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幾個村民朝我和五丈原黑貓圍了上來,兩眼所及之處全被堵得密不透風,這種時候根本沒有考慮突破的餘地。我本能地舉起雙臂護住腦袋,就聽見旁邊幾聲悶響,隨後肩膀一沉,五丈原黑貓從我身上翻過去踢飛一個人,落地的瞬間便貼近人群,在肢體的空隙中穿梭移動,身影掠過的同時幾個人應聲倒地,緊接着她一躍而起,踩着抓住我肩膀的某個村民的手臂用膝蓋擊中了他的下巴,發出骨骼碎裂的聲音,然後踏着那人的臉跳回來,伸手按上我的頭頂又翻到另一邊去。我承受不住五丈原黑貓的重量,臉被狠狠地壓到桌面發出巨響,一下什麼都看不見,鼻子疼得就像是斷了。只聽五丈原黑貓在我背上帶着風聲翻轉騰挪,我身邊的各個方向傳出她沉悶的打人聲和村民的倒地聲,沒過幾秒就只剩暴雨磅礴的聲響。
五丈原黑貓把我拉起來,瞧了一眼我的臉,說:“不好意思。”我一摸鼻血就像水龍頭一樣,她就地翻出一卷面紙丟過來,上面滾得全是土。我這才發現房子里一片狼藉,襲來的村民已經全部倒在地上,飯桌也亂七八糟的,老羅縮在角落裡捧着手機打電話,一邊低聲說著什麼一邊緊張地看着我們。地上少數幾個村民還在呻吟,剩下的都沒有動靜,顯然作為女性五丈原黑貓的強悍遠遠超出我的預計,之前對堂岩村險惡局勢的推測此刻只會讓人感到小題大做。我捂住鼻子動手止血,覺得五丈原黑貓是不是下手太重,如果十幾個人都不是對手,她也不必取人性命。五丈原黑貓走向老羅,打掉他的手機說:“老東西,安排這麼多人,以為沒有輕敵是吧,要不要我表揚你一下?”老羅恨恨地咬了咬牙,突然撲倒在地,哀嚎道:“姑娘,求求你放過我,我也是混口飯吃啊!”五丈原黑貓一把拉起老羅,另一隻手握着雙筷子對準老羅的咽喉刺去,直接刺穿脖子,把老羅釘在了牆上。
老羅痛苦地張大了嘴,彷彿要爆發尖叫,最終卻只能冒出含糊的哼聲,他的雙手緊緊握住露在外面的筷子柄,腳下無力地亂蹬,眼睛都凸出來了,卻拔不動筷子分毫。我震驚地大喊:“你在幹什麼,他會死的!”“沒那麼快,”她說,“還能動已經不錯了,是死是活得看撈他這條命的人什麼時候來。”“就算他罪有應得,也應該交給法律審判,你我沒有資格決定他的生死,況且你就沒有人性嗎?”五丈原黑貓笑了:“你猜這些人對你的小女朋友講不講人性?”
我張口結舌,我明白她的意思,但是我覺得不應該這麼做,人不應該因為別人的卑劣就放棄自己的底線,否則兩者之間還有什麼區別?“老東西好像通風報信了,要走趁現在,等一下想要你命的不止這麼點人。”五丈原黑貓說。事到如今我知道她所言非虛,不過我們既然能在堂岩村站穩腳跟,哪怕只是短短一瞬,小紗也彷彿近在咫尺,我怎麼能就此罷休。我問她:“現在是你說的情況不妙的時候嗎?”“這麼悠閑,當然不是了。”五丈原黑貓說,“你還想找?”“我一個人走不遠,再幫我一把,等到連你也應付不來的時候,你直接走就行了,不用管我。”我說出自己的要求,只希望她不會斷然拒絕。五丈原黑貓困惑地說:“那你最好付得起……等一下,你要是死在這,誰來付錢啊,真麻煩。”
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我並未深究她與楓哥口中所謂堂口的事情,但我明白這個姑娘並非善類,而且不止是很能打架那麼簡單,如果請她動身真的價格不菲而我又沒命支付,到了那個時候,五丈原黑貓甚至有可能會找到我家裡去要錢,我的父母絕不應該為此買單,我已經欠了他們太多,無論五丈原黑貓是否願意繼續幫忙,我都只有保住性命一條路可走,然而親眼見過堂岩村的兇險之後,我還能在顧及性命的同時找到小紗嗎?正在我陷入徒勞的思索中時,五丈原黑貓突然一扭頭,抓過我塞到飯桌底下,隨後飯桌猛然發出了刺耳的嘎吱聲,她的聲音從桌子上面傳來,說:“來得還挺快,你在下面安靜待着,不要出來礙事。”我意識到五丈原黑貓察覺了敵人的蹤跡,自知幫不上忙,只能縮在原處。不出十秒,無數帶着泥水的雙腳突然從各個門口擠進來,他們藉著暴雨掩蓋腳步聲發起襲擊,卻漏算了五丈原黑貓的洞察力和之前被打倒在地的村民。亂七八糟的地面使這些新來的村民難以下腳,亂作一團,還沒有靠近五丈原黑貓,氣勢便受到了挫折。等走在前面的人站穩腳跟后稍作鎮定,村民們重新發出雜亂的吼聲沖向我們,然後被五丈原黑貓挨個打倒在地。
和之前埋伏我們的不同,這群村民中有很多人手持砍刀鋼管之類的武器,我不知道五丈原黑貓是怎麼對付他們的,但金屬物品飛出去砸在四周牆上的聲音就沒有停下來過。很快有人發現了我的位置,趁五丈原黑貓被圍來抓我的褲腳,想把我拖出去。我兩腿亂蹬想要逼退他們,沒有多久腳就被抓住不能動彈,我使出全力抱緊桌腿,那些人拖不動我就想來拉我的手,被五丈原黑貓抽空打翻好幾個之後,最終還是有人摸過來掰我的手指,我狠狠一口咬上去,他大叫着亂甩胳膊,把我的頭撞在桌腿上好幾次,隨後五丈原黑貓從桌子上伸腿過來踢翻了他。我剛要緩口氣,突然眼前一黑,胯下傳來撕裂般的劇痛,頓時全身都使不上力氣,這幫人竟然玩陰的。很快我感到渾身發木,整個世界似乎都離我遠去,只覺得自己像待宰羔羊一般被拖出不遠又停下,然後有人把我拎起來,對我說著什麼,我無法做出反應,突然臉上就受到了猛烈的衝擊,耳朵嗡地一聲,眼前直冒金星。“說話,能站穩嗎?”五丈原黑貓的聲音從另一隻耳朵里傳來。不知道她使了多大的力氣,我的臉全麻了,下半身卻逐漸找回了感覺,兩腿不受控制地顫抖着,先前體驗到的痛苦充分地蔓延開來,只有靠五丈原黑貓扶着才能勉強站立。
五丈原黑貓開始扒我的眼睛,她臉上滲出了一點汗,手也很熱,房子里除了雨聲和偶爾傳來的雷聲之外安靜如初,除我們之外所有的人都倒下了。我大口喘息着擺擺手,都不知道自己想表達有事還是沒事,五丈原黑貓就搖頭,“不行你就歇一會,”她說,“短時間內應該不會有更多人……”話說到一半,五丈原黑貓把我放在桌子邊,朝前面的門口走了兩步。這時候又有幾個村民從雨幕中閃進來,踩着他們同伴的軀體沖向五丈原黑貓。幾十個人都不是對手,面對僅僅五個人她當然不需要幫忙,但我被敵人重傷,心裡正升起一股怒火無處發泄,迫切想要在這場戰鬥中有所作為,在五丈原黑貓一拳一個擊倒前四個村民的同時,我大吼着撲向最後一個村民扯住他的衣服,兩個人失去平衡向前倒去。我瞥見五丈原黑貓露出詫異的目光,流暢的出拳動作突然停頓,隨後眼神一變,半空中接住那個村民一把將我拉開,揮拳打中村民耳朵的同時,飛身一腳踏在我的胸口直接將我踢飛。我耳邊帶着風聲重重摔在地上發出呻吟,差點一口氣沒上來,肋骨疼得彷彿要裂開,還好滿地都是人墊着,讓我不至於摔傷。我掙扎着坐起來想要質問五丈原黑貓什麼意思,就見她也藉著剛才那一腳撲倒在地,正爬起來靠着桌腿席地而坐,隨後從左邊肩膀上拔出不知道什麼東西舉到面前,這時候外面正好有閃電掠過,瞬間我便看清了五丈原黑貓手上是一種帶着針頭的深色管子。我回想起剛才被踢中的時候隱約聽到有東西飛過的聲音,難道外面還有埋伏,五丈原黑貓那一腳是為了讓我遠離門口,不被這種針管射中,但她自己卻沒能躲過。
“你沒事吧,那針裡面是什麼?”說著我就想過去,五丈原黑貓卻道:“別過來,找個人蓋在身上先躲着,待會就知道了。”她把針管丟到一旁,手按住肩上被打中的地方,坐在原地往身邊看去,順着她的視線我發現還有好幾根針管扎在桌子上,甚至是倒地的村民身上。不惜誤傷同伴也要制伏我們,說明外面的人已經開始不擇手段了。意識到這一點之後,我立即按照五丈原黑貓說的從旁邊拉過一個口吐白沫的村民壓在自己身上,再拉近幾個人儘可能擋住我的身體,留出能夠看見五丈原黑貓和她面前那道門的視野,安靜地躺在地上等待着。五丈原黑貓坐在原地紋絲不動,我擔心針管里的東西會讓她失去意識甚至生命,但容不得我多想,一分鐘不到就有幾個人影出現在門口,擋住了從外面照射進來,覆蓋在五丈原黑貓身上的光線。他們穿着雨披,手上持有槍支,一進來就把槍對準了五丈原黑貓。
“你們已經打中我了,還這麼緊張,不累嗎?在外面淋雨挺冷的吧。”五丈原黑貓說,她平靜的聲音讓我鬆了一口氣,但這些話沒有人理會,他們的槍口下垂了一點,但還遠遠不到放下警惕的程度。有人抬手指向旁邊:“大哥,老羅。”他們中間被稱作大哥的那人簡單地環顧了四周,也沒有去看老羅,擺手讓旁邊幾個人就地翻看村民的面部,他自己仍然盯着五丈原黑貓。就算房子里的光線再暗,這麼找下去早晚也會被發現,我緊張地盯着那些人,就見他們沒有動作,只是看着五丈原黑貓旁邊身上扎有針管的村民,那幾個村民開始不約而同地全身抽搐起來。“最後牽制我的五個人,你派他們來的時候,有沒有告訴他們是要犧牲的?下命令的時候,你猶豫過沒有?用這種辦法對付我,你是看重我,還是害怕我?”五丈原黑貓的聲音再次響起,她被人用槍指着竟然還能開口挑釁,而且語調過於平靜,要知道同樣被針管打中的人現在還正在地上抽搐,難道說五丈原黑貓根本就沒有沒有被打中?那大哥終於開口說道:“你的話太多了。”幾把槍重新瞄準五丈原黑貓,這些人沒有放棄警惕,但我知道他們已經沒有機會了。
五丈原黑貓的反應很快,正因為他們沒有把握命中,所以才派人來引誘五丈原黑貓出手露出破綻,但這一切都是建立在遠處伏擊的基礎上,而現在他們靠得太近了,這個距離對五丈原黑貓來說再有利不過。果不其然,五丈原黑貓瞬間起身,兩個人影當即慘叫着左右拋飛,有一個正掉在我身邊,我趁機使出渾身的力氣在他臉上補了一拳,打得我手都疼了。再回頭就只見五丈原黑貓獨自站在那裡,手裡抓着一條腿,一腳踢在膝蓋則面,就聽見咔嚓一聲,那條腿的主人發出了沉悶的哀嚎。我急忙推開身上的村民過去,看着五丈原黑貓丟下彎折的腿,抬起踩在那人脖子上的腳,又狠狠跺了兩下才罷休,我都不知道這個人現在是否還活着。“來見過大哥,這傢伙比那老不死的更像個老大,我不想他再來礙事。”五丈原黑貓說著開始翻這些穿雨披人的口袋,我問她:“你不是說被那針管打中了嗎,怎麼什麼事都沒有?”“你希望我躺在地上抽是嗎,能不能盼着我點好,”五丈原黑貓背對着我,手底下一邊忙一邊說,“我沒說過,但我確實中槍了,至於我為什麼還能站在這,現在不是解釋的時候,你只需要知道一個正常人類無論有多強,都不可能獨自帶着你在經過這一切之後還能和你在這說閑話,但我能做到,以及當前的局勢對我們不利,必須馬上轉移,不能繼續留在這個房子里。”
我明白她說的沒錯,無論那針管里是毒藥還是別的什麼東西,知道五丈原黑貓不受它的影響就足夠了,背後的原因對我而言並沒有那麼重要,她似乎也不想細說。而關於下一步的行動,我仍然抱有疑問:“我們不知道外面還有多少拿槍的人等着,現在出去不就是活靶子嗎?”“不,我覺得這已經是全部了,幾個人同時開槍就是因為沒有一槍命中的自信,他們知道如果失手我就會躲進死角,不會再給他們瞄準的機會,所以他們會用上所有的槍,不會有所保留。要說數量也差不多,哪怕是城裡那些道上的人,裝備和手段也比發達地區差了不止一個檔次,堂岩村這種不入流的地方,能有這種程度已經是極限了。而且你看,剛才我就是在這扇門裡面中的槍,現在我依然在原地,要是有人能開槍早開了。”五丈原黑貓翻出一把針管,看了看我,好像不太放心,全裝進自己褲子側面的口袋。
我心裡有點痒痒,畢竟是槍,有總比沒有好,就在地上撿了一把端着說:“那我們拿了槍出去,就不怕他們了!”五丈原黑貓嗤笑着去撿另外的槍:“沒打過架吧,堂岩村敢對我們動手主要靠的是人多,就這種破爛玩意,你我一共兩把能嚇着誰?你還不會用,不如拿根燒火棍。”她把槍全撿回來,徒手一根一根掰彎,看起來有些吃力,最後拿走我手裡這把槍,喘着氣想了想,把它拆成零件,拿了扳機和幾個彈簧塞進口袋,回頭拾起一根半米長的鋼管遞給我,說:“這個有用多了。”我握緊手裡的武器,雖然不如預期,但心裡還是感覺踏實了一點,我無法像五丈原黑貓一樣徒手制伏敵人,現在可算是有戰鬥的能力了。“我們接下來去哪?”我問道。五丈原黑貓伸手一指:“那邊。”“啊?”我詫異道,“那邊有什麼?”“那邊是大門的反方向,堂岩村的深處。”我恍然大悟:“你願意幫我繼續找小紗是吧。”“你說的也不算錯,”五丈原黑貓扒下一件雨披套在我身上,“跟緊了。”我知道這是要偽裝成堂岩村的人,就問她:“你不穿嗎?”五丈原黑貓已經準備出門了,她手扶着門框,回頭道:“難看死了,我才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