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程正在持续着。

老师在黑板上吱呀吱呀地写着什么,同学们则认认真真地做着笔记,没有人窃窃私语,这相当不反常的现象,每天都在教室里进行。

然而炽鸮感觉自己的目光总是不自觉往某个方向看,以至于精神都不集中了。他看向自己的笔记,上面一马平川,一毛不拔。他又看向黑板,老师之前的笔记已经擦了,这下恐怕要找同学借来抄了。他知道这样是在浪费时间,却又觉得,这样也无所谓,因为自己心里虽然揪得紧紧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却又感到很舒服,因为距离没那么远,似乎站起来走几步就能触碰到。

他眼光所及之处...是班长所在的位置。

昨天还觉得无关紧要,单纯只是崇敬的感情,变成了憧憬。这对于青春期的少年来说,难以抗拒。

说不影响学习的确是开玩笑了。他本来觉得自己还挺能自控,这种事情却不是理性能控制的。

他现在理解以前老师对某件事的防芽遏萌了,这样的思想一冒头,他便努力打起精神,试图证明老师是错的——但越是这样做,越是往班长那个方向看。

班长大人似乎并没有受到昨晚的影响,认真地看着黑板,笔尖在本子上飞舞着,已经写满了。不如过一会向班长借笔记吧——但那样说不定会给她添麻烦,可她似乎又想自己在大家面前表达跟她的亲密。这种懵懂的,秘密的关系似乎显得比公开处刑要难过一些,却又让他欲罢不能——或许周围的同学们已经发现了而只是顺着他们演戏?炽鸮的脑子停不下来,本子上的空白在延伸,他放下笔,抱着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他今天包里带的是几本历史著作,是讲述二战和太平洋战争的,他觉得或许那样的刺激能让自己更加集中精神。他联想到,“创造更多的物质条件,以至于大家可以共同分享,从而不用再继续战争了”,小时候来炽鸮家里的一个哥哥这样说过,然而抱着远大理想的他却在一次工程事故中不幸离世,想到这里炽鸮变得消沉了。“我是在干什么呢,嘴上说得那么好听,现在却自己搞双重标准哩!今天要跟班长说清楚,这关系让我困扰了。”

然而他却马上后悔了——班长大人是如此优秀,如此美丽,让他眼睛都挪不开了。她的每一抹忧伤都让他心头一紧;她的每一次微笑都带来和煦阳光。他感觉离不开她了——哪怕变成饿肚子的野猫也不要紧,只要能天天守在她的窗前看她入睡;哪怕化作尘埃也不要紧,只要能躺在她的书架上与她共读;哪怕微缩为细菌也不要紧,只要是有益的细菌,他愿意分裂自身,到她的全身去为她的健康奉献一生。

“炽鸮同学。”

有谁在身边叫了他一声,炽鸮这才回过神来。

这是班主任李老师,她五十多岁,脸上表情十分柔和,显然并没有责怪他的意思。也许是因为自己平常表现都很好,突然这样一下子,反倒是老师对他产生担忧了吧,炽鸮这样想,赶忙向老师道歉。

“对...对不起,李老师,我有点不舒服。”

“你去医务室休息休息吧,真生病了,耽误的学业就更多了。要找个人陪你去吗?”

他心中一千一万个“晓寰芎同学”叫了出来,但...

“没事儿...我自己去罢。”

他瞄着班长的方向,班长似乎真有站起来的意思了,但还没等她说什么——

“老师,我陪他去。”

发话的,是韩克林。

...

“多谢。”

韩克林和炽鸮相对而坐,炽鸮看着韩克林的眼睛,他却把视线避开了。

“兄弟,有件事,我看还是得告诉你。”

“怎么?大韩民国同志,你丫可以跟我直说啊。”

这个地名梗玩得不好,炽鸮也知道,不过既然讲了也就算了,他耸耸肩,又看着韩克林。

“我要去日本踢球了。”

炽鸮感觉自己是听错了。

是日本吗?还是他说,本日要去哪里?或者是,他本日要跟自己去踢球了?

“你说什么?”炽鸮再询问了一次。

“我要去日本踢球了。教练给我写了推荐信,我很快就能入学了。之前学的日文也用得上——”

“你丫——这是好事啊,为什么表情这么凝重?”

他当然知道为什么那么凝重,韩克林跟自己有什么不同?离开朋友,家人,难道就是那么容易的?可是人一辈子,说没有就没有了——说到这里他又想到那个英年早逝的别家哥哥了,韩克林这样做,虽然兄弟几个心里难过,然而是正确的决定。

“兄弟,我担心你啊。你心里藏不住事儿。那种事儿虽然我也不懂,可是我觉着,你还是不要憋,找人倾诉倾诉的好。”

“韩克林,你啥意思啊——”炽鸮装模作样地往四周看去。莫非一直看着楞兮兮的韩克林知道自己和班长的事儿了?

“你要是不愿说,我也不会追问。以后你想说了,给我打一电话就行。我知道你不爱用社交软件,”韩克林笑了,“我也不爱用。将来我要是去北伦敦加盟某个球队了,准保给你打一电话,让你免费来看我踢球。”

“呵,你就那么确定自己能行?”

“不试过怎么知道呢?”

韩克林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炽鸮突然明白了什么。

是啊,不试过怎么知道呢。

...

话说这个时候,坐在自己位子上的晓寰芎心里也打着鼓。

“他怎么样了?”

她怀疑是昨晚自己跟他一起回家的时候,他替自己挡雨结果最后着凉了——他昨晚也没洗澡,真是个蠢蛋,逞什么能啊——她这样想着,精神虽然不集中了,但还是凭着直觉把笔记写得工工整整——这一心多用的统筹功夫是母亲教的,不过有时候还是会犯些小错误。之后看来这笔记还得订正,她这样想着,却不禁越来越担心炽鸮的身体了。今早看着还活蹦乱跳的,为什么现在看着那样消沉呢?莫非是自己对他的态度,让他有些不舒服了?

“晓寰芎同学,上来解这道题。”

“是。”

不想了,晓寰芎摇摇头。她就是有这么一种功夫,如果真要自己不想了,就能不想了——不过关开关之前,最后再牵挂一下,或许是应该的。

千万要没事儿啊,下课我来看你。

于是她把精神集中起来,看着黑板上那道完全难不倒自己的题目,露出了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