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到家具城的时候大概是下午五点，路上光顾着瞎扯，走得不快，花了不少时间。我脚也疼了，就和黑老大先找了个餐馆，要了两个菜吃晚饭。我米饭才吃了一半，黑老大就把菜碟子扒空了，一点情面不留，我没想到她这么能吃，这种吃法怎么还吃不胖？我后悔不已，要是一开始叫上两个套餐，也不会连下饭的都不剩。

黑老大拽着餐巾纸，看我一脸郁闷，就笑：“你以为我会给你留啊？吃大桌饭就是打仗，吃饱就是目标，谁跟你谦让。”

我抗议道：“那这也才两个人，不是大桌饭啊。”

“我不管，你又没说这菜一人一盘。”

这事我记住了，以后不能跟黑老大在一个桌子上吃饭。结了账我们就去办正事，一口气转了三层楼，黑老大买家具很干脆，一边溜达一边看，只要看着顺眼，材质没什么问题，就定下来了，偶尔还装模作样地摸几下，看得导购妹子一愣一愣的。我心说你戴着手套摸个什么劲，怕别人不知道你脑子有病吗。

出乎我意料的是，黑老大挑选的家具大多数属于淡淡的冷色系，以青色为主。我一直以为，这个女人买东西选纯黑色的可能性特别大，结果今天选的这些家具里面，纯黑色的只有两张长沙发、一张茶几和一套办公桌而已。看来人都这样，就算再喜欢某一样东西，也不会在周围全摆上，你会感觉不协调，搭配和层次感永远是不可或缺的。

一路走上顶楼，家具找得差不多了，还买了双人床，不知道打算跟谁睡。黑老大最后还想挑一个书柜，我无奈地跟在后面，这层楼我一上来就觉得有些压抑，而且没什么人，我不想多待。黑老大已经选中两个书柜了，还嫌不够，难道她其实是喜欢读书的那种类型？不会吧。

这层的空间比前面几层小一点，很快就能走到头，黑老大没有去找第三个心动书柜，却一头扎进了灯光死角处的阴影里。我过去一看，就见一个柜子形状的家具，一人多高，盖着白布放在角落里，黑老大站在它前面，静静地看着。

“这个可以掀开吗？”黑老大问。我这时候才发现身边的导购和刚才的妹子不是同一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换的，可能是每一层都有专门负责的导购，也可能是黑老大进度太快，之前的导购妹子插不上话，知难而退了。

她说请便，黑老大就抓起白布扔到一边，露出了里面的家具。这是一个木质书柜，整体上了一层棕黑色的漆，上面装着玻璃门，里面是三层搁架，下面是两个大抽屉。书柜的侧面有鹿的雕刻，手法很漂亮，细节丰富，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这鹿的表情有些阴森。我感觉到的压抑感，似乎就是从这个柜子上散发出来的。

“您眼光不错，”导购笑道：“这可是我们店里的宝贝，老板说了，要遇上值得托付的主顾才能亮出来，普通的顾客是不让看的。您刚才直接冲着它就来了，显然是行家，也算和它有缘，我今天就破例给您介绍介绍，您要是有心，就买了它，价钱给您算便宜。”

“这件血鹿柜呢，采用黑胡桃木打造而成，木质细腻，涂着天然木漆，光泽柔和，经久耐用。而侧面这幅木雕则出自清代雕刻名家杜士元之手，精妙绝伦，栩栩如生。木雕描绘了一头健壮的梅花鹿在林间奔跑的场景，鹿为谐音，通俸禄的禄，取福气、钱财之意，有鹿疾行，则财源滚滚，连绵不绝，要是把它摆在家里啊，包您财运亨通。”

“哦，”黑老大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那这么珍贵的东西，我们普通顾客恐怕不该多看啊。枫哥，咱们先走？”

我说好啊，差点没憋住笑，导购见我们不上套，急了：“其实这血鹿柜还有玄妙之处，这里光线太强，要关了灯才能看见，还请您稍等一下。”说完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开了。黑老大趁机抠着柜子的漆面，闻了一下，皱了皱眉头，压低声音道：“全是瞎掰的。”我也有同感，清朝柜子装着现代玻璃门，你拿我当傻子骗呢。不过这血鹿柜本身就放在阴影里，那导购却说还不够暗，她是要给我们看什么？

正想着，顶上的灯就全灭了，四周一时陷入了黑暗。我的眼睛适应光线比较慢，等到能看清东西了，就发现窗外有光线射进来，太阳还没有落山。黑老大盯着血鹿柜的玻璃门，我也凑过去看，没发现有什么变化，问她她也不说，只伸出手指做了一个嘘的手势。那导游看不清路，我等她慢慢摸过来，问道：“妹子，这啥也没有啊？”

导购看了看血鹿柜，说：“现在还看不到，我们再耐心等一等，它需要时间的。”我一听还要等，就道：“这么麻烦，你该不是拿我们开涮吧。”她连连摆手，干笑道：“怎么会呢，顾客是上帝啊。”我不屑道：“那也得有钱的才是上帝。”

“枫哥，别闹了，过来。”黑老大突然开口，我还没过去，那导购就激动起来，指着柜子喊道：“有了，有了！您看这儿！”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向玻璃门，就见左上角起了一团水雾，水雾逐渐扩大，慢慢地还有了形状。看着看着，我的汗毛就竖起来了，那形状分明是人的脸。这还不算完，玻璃门的其他位置也开始陆续浮现出水雾，从无到有，六张水雾做成的脸两两一组分布在三层搁架对应的位置上，每张脸的左右两边都有一对手印，人脸和手印形态各异，充满了痛苦，极其扭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