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的中午——

艾莉丝穿着一身平时绝对不会穿的华贵拖地长袍,正提着长袍下摆踏过门槛,神情略为疲惫。身着短衣的阿尔纳斯紧随其后,他警惕地环顾四周确定无人尾随之后关上了大门,掏出面具将容貌还原。

“解决了吗?”坐在长桌尽头喝茶的海伦娜见两人进门,起身迎上。为了行动顺利,这几天酒馆都关门谢客,坐在长桌两边的冒险者们神情严肃,此时齐刷刷地抬起头望向艾莉丝——这里俨然已经成了治安队长的作战指挥部。

“我出马您还不放心吗……先让我喝碗水再说!”被众人凝视的艾莉丝艰难地笑着摆了摆手,长桌边早已没有空椅子了,艾莉丝驾轻就熟地从旁边拖过张椅子坐下,拿起水壶给自己倒了碗水,“咕咚咕咚”一饮而尽,喝完用力一抹嘴,粗鄙的动作和那身高贵的打扮全然不相称,“妈的,总算到家了,给我累的啊。管事的碰巧是死老鬼的朋友,和我算是有一面之缘,正事没说几句,拉着我扯了半天家常,累死个人了。”

“我问的可不是您的家常,是拍卖行的邀请函。您拿到了吗?”

“那自然是手到擒来。”艾莉丝掏出个信封丢在桌上,“塞西克拍卖行的人听说我是克利尔库斯家的,忙不迭就把这个给我,连保证金都给我免了。”

“不对啊艾莉丝,既然是你老爹的朋友,人家会不知道你离家出走跟家里断绝关系了?万一你是在外面混得穷困潦倒跑去诈骗呢?人怎么也得防你一手吧?”索尼娅道。

尤希尔把扫帚支在一边,倒弄着艾莉丝丢在桌上的信封,一个金质的徽章从信封里掉到桌上,徽章上面似乎还刻着字。她拿起徽章仔细端详:“9号?这是什么?”

“那徽章相当于身份证明,别弄丢了!到了现场得用那个换号牌的!”艾莉丝急忙呵止,尤希尔吓了一跳,忙把徽章塞回信封里。信封立刻就被海伦娜收走了。

艾莉丝继续说道:

“至于老鬼嘛,他可是死要面子的人,区区一个主管,熟悉归熟悉,女儿跟……人离家出走这种丢脸的事情怎么可能告诉他嘛。”

“原来如此。”海伦娜点点头,“会长,你呢,找到那把剑了吗?”

“还找看到剑,想什么呢?人家傻啊把那么金贵的东西放在外面给你随便看?”阿尔纳斯道,他眉头紧皱,“这帮家伙隔两步就恨不得要装道魔法侦测门,你戴点小东西进去都响个没完,想从里面把东西带出去根本不可能。”

“我没有奢望直接能拿到实物,不是让你关注一下拍品清单和图录的吗,至少确定那东西在他们手里吧?”海伦娜道。

“我看了啊,问题是人家压根就没把那东西写在清单上。上头只写着神秘压轴拍品,对外保密!”

“意料之中。”李维抱着本书在一边晃悠着脑袋,“毕竟这都是塞西克的传统了。换了别家拍卖行,你不说清卖什么,鬼才会去浪费时间。可凭塞西克的声名,就算没有‘那件东西’也能引来足够的买家,何况他们的压轴从来没有让人失望过,确实是有那份制造神秘感的余裕。”

“我想尽办法套话了,可那厮就是不说,我有什么办法。”艾莉丝摊手道。

“等于说,我们在拍卖会正式开始之前已经什么都做不了吧。”海伦娜也皱起了眉头。

“莱队长你也别太担心了,不是一切都准备好了吗?”艾莉丝道。

“是啊,就按原定计划来吧。”阿尔纳斯说。

这两天的时间里他和吉勒姆在周围踩点,已经做了详细的调查,就结论而言是想直接从库房里偷取那把剑根本天方夜谭。按照拍卖行的规矩,货物一旦到手就会封入几米深的地下室,地下室周围则有层层魔咒保护,以吉勒姆和索尼娅的施法水平,想不声不响地钻进去是行不通的,除非用塑能术把房子整个翻过来,但那么做的后果大概是立刻被拍卖行的警卫乱刀砍死在街头。

至于上房就更是做梦,先不提屋顶上也设置了结界,一踩上去就会触响警报,光是哨岗的密集程度就足以让“歪笑的达拉鲁翁”都望而生却。

至于变装潜入嘛……只要有足够的时间和合适的道具,阿尔纳斯倒是有把握突破内部的那些侦测门,问题是到底要装扮成什么人才好。剩下的时间实在是不足以让他们再针对拍卖行内部员工进行调查,根本无从了解塞西克内部的组织结构。既然不知道哪些人有进入仓库的权限,那绑票再假扮的惯用套路这次也使不上了。

所以说,相比起直接对塞西克下手的难度和成本,还是从买家手里截胡要容易些。不管是买家当场把货提走还是让拍卖行送货上门,漫长的道路上很难做到和库房一样的安保力度,再加上拍卖会预计会在夜间结束,夜幕会为行动提供绝佳的掩护。

“这么说只能在路上动手了?”

“当然,这是最容易得手的方法。”阿尔纳斯点了点头,又扫了一眼四周,范妮莎在也就算了,菜鸟四人组居然也还在,“说起来你们怎么还在这……?”

“备用计划,备用人手。”海伦娜神色严肃,“偷的了就偷,偷不了……”

“偷不了就抢!”范妮莎道。

“已经决定了?”阿尔纳斯已经懒得对两个神职者进行道德拷问了,他现在只想尽快了解此事,“吉勒姆呢?还在楼上睡觉?这家伙怎么还是昼出夜行的。”

海伦娜点了点头:“反正怎么动手是‘公会’的事,我们拍板就行。再说之前不是已经跟他说了,他也同意我们这么做了。”

阿尔纳斯砸了咂嘴,之前为了解释为什么克利尔库斯家的大小姐会愿意和一群盗贼鬼混,只能由他出面,把艾莉丝说成了一个为了追寻刺激离家出走的叛逆大小姐。这番说辞倒也没有冤枉了艾莉丝,两年前她确实是因为这个原因跟着那个莫名其妙的未婚夫离家出走,可来到风临城这两年亲身历险,几次从各种妖魔鬼怪手中死里逃生,就算华小姐不是叶公好龙,也很难保证还对冒险保持着当年的热情。

唯一的争执之处是跟随艾莉丝参加拍卖会的人员。海伦娜的说法是人数越少越不会引起怀疑,只需要她扮作贴身女仆,加上白尔狄扮作跟班,其余人在外面接应便是。

可吉勒姆坚持也要扮做克利尔库斯大小姐的仆人跟随进场,而索尼娅对此表示以吉勒姆邋遢的尊荣和猥琐的气质,恐怕没有哪个富家小姐会愿意把个现世宝带在身边。

吉勒姆本来还想据理力争,说他可以扮做有钱人家养的谐星小丑,艾莉丝则表示如果有哪个贵族会把小丑带到宴会拍卖会这种正式场合,那只能说明这个贵族本人是个小丑。想到自己的相貌气质确实和海伦娜及阿尔纳斯相差甚远,吉勒姆只好作罢。

“那既然如此,我的东西……?”

“到行动前再给你。”

“总得给我一晚上时间调谐吧?”阿尔纳斯向海伦娜伸手道。海伦娜有些不情愿地从次元袋里往外掏东西。

游荡者看着海伦娜拿出来的物品,立刻如色鬼看到美女一般两眼放光:“这是精灵斗篷?窃贼手套?还有精灵靴?我的天啊,简直是一个贼梦寐以求的全套行头。”

“久违了啊。”阿尔纳斯心里说着,一边默默抚摸着他的旧斗篷,上面还有他多年前不小心烫出的破洞,当年被抓进治安队之后这些东西就全被海伦娜搜刮走了,他真的几乎是光着屁股从大牢里跑出来的。

“用完还给我。”海伦娜眉毛一挑。

“凭什么,这本来就都是我的东西!”

“到了治安队大牢里你也这么说?”

“别别别,还还还。”阿尔纳斯顿时瘪了气,他只能恋恋不舍地摩挲着这些曾经陪伴他创下无数光辉事迹的物品。

“哦对了,还有这个。”海伦娜从怀里掏出个戒指,丢给阿尔纳斯。

阿尔纳斯惊讶地接住:“我的戒指?不是被赌场那帮混蛋弄没了么,你在哪里搞到的?”

“从泰勒身上搜到的。”海伦娜面无表情地说道。阿尔纳斯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当时他以为是海伦娜谋杀了泰勒,两个人还互相吼了一通,关系闹的非常紧张,海伦娜自然不会在那种时候把戒指交还给他。说起来这戒指还是当年某次行动的纪念品呢……

他轻轻叹了口气,把戒指套上手指:“这个完事也要还给你么?”

“这你就自己留着吧。”

阿尔纳斯心里一动,刚想说句什么表示感谢,范妮莎却说道:“哎,那是个透视戒指吧,你不怕他拿那个去做些什么奇怪的事情吗?”

阿尔纳斯又愣了片刻,他倒真的从来没想过要拿这个做什么奇怪的事情,不过好像也不是完全不可以,他的目光不自觉地向索尼娅瞥去……

察觉到阿尔纳斯视线转移的海伦娜眯起了眼,他急忙回过神来,冲着范妮莎怒道:“你不说话会死啊!”

“这种事情谁管得住。”海伦娜不冷不热地说道,“或许人家还巴不得呢,哼。”

“喂,我怎么感觉你又在针对我!”索尼娅顿时又跳了起来,“都说了不是!”

“好了好了,现在做贼的装备是齐了,可你们总不能穿着这些去参加拍卖吧。艾莉丝老板订的衣服呢?” 范妮莎道。

“也该来了吧。说好两天之内做好送上门的。”艾莉丝望了望紧闭的大门,一阵敲门声恰到好处地响起,“瞧,这不是来了。”

李维和阿尔纳斯面面相觑,顿时都有了一阵慌张感。

这事还是李维两天前提起的,说参加正式场合怎么也得有正式的衣服。艾莉丝自然有像样礼服,只是沦落到风临城之后多年不穿,放在箱子里几乎发霉。

可对海伦娜来说斗篷和铠甲就算是正装了,虽说她纤尘不染的米色斗篷和精致的秘银甲确实也是身份的象征,至少卡斯这样的下位冒险者就绝对穿不起,但作为大小姐的女仆穿着甲提着刀入场显然就不那么合适。

至于白尔狄,指望从他的柜子里翻出一件不带补丁的衣服大概都不太现实,这倒不是艾莉丝虐待员工——他那几个工钱存下来买几件像样的衣服还是绰绰有余的——而是他本人实在是邋遢惯了,当年做贼的时候夜行斗篷上也经常莫名其妙被剐出洞还浑然不知,与其把钱花在买新衣服上还不如多买几块粗布绞成补丁穿的久。这显然也不符合克利尔库斯家男仆的身份。

原本海伦娜本着公私分明的圣武士精神,打算自己开销置办几件衣服,以她的财力,虽然买不起法芙拉皇帝的宝剑,可买几件像样的衣服还不在话下。但艾莉丝坚持“仆人”们的服装应该由她出资,相应的她也有选择自己仆人穿着的权力。在亲自测量了海伦娜和阿尔纳斯的身材尺寸之后便独自出门去了。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雷古勒斯当即表示惊讶,“一毛不拔小姐居然会主动掏腰包?”

“反常,非常反常。”索尼娅评价,低头望了自己的胸口片刻,恍然大悟,“哦,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阿尔纳斯感觉到索尼娅望向他的目光突然间有了些怜悯,他望着索尼娅思考片刻也明白过来——索尼娅日常抱怨的那件“该死的制服”正是出自艾莉丝的手笔,“她不会是打算……”

“莱队长你放心,我们老板娘可会打扮人了!”索尼娅当时就望着海伦娜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她穿着都透风的衣服,让海伦娜穿上基本就真空了。她几已经可以想见莱利安队长难堪的表情。

阿尔纳斯不禁恐慌起来,连同雷古勒斯都陷入了不安,李维摘下帽子使劲挠头:“老白,你说她不会是真的……”

索尼娅乐的一拍桌子:“我都能想到大概是什么样子,嘿!这衣服怎么也得是粉红色或者亮绿色的,到时候领口开这么大,可以展现你们雄壮的胸肌,肩膀上再剪个洞,露出你们健硕的肱二头肌,背上再这么开……”

“那他妈和没穿还有什么区别。”雷古勒斯怒道。

“那还不如不穿呢!”李维心说他可没有什么健硕的肱二头肌,想到自己单薄的身板上挂着一件那样的上衣,实在是不堪设想,“不穿还可能有别的原因,穿着那样的衣服会让人觉得我是个变态!”

男性店员们一时间陷入集体恐慌,海伦娜和范妮莎不明就里,尤希尔压根没往那方面去想,只有索尼娅喜笑颜开乐不可支。

之后由于艾莉丝迟迟不归,众人又忙着商量行动方案,此事便暂时被遗忘了……

回到现在,门外果然是来送衣服的,恐惧顿时又向李维袭来。乘着艾莉丝推门出去和来人寒暄的功夫,李维求助般望向白尔狄:“老白,万一真是之前说的那样,你可一定不能向她屈服啊,一定要坚守底线啊,要是你都投降了,下一个就轮到我了……”

“胳膊肘能拧的过大腿吗?”白尔狄对自己和艾莉丝的实力悬殊有着清晰认识,“听天由命吧!”

“你们在说什么?”海伦娜眨巴着眼睛好奇地问道,事到如今突她依然没有感受到迫在眉睫的凶险。

阿尔纳斯叹了口气:“你还是不知道为好。”

“我看你是有所期待吧。”索尼娅在一边不冷不热地嘲讽道。

“没有!”

“那你脸红什么!”

“才没有!”

“吵什么呢?跟人说几句话你们就吵,能不能成熟稳重一点。”艾莉丝抱着一叠衣服回身走进店里来,“来来来,订做的衣服到了,小白和莱队长都来试试。”

海伦娜这才明白过来,面色绯红地推辞道:“现在嘛?不用那么急吧……”

“我看就没有这个必要了吧!”白尔狄也连忙推辞道。

“就现在,时间不多了,不合身的话得叫他立刻拿回去改的。”

“别怕啊老白,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你还能逃过是怎么的。还有莱队长,你怕什么啊,不就是布料少点透风点,多好的事儿呐,连透视都省了!”索尼娅用刻薄的语气落井下石,海伦娜一咬牙,站起身来从艾莉丝手里夺过衣服,跺着脚冲上楼去了。

“哎索尼娅,你就不能……”

“凭什么啊,她先挤兑我的!”

白尔狄又要开口,艾莉丝把剩下半叠衣服塞进他怀里:“别说啦,快去吧。”

“你给我等着!”白尔狄指着索尼娅跳脚道,转身去了后院,索尼娅冲着他的背影做了个鬼脸。

然而结果却让索尼娅失望了,两件居然都是相当正常的衣服。海伦娜是一件立领长袖束腰黑色上衣,下身则是镶着银边的黑色长裙,不仅不暴露还相当保守,朴素中又透出裁剪的精致来。而白尔狄的衣服就更简单了,白衬衣上套了件黑色的套筒式外套,在艾莉丝的授意下下摆刻意剪短了,甚至不怎么会影响他爬墙。

“不错吧,到时候连换衣服时间都省了。”艾莉丝邀功道。

“我不服啊!”心理落差过大的索尼娅叫起屈来,箭步冲到艾莉丝跟前抓着她使劲摇晃,“我不服!你明明会选正常衣服,为什么到我就这样嘛!我跟你有仇啊!?”

“哪能呢,那在店里和去那种地方能一样嘛。”艾莉丝笑着把索尼娅推到一边。

“册那,凭什么啊!”心态失衡的索尼娅只能缩到一边的墙角里画圈诅咒艾莉丝去了。

“少见啊,艾莉丝居然也有这么少女的一面。”听见外面响动的雷古勒斯从厨房里走出来,看到白尔狄穿着新衣服在大厅里走动着,脸上还带着劫后余生的狂喜。

“什么叫居然也有这么少女的一面,我明明一直就是少女!”

“为什么是少女?”尤希尔疑惑道。

“只有像你这样的小姑娘才喜欢打扮布娃娃。”雷古勒斯摊手。

尤希尔立刻反驳道:“我已经很久不玩布娃娃了!”

“原来如此,海伦娜你被当做布娃娃了啊……”范妮莎绕着海伦娜左右转圈,海伦娜神色有些扭捏,“我好像还是第一次看你穿这样的衣服,还真挺适合你的。”

“这不知道老板娘是怎么想的……”

“这是兴趣啊。”艾莉丝托着腮望着海伦娜,“女孩子要学会打扮自己啊。”

“我可没打算打扮给别人看。”

“不是为了给谁看,是为了自己开心嘛。”艾莉丝说着瞥了一眼白尔狄,后者尴尬地咳嗽了一声。

“抓紧看,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雷古勒斯走到阿尔纳斯身后小声说。

“你又来了。”阿尔纳斯咬着牙说。

这时又是一阵敲门声响起,艾莉丝疑惑道:“怎么还有人来,难道是送衣服的忘了什么东西?”

她上前开门,门外是塞涅卡:“塞涅卡?你怎么回来了?上学的事解决了?”

“解决是解决了……”塞涅卡挠着头走进屋里,“但又有一点小麻烦……”

“怎么了嘛,你的答卷交上去,老师不满意么?”

“就是答的太详细了,搞得老师起怀疑了啊……”

“怎么?他看出是有人帮你做的啦?”李维问道,那语气比起担心可能期待还更多一点。

“这倒没有,而且学院也没规定不能求助……只是最后关于那个水怪的事情,老师看了我的叙述,问我怎么知道的这么细节,是不是我解决的水怪。”

“那你怎么回答的?”艾莉丝问。

“我肯定不能对老师说谎啊,我就说不是我,是我姐夫做的……”

“明明是人家莱队长做的。”雷古勒斯说。

“莱队长?”塞涅卡抬头,“不是姐夫你们解决的水怪嘛?莱队长是哪位?”

“坐在那的就是。”艾莉丝道,塞涅卡望向桌边穿着黑色套裙的金发美女,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您是治安队长?对不起,我无意冒犯,我的意思是……”

海伦娜大概也觉得自己这身打扮确实不像治安队长,有些不好意思地微微颔首:“让您见笑了,正是在下。”

“没有没有,没有笑,对不住啊莱队长,我不知道前因后果,还以为是……”

眼看塞涅卡又要开始道歉,艾莉丝急忙制止:“好了好了,这事一会再说,那老师说什么吗?”

“老师先是说我通过了检测,以后他就是我的导师了。然后就跟我唠起了家常,问我家里都还有哪些人,在风临城住在哪。姐姐姐夫是做什么的。”

“你怎么说的?”

“我就如实告诉他啊,然后他就说要上门来拜访。”

“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老师家访啊……?”尤希尔道。

“上门拜访,这种时候?还没开学呢就上门家访,不会是找个借口上门骗吃骗喝顺带骗钱来了吧。”艾莉丝以奸商之心夺导师之腹。

“怎么会呢!莱茵导师可是风临城学院的副院长,人家这种身份肯定德高望重怎么会上门要钱,姐姐你怎么能这么想,几年不见变得像个奸商市侩一样……”

“奸商和市侩是同义词。”李维纠正道。

“她什么时候不是了。”墙角的索尼娅道。

“好好好,我奸商市侩,我掉钱眼子里了行吧。不是要钱那他上门来干嘛了?”

“他只说来家里看看,顺便拜会一位故人……”

“拜会一位故人……?你等一下,你刚说你们导师叫什么?”雷古勒斯皱起了眉头。

“莱茵。”

“莱茵?莱茵·珀拉克里斯?”

“你认识啊?”艾莉丝道。

“我也不知道老师姓什么,只知道叫莱茵导师。”

“是不是留着长发,人瘦的像个螳螂精,看起来不男不女阴阳怪气的。”雷古勒斯望了一眼塞涅卡,觉得自己有点当着和尚骂秃的意思,改口道,“我意思是,他长的还是挺精致的,黑头发绿眼睛,穿着一身黑像个老乌鸦,说话慢的能把人急死那种。”

“是吧……”塞涅卡回忆了一下,虽然雷古勒斯说的很不友善,但还真是把他那位导师描绘的挺细致生动,“姐夫你们认识啊?”

“我倒是希望不认识。”雷古勒斯叹了口气,“这么说你告诉他我住在这里了?”

“对不起啊姐夫,导师问我我就告诉他了,我不知道……”

艾莉丝把塞涅卡推开,向雷古勒斯问道:“怎么?你们有仇啊?有过节?”

“那倒没有。”

“那你眉头皱这么深干嘛?”

“我就是单纯不喜欢他那人。”

“可人家挺喜欢的你的啊,一听说你在这就要上门来看你。”艾莉丝道。

“我谢谢他!”

“风临城学院的老师?他也是个冒险者么?什么职业啊?几级了?”阿尔纳斯问道。

“是个咒法师,我估计有个14级。”

“嘶……14级?!”饶是白会长自恃见多识广也没预料到这个答案,这个等级的法师稀有程度不亚于传奇战士了,“他怎么不出去冒险,躲在大学里教书啊?”

“鬼知道他怎么想的。”

“你们一个11级一个20级不也躲在小酒馆里打工。”范妮莎指了指两人,“人家一个法师躲在大学里教育下一代又怎么了嘛。”

“我还真怕他把年轻人带上弯路呢。”

“怎么?他是个邪恶的法师?”范妮莎道。

“他要是邪恶阵营的倒好了,我当初就可以找个借口收拾他了。”

“那怎么了嘛。”艾莉丝问。

“他这人就是根搅屎棍子,什么事情都喜欢往里搅合,人家是怕麻烦,他是没有麻烦也要制造麻烦。据说他还属于某个秘密结社,是尤利西娅(注:这个世界观的诡术神)的信徒,那帮人你们也知道,从上到下都好作弄人。反正跟这人沾上关系就免不了麻烦!”

“没你说的这么不堪吧。人家不还是风临城学院的副院长么。”

“那可能是院长瞎了狗眼吧。”

“不管怎么说,也是塞涅卡的老师,既然人家提出要上门,咱总得招待人家。”艾莉丝下结论,“他什么时候来啊?”

“导师说明天晚上。”

“明天晚上?那不正好是塞西克那边开拍的时间。那我不在店里啊。”

“艾莉丝老板,那边的行动可离不开您!您答应了我的……”海伦娜见艾莉丝面露难色,怕她又反悔,急忙说道。

“我知道,您放心我不会放您鸽子的。” 艾莉丝忧心忡忡地扫了一眼她的这几个不靠谱的伙计,指望他们好好招呼客人那是期望太阳从西边出来。看来看去还是雷古勒斯靠谱些,“阿隆索,你就冒充一回家长……”

“冒充?”塞涅卡疑惑。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就充一回长辈——虽然你也没比塞涅卡大几岁——替我见见这位莱老师嘛。”

“不见!”

“你就做顿饭,再陪他唠唠,又不会少块肉!”见雷古勒斯又要反驳,艾莉丝直截了当道,“你还听不出来嘛,人家就是来见你的,说不定收塞涅卡入学也是看在你的面子呢!你身为‘姐夫’就帮他这个忙嘛。”

“不见!”

“你总不能是怕他吧?”

“我不是怕,是烦,是烦!谁愿意和那种娘娘腔多扯上关系……”

“我知道了!”在一边竖着耳朵偷听的范妮莎道,“是不是他喜欢你,总是粘着你,所以你不喜欢他?”

雷古勒斯听了这话脸一下子沉了下来。

“这么说,我说对啦?”范妮莎小心翼翼地问道。雷古勒斯皱了皱眉头算是默认。

“哦……这样啊,那是有点恶心的。”艾莉丝打了个寒战。

“你知道了吧,就算他什么都不做,只是粘着我,我也烦啊……”

“就这一次,他又不能吃了你,你就陪着说说话应付应付就完了……”

“……我前世欠你的啊?”

“老婆都是前世的债主!”尤希尔道,雷古勒斯杀气腾腾地瞪了她一眼,她急忙补充道,“我听别人说的!”

“我向你保证就这一次,他下次再来,我拿大笤帚轰他出去。”艾莉丝赌咒发誓。

“你发誓什么时候作数过。”雷古勒斯长叹一口气,屈服了。

次日傍晚,塞西克拍卖行入口——

“夫人,您的身份证明?”门口的警卫向艾莉丝问道,跟在他身后扮做跟班的阿尔纳斯正准备从怀里掏出邀请函,只见一个执事模样的秃头男人大步流星走过来:“不不不,克利尔库斯小姐大驾光临是我们的荣幸,不需要身份证明。”

“谢谢您,雷纳托先生。”艾莉丝冲秃头点头道,“您称呼我艾莉丝就好。”

“那艾莉丝小姐,您这边请。”秃头一边给艾莉丝引路,一边念叨着,“拍卖行正要开始呢,可惜您来晚了,错过了晚宴。我希望您已经吃过晚饭了,因为拍卖经常会持续到午夜。”

“呵呵,当然。我不怎么喜欢出来凑热闹,故意卡着点来的。拍卖是靠号牌和金钱说话的,难道认识的人多,竞价的时候就会卖我一个面子吗。”

“小姐您说笑了,在帝国境内,听到克利尔库斯家族的名字,就算是皇室也是要卖一个面子的。”

“您过誉了,父亲不喜欢我们打着他的名号在外面招摇撞骗,被他知道了的话免不了一顿训斥的。相比起来,我还宁可多花几个小钱呢。”艾莉丝掩嘴笑道,“再说贵行的顾客,哪一个不是富商巨贾达官显宦的,就算打着父亲的名号,也未必有用不是?”

阿尔纳斯和海伦娜对望一眼,什么卡着点来的,分明是不放心雷古勒斯,怕莱老师来了连晚饭都没得吃,在店里监督着他把菜下进锅里才出门。

此刻艾莉丝一边扯鬼话一边端着架子和这秃头商业互吹,居然面不改色心不跳。这份才能也是让阿尔纳斯和海伦娜都在心里赞叹不已。三人顺利通过了拍卖行设置的魔法侦测门。本来他们就没准备带任何魔法物品入场。阿尔纳斯的全套行头和海伦娜的魔法装备都放在次元袋里交给了范妮莎,后者则租了马车带着几个冒险者负责在外策应。两人的任务不过是确定东西被谁买下了,并且用做些手脚来方便追踪而已。

秃头引着三人,东走西转过了好几条走廊,终于到了会场。弧形大厅足可容纳四五百人,此刻只是稀稀疏疏地坐着百来个人而已。坐着靠前的许多人都身着红袍,身后无一例外带着护卫。眼尖的阿尔纳斯发现其中有几人的袖口甚至镶紫,赫然是皇室成员。而坐在中间靠后位置的则就低调的多了,阿尔纳斯猜想他们大多是些没有政治地位的商人,他们有些带着随从,有些则是一个人来的,有的打扮的珠光宝气,有的则穿着朴素的白色袍子,唯一的共同点是头发都很稀疏。

“您坐靠前些?还是坐后面瞧的清楚些?”秃头管事向艾莉丝问道。

“我坐中间就好。”艾莉丝道。周围大多是男性,看到这样一位神情高贵容貌动人的女人(至少装的还挺像),虽然不清楚她的身份,但都纷纷微笑着向她点头示意。艾莉丝也礼貌地微笑着还礼,选了个中间偏右的位置坐下,阿尔纳斯和海伦娜乖乖跟在她身后坐下,那里有专门为随从和护卫准备的位置。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阿卡迪亚的议院呢。”阿尔纳斯对海伦娜小声说道,海伦娜只是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你不是治安官嘛,不会被他们认出来吧。”阿尔纳斯又接着说道。

“治安官只对领主本人负责,很少需要和本地的其他官员打交道,再说这种事情我一般都交给格雷格。”海伦娜小心翼翼地伸手理了理领口,高领的紧身衣让穿惯了盔甲斗篷的她很不自在,“这里的客人们大多是从阿卡迪亚过来的,认识我的机会很小。”

一位侍者走到雷纳托身侧向他悄悄说了一句话,雷纳托向艾莉丝告辞:“抱歉要失陪一下,您有什么需要招呼侍者就行。”

艾莉丝矜持地点了点头,秃头前脚一走阿尔纳斯就伸头道:“艾莉丝,真有你的,滴水不漏啊。”

“把头缩回去。你只是个执事,哪有这么和主人说话的规矩!”艾莉丝小声呵斥道,阿尔纳斯急忙把头缩了回去,“都说了又不是冒充,我真的是克利尔库斯家的人啊,会应付这些社交礼仪不是很正常。”

“那我们要和您说话怎么办呢。”海伦娜小声问道。

“您就乘人都盯着台上的时候戳戳我的背,我就转过头来,假装是我主动要和您说话。但这法子也得少用,为了不引人怀疑,我们得尽量少交谈才行”

“有您的道理。”

“那当然,毕竟是我嘛。按照之前说好的,除了压轴那件,别的东西我就自己拿主意了?”艾莉丝脸上还保持着矜持的表情,心里早已乐开了花。

“您就继续扮演好现在这个角色就行。”海伦娜只能同意。

说话之间秃头雷纳托又从外走了进来,这次跟在他身后的是个大腹便便的油腻中年人,此公倒是头发茂盛,不过仔细一看颜色却有些不自然。

“噗。”阿尔纳斯忍不住笑出声,对坐在旁边的海伦娜小声说,“我还第一次看到戴假发的男人呢。这会场这么多秃子,连管事的都是秃头,不如叫秃头会好了。”

“嘘,低声。”海伦娜有些不满地白了他一眼,不过这不满更多是冲着刚进来的男人。

随着他踏入会场,原本寂静的会场也变得嘈杂起来,前排的红袍贵族们指着他议论纷纷,后排的商人们也面露不悦之色。

这当然不仅因为同为秃头,油腻男居然戴了假发遮丑,还因为他居然一左一右搂着两个女人,从暴露的服装和艳丽的妆容来看还是两个妓女。看起来是进门的时候假发油腻男恰好在给她们说一个恶俗的笑话,两个女人肆无忌惮地大笑了起来。

这一笑顿时激怒了前排的某个红袍,他忍不住站起来,指着假发油腻男大声道:

“雷纳托先生,这是什么意思!您怎么可以允许他把……把那种下贱人带到这样的地方来。在座的无不是有身份,也爱惜声名的正派人,让他们进来成何体统,我认为这是对我的侮辱!”

“哦?不让我进?那我可就走啦。”假发男对雷纳托皮笑肉不笑。

雷纳托忙到:“朱尔斯先生您说什么呢?您可是大老板的贵客,您怎么能走呢,您请这边坐。”说完,径直把假发和两个女人引到第一排中间的位置坐下。

之前站起来抗议的红袍顿时怒不可遏,拂袖而起,雷纳托上去扯着袖子好说逮说:“您请留步,请留步,这儿毕竟不是阿卡迪亚的议院,带什么人进来是客人的自由,请您不要让我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