋友,就不会死的这么舒服了。”

 

“……”海伦娜望着陵墓中魔法火焰制成的长明灯不语,从成为神的仆人那天起她就做好了为正义的事业献身的准备,艾涅芙的圣武士不畏惧死亡,死亡不过是以另一种形式继续战斗,但此刻她却有一丝悲伤,并不是因为怀疑死后净土的存在,而是觉得去了那边大概不会有多少熟人,尤其是某个混蛋……

 

“再见了。”她心里默念道,她知道以现在的状况再做挣扎只是徒劳,但她不能这样死去,她不是那种追求安逸死亡的软弱者,圣武士的人生应该是和邪恶抗争的一生,她聚集着最后的力气,准备在死亡骑士刺击的同时做最后的徒手一搏。

 

“放开她!”就在死亡骑士举剑将落之际,头顶上响起了侏儒的尖啸。

“什么人!”雅泽克向上望去。

“呀呀呀呀呀,看招!”

那团尖叫着的东西——一个邋遢的侏儒手持匕首,睁目张须从天而降,狠狠的砸在了雅泽克身上。

 

“吉勒姆!?”怎么把这家伙给忘记了,从战斗开始他就不见了踪影,还以为他是害怕战斗所以逃走了,没想到对宝藏的渴望还是压倒了恐惧,他居然一直潜伏在阴影里,还跟着他们来到了陵墓深处。

 

但比起这个,更让海伦娜吃惊的是,他居然会甘愿冒险来救自己。

 

“居然还有一个!?谁允许你进入我父亲的长眠所?”吉勒姆和雅泽克扭打在一起,然而毕竟力量悬殊,雅泽克轻松的抓住了吉勒姆的头,把他举了起来。

 

“住手啊!”海伦娜乘机着站起身,举拳击打在雅泽克的背后,然而没有任何作用,雅泽克一脚把她踹飞,她的后背撞击在法芙拉皇帝的石棺上。吉勒姆还在伸长短小的胳膊试图抓挠他。雅泽克手臂一挥,狠狠的把他掷了出去。他的眼光在两人之间游离着,似乎拿不定主意先干掉谁比较好。

 

“那是我发现的!是我的!所有的财富和荣誉,都有我的份!”吉勒姆尖叫着,站起身再向死亡骑士扑去。

 

“肮脏的盗墓贼,居然大言不惭!”雅泽克吼叫着做出了决定,他要先让这个侏儒闭嘴,他抓起一支短矛向吉勒姆狠狠掷去。

 

“吉勒姆!”阿尔纳斯冲进墓室的时候刚好看见这一幕,吉勒姆那矮小的身体就像被箭贯穿的苹果那样像后飞去,死亡骑士的投掷之力是如此汹涌,短矛把侏儒的身躯死死钉在墙上,他的脚甚至不能点到地面,像是晾衣杆晾着一件儿童服装那样可笑。

 

“海伦娜,我来救你啦!”跟随阿尔纳斯冲进墓室的范妮莎挥舞盾牌,盾上的圣徽闪耀着光芒,她大声诵出复原的真言,圣光在海伦娜身上流转着。

 

阿尔纳斯一个健步冲到侏儒面前,侏儒瞪大着眼睛,似乎到此刻还不相信自己居然如此轻易就被干掉了。他挣扎着转过脸,望见正站在他面前颤抖的阿尔纳斯。

“卡修斯会长……那把剑……”他口中不断涌出血泡。

“我知道,我都知道!我会夺回来的!”阿尔纳斯的手颤抖着,想拔下矛把吉勒姆放下,又怕会让他立刻死去。

“不,我是说,那把剑给你,我送给你了,连带着这个墓穴里的东西,都归你,你拿了东西……”

 

“可恶,谁允许你们进来的,你们这群垃圾一样的东西,那老东西为什么会放你们进来!”雅泽克大叫着举起剑,对着范妮莎猛砍,范妮莎艰难地挡住。

 

“来的正是时候!”恢复了些许体力的海伦娜再次从地上爬起,眼看着吉勒姆为了救她遇害,她把满腔怒火都化作力量爆发出来,抄起两只地上的短矛,左右开弓着向死亡骑士攻去,只一个照面手里就只剩下两截木杆。她丢出两截木杆,顺势在地上一滚,又拿起两支新的短矛,继续和范妮莎夹攻雅泽克。

 

“阿尔纳斯,为什么只是看着!快来帮忙啊!”范妮莎干脆放弃了锤,双手举盾,依然被打的节节败退。

 

“吉勒姆……你……”阿尔纳斯望着吉勒姆实在是说不出“别说话,你还有救”之类的屁话,吉勒姆的心脏被贯穿,眼看着是没救的,他突然想起什么,大声说道,“对不起,吉勒姆,我骗了你,我是……”

 

“就……别再做贼了……太难做……”

 

不等他说出“我不是卡修斯,我也不是公会的会长了,我现在是阿尔纳斯白尔狄,治安队长的帮凶,官府的细作”,吉勒姆就自顾自地停止呼吸。这个邋遢的贼到最后也没识破,或者说,不愿意相信他的真面目。

 

他面带遗憾而死,显然还惦记着没到手的财富,但就算自己不能得到,他在临终之际依然真心希望这些东西能被留给朋友。

如果不是为了救海伦娜,他本来不会死的,虽然在海伦娜的标准里他是个“坏人”,但他对自己真的是掏心掏肺的。可是自己又为他做了什么?不仅没让他得到宝藏,还害他丢了命。

 

自责像一群虫蚁噬咬他的心脏,他举起发颤的拳头,嚎叫着向雅泽克冲去。

 

“雅泽克·奥瑞恩,我他妈弄死你啊!”怒气直冲他的头顶,他不再吝啬消耗真气,出拳有如疾风,墓室中尽是拳影,那是完全放弃持久战的拼命打法,几个回合之内就分出胜负!

 

“你这废物,以为多一个人就会改变结果吗!你觉悟吧!”

 

“要觉悟的是你啊!”阿尔纳斯吼道,他脑海中灵光一闪,突然想起了吉勒姆之前和他说过的话,冲海伦娜叫道,“海伦娜!法芙拉皇帝的棺椁!”

 

“什么?”

 

“去开法芙拉皇帝的棺材,去拿那宝物,唤醒宝剑的宝物!那把剑不一定会选择他,也会选择你的!”

 

海伦娜恍然大悟,如果唤醒圣剑的宝物真的存在,那一定就在法芙拉皇帝的石棺中。虽然不知道它到底是认亲还是认理了。但不论如何总要一搏。

 

她往后连滚,来到了皇帝的棺材边,要换了平时,让一个圣武士去开别人的棺材简直比杀她的头还难,但此刻也顾不得这许多,这是为了正义,如果失败的话整个帝国都会面临一场浩劫,这么对自己说着,她用力推开皇帝老儿的棺材板——

 

“那是我的!”雅泽克吼叫着回身,阿尔纳斯的拳和范妮莎的盾击落在他身上,他被打的一个踉跄,却不顾伤势的增加不依不饶地扑向海伦娜,“那是我的,你们这些贱民没资格碰它!”

 

“你觉悟吧!”阿尔纳斯咆哮着,他的拳重重击打在雅泽克的后脑壳上,这是最后的一点真气了,他将真气打入雅泽克的头骨里,雅泽克心情激荡之下终于着了道,被震慑拳制住无法动弹。

“可恶啊!”

“控制不了他太久的!找到了吗!”

“是这个吧!”海伦娜从骸骨和握的双手中拿起一个精致的小锦盒。

“啊啊啊啊啊,那是我的!”雅泽克咆哮着,居然从震慑状态中挣脱了出来,一时出乎了圣武士的预料,她身形一晃尽力闪避,长剑擦着她的胳膊落下,一阵痛感从她的小臂传来,小盒子竟从指尖里滚落,反被雅泽克一把抄住。

 

“是我赢了!你们觉悟吧!不仅踏入我父亲的长眠所,还企图染指他留给我的宝物,你们一个个都得死!”

 

陵墓外的决斗——

“你输了!”雷古勒斯横剑,前踏,挥斩。老武僧惊讶的睁大了眼睛,这是经过精密计算的杀招,先用虚招让他做出多余的躲闪动作,然后准确抓住他腾空瞬间的硬直一击必杀。

 

这就是境界的差距,雷古勒斯心想,在老武僧看来这破绽只是转瞬即逝,在他看来却并不比用刀扎一块不会动的排骨更难,重剑会拦腰切断武僧的身体,就像他用钝刀拆分猪排。

 

但那前提是没有第三个人插手,无形的力场挡在了两人当中,雷古勒斯的剑势如他预料的那样被停止。

 

“力场墙……莱茵,你不是走了吗?”他望了一眼从隐形状态中现身的男人,哼了一声,收起了剑,他并不感到意外,莱茵先前说着只负责把他送来,真正打起来两不相帮,可胜负已定的时候就窜出来拉偏架。

 

莱茵挥手解除了法术:“哎,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同僚被你斩杀吧,看在是我送你过来的份上,就当卖我一个面子,这次就算了吧。”

 

“呼,珀拉克里斯?你居然会在这里?不管怎么说还是多谢你了。”老武僧舒了一口气,“这把老骨头都差点散架啊。”

 

“别以为捡了条命。要是我的同伴有什么闪失……”

“好好,我知道,那你就把整个协会翻过来好了,到时候我保证不拦你。”

“你的同伴不会有事的。”老武僧摇了摇头,“他们都是优秀的战士,光凭一个雅泽克不可能成功。”

 

“那么,你打算怎样呢,还要去助拳吗?”莱茵向他问道。

 

“不,已经足够回去交差了。其实区区一个雅泽克又怎么会在影之贤者们的眼里,”他累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望着击败他的剑士,“倒是你啊,雷古勒斯·阿隆索,你真的还活着,而且即便失去了单腿身手依然不减当年……他们一定还是对你非常感兴趣的……”

 

“最好别对协会提起他……”莱茵摊手道,“他不怎么想被打扰。”

 

“这样啊,报告有些难做。”

 

“我刚刚救了你的命呢,这点小事和生命比起来应该不算难吧。”

 

“我知道了。那么,可以让我走了吗?”他向雷古勒斯确认。

 

“虽然我很不想放过你,不过嘛……滚吧。”雷古勒斯把注意力转向陵墓,他能做的就这么多了,剩下是死是活就看贼骨头的运气了……

 

 “终于,终于拿到了!”雅泽克咆哮着,高高举起那只紧抓着盒子的手,他是如此的激动,甚至让人担心那锦盒会在他干枯的指骨间变成一团烂渣。

 

海伦娜赤手空拳的冲上前试图争抢,雅泽克举剑一划,一道黑炎构成的火墙拔地而起,将三人都隔在了墙外:“这是我的,你们都别想,这是我伟大的父皇,给我的!”

 

“有没有解除魔法了!”阿尔纳斯咬牙望着火墙,冲范妮莎吼道,此刻精疲力竭,他实在是没有勇气再用肉身去和这黑炎亲密接触。

“早就没法术位了!”

“你法术都用到哪去了!”

“刚刚你要治疗叫的比谁都凶!这会倒怪我了!”

 

“来不及了!”海伦娜眼睁睁地看着雅泽克扭动盒盖,举起手挡在了眼前。然而这时多此一举,盒子打开了,却并没有如海伦娜预料的那样出现传说再现金光万丈闪瞎狗眼的情景,盒子里居然只是一片发黄的纸片……

 

“一张……纸?”海伦娜瞪大眼睛,这显然也出乎雅泽克的意料,他的嘴长得大大的,盒盖子从他手尖滑落下来,溜溜地滚到海伦娜脚边,大家全都傻了眼。

“到底是什么东西?”范妮莎隔的远,看不清。

 

“怎么可能……”雅泽克用颤抖的指骨小心翼翼的从盒子里捏出那张纸片,它太脆了,就算是再精制的纸张保存五个世纪也到了极限,看它那布满龟裂的模样,简直担心一碰就要碎成碎片随风飘走……

 

“难道说纸上记载了咒语,只要念出来就能让圣剑听命于自己?”范妮莎胡乱猜测道,阿尔纳斯心里咯噔一声,觉得范妮莎猜的不无道理,正准备拼死一搏冲过火墙去抢夺那张莎草纸,雅泽克已经呆愣愣地把纸上的内容念了出来:

 

“雅泽克·奥瑞恩,生于673年的霜降,父亲是法芙拉·奥瑞恩……”他眼中的火焰都停止了跃动,傻愣愣地望着手中的纸,“最后的宝物不是唤醒圣剑的宝物……而是我的出生证明?”

 

不止是他呆在原地,连他的对手们也都瞠目结舌,谁能想到被皇帝的骸骨握在手中的竟然会是这种一文不值的东西。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出生证明,居然是出生证明。”死亡骑士狂笑着打破了沉默,他伸出手捂住了脸,手中的莎草纸呼的一声被点燃,如一只蹁跹的红蝶缓缓飘落,四散成灰了无痕迹,“开什么玩笑,什么父皇,什么英雄,分明是勾引自己兄弟妻子的禽兽,好死不死的老鬼,生前没有把皇位留给我,死后带在身边的居然不是圣剑的证明,而是私生子的出生证,跟我开什么玩笑啊!”

 

他的手握着自己的颅骨不断颤抖,指间却没有泪水流下——他那干涸的眼眶再也没法流下人类的眼泪了。

 

“这是你父亲对你的爱啊!”范妮莎伸手揩了下眼角,大声说道,“你还不明白他的心意吗!他的内心一定非常痛苦,虽然生前没有办法承认,但至少要把证明牢牢握在手中去往那个世界,他一定是害怕失去这个就找不到自己的孩子了,他一直在那边等待着你吧!”

 

阿尔纳斯想起了艾拉预言术所看到的景象,怀抱孩子面容悲哀的女人,被圣武士围绕的王者,黑湖下的阴影,这是一幕悲剧的开始与结束,一切都对应起来了,如果后面的预兆也会应验的话,那么……

 

可是并没有如他所想象的出现老皇帝的英魂说些什么“儿子啊不要把错误继续下去啦”或者“一切都结束了清算的时候到了”,响彻在先皇埋骨之地的只有不肖子的狂笑和嚎叫。

 

“闭嘴啊,你他妈说什么屁话,就因为他在那边等我,我就应该被你们超度去那边?都是牧师骗人的鬼话!世界上有这样的道理吗!”他再也无法自已,捶胸顿足地又跳又叫,“我不走,我不要离开这世界,我要活下去,活到属于我的下一个时代!”

 

“你这样也配叫活着吗?!”

海伦娜突然出现在他身后,不知什么时候火墙已经消失了,而雅泽克却没有发现, 海伦娜手持半根木杆,重击雅泽克的尺骨,本来绝对不可能有效的攻击,此刻却从他手中把圣剑击落了下来。她用那只好手眼疾手快地抄起剑,滚过了雅泽克毫无章法的扑击。

此刻她凭借单臂的力量勉强摆出了剑架,最后的魔力注入了圣剑之中。长剑突然在她手上闪耀出了金色的光芒,那不仅仅是属于她的光芒——只在这个瞬间,圣剑恢复了本来的力量。

 

“圣剑……发光了!?”范妮莎叫道。

“醒过来了?为什么啊!啊啊啊啊啊啊!”

“醒过来了?原来如此?”一瞬间的惊讶之后海伦娜的眼神恢复了坚定,金色的波纹不断从剑柄中反流回她的身体,手腕的伤势治愈了,耗尽的魔力也恢复了,她稳稳地举起了剑,如同发动扑击前的猎鹰,“这就是你父亲最后的心愿吧,借用我们的手把你带回正轨。”

 

死亡骑士发出了绝望的哀嚎,手舞足蹈地向海伦娜扑去,“怎么会不是我,为什么会是你!这是背叛!法芙拉你……”

 

“接受制裁吧!”圣武士的身影如闪光掠过,长剑斩落在死亡骑士的胸口,彻彻底底切裂了他的板甲,两人交错而过。

 

“哈,哈!?只不过是切开了我的板甲,你的制裁就只有这点程度吗?”雅泽克一把扯掉了已经四分五裂的盔甲。一击之后剑的光芒重又黯淡下来,全力一击的海伦娜只感到无边的虚弱,晃晃悠悠地向地上摔去,阿尔纳斯和范妮莎先后抢上,总算没让她的头再往地上磕。

 

“你忘记自己说过的话了吗?并不需要直接击中,被圣剑盯上的你已经是它的猎物了。”海伦娜疲倦的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觉悟吧。”

 

“什么?”雅泽克朝自己的胸口望去,金色的裂痕正逐渐显现,至圣斩的光芒从他胸骨的裂纹处爆发开来,黄金的光辉毫不吝啬地点缀着黑色的骨架,很快扩散至全身。终于以他为中心迸发出了太阳般耀眼的光,他的身体在光芒中彻底碎裂开来——

 

“赢了吗?”范妮莎从白尔狄手里抢过海伦娜,架着她站起身。

 

“等等……”光芒散尽之后,阿尔纳斯指着伫立在原地的人形,雅泽克依旧伫立在棺椁前,连身上的铠甲和斗篷都变得完好如初了,难道死亡骑士必须赎罪才会真正安息的传说是真的?那可苦了他了,他总不能摁着雅泽克的头逼他赎罪吧?这次真的是没有办法了,“他不会是复活了吧?”

 

“不,已经结束了。”海伦娜道,铠甲骷髅的身影逐渐变得透明,柔和的光取代了漆黑的戾气,在消失之前他又变成了年轻英俊的圣武士模样,面无表情地望着三人,在他彻底消失之前,嘴角好像拉了一下,一滴透明的眼泪从他的脸上落下,还没有落到地面就消散无踪了。

 

“什么嘛,这家伙活着的时候还挺帅的啊。”范妮莎道。

 

“总算结束了。”精神一松的阿尔纳斯再也支持不住,眼前一黑,居然就倒在地上睡去了。

 

大约半个小时之后拄着拐的雷古勒斯带着满身是伤的菜鸟四人组也来到了主墓室里,他一边骂着亏你能在这种地方睡着,一边踹醒了白尔狄,海伦娜和范妮莎靠着墙坐在一边短休,吉勒姆的遗体从门上被解救了下来,躺在地上,身上盖着海伦娜那件残破的米色斗篷。想起吉勒姆,阿尔纳斯险些又掉下眼泪来。

 

他们最终还是从陵墓中拿走半件殉葬品,甚至在海伦娜的要求下连眼瘾都没有让阿尔纳斯过,她怕他老毛病发作把持不住。他们重新盖好法芙拉皇帝的棺材,向这位身有污点的英雄行礼致敬。雅泽克的骨骸已经化作飞灰散落在主墓室之中,他们就把吉勒姆的遗体安葬在了皇陵门口。在白藏山上休息到天明之后,莱茵将他们带回了零夜酒馆。

 

之后的一天,海伦娜从沉船宝藏中取出了部分金币发给了四人组,作为雇佣他们出生入死的报酬。在帮助艾莉丝结清拍卖行的货款和给她不到一百个金币的佣金之后,剩下的钱和宝物,连同着借给阿尔纳斯的盗贼装备,被治安队本文不落地抄走上缴进了公库。为此艾莉丝和阿尔纳斯痛哭许久。

 

第二卷·尾声

三日之后,茵梦湖边。

 

阿尔纳斯本来就要送塞涅卡开学,说他去就够了。但海伦娜说宝剑交给他实在让人不放心,于是带着范妮莎跟了过来。把塞涅卡送进学院,在并且和(已经恢复了精神,并不打算放弃雷古勒斯的)莱茵寒暄几句之后,三人回到门口等待着。

 

艾拉果然如期而至。

“艾拉小姐,您的剑在这里。”海伦娜圣剑连鞘递还给艾拉。

 

“那可是圣剑啊,而且好不容易它选中了你了,你真舍得还给她啊。”范妮莎在一边碎碎念道。

 

艾拉听到范妮莎的话,收回了接剑的手,眯着眼睛笑了:“圣剑选择了你?”

 

“这你都听到了啊。”范妮莎吐了下舌头。

 

“你又多嘴,这下可怎么办。”阿尔纳斯怒道。

 

“我想知道发生了什么。”艾拉说,“为什么我买下的剑却选择了你呢?”

 

“其实也不是选择啦,只是觉醒了一下而已,事情是这样的……”阿尔纳斯这样那样一番,把皇陵中发生的事情大致告诉了艾拉,只是省去了吉勒姆的一段,他至今还为此感到内疚和无法面对。

 

“不过那之后它就好像重新睡着了一样,说不定就只是借我们一用,你拿回去还是可以用的!”他辩解道。

 

“这样啊,果然圣剑会选择自己的主人。它回应了你的祈祷,选择在你手上复苏,暂时陷入沉睡并不会改变认主的事实,在你死亡之前,剑都只会对你忠诚。正如范妮莎小姐所说,它选择了你。就算还给我,我也用不了了。”

 

“这可怎么办!”范妮莎急道,她就怕艾拉开口要他们赔钱。

 

“没有办法。事已至此,剑就送给你好了。”艾拉洒脱地一笑,“宝物就应该留在能最大限度使用它的人手里。”

 

“谢谢老板,老板大气。”阿尔纳斯急忙吹捧。

 

“不过不是没有代价的,你得拿一件相同价值的东西来换。”艾拉说。

 

“我……没有那样的东西啊。”海伦娜难得的苦笑了,皇陵中的一战之后她全身装备都坏了,秘银甲刚刚送去找匠人修理,长戟直接化作碎片,得重买一把。治安队长的薪水并不高,她又不肯拿陵墓里的财宝,这会别说拿出五十万,身上连一百个金币都摸不出来。

 

“有啊,比如说——你自己。”

“我?”

 

“其实我从第一眼看到你就很中意你了,没想到比我想象的还要出色。能让圣剑选中的圣武士,不管在什么时代都是无价之宝。剑给了你也不要紧,只要你成为我的东西就好了,用你们人类的话讲就是——‘做我的情人怎么样?’”艾拉上前拉起海伦娜握剑的手,在她的强大气场下海伦娜完全没法甩开,她的脸唰的一下红了。

 

“绝对不行!”还不等海伦娜答话,阿尔纳斯和范妮莎同时跳出来阻止道。

 

“那你们准备怎么办呢,治安官总不能赖账吧。”

 

“有了,这个东西……”阿尔纳斯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已经有些扭曲变形的小锦盒,这是他承蒙海伦娜允许,从墓穴中带走的唯一物品,“这个给你吧,这可是无价宝。”

 

“这个盒子……有什么不平凡之处吗?”艾拉疑惑地接过阿尔纳斯手里的盒子打开,本以为里面会装着宝石什么的,结果居然空空如也,“空的?”

 

“这是法芙拉·奥瑞恩的遗物,其中承载着这位王者临终之际的爱,和祈愿。”阿尔纳斯故作深沉的说道。

 

换了任何一个人类大概都会把盒子丢在他脸上说你拿空气就想换走老子的圣剑吗,不过偏偏对爱听故事的龙类效果极佳,艾拉果然露出了好奇的表情:“这又是怎么回事,快给我讲讲!”

 

阿尔纳斯用尽毕生说书功力,试图把一位伟大无奈的父亲和误入歧途儿子的故事讲得悲情感人,可他偏偏就是个连自己父母是谁都不知道,也压根不在乎的人,让这样一个人给一条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卵生大蜥蜴讲父爱,确实有些强人所难。

 

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在讲些什么,讲到最后冷汗都下来了:“总之就是这样,比起王者的剑,王者的心才更为珍贵,这里面承载的是王者的心啊!”

 

范妮莎已经捂着脸别过头去,海伦娜也一脸哭笑不得的样子,没想到艾拉却对此肃然起敬:“原来如此,确实是一件和圣剑价值相当的无价之宝。”

 

“不会吧,这女人这么好骗?”范妮莎惊讶,海伦娜也有些不敢相信。

 

“是个好故事,我被打动了。”艾拉拿出一块手帕小心翼翼地包起了锦盒,放进了口袋里。

 

“你真的觉得……”

 

“我明白,你们觉得占了我的便宜是吧?但我不这么认为。我和别的龙类衡量价值的方法不太一样。”

“你的意思是说……”

 

“无论是强大的金属龙,还是弱小的人类,只要是还拥有生命的智慧种族,从出生起便要面对死亡,任谁活久都会害怕死亡,都会想抓住一些永恒的东西——不是为了别的,而是为了战胜恐惧。”

 

在我那些年轻的同族看来,没有什么东西比宝物更持久,所以他们热衷于囤积财富。可我不一样,我活了太久了。正是因为活的太久,我才知道时间之于永恒不过幻象,永恒不会在时间里存在。

 

于是我见过沧海化为桑田,高山沉入海底。我见证祭坛倒塌,神明遗恨。我目睹无数威能无比的器物被打造,也有无数珍贵如星辰的宝物在我面前破碎。我比他们都强,恐惧也比他们更甚。

 

这时,能让我在冰冷的岁月中感受到温暖的,就只有人类——不,不光是人类,精灵,半精灵,矮人,所有拥有‘心灵’的种族——他们的意志,他们的情感,他们的爱恋,他们短暂生命燃烧的瞬间,如划过夜空的流星般耀眼的生存轨迹,他们的故事。那些才是永恒的,是能永远留在心中的。

 

终有一天太阳和月亮也会停转,群星会黯淡,这个世界会如陷入永夜般不留半点生机,那时候还有这些回忆,就像寒冬的篝火,能给我些许战胜恐惧的勇气。那个连时间都停止下来的时刻,也许瞬间的心意就是永恒。”

 

“……”三个人都默默不答,和一条龙相比,就算是纯种精灵的寿命也短的可怜,何况是一个人类和两个半精灵,除了艾拉还有点希望,他们谁都见不到“时间停止的那天”。和一条活了上万年的母龙谈人生,听着就荒唐,实在是难找到什么共同语言。

 

大约也发现了自己是对牛弹琴,艾拉嫣然一笑:

“总而言之呢,剑的事就这么两清了。”

 

“谢天谢地。”阿尔纳斯长舒了一口气。

 

“但是呢,我是不会放弃海伦娜小姐的,阿尔纳斯先生。”艾拉笑颜明媚,有如盛开的蔷薇花,“看好她吧,别让我抢走了。”

 

“……”阿尔纳斯望着艾拉转身离去,心说这个女人,不对,这条母龙还真是坦荡呢,自己怎么就学不会呢。

 

“她这是什么意思嘛?”范妮莎明知故问道,“凭什么是让你‘看好她’啊?”

 

“我也不明白啊。要不然你追上去问问。”阿尔纳斯翻了翻白眼。

 

“追就追!正好我还找她问点事呢!”范妮莎冲阿尔纳斯做了个鬼脸,转身追上艾拉,“喂,艾拉小姐,你之前说的那个和我很像的朋友……”

 

虽然不确定范妮莎是真的找艾拉有事,还是给两人腾出私聊的空间,总之,茵梦湖边只剩下他们两人。

 

“这次的事情也圆满解决了呢。”海伦娜笑了笑,俯身坐在了湖边的草地上,“多谢你了,会长。”

 

阿尔纳斯站在她身侧,湖风吹拂着她的发梢,她蓝色的眼眸倒影着湖景,美丽得如同河与海的精灵。

 

在这种非常美好的时刻,他却只感觉一阵悲哀,也许是艾拉的话让他有所触动,

也许是一旦安静下来,有些事情就重新盘绕上他的心头。

 

不管是吉勒姆的死还是雅泽克·奥瑞恩的悲剧都让他痛心不已。还有雅泽克背后的“影贤会”,那是雷古勒斯都不甚了解的组织,他只说不要和那群人扯上关系。

 

那么他能做到什么呢?他能改变什么呢?说什么圆满结束了,他其实什么也没做到不是吗?难道只是欠下一个又一个无法还清的人情债,然后什么都不改变的被生活的惯性拖着前行吗?

 

就像当年他离开梅亚斯教会的时候一样,无力感充斥着,让他甚至握不紧拳头。

 

“你想过吗?海伦娜,这条路的尽头会走到哪里?”

 

“暂时还没有想过。”海伦娜依旧望着湖面。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开口:“可我想过,很多年之前我就想过……就算我们是为正义的事业而战又如何呢,正义不可能永远战胜邪恶,你也不可能每次都从死神手里逃脱。就算赢一千次一万次,总有一次你会没命的!甚至连死亡都是好到奢侈的结局,看看那个雅泽克吧,我不想你也……所以,停下来吧!”

 

他终于还是说出了这句话,他长吁了一口气,释然地望向湖中自己的倒影。不管海伦娜怎么反驳或者嘲笑他,他都说出口了。他甚至不期待得到什么像样的回答,他已经猜到了海伦娜的答案。

 

像她这样虔诚的神职者坚信,就算身体毁灭,只要信仰不灭,灵魂也会在艾涅芙的神国或是阿奎拉的极乐净土中永生。可对他来说有意义的只有生前,他对死后的世界从不抱任何期盼。

 

海伦娜的回答出乎他的意料:“这些,和你有什么关系呢?”

 

阿尔纳斯有些惊讶地转过脸望着她。

 

她说这话的时候,不带一点情绪,阿尔纳斯知道这不是个反问句,而是个疑问句。海伦娜在等那个肯定的回答,那句曾经戴着面具的他,因为害怕被拒绝而如玩笑般说出的话。如今他拼了命地想把那句话再说出口,可之前的谏言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我只是……作为朋友……作为……”

 

“是吗?朋友啊。”她没有发怒也没有悲伤,只是轻笑一声,她站了起来,“治安队还有事,失陪了。”

 

阿尔纳斯伫在原地望着海伦娜的背影,即便是在他的记忆中,她的背影也从未如此耀眼。那背影和更遥远的过去重叠了,让他想起最后一次见面时,那女人的笑颜。还真是像啊,不管是对正义的坚定和对信仰的虔诚,还是那闪耀着光芒的背影。可曾经的光芒已经消失了。他本可以阻止的,但他知道她不会接受,所有他没有。

 

所以那光芒消失了,在他生命中永远消失了。那之后阿尔纳斯才发现照耀着自己的原来一直不是梅亚斯的荣光,而是她的笑颜。对她来说也许那就是期盼的结局,但对他来说就是彻头彻尾的悲剧。

 

所以同样的事情不能再次发生,不管被看做是自私也好还是怯懦也好,他都必须要开口。只有阿尔纳斯自己知道说出之前那番话对他来说是多么艰难,但这样还不够。

 

他冲着海伦娜的背影伸出手,他想补救,想说出没说出口的话,可挽留的词卡在喉咙口,他张开口只能发出嗬嗬的风声,像一个从来就不会说话的哑巴。过去的回忆依旧阴魂不散地掐紧他的脖子,他只能无力地跪倒在湖边,望着海伦娜在细雨中渐行渐远。

 

生平再一次,他对自己的软弱感到深深的痛恨。

 

第二卷·浓雾下的茵梦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