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恶灵发出了道别的话语后，最后的攻击转瞬而至。
咻。
以肉眼完全看不清的速度，尖利的匕首朝恶灵的头部捅下，但是......
唰。
停住了——
就在要刺入目标部位的前一秒，青年握着匕首的手却像受到了什么力量的牵制一般，硬生生地停在了半空！
“什......”
他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惊愕的表情，而就在这现实画面定格住的时刻，意识海内也不再风平浪静——
“够了吧，空。”
看似很随意地从背后抱住了空，可实际上来生夜已经用尽了全力。
被他这么一干扰，空本来坚定的精神力当然会有所动摇，因而也失去了对现实中他身体的完全控制。
来生夜的目光微垂，眼神充满前所未有的悲悯，仿佛在盯着被黑夜的大雨打落在海岸边的鸟儿一般。
【你放手，来生夜。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我知道......我知道啊！！可是，可是这个家伙，本来是人吧？你让我怎么狠得下心去杀一个人呢？”
是的。
这场战斗，他全都看见了。
恶灵的话语，他也全都听见了。
所以，在某些方面与那个一路摸爬滚打，挣扎而生的恶灵极其相似的他，又怎么会不产生恻隐之心呢？
【......原来如此。也对，你今晚才得到力量，所以一时可能无法接受吧。】
空没花几秒就理解了来生夜的想法，语气也渐渐舒缓了下来。
“这些力量.....这些事情，是你控制着我的身体做出来的吧？”
本想要学习渡星者的战斗方式，他却第一次因自己的选择而感到后悔。
【对。】
“那就意味着......我也迟早有一天会自己......”
来生夜说到一半就不说了。
空便把自己的手覆在了来生夜抱着他的手上，像大哥哥一般带着鼓励和安慰的情感去捏紧。
对于一个昨天清晨还由于嫌麻烦，而不想和女孩子去逛商场的普通男孩来说，突然之下就要投身战场，并见到了只有在恐怖电影里才会出现的怪物，的确有些过了......
但正如那个恶灵所说，命运，是捉摸不透的东西。
他拥有着绝对中立的性质，降临也通常伴随着无可避免的责任，而于那机会的漩涡之中，让每个人的未来分道扬镳的，便是他们不同的抉择。
作为曾经的双子座战士，从超古代时期苏醒，并把力量和灵魂都寄宿在来生夜身上的空，一直都相信着自己选中的青年。
双子座是十二星座中最特殊的星座，因为必须有两个人才能完全操控。
而在来生夜的身上，空可以感受到足以与整个世界匹敌的潜力和不确定因素。这份能力，正是可能性的双面剑士——双子座的渡星者所必须具备的资质。
只不过，身为二号继承者的那位搭档，在超古代的那起战争中没能挺过来，而身为一号继承者的空则休眠到了现在，并找到了双子座新的二号继承者——
来生夜。
这些，空都因为“限制”而无法亲口告诉他。
但空相信，他总有一天会明白过来......
自己就是那个可以承担命运的责任，并去开创无限机会的人。
【抱歉......还记得我之前说的吗？已经回不去了。你自己其实也隐约注意到了这一点，才会因和那个女孩的分离而感伤吧。】
“我不知道......我......我根本就没想以这样的方式去战斗啊。”
【但你要知道，这个家伙是因为有邪念而变成的恶灵，是对世界有威胁的存在。我们渡星者的任务就是要除掉恶灵，去维护世界的秩序，来生夜。】
“即使这样！！即使这样......”
说到这，来生夜的声音已经小了半分。
他无法反驳，因为作为事件的见证者，他确确实实看到了对方那恐怖的样貌，感受到了对方对杀戮的饥渴。而空操控着自己的身体，使用那所谓的“双子座”的力量，也是由自己切身体会到的事实......
简直和童话书里的故事一样。
【明白了的话，就让我了结他吧。意识海中的一分钟相当于外界的一秒，现在现实里差不多也过了两三秒了。射手座的伤需要应急治疗，至于之后的事，我被限制而不能说出来的事，她应该会全部告诉你。】
“......你还真是无情啊。虽然我们相处没多久，但我一直觉得你只是个讲话上不讨人喜欢的家伙，却从没想到真正的你，会这么冷血......”
【战场是瞬息万变的。我不过是在用最理性，也是最效率的方式去处理对手罢了。并且，任意一刻的犹豫，都有可能被对方抓住机会而扭转战局。】
空松开了捏着来生夜的手，并慢慢仰起了头，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过去的事——
刺入自己搭挡胸膛的那柄剑，他永远都不会忘记。
“是嘛......”
【嗯。而且你已经接受了渡星者的力量了，不是吗？】
“可我说了，我从未想过能了解到对手的过去，更没想过这力量会这么残酷......”
【残酷......嘛......哼，不懂真正的残酷，就不要把这个词挂在嘴边。】
空的话语掷地有声，意识海的周边忽然迎来了短暂的寂静。
二人站在那，一动不动，直到来生夜幽幽的话语再度打破沉默为止。
“呐......空，我问你，这个人......这个恶灵，是必死了的对吧？”
【是。】
“恶灵的死亡是什么样的？会留下痕迹吗？”
【恶灵死后，尸体会直接化为分子飘逝，所以不会留下痕迹。但那些血液却是原宿主的血液，还有这个被破坏的现场，之后都需要处理。】
“这样啊......那，能不能......”
来生夜的情绪终于稳定了下来，似乎是又接受了一切。
他松开了抱着空的姿势，然后后退一步，低下了头，缓缓半张开了嘴。
“能不能，让他自己死去呢？”
【......】
可以预想到的，在来生夜声音嘶哑地提出这个观点后，他面前的空便沉默了。
而因为是背对着他，所以来生夜看不到空脸上的表情。
“求你了，空！我还没搞明白这股力量的来源，没搞明白渡星者这个名字的真正含义......当然，我也不想放他走，去伤害我们身边的人，但是，但是......他曾经是人对吧！他最起码有认真地活过啊！连见证最后一刻的人都没有，实在太可怜了......”
滴答，滴答。
泪珠垂入水面，发出空灵的声音。
和白星雪分别的时候都没能落下的眼泪，却为了一个陌生人而流。
“求你了......我，我如果没有白星雪和其他的一些好朋友的话，也许走上的就是他的路......他的苦痛我可以理解，所以，所以......”
【知道了。】
突如其来的平淡回答，让来生夜的心中一惊。
他猛地抬起头，蔚蓝的眼眸两侧划下晶莹的泪痕，让他看上去好像天使一般。
“你，刚才......”
【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来生夜。我权衡了一下，目前优先级最高的应该是清理现场和确保没有目击者。而且我相信你的学习能力和接受能力，这次过后，你一定也可以慢慢学会应对了吧。】
“空......”
【还有，不要再为这种无聊的事情哭了。】
这么说着，空便转过了身，然后缓缓地侧身伸出了手，握拳顶在来生夜的胸口——
那是来生夜印象里，空的第一次笑容。
【眼泪这种东西啊，是向自己的不足臣服的证明。】
......
直到一阵人生中从未感受过的暖和的风吹来，恶灵才用最后的力气睁开了眼睛。
一片黑暗。
虽然看不清任何东西，但身体却是温暖的，并感觉不到任何的痛楚。
咔哒，咔哒。
熟悉的脚步声靠到了自己的面前。
“你......”
“是我。”
“你......没有......杀我？”
“嗯。被一个笨蛋给阻止了，他告诉我，至少在最后要给你自由。”
“这样啊......哼，杀了我，可能还会痛快些......”
“大概吧。”
咔哒，咔哒。
重新闭上了眼，静静聆听着打败自己的人离去的脚步声，恶灵的嘴角慢慢地上扬起了一丝弧度。
“这股温暖的风......你......还真是个不可思议的家伙呢。”
脚步声站住了。
“如果可以的话，我......我也好想......变成风啊......”
再也没了动静。
青年回过身来，发现恶灵的瞳孔已经涣散，但临终前一刻的微笑却留在了脸上。
他是带着怎样的思念逝去的呢？
不得而知。
青年盯着恶灵看了会，随后还是叹了口气，缓缓走来，伸出手，帮恶灵擦去了眼角不知何时溢出的泪水，并抹上了那只充满悔意和不甘的眼睛。
“好好休息吧。明天起来，你就会在不同的世界里了......一个没有困扰，没有纷争的世界。”
说罢，青年用一只手扶着膝盖，悄悄起身。
刚才在恶灵弥留的时间里，他操纵着风的力量，把一些沾到血迹的碎石全都卷入半空中粉碎掉了。
只可惜，尽管大部分血迹都能处理，但被破坏的现场却是无论如何都还原不了的。
好在二条院刹那很聪明，特地选了一个比较偏的没有摄像头的地方，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趁还没有目击者前赶快带着伤员离开。
嗡......
而在青年起身后，恶灵的尸体便开始轻微地振动了起来，随即——
哗啦啦。
仿佛玻璃被摔碎一般的清脆声音，他巨大的身体碎裂成了千万块薄薄的碎片，接着由自然的微风托入空中。
空中的碎片继续朝上碎裂，碎裂，并最终由下而上地褪去黑色，化为纯白的齑粉，在黑暗的地方放出伤感的荧光，如蒲公英般再度一簇簇地涌高，然后梦幻地消逝，熄灭......
就像从生到死，诉尽一生的瀑布一样。
“是嘛，这就是你的生命之风吗，恶灵。”
荧光散却，地上空留一把细长的黑色太刀，寂寞地承载着一切。
而青年站在那，自始至终没有移动一步，直到恶灵完全飘散之后，才慢慢蹲下去拾起了那把樱铁。
他突然想起了超古代，那个自己最珍视的伙伴逝去时的情景。
也是这样的美丽而且哀伤。
大概醉梦伤悲，而心真的只能伤于相逢吧。
“喂......”
听到了二条院刹那的声音，青年回过了头。
“你......你怎么哭了？”
青年愣了愣，用执剑的手背随意地抹了一下，才感到眼角处一点冰凉。
“不......”
无表情地站了几秒后，他才收起手臂，朝坐在那的刹那走去。
“这不是我的眼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