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了。

明明记得自己带了雨伞的炽鸮看着阴暗的天,不断落下的雨滴和空空如也的手。

“唉...”

嘛,起码拿着自己伞的人不会着凉了。

虽然他的确对自己伞被拿走这件事情十分不满,但他更讨厌让自己心里难受——恶意带来的只有恶意,往往并不是发泄出来之后就会好转,因此还不如转化成理解。明天希望对方会把伞还过来——或许是拿错了。嗯,一定是这样的。

这看来是阿Q精神的正确使用方法。

雨看来短时间内还不会停,周围的空气也的确变凉了,哪怕是套上西装外衣,他现在也觉得有些冷了。他的朋友们都没带伞而急匆匆的骑着单车冒雨回家,他在这里不禁为他们祈福,下雨天骑车滑倒这种事情是很悲剧的啊。

“伞没了?”

熟悉的声音传来,那是班长大人。她开口问的并不是“你没带伞吗”而是“伞没了”,炽鸮对这微小的差别却感到十分的满足。对方似乎认同了自己的能耐——嗯,那暖暖的阳光照在身体上的感觉此刻浮现,应该不是因为自己快死了吧?

“是啊...似乎被谁拿走了。”

炽鸮看着班长大人,她手上的伞并不大,但足够两个人挤一挤。

“我送你回家吧?”她这样提议道,“炽鸮同学住在哪里?”

“唔...往出校门左边走三个街区。”

“好像离我家不太远。”

炽鸮马上意识到她的意图。只能坚决拒绝了吗?

“这样太麻烦您了——”

“不麻烦。”

“我能冒雨跑回家——”

“我们可以不用玩这个游戏的。”

于是她又使用了之前的那句话。似乎对待炽鸮她选择不去隐藏什么,而是表达出真实的自己,而炽鸮也只好同等相待。

“遵命,班长阁下。”

之前炽鸮从没和班长一起回过家,这还是第一次。

而因为雨伞的缘故,他俩可能要挤在一起。他有些不好意思,“我来撑伞吧。”

自己比较高,同时也好掌控伞的位置。只要把伞往她的方向偏一点,然后保证书包不被淋湿就行。而且他的书包基本还是防雨的,只是保守起见,不想冒险罢了。

“好的。”

不过她已经预测到他的想法,用手挽住了他的胳膊。

“呃?”

“不要紧,现在下雨,没有人会在意的。”

班长说出来的话,哪怕是歪门邪道听起来都很有说服力。这真是出众的才能啊。炽鸮耸耸肩,把自己之前的所思所想抛到脑后。

就这样,两个人并未紧靠在一起,而是留下了十分微小的距离——一起撑着一把伞。那湛蓝的伞如同平常的天空一般,此刻却变为了阻止雨滴的最后一道防线了。

不说话似乎有些尴尬。

“不知道您有没有感觉,”炽鸮说着,笑起来了,“我的同龄人们都比我更成熟呢,包括您在内,总感觉自己是个小孩子。”

“嗯...但成熟也并不一定是件好事呢。小小年纪就开始勾心斗角的话,我觉得还是挺令人悲哀的。”

“我觉得从您口中说出这样的话很令人惊奇——”后半句话没说出来,面对班长大人不自觉就往外冒实话这样的事情真是太糟糕了。

“嗯...难道你认为我在精神层面已经成熟衰老了嘛?”班长大人不自觉地撅起了嘴。“——我自认为也是很任性的年轻女孩子呢。”

不,我不这么看。他几乎要说出口了,但最后他选择了另一个选项,“唔...如果您要这么说的话...”

“嘛...在这个越来越现实的社会,不得不用现实的外壳来包装自己,存留那一点点的任性...或许未来某一天又会变化吧,”班长突然看着远方这样说道,“我周围编织的一切,如果都是假象,你还会和我继续成为朋友吗?”

“或许吧,”炽鸮顺着自己的心意说道,“但面对身为‘在我眼中十分美貌’(他故意加重了语气,生怕她没理解自己的确是这样想的)而又身为精英的您,这样说的我也是十分伪善的呢。然而我对于自身存在也并不肯定——也许您才是我存在的提前量。”

“审美只是社会价值在个体身上的体现罢了——至于你,我相信是存在的,自由的。”班长突然把身体靠向炽鸮,而他感觉她的身体暖暖的,真的如同阳光和煦。

这段对话听起来真愚蠢啊,果然,这两人还真挺适合的...在拐角处,拿着雨伞的韩克林这样想着,送别渐行渐远的二人,轻叹一声便离去了。那雨伞的柄上,分明贴着写有炽鸮二字的标签。

...

“教练。”

韩克林回到学校,走进校队的办公室,足球队的教练,来自日本的渡边弘太正望着窗外积水的球场发呆,听到韩克林轻声呼叫自己,他才回过神来。他的右眼被黑色长刘海遮住了,脸上胡子拉碴显得有些随便,脸上期许的表情显然,是在等待韩克林的答复。

“克林。”

“我想好了。”

韩克林冲着教练点点头。

“是吗...那就好。我会给你写推荐信的。”

“您真的觉得我适合吗?”

“当然。你的身体天赋...是适合继续这方面发展的。你又会说日文,成绩过得去,在那里上学应该没有问题。你在这里的话,很难踢出名堂——你需要更高水平的平台。难得你对金钱不那么看重...”

“您别这么说。如果不是父母的条件,我也不会有今天。”

韩克林其实并不想走,对于班队和校队的朋友们,他是割舍不下的。或许到那里去注定也是失败,但...好歹试过了,到时候在那里完成学业也不错。

“你将来是想要进国家队吗?”

“如果有那样的实力的话。”

“我或许是在为这个国家培养不得了的怪物呢。”渡边教练笑着缕了一下自己的刘海,右边无神的眼睛露了出来。韩克林了解过教练的过去。假如他的眼睛没有在大学比赛中意外被球击中而失明,或许还能继续自己的职业生涯。至于他为何会到这里来,则又是一个传奇的恋爱故事了——

他佩服教练的真性情,因此决定接受他的建议。当然说不定还有其他什么原因,他今天确信,这件事是非做不可了。

“好吧,韩克林同学,祝你一切都好——”渡边教练站了起来,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愿你能像你父亲对你的期许那样坚强。”

“我会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