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茫茫的風雪世界中,一座雪房孤立,擋住了無情的風雪,護住了裡面的溫暖。

這座雪房便是鐵馬黑棺所造,當無聲鳥和陳仁二人被放出來時,便已身處雪房之中,而陳仁傷勢也已穩定下來,鐵馬黑棺表示他即將蘇醒。

鐵馬黑棺道:“我還有其他要事,不能再陪着你們了,告辭。”說完,便離去了。

雪房內部的空間雖大,但只有兩張床,兩疊棉被,和幾張凳子以及一些常用傢具。至於食物和水,只留下兩人七天份量,而鐵馬黑棺則表示自己會時不時回來看望二人並攜帶水和食物的。

略微定神的無聲鳥坐到床邊上,而床上則躺着陳仁,望着對方重新紅潤起來的臉頰,少女心中頓時感概萬千,不知日後該如何是好。

“陳仁……”無聲鳥輕聲呼喚道。

彷彿聽到了無聲鳥的呼喚,陳仁眼皮微微抬動,慢慢睜開,重新看到了這個世界。

“無聲鳥?”陳仁只感覺頭痛的厲害,而喉嚨極干,嘴唇也好似裂開來了,不由得脫口道:“水……”

無聲鳥剛忙去取水,在水缸中舀起一勺,倒入木杯中,又匆匆趕回去,扶起陳仁,支撐起對方上半身,小心翼翼地將水杯靠近陳仁嘴唇。

陳仁頭昏腦脹,渾身乏力,對於無聲鳥的支撐倒也沒感覺什麼不對勁,只是極度渴求水資源,水杯一碰嘴唇,便開始咕嚕咕嚕地痛飲起來,喝完還哈了一口氣,感覺十分痛快,頓時腦袋清醒了不少。

陳仁見無聲鳥神色憔悴,支撐着自己顯得十分疲憊,頓時柔情道:“無聲鳥,你累了,我來……”

話音剛落,陳仁頓時感覺不對勁了,本應該伸出手去扶住心愛人,卻忽然發覺空空如也,好似少了什麼。

斷臂舉起,陳仁這才醒悟自己曾推開無聲鳥躲開無刃劍氣,而導致自己右臂斷了半截。

我沒了一隻手?

起初,陳仁只是覺得可惜、心痛和疑惑,但隨着身體知覺慢慢康復,他心中疑問越發多起。

“無聲鳥,我、我……”

陳仁想要掙脫無聲鳥的攙扶,掙扎着要支撐自己起床,卻突然發現自己的左臂沒了感覺,掉頭一看,竟是整條消失了。

無情的回憶猛然湧現,陳仁的心臟頓時彷彿被巨錘砸中,沉了下去,身體也隨之冰冷起來。

陳仁抖動着身體,卻發現自己根本控制不住平衡,只能在無聲鳥地攙扶下,在床上搖晃。

“無聲鳥,快!快掀開被子!”

陳仁下意識地舉起半截右臂,指向自己身下。

無聲鳥已是支撐不住了,心知陳仁早晚有一天要面對現實,便含淚掀開被子。

“啊!?”

陳仁呆住了,被子底下什麼都沒有,空空如也,內心也隨之空洞起來,彷彿被什麼給撕裂開。

“我的腿呢!?我的腳呢!?”

陳仁慌亂地撲騰,卻發現除了半截右臂以外,自己什麼也揮動不起來。

“啊!!!!”

終於意識到發生了什麼的陳仁,凄慘地大叫一聲,往床上倒去,夾雜着嘶吼,嗚嗚痛哭起來,淚水止不住地湧出,身體卻還在不死心地撲騰。

“我、我!啊!!!”

巨大的的悲傷,令陳仁組織不好語言,只能胡亂大叫,拚命發泄突如其來的重大打擊。

“陳仁,你不要亂動!”無聲鳥怕陳仁摔下床去,連忙穩住陳仁身體。

哭喊間,陳仁突然停下,宛如斷了線的木偶,彷彿清醒地意識到了什麼,陳仁忽然問道:“陳玲呢?父王呢?”

無聲鳥忍痛悲哀道:“對不起……我弄丟了……”

原來,那日無刃突然偷襲,導致無聲鳥丟失了陳玲、陳定的人頭,再後來,無聲鳥心急救回陳仁,便一直沒有機會再回去找回。

陳仁一聽,登時又是慘叫,啊的一聲向後仰去,嘶吼的喉嚨好似破裂開,口水嗆到陳仁,令陳仁猛咳好幾聲,卻是依舊沒能打斷陳仁的慘叫聲。

只見陳仁張大嘴巴,嗚嗚啊啊地在床上直撲騰,淚水、口水和鼻涕沾滿衣裳與床鋪,但陳仁已是毫不在意,他只是想發泄,只想動,動到自己累昏過去為止。

陳仁的傷心,令無聲鳥也跟着傷心,她一句安慰也說不出,她不知道到底該如何安慰這個幾乎快失去一切的男人,她只能陪着他一起哭泣。

陳仁足足折騰了一個時辰,凌亂的床上,他依舊保持着因悲傷而過度扭曲的面龐,淚水從未停下,還在湧出眼眶。嗓子已經啞了,陳仁更是累已沒有力氣發出聲音,他甚至連嘴巴都合不攏,只能無力地張大,獃獃地望向天花板,腦袋裡一片空白,睏倦感逐漸襲來。

無聲鳥向母親一樣輕輕抱住他的頭,安撫道:“睡吧……”

陳仁聽聞,好像要逃離現實般,用盡最後一點力氣,合上嘴巴,閉上雙眼,現實的一切頓時遠離,只剩下寧靜的黑暗與鼻尖上那一縷既清香又痒痒的頭髮。

陳仁睡了,無聲鳥卻還掉着眼淚,但很快她便堅強地振作起來,收拾好床被,為陳仁蓋好被子,讓他安穩地躺在床上熟睡。

無聲鳥累了,她也感覺到極其的疲憊,便拖着身子撲在了另一張床上,渾渾噩噩地陪陳仁一同睡了過去。

這一夜,沒有美夢,也沒有噩夢,二人合眼所能看的,只有一片黑暗。

與此同時,混沌的風雪外面,一人影若隱若現,只見原本隨風飄動的雪花好似碰到了什麼,消失的無影無蹤。

在漫天冰雪的包裹下,消失的雪花逐漸形成一成一個形狀,那是透明的半圓形,如同頂在人影前的巨傘一般。

來者,無刃。

擋住風雪的巨傘——

頂天罩!

風雪無能狂吼,擋不住來者堅定的步伐,一個又一個深深的腳印陷入雪層里,但又很快被大雪所覆蓋,仿若羞恥被他人望到。

無刃自言自語道:“紅沙地居然會變成這副模樣……果然,九侖將死,半神們紛紛出世了嗎?”

原來,無刃一路追擊無聲鳥和陳仁,來到明陽邊境,發現紅沙地已變為風雪地,更是發覺地面上有鐵鏈灼燒過的痕迹。

“鐵馬黑棺……”無刃喃喃道。

抱着試一試,以及又若有若無地想要放走無聲鳥他們的心態,無刃使出頂天罩,踏入這個非半神者難入之地。

“再走一段時間便回去吧。”無刃對能找到無聲鳥他們不抱有期望,反而隱隱有些期待他們趕緊趁此逃離,永遠不要再次出現。

只要展現自己的價值,與李光天周旋,對方早晚會發兵,實在不行的話……也可以等到無刃邁入半神境界,再殺回明陽報仇。

陳玲已死,狼漠士兵蠢蠢欲動,又因為紅沙地變風雪地,明陽百姓想逃也逃不了,變為欺凌對象和奴隸,已經是遲早的事情,就連天下第一大國都以壓榨屬國來獲取利益,更不用提兇殘的狼漠了。

心事重重的無刃正打算放棄回頭時,卻忽然發覺前方有一黑影,耳邊傳來陣陣狂笑聲。

“哈哈哈哈~”

忽然,一人從風雪冰霧中躥了出來,臉上帶着癲狂的笑容,嘴裡發出意味不明的笑聲。

此人身高七尺半,穿着單薄,只一身白衣,好似英俊少年,若不是笑容扭曲,其面容實則非常俊朗,然而稜角分明,兩鬢更是有白髮,又為他增添了幾分滄桑。

這樣一個說年輕又滄桑的人,本就引人注目,而今更是能自由穿梭在這風雪之地,無刃心知對方必定不凡,乃又一名半神境界者也。

白衣青年哈哈大笑着,來到無刃面前,令無刃一陣戒備,深怕對方突然出手攻擊自己。

誰知,青年突然問道:“你可知人類是從哪裡來的?”

無刃一愣,不知其言中意味。

青年便又自顧自地說道:“我正在尋找人類的起源之地,小友不知,那我也不問了……唉,只是這風雪是在煩人,又有點冷。”

恍然間,白衣青年揮了揮手,風雪驟停,冰霧驅散,紅沙地的血陽再升,溫度攀高,無刃腳下積雪霎時融化,一點一點地消了下去。

舉手投足間,便可改變天氣地貌,這便是半神之威。難以想象,傳說中的九侖到底是如何壓制住他們的。

正當無刃心驚之時,白衣青年忽然把手搭在他肩膀上,湊過來說道:“小友啊,這次我幫你。下次,你可要幫我啊。”

無刃不解反問道:“幫你?幫你什麼?”

青年答道:“幫我去探索人類起源之地啊。”說完,便又哈哈大笑起來,身形如快梭般,起風穿過無刃一旁,消失在了遠方。

無刃正摸不着頭腦時,忽見遠處有一座白房矗立,再聯想方才那位半神口中的幫助,無刃的心不由得一沉。

陳仁被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