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綿細雨的天氣,天早就黑了下來,艾莉絲站在店門邊,一會望望坐在長桌邊奮筆疾書的塞涅卡,一會又扭頭瞅一眼昏暗的街道。少了熟悉的喧鬧聲,店裡一片安靜,耳邊只有羽毛筆在紙面上滑行的唰唰聲。

艾莉絲想起茵夢湖邊的夥計們。只是去抓個水怪而已,以雷古勒斯的水平而言,更應該擔心那水怪才對,可她還是沒來由地生出些焦躁來。

“不知道阿隆索那邊情況怎麼樣了。”

茵夢湖邊——

眼看着天黑下來,一行人都躲到樹下點起了篝火堆,只把吉勒姆一個人孤零零的丟在野地上。任憑細雨濕衣,吉勒姆也不為所動的繼續呼呼大睡,這份定力倒讓幾個高級冒險者也頗為佩服。

海倫娜和阿爾納斯的爭吵一直持續到雷古勒斯在湖邊轉了一圈回到營地都沒有結果,最終在范妮莎的勸解不了了之。兩人勉強達成共識:先解決茵夢湖邊的匪幫和湖怪,其他的事情之後再說。如今一行人圍坐在火堆旁,只等着吉勒姆什麼時候醒過來。

“這老兄睡的可夠久的了。”雷古勒斯抱着傷腿背靠大樹,神色慵懶,“他也該醒了吧。”

“事情變得很複雜啊,先要解決土匪,再要解決水怪,然後是查清法芙拉皇帝寶劍的下落,最後還要去找寶藏。”范妮莎掰着手指頭。

“我們不一定要去開啟那寶藏,不必打擾法芙拉皇帝的安眠,只要確保鑰匙不落在那些惡棍手裡便足夠了。”海倫娜神色冷峻,說到惡棍兩個字的時候刻意瞟了一眼阿爾納斯。

“你看我做什麼,我又不想要什麼寶藏!”阿爾納斯頓時叫起屈來。

“哪能不要呢大哥!”菜鳥四人組中的遊盪者道,在感受到海倫娜銳利的視線之後補充道,“我的意思是,這種千年難遇的奇遇,就算不拿點東西,怎麼也得飽飽眼福吧,我們不拿,就看看總行吧!”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只怕有些人看到金光燦燦的東西就管不住手嘍。”索尼婭揶揄道。

“我是這種人嗎?錢財於我從來只是身外之物!”

“你是不在乎錢,可你在乎寶藏,難道不是這樣嗎?”海倫娜冷笑。

“這我怎麼沒聽明白呢?怎麼叫不在乎錢但是在乎寶藏?”戰士好奇道。

阿爾納斯嘆了口氣:

“還是我自己來說吧,歪笑的達拉魯翁,也就是曾經的我,雖然不追尋金錢,卻是榮譽的獵犬。對他來說,盜取法芙拉皇帝的寶藏是絕對不能拒絕的誘惑,這次經歷會成為他頭頂上最閃耀的桂冠,讓他成為盜賊公會,乃至整個大陸同行當中當之無愧的第一。所以如果是過去的我,一定會想辦法進入那個寶庫,然後拿走其中最具價值和代表性的寶物作為紀念。”

“聽起來你的腦袋上戴着好幾頂帽子,也不怕把脖子壓歪了。”索尼婭點評道。

“反正是不偷最貴的,只偷最難的,你要是讓他去撬個土豪家的金庫,他興趣倒沒那麼大了。”海倫娜道。

“可你那些寶貴的紀念品呢?”范妮莎道。

“明知故問。”阿爾納斯無奈地攤攤手,“我現在可是一窮二白,連唯一一件魔法物品上次都丟了。”

“但話又說回來了,這種行為怎麼看都像青春期的小孩子為了表現自己的成熟和特立獨行而刻意做出的叛逆行為。”雷古勒斯聳了聳肩,“除了能從中看出不成熟,自我意識過剩和身為反派角色的惡趣味之外,好像沒什麼別的東西。”

“我怎麼就惡趣味不成熟了,不就是年輕氣盛爭強鬥狠了些,冒險者嘛,誰沒衝動過,你老雷當年行走江湖的時候難道就沒有因為仗劍逞能吃過虧?”

雷古勒斯的臉色一下子陰了下去,半晌不吭聲,反而把準備繼續和他扯皮打發時間的阿爾納斯嚇了一跳:“老雷你沒事吧?”

“沒事,”他苦笑了一聲,“沒事,都過去了。”

“還是有事啊!”索尼婭道,“老雷你有什麼事就說出來嘛。”

“是啊,我們保證不樂不就行了嗎?”阿爾納斯道。

雷古勒斯還是苦笑着,固執地搖了搖頭,大概是看出他不願意多說,范妮莎替他解圍道:

“好啦,大家都把往事放一放吧,那個吉勒姆看起來快醒了,讓他聽到這些事不就露陷了嗎。”

醒來的吉勒姆發現自己渾身濕漉漉地躺在雨地里,忍不住抱怨阿爾納斯為什麼沒有叫醒他。

“你睡的跟死豬似的,踢都踢不醒,還叫醒。”阿爾納斯責怪道。

“既然你已經吃飽睡足了,那我們也是時候行動了,帶我們去那伙歹徒的駐地吧。”海倫娜摩拳擦掌道。

“晚上行動?還是等到白天再說吧海倫娜姐姐,白天他們除了少數幾個人放哨或是出去銷贓,剩下的都躲在岩洞里,我們堵着門放把火就能把他們全端了,晚上他們都在湖邊打撈呢,你和卡哥雖然能打,不過他們可有四五十號人呢……”

“還就是要選晚上,白天我還怕放哨的跑了呢。”

“你確定嗎姐姐?就我們這幾號人,打不打得過人家還兩說,還能不讓人家跑?”

“晚上他們都聚在湖邊吧?也就是說只要從外圍包抄過去,就能一網打盡。”

“是啊,除了放哨的大概會躲在營地里休息……話是這麼說,憑我們這十號人去包圍人家五十號人……”

“我們就相信海倫娜姐吧。”雷古勒斯臉上的陰雲散去,露出燦爛的笑容,怎麼看都像是心情不好的時候又找到了發泄對象,“對了海倫娜姐,可以借把劍么?”

達列特最近的生活有點順。他號稱“白藏之狼“,常年靠在白藏山中打劫過往行人為生。而如今行走在茵夢湖畔,他連走路都有些飄然,這絕對不是因為喝多了酒,而是因為那筆意外的橫財。想起以前打家劫舍的生活,他覺得自己簡直是捧着金碗要飯。過去從不相信神明的他,此刻堅信惡人也存在着惡人的神明,自己一定是憑藉在搶劫領域傑出的成就,才感動了某位惡神吧。

誰能想到,白藏山的營地旁邊居然就隱藏着這樣一座巨大的寶藏,誰又能想到,“鑰匙”就這樣自己來到了他身邊。那個邋遢的侏儒長得雖然不起眼,但在專業領域還真有兩下子,來到茵夢湖不到三天就定位了沉船的位置,他做的那些小機械也確實對打撈起到了巨大的幫助,僅僅幾夜時間,就撈起了數量驚人的金錠銀幣和珍稀物件,雖然大多已經損毀,但也有不少保存的完好的,其中又以一把魔法長劍最為珍貴。

和一般扁平的雙刃長劍不同,那劍擁有四條稜線和四條凹槽,換而言之是把罕見的四刃劍,劍身刻滿凹凸起伏的花紋,如果達列特對瓦蘭托卡古代兵器有所研究的話,應該會發覺它的造型比起長劍更接近於傳說中的異種兵器“長鐧”。那真是把神奇的武器,在湖中浸泡百年居然絲毫無損於它的鋒銳,再次出鞘的時候劍身甚至發出了一聲驚人的長嘯,彷彿是劍本身的意志在歡呼慶祝着沉寂百年之後的重見天日。

他立刻就帶着手下最懂行的手下,把它拿到風臨城的黑市上去估價,結果是僅僅這把長劍就價值上萬。最終他以兩萬金幣的價格把劍賣給了一個蒙面的商人。他說出“成交”之後,那蒙面人二話不說甩下價值兩萬的寶石,把劍抄在懷裡就跑,甚至讓他懷疑是不是賣虧了,應該叫價四萬才對。

不過沒有關係,雖然對曾經的他來說,一萬金幣可能就是足夠大手大腳半輩子的花銷,但如今他覺得自己的身份也隨着打撈進行水漲船高,和沉船里數以萬計的金銀相比,區區兩萬金幣的上下不過是小打小鬧。在他的監督和金錢的鼓舞之下,每天都會有成擔的貴金屬伴隨着魔法奇物被打撈上來,大順了,實在是太順利了,他的人生從來沒有如此順利的感覺,讓他懷疑自己是否在夢中了。

唯一美中不足的,今天清早的時候,那個侏儒居然逃跑了,這雖然給他一帆風順的打撈作業添上了了一絲瑕疵,卻也無傷大雅。他絲毫也不擔心那侏儒去報官,他不是那種自投羅網的蠢貨。至於會不會逃亡之後尋找其他勢力前來爭奪寶藏,開什麼玩笑,那種又邋遢又落魄的傢伙難道會認識什麼狠角色嗎?

算了,凡事要警惕十全十美,有點瑕疵反而是好事。雖說本來是打算打撈完成就殺了他的,不過看在他帶給自己這麼大一筆財富的份上饒了他的小命也不是不可以。

事到如今打撈已經進入收尾階段,用不了多久就能把沉船里的東西全拿上來,雖然還沒有見到侏儒說的鑰匙,不過只是目前的收貨就已經讓他忘乎所以,再說越珍貴的東西一般都越晚出現,說不定今天就可以撈到那鑰匙,對他來說現在需要煩心的反倒是要怎麼把那麼多黃金運走。全部兌換成寶石顯然是不明智的,那麼大量的黃金突然湧入風臨城會引起治安隊的警覺,比較好的方法是兌換一部分,帶走一部分,剩下的則找個地方埋起來。總之不管如何他的未來都會非常美好……

正當他這麼想着的時候,水面上突然傳來一陣騷動,他心頭猛地一跳,該死,喝了酒居然把那東西給忘了,儘管對於並不需要親自下湖,又並不十分愛惜手下的達列特來說,那東西不過是個“小麻煩”,是的,達列特鼓舞人心時總說那東西只是個“小麻煩”,但恐怕他那些親臨一線的手下們不會那麼想。

那是個徹頭徹尾的噩夢,從某天突然出現開始就如影隨形,直到現在為止他們甚至都不知道那是個什麼。‘它’可以完全溶化在水中,直到發起攻擊的前一刻都無聲無息,當發起攻擊的時候就如一個黑影一閃而過,然後就是一名同伴慘叫着被黑影卷向湖底深處。

但那東西就像是刻意捉弄他們似的,每次出現都十分規矩地只帶走一個人,然後就寬容地放任他們繼續工作。面對水怪的威脅,他們只能抽籤決定誰負責下水。而由於是兩口潛水鐘同時作業,所以就算下水遇到那東西也只不過是百分之五十的死亡概率。土匪本來也是刀頭上舔血的職業,死亡的威脅對他們來說並不是完全無法克服,在金錢的誘惑和達列特的淫威面前,昔日的山賊們依然前仆後繼地投身到打撈事業當中去。

這些日子他們已經失去了十餘位夥伴,原本五十多人的匪幫只剩下三十多人,活下來的人縱使能看到紙醉金迷的美好未來,想到死去的同伴之時也未免有兔死狐悲之感。而昨夜那東西居然沒有出現,讓下水的幾人大呼好運,連同着今天抽籤中彩的人也幻想着能安然無恙的度過這個漫漫長夜,誰知道這東西居然去而復返。

無所謂了。達列特心想。不過是每次都獻出一位部下的性命而已,只要有足夠的錢,便宜的部下要多少有多少,甚至,自己何必還要再做山賊,何不捲走這筆錢,從此過上體面的生活。也許他也能在阿卡迪亞城裡買一套房子,靠着金錢攻勢結交幾個貴族,也許還能和某個女貴族成婚,最後靠着裙帶關係步入上流社會呢?和這些相比,部下的幾條爛命又算得什麼。

“別吵!”他不耐煩地叫道,“不是早就說過了嗎!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活過今夜,我們……”

“大哥,大哥不好了,水下沒聲了,不僅是米歇,他把格蘭特也抓走了!”

“什麼,抓兩個?這東西怎麼變本加厲了!”饒是不把部下爛命當回事,但默認了一夜一條命換安穩打撈的達列特心裡還是有種生意場吃了虧的不悅感,“怎麼回事,往常不是都一個嗎!”

“興許是格蘭特膽子太小,嚇暈在下面了?可是兩個人都沒聲了,也不知道那東西走了沒,兄弟們都怕了,誰也不敢再下去……”

“一群廢物,那鑰匙還在下面呢!跟他們說,誰先撈着那鑰匙,賞法大頭(當然是指印着法芙拉皇帝頭像的銀幣)十萬!”

“大哥,壞了,那東西跑到上面來了!”另一個手下叫道,“大哥你快看!”

達列特抬頭向手下指的放向望去,頓時瞪大了雙眼,那是個什麼東西,曾經看到的黑影現在終於顯出了真面目,居然是一攤巨大的……水?簡直太可笑了,被不知什麼力量束縛的水流居然顯露出了人形,在水面上憤怒地揮舞着雙手,同時將兩個倒霉鬼一起丟進了湖中。這和往常的情況不同,往常它會緊緊拖着那個受害者去往湖深處以保證他死透,而今天它好像比較煩躁。

很快它又衝著水面上的其他人發起了攻擊,這傢伙瘋了嗎?之前還是頗具耐心慢慢營造恐怖氛圍的變態殺手突然變成了憤怒的野獸,這是算準了他們打撈結束的當天,打算給他們一個驚喜嗎?還是說打算在最後時刻引爆發酵已久的絕望,讓他們知道所謂天上掉寶藏不過是個無聊的玩笑,帶着寶藏離開這裡不過是個無趣的妄想?

“大哥,我知道了,我知道那東西是什麼了,那東西叫水詭,是不能離開水的!我們只要遠離湖面,它就拿我們沒辦法了!”某個頗有見識的手下諫言道。

“好,大家快跑,都離湖面遠一點!”達列特吼道,他站的位置其實離湖有很長一段距離,但他還是帶頭向遠處跑去。

“大哥,大哥不好了,那東西上岸了!”身後傳來手下的哀嚎聲,達列特驚訝地回過頭,見鬼,那是在地面上翻騰的……波浪?那東西居然化作水波直接衝上了陸地,走的慢的頓時被巨浪撞的飛起幾人高,掉在地上不是折脖子就是斷腿。

“見鬼,那東西突然懂得效率了,它打算把我們都幹掉嗎?”

“大哥怎麼辦啊!”剛剛還自恃見多識廣的手下現在只能哭了。

“還能怎麼辦,跑啊!分頭跑!”

“大哥這不公平,你搶跑!”手下在身後叫道。

達列特哪還顧得上回答,此刻慶幸的是自己雖然貴為匪首卻沒有缺乏鍛煉,遺憾的是爹媽少生了兩條腿。他現在只能祈禱那東西會先去追離它比較近的目標,好讓手下們給他爭取足夠的逃跑空間,拜託了,哪怕只有我一個人活下來,靠着撈上來的錢也足夠……

“大哥,前面有個人擋路!”

“這還要問,弄死他啊!擋我者死!”達列特之前早已為了消滅目擊證人而殺害了數位漁民,更是放出了茵夢湖有水怪的謠言來混淆視聽。連手下的性命都不在乎的惡棍,此刻當然不會在乎個把路過人的性命了。已經無暇去想這麼晚的時候為什麼會有人專門跑到這茵夢湖邊來,他拔出掛在腰間的短刀,全速奔馳着向面前的人刺去。

很不幸,那個擋路的人是個瘸子,而且是讀者所熟識的瘸子。所以這不幸不是對雷古勒斯而言,而是對達列特而言的。

當手提長劍的戰技大師雷古勒斯目睹達列特那遲緩而笨拙的刺擊時,頭腦中早已閃過數種克敵制勝的方法。但大師之所以是大師,就是因為有一顆慈悲心腸,雖然有不下於九種辦法可以弄死達列特,他卻只是伸出那條好腿,恰到好處地絆了達列特一跤,讓他重重地摔在地上啃了滿嘴泥。

“這也算直刺嗎?我的老師看到的話大概會流下眼淚吧。”雷古勒斯嘲笑着踏了下達列特的後腦勺,讓他跟泥土更加親密接觸——好吧,或許不是慈悲為懷,而是達列特連被殺的資格都沒有……

達列特只感到一陣絕望伴隨着屈辱向自己襲來,但身為山賊的他向來能屈能伸,不就是被人踩頭,為了活下去更屈辱的事情也不是不能承受,再說了——從剛剛短暫的交鋒中他已經發覺了——對方還是個武技高手,被一個遠比自己高的多的多的高手羞辱,也就算不上什麼羞辱了。更重要的是,這也許也是個機會呢——

“大佬救命!”他就那麼老實趴伏在地上。

“救命?這種時候你不應該喊饒命嗎?”雷古勒斯悠閑地拄着劍,用拐連續打倒跟在他身後跑來的其他土匪,他下手只略微重了些,打的這些人倒在地上哭爹喊娘。

“是救命,救命啊!後面有個水詭在追我!只要你幫我擺平那個怪物,我自然會重重地酬謝你。”

雷古勒斯本來想說你那筆贓款還是留給治安隊吧,但想到自己現在扮演的是“新建盜賊工會的廚子”,到嘴邊的話就變成了:“行啊,把沉船里撈到的東西都交給我們,換你們幾條爛命,很公平吧。”

達列特先是一驚,對方居然知道沉船寶藏的事情,興許就是為了這個來的,難道是那個侏儒搬來的救兵?他很快冷靜下來,這種時候肯定是保命要緊,但他還是試圖講價:

“您光救我就行了,能不能便宜點?”

“壯士你不要聽他胡扯,你順帶着救救我們,我們把錢都給你!”

“你們這幫二五仔!”

“是大哥你不仁不義在先!”

雷古勒斯乾脆坐在了達列特背上,看似饒有興趣地聽他們扯淡,其實已經在嚴陣以待他們口中的那怪物:“你們慢慢商量啊,商量好了告訴我結果。”

只是左等右等都不見那水怪出現,一群土匪暫時也停止了爭執:“那東西怎麼還沒追上來。不會是歇夜了吧。”

雷古勒斯心頭一緊,壞了,難道他們說的水怪去了別的方向,不知道其他人應不應付得來。想到同伴的安危他有些着急,從達列特身上跳起來道:“你們還有其他人?往哪跑了?”

“是啊,我們分頭跑的啊,”他話音未落,雷古勒斯就提着他努力地奔跑起來,可惜只有單腿的他縱使神功蓋世也實在跑不快,“大佬你幹嘛啊大佬。”

“你不是要我救你的命么。”

“那您放我下來我自己跑就行了,這樣您多累啊。”

“你自己跑不就跑了嗎,我問誰要錢去?”

達列特這才醒悟過來,對啊他不是瘸子么,自己都看着他拄着拐了,卻單想着一刀把他撂倒,沒想到這傢伙是個瘸子跑不快,早知道繞開他跑不就行了。想到這裡他腦子活絡起來,或許可以從他手上掙紮下來,然後全速逃跑……

“好了,別耍滑頭,老實點,”雖然以雷古勒斯的臂力拎着達列特簡直如提童稚,但達列特的小動作還是讓他焦躁起來,身上驟然間殺氣升騰,讓殺人無數的達列特都為之膽寒,“我會保證你的生命安全,可要是因為你搗亂的緣故讓我的同伴有什麼閃失,那我保證讓你想死都難。”

海倫娜的斬擊落在“水詭”身上,除了在被它裹挾的某個倒霉蛋身上留下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之外,沒有對它產生任何效果。她焦躁地瞪着眼睛,不知道該怎麼處理眼下的情況。普通的兵刃難以傷到元素生物是冒險者的常識,可她手中的附魔長戟居然也無法對這東西造成什麼影響,這已經超出了她的常識。

相比起主攻的海倫娜,提着精金裁紙刀的阿爾納斯只能徒勞地圍着那怪物轉圈,在這種連魔法武器都作用不大的場合,他的攻擊除了分散水詭的注意力來替海倫娜分攤壓力之外也沒有什麼實質性的作用。

“這東西還是水詭嗎?水元素都沒有它強吧!”阿爾納斯哀嚎道,同為元素生物,雖然本質類似,但水元素的等級是要在水詭之上的,可眼前這東西卻同時具備兩者的能力,而且從耐打程度來說也不是水詭那種低級怪物所能相比的。說到底水詭不過是被魔法束縛的水罷了,可這傢伙散發出的腐敗味道和陰沉氣息簡直堪比怨靈。

“海倫娜,你試過用凈化食糧了嗎?”阿爾納斯想起了凈水方法,凈化食糧這個法術原本是用於被污染的糧食和飲用水,雖然不能消滅水詭,但至少可以消除它的邪惡傾向,一個善良陣營的水詭總要好處理很多。

“早就試過了,根本沒有用!這種東西比起元素,怨念程度已經更接近惡靈了吧,用驅散亡靈說不定還更有用一點!”

“可范妮莎不在這啊!”賊骨頭繼續哀嚎,按照海倫娜之前的戰略,他們兵分三路包抄打撈現場,范妮莎和索尼婭帶着四個菜鳥跟着吉勒姆負責攔截,雷古勒斯獨當一面,而海倫娜則以監視為由把阿爾納斯栓在身邊,自信滿滿地負責主攻。本以為只是對付幾個山賊,沒想到卻連水怪也一起撞上了,早知道這樣海倫娜絕對不會選擇分隊……

地上七橫八豎地躺着幾個山賊,更有兩個被水詭束縛在它的身體當中,再這樣持續下去就算不誤傷他們也會死於窒息。不能再猶豫不覺,是時候下定決心了。海倫娜握緊長戟讓神聖法力充斥其中,她打算在下一次攻擊中全力爆發。

“喂,動手之前說一聲啊。”阿爾納斯倒不在乎幾個山賊的死活,他只是害怕近身纏鬥的時候被海倫娜的斬擊波及,他一個翻滾向後退去,與此同時海倫娜的長戟已經呼嘯着斬上了水詭的身體,發出令整個湖面震顫的雷鳴巨響,不僅如此,耀眼的光芒更是從武器上滿溢了出來,將本來只是半透明的水詭照的通體透亮。

“奏效了!”雖然不會流血,但阿爾納斯能感到那生物的氣息變弱了很多,畢竟是海倫娜的破邪雷鳴斬啊,也只有怪物才敢硬吃這樣的攻擊,哪怕是換他挨上這一擊可能都會直接一命嗚呼,這女人就是這樣令人生畏……

但接下來發生的事情超出了兩人的預料,水詭並沒有被雷鳴斬打的倒退,反而是反手一擊轟在海倫娜的胸口,儘管胸甲阻擋了大部分衝擊,但雷霆震顫的聲音卻再次出現,伴隨着灼眼的光耀在海倫娜身上爆裂開來,她被震的倒退幾步,吐出一大口鮮血。

“怎麼可能……是吸收元素?”海倫娜捂着胸口,顯然是受了不輕的內傷。她當然見識過這個能夠減半反射能量傷害的實用法術,但眼前的對手並不是一位高超的法師而是沒有理智的怪物,雖然很多怪物也會擁有施法能力,但她從沒想過區區一隻水詭如今難纏到這種地步。

“喂,你還好嗎海倫娜?”

“問題不大,一點小傷罷了。”海倫娜咽下喉口湧上的鮮血,就算是吸收元素也不能完全抵消傷害,這怪物的氣焰也已經被削弱了很多,那麼只需要全力攻擊就行,唯一需要擔心的是自己能不能經受得住那怪物的反擊而已。

“等等,你不會打算硬來吧。”

“當然是要打到這東西趴下為止!”海倫娜抹了下嘴角的鮮血,正要上前,卻發現周身的空氣中突然出現了淡淡的迷霧,她驚訝地抬頭望向那怪物,卻發現那東西已經被籠罩在濃霧之中,根本看不清楚——

“該死,是雲霧術。那傢伙是不需要用眼睛來看的,自然也就不怕迷霧。”

“現在怎麼辦。”海倫娜已經看不見阿爾納斯的人影,只聽得他的聲音從霧中傳來。

“我怎麼知道。”形勢再次惡化了,聖武士雖然擁有施法能力,但海倫娜的法術表上卻沒有可以應對眼下情況的。一陣勁風襲來,她再次被怪物擊中了,性格要強的聖武士只是冷哼了一聲,攻擊同樣也暴露了對方在霧中的位置,她立刻還以顏色,閃耀的長戟再次擊中了怪物,而怪物也用減半反射的能力作為回應,結果就是她又一次被震的吐血。

“除了耐打之外也沒什麼厲害的嘛。”嘴上這麼說著,其實她已經開始擔心,這怪物顯然超越了一般怪物的規格,可謂是不知疼痛不知恐懼不知疲倦,照着這樣以傷換傷下去,自己是否可以堅持到它先倒下?

“該死,居然一點忙都幫不上!”多年不和勢均力敵的對手較量的前武僧如今只有干著急的份,想來也是,他從五年前從事盜竊事業開始基本就告別了生死搏鬥,上一次面對一個等級遠低於他的遊盪者還差點在小河溝里翻了船。但眼下的情況不同,這種時候怎麼可能作壁上觀。就算明知道不會有什麼效果也該試一試,他將真氣灌注全身,閉上眼睛嘗試和周圍的環境融為一體。沉着冷靜,放空大腦,讓自己的心明鏡止水般澄澈,武僧的修行本來就是追求無我的境界,讓自己如同茵夢湖畔的風一樣……

耳邊長戟再次傳來破空聲,這是海倫娜的攻擊,之後那東西就會發起反擊……、

“找到了!”白爾狄踏前一步,拳上滿溢的真氣灌入了水詭的身體,活物體內皆有氣,當氣的流動被外物阻礙,身體的動作就自然會陷入停滯。本來只是抱着試一試的想法,沒想到居然對元素生物也擁有相同的效果。沒想到自己受訓了那麼多年,對真氣的奧妙卻還是一知半解啊,阿爾納斯感嘆道。

得益於他的震懾拳,水詭的反擊並沒有命中海倫娜,它的“拳”停留在了半空中,精通戰鬥的聖武士豈能放過這樣的勝機,法術位已經所剩無幾,她將殘存的法力全部注入長戟中。

“給老子死!”情急之下聖武士甚至發出了性別不符的粗鄙之語,輝煌的長戟終於將水詭的身體徹底打散,那堅韌到超乎規格的元素生物終於化作一大灘污水爆裂開來。

阿爾納斯和海倫娜隔着還沒散盡的雲霧默默對望,本以為能聽到一句道謝的話,結果海倫娜只是一挑眉道:“你終於想到震懾拳了?我還以為要我被那東西打死你才會想起來呢,會長。”

“我……”阿爾納斯啞口無言,“我怎麼知道對這東西也有用啊?”

“哼,那我建議你還是回廟裡再重新培訓一下。”海倫娜皺着眉頭走上前,不顧自己也身受重傷,先檢查起了被水詭裹挾的兩個山賊的傷勢,無奈地搖了搖頭,“都沒救了。”

“管這種爛人做什麼,你倒是提醒我啊。”

“見死不救便不配做聖武士了,你覺得在戰鬥中我還有空教你該怎麼做嗎?要怪就怪你太缺乏鍛煉吧,會長。”海倫娜此刻面色蒼白,透支力量的她連使用聖療的能量都沒有了。(註:此處和5E規則不符,聖療和法術位其實是兩套資源,只不過這樣寫來顯得更真實)

阿爾納斯還想反駁幾句,卻聽得周圍的山賊們“哎喲,哎喲……”地叫起疼來,從遭遇水詭到現在其實也不過數分鐘,之前一直全神貫注於戰鬥,現在放鬆下來才想起來這些傢伙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叫喚個不停,難怪連聽聲辯位都如此困難。他頓時不爽地踹了腳離自己最近的一個傢伙:“瞎叫喚什麼,這點小傷就爬不起來了?看你們一個個窩囊的樣子,一群廢物,就你們還做賊?”

“大哥,我們不是做賊的,是山賊,攔路搶劫的。”

“那不是更糟了,沒有骨氣就算了,連專業技能都沒有。最煩你們這些打劫的了,一點技術含量都沒有!”

“好了,別跟他們多啰嗦了。”海倫娜疲憊地坐在地上,“我休息一會恢復下體力,你把他們都綁起來吧。”

白爾狄看着她站立不穩的樣子,頗有些自責和心疼,可先前的矛盾和身為男人那點可笑的自尊又容許他上去噓寒問暖,他只能拿出準備好的繩子,像串螞蚱似的把一眾歹徒都綁了起來。

“大哥,大哥你是做什麼的啊大哥,聽你的口氣也是道上混的吧,敢問大哥尊姓大名。”山賊們知道難以反抗,都老老實實地讓白爾狄捆綁,白爾狄一邊打結一邊沒好氣的說:“問那麼多幹什麼。”

雷古勒斯不久之後就帶着達列特趕到了現場,又過了片刻,范妮莎等人也牽着一票俘虜來到這裡碰面。

“哈,老兄,你沒想到吧,有一天咱倆的處境會調過來。”吉勒姆眼看大局已定,拽着達列特的鬍子嘲諷他說,達列特自然也已經被綁的嚴嚴實實,他本以為是栽在了一個遠比自己強大的勢力手裡,也就願賭服輸,可看到被他認定是窩囊廢的侏儒居然夾在其中時,先是目瞪口呆,繼而惱羞成怒,沖眾人叫道:“這傢伙給了你們什麼好處,讓你們替他來對付我?你們到底是什麼人!”

“撐起你的狗耳朵好好聽着,這位,就是風臨城地下世界的傳奇,盜賊公會的會長,大名鼎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歪笑的達拉魯翁’的便是!”吉勒姆向達列特隆重推出白爾狄,海倫娜正渾身酸痛地接受范妮莎的治療,聽到這話又狠狠地啐了一口,吉勒姆忙補充道,“當然還有他的得力助手,風臨城的遊盪之花海倫娜姐姐,還有他新招募的下屬們……”

“原來你就是歪笑的達拉魯翁?”阿爾納斯本以為達列特要說“久仰久仰”,正下意識地準備回答“幸會幸會”,卻不想達列特搖了搖頭,“沒聽說過,誰啊。”

“……以你的水平沒聽說過卡哥的名字也很正常。”

“少跟他廢話了,劍呢?”海倫娜不耐煩地問道。

“對對對,我怎麼把正事忘了。”吉勒姆撓了撓頭,繼續扯着達列特的鬍子問道,“沒聽到海倫娜姐問你嗎?劍呢?”

“什麼劍?”“就是你從水裡撈到的那把,法芙拉皇帝的寶劍!你把他放到什麼地方去了!”

“什麼法芙拉皇帝的寶劍?我沒撈到啊?”“就是那天我問你要,你沒給我看的那把,後來你不就把我關起來了嗎!”

“哦那個啊,你說那把劍啊,那是法芙拉皇帝的劍啊?難怪那麼邪門呢!”達列特突然想起什麼,露出痛心疾首的表情,“等等,那是法芙拉皇帝的劍啊?!哎呀!你怎麼不早說啊!這沉船里怎麼會有法芙拉皇帝的東西呢?!”

吉勒姆看着達列特的表情頓時焦急起來:

“你把劍怎麼了?你快說啊!”

眾人都屏息以待,達列特恨恨地一跺腳:

“我給賣了啊!那癟三騙了我,我才賣了兩萬金幣!虧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