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一点点地被夕阳从乳白色浸染成红色,接着又蒙上一张乌黑的面纱,云彩在黄昏中困得都变扁了,既像垂下的眼皮,又像被扔在床上的白衬衫。

至于这条从早到晚都冷冷清清的小巷,它的色彩可就没这么丰富了。空荡荡的街道如同画家用来蘸笔的水杯,无论混什么颜色的水彩进去都黑乎乎的,仿佛一天二十四小时都躲在阴影里。一团揉皱的纸巾从满当当的垃圾桶里被风刮了出来,打着滚跑进巷子深处。墙头一只野猫似乎瞟到了老鼠的身影,但它已经在垃圾桶那享用过晚餐了,正趴在水泥砖上,寻思着那位骑自行车的邮差今天会不会绕道从这里经过。

然而那辆破旧掉漆的自行车并没有出现,倒是等来了个大家伙,一辆如美人般身材优美的银灰色轿车,发出山羊一样扬长低沉的叫声驶进了小街。野猫估摸着今天的小鱼干怕是要泡汤了,于是失望地摇摇尾巴跳到了院子里。

“瞧,紫大人她们来了,”早苗半个钟头前就和妖梦一块在街角等着了,她朝靠近的车灯招了招手,“辛苦了!”

轿车轻轻回应了两下喇叭声,随即前轮一扭拐进巷子里,停在了一家只有扇木门,外面亮着盏马灯的小旅馆前。早苗和妖梦一路小跑跟了上去,这里便是远征小队接下来借以栖身的秘密据点,当初紫亲口提到这个词时,早苗可是相当兴奋,她回想起了上小学时跟朋友们聚在一起调查都市传说怪谈的快乐时光。

“辛苦了,”紫走下车朝两位精力旺盛的小家伙莞尔一笑,“来到外界的第一天感觉如何?尤其是妖梦酱,一定到处都很新奇对不对?”

“新奇得我都不知道该把眼睛往哪放了,”妖梦红着脸摸了摸后脑勺,堂堂白玉楼的庭师现在似乎成了第一次来到城里的乡下孩子,“我只记得自己细致打量了一番外界女生的卧室,回去以后或许可以参考着给幽幽子大人的房间装点一下。”

紫和早苗听完一愣,都不由得捂着嘴忍俊不禁起来,身后正打开车子后备箱搬行李的咲夜和美铃也对视一眼,会心地笑了。

“比起这个,”妖梦就料到大家会笑自己,不过她也并未觉得被冒犯了,只是象征性地扁扁嘴便把话题叉开去,“早苗好像在堇子小姐的电脑里有大发现,她当时都把桌子给拍响了。”

“对对,没错!”早苗那双大眼睛比刚才的车灯还亮,“目前可以肯定,堇子小姐在失踪之前作了很多调查,尽管大多资料都被销毁了,但我们设法恢复了其中一部分,并且还有意外收获!”

“真的吗?太棒了,没想到你们俩这么能干,”紫高兴得将手里的手袋翻来覆去把玩了两圈,“咲夜小姐和美铃小姐也弄到了很关键的情报。当然,详细的我们晚些再慢慢整理,先进去吧——现在最重要的是让大家舒舒服服洗个澡然后填饱肚子。”

说完,紫走上台阶,往木门上轻叩了两下,随即便打开门领着四位同伴进到了屋里。大伙跟在贵妇人的背影后面,不约而同地生出一个想法:上回大结界重启的异变过后,紫真的像是彻彻底底变了个人一样。

这一点咲夜和早苗是最有体会的。她们俩以前还真没见过紫人已经坐在椅子上谈了半天,然后又站起来鞠下躬求人这样一番难得一见的场景。

小旅馆门面十分狭窄,柜台再往前三四步便是通向二楼的楼梯,天花板上一顶餐盘大的吊灯就能把每个角落照亮。而正因为一览无遗,放眼望去竟极其地整洁,木柜上的雕纹呈现出一条条白晃晃的反光,地板和墙壁都用沾了清茶水的抹布擦过,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草香味。

老板是一位戴眼镜的中年男人,正在整理无人认领的明信片。即便店里似乎还没有住客,但他的衣着仍然规正,扣子一直从衣角扣到衣领。门一打开,还没看清来人的面容,老板便下意识地露出微笑。

“晚上好,齐藤先生,”紫热情地先打了个招呼,“从今天开始就麻烦您了。”

“不胜荣幸,夫人,已经遵照您交代过的把整间旅馆空出来了,您们可以随意使用,”老板从柜台后走出来,彬彬有礼地向紫带来的“孩子们”致意,“初次见面,齐藤佑树为您效劳,在小店有任何要求请尽管吩咐。房间在二楼,我来为您拿行李。”

虽然齐藤老板和紫似乎很熟,但另外四个人,尤其是咲夜和妖梦,还是感到有些不自在,表情略显僵硬。被一个素昧相识的外界人笑嘻嘻地套近乎,她们到底还是不太适应。

“不必担心,姑娘们,齐藤老板算是一个难得跟幻想乡搭上缘分的外界人了,”紫看出了大家的顾虑,“还记得大结界曾经被重启过一次吗?当时结界的力量非常薄弱,他在回乡下老家的路上时不小心闯了进来,是我发现了他并及时把他送了回来。当时那则‘神隐’新闻还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正是,那时候我真的很害怕,”齐藤老板点头时把身子也带得屈了下去,“要不是及时被紫夫人找到,我可能就会在那个陌生的地方一直饥寒交迫地迷路下去了。所以这次夫人说需要带大家到这里借宿一段时间,我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有其他任何的需要我也一定鼎力相助。”

“就是这样,各位大可以把齐藤先生看作自己人,”紫说着拍了拍妖梦的背,“妖梦酱现在也可以把另半个自己放出来透透气了,没关系的。”

说实在的,妖梦确实快憋坏了。她腆着脸扭捏了一下,最后还是把背包摘下打了开来,半透明状的半灵先是探出个头,随即解脱般地扭扭身子游了出来。齐藤老板头一回亲眼见到超自然的事物,他惊叹一声,扶了扶眼睛仔细端详起这个圆滚滚的白色物体。

“那个,不好意思,这是我的一部分,”妖梦将半灵抱在怀里,半灵都没害羞她自己先害羞了,“一直盯着女孩子身体看是不礼貌的哦。”

一阵嗡嗡响的哄笑声回荡在狭窄的门堂里,美铃手里的箱子差点脱手砸到她的脚。

“哎呦,真是抱歉,失礼失礼,”齐藤老板一拍脑门,谴责着自己的无意之举,“大家应该都累了吧,我这就带各位去房间休息,请跟我来。”

一行人中心眼相对较细的紫和咲夜这时发现一件事情,好像每次一提到妖梦,气氛就能立即缓和轻松下来。这也算是带她来的好处之一吧,尽管来之前咲夜认为这一特质应该属于美铃。

旅店的双人间也和楼下一样既干净又舒适。墙纸是新换过的,同时又闻不出一丝粘胶的异味,打开窗子,茶几上那朵蔷薇花的香气也适时地退到了外面,请清新的新鲜空气来招待客人们。洁白床单下柔软的床垫引来了妖梦一番好生研究。水壶旁边的夹座上竖着张卡片,上面贴着张齐藤老板拍的田野风光,还用彩笔配了一句“祝您每天都有愉快的好心情”。

当然除了通风之外,咲夜打开窗子后还习惯性地做了一件事情:扫视四周,记下视野内的环境。房间窗户的朝向和旅馆正门分居两侧,从此处朝外望去,是一条水渠,水渠和房子之间人行道的宽度大约五米。水渠对面则是另一片住房区,和这边一样大都在两到四层之间。

“我事前还寄存了一些要用的东西在邮局,现在去取,”紫摘下太阳镜放进手袋里,“很快就回来,这边麻烦你照看一下了,咲夜小姐。”

“知道了,您路上小心。”

咲夜心里对周遭的情况大概有个数了,只是暂时还没反应过来紫所说的“照看”,执行起来是应该以一个保镖的方式呢,还是像平时一样以一个女仆的方式呢?

抑或把两者结合在一起?

“该商量一下在旅馆里安顿下来后的第一件事情了,各位,”随着紫的脚步声从二楼下降到一楼,咲夜脱下外套,将小刀、手枪和弹夹一股脑堆在桌上,“谁想担下第一个洗澡这一重大任务?”

“我和妖梦一起!”早苗一手高高举起响应号召,另一手搭在妖梦的肩上,“得有个人教她怎么用现代的卫生间和浴室。”

妖梦的脸又红了,比过去的这一天里任何时候都要红。

“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咲夜俏皮地朝两人飞了个眼色,“别把马桶给摁坏了,等你们好消息。”

早苗欢呼雀跃的样子一点都不像个勤务兵,“哎,我还没答应呢!”但妖梦也没有抗议,只能跌跌撞撞地被早苗拖进卫生间里,不一会儿,来自洗脸台、抽水马桶和淋浴等各种能轻易分辨的水流声从里面传来。

咲夜对着坐在电视机旁的美铃做了个鬼脸,表示自己其实也很想玩得那么起劲。随即弯腰打开行李箱,从里面抽出笔记本电脑,联上网络,坐在床铺上开始整理补充翔太发给她的材料。敲击键盘的声音像是外面有只鸟在屋檐上跳舞。

“你还真是工作狂呐,到了哪儿都一样,”美铃在咲夜对面坐下,比起屏幕上的内容,她对咲夜的面庞更感兴趣,“小姐如果一起来了肯定会不高兴的。”

“但事实是她没有来,我们也不是来旅游玩赏的,”咲夜头都没抬一下,“晚上夫人回来以后就要把这些整合好跟大家汇报清楚,然后制定下一步的行动计划。”

明明没有在看大门,咲夜的话语也十分简练,而美铃却耸拉着头又想睡觉了,这时,她注意到咲夜脖子上挂了件东西。

“那是啥?”美铃指着咲夜衣服下面凸起来的一块,“据我所知,你从来不戴首饰的。”

“这个?”咲夜把那个镶嵌着颗红宝石,蝙蝠形状的吊坠提起来,自己端详了一下,露出一个苦笑,“这本来是小姐的,出发前小姐说,既然她不能来,就让我戴着它。”

“即便如此,”美铃双手撑在床垫上仰望天花板,仿佛这样做就能穿越空间看到那座红彤彤的家,“她肯定还是担心得睡不着觉。”

“然后就跑去跟帕秋莉小姐聊天,或是讲故事给芙兰听,说着说着自己先睡着了,”哪怕咲夜在家,大小姐也经常这样,“唯一的区别就在于,这下没人悄么声儿把她抱上床了。”

说完,两个人都停住了,只是对视着淡淡一笑。她们意识到,现在恐怕不该提家里,不然就彻底收不回心了。

在一趟远行冒险中,最可能出现“想家”这一症状的时间点有两个,一个是旅程刚开始的时候,另一个则是遇到危险的时候。

敲键盘的声音顿了那么两三秒,随即又有节律地演奏了起来。

天色完全暗了下来,野猫和小孩的哭闹声像是在举行仪式迎接黑夜之神的降临。早苗和妖梦穿着宽松柔顺的浴衣出来了,瞧妖梦仍然羞臊的神情和闪闪发亮的半灵,就知道早苗肯定几乎把半块香皂都消耗在那上面了。至于半灵沾满泡沫和肥皂水的模样,早苗迫不及待地想要描述给大家听,被妖梦捂住嘴阻止了。

大概七点半的时候,紫提着大大小小的工具箱回来了。正好咲夜和妖梦也帮着齐藤老板做好了晚饭。这趟来到外界的第一餐饭有蔬菜沙拉和天妇罗配咖喱饭,并不比在幻想乡里丰盛,却因为餐桌边的人而别有一番风味。

忙碌之间短暂的缝隙总会用悠闲来填补,所以悠闲的时光也总是短暂的。八点整,紫把大家喊到了小活动室里,房间灯光被调得很暗,咲夜和美铃已经把幕布挂了起来,投影仪也运行正常,清晰地将笔记本电脑的画面投在幕布上。早苗和妖梦一进屋,感觉像是踏进了间即将开讲天体物理学的教室。

你别说,紫站在大桌子前还真像个仪态优雅并且博学多识的教授。

“很高兴看到大家对招待都很满意,也比刚进门时精神了许多,那么我想可以开始今晚的小小仪式了,”紫将双手搭在身前轻轻抚摩着,“我们需要仔细梳理研究搜集到的情报,进而讨论下一步的行动。首先,尽管大家都已经比较了解了,但还是由我来先简单回顾一下,事情的起因以及到目前为止所面临的状况。”

概括来讲,幻想乡近期可谓是多灾多难。重置大结界的“镜像”异变过去没到半年,另一场危机便像烦人的推销员一样不请自来。

详细来讲,就不得不提到那场席卷整个幻想乡的空间风暴,它巨大的牵扯力把所有直的东西都给拗成了弯的,无论是山坡还是房屋,一切都扭曲变了形。

紫在经过一番排查后确认这次剧烈的振荡来自外界,这可称得上是雪上加霜。她对外界现在的状况所知甚少不说,具备能够让幻想乡如此天翻地覆的能力,也说明这场异变恐怕不是能轻易解决的。

感到压力倍增的妖怪贤者找到那个与幻想乡往来最为密切,并且亲眼目睹过这场灾难的外界人,也就是宇佐见堇子,委托她在能力范围内尽可能多地调查震波的来源。女高中生也不希望看到这个世外桃源支离破碎的样子,一口答应了紫的请求。

然而,还没收到来自堇子的任何一则消息,她便毫无征兆地失去了踪迹。无论是经由梦境世界,还是通过电话和邮件这些常规手段,都找不到堇子,她彻底地在外界失踪了。

这下紫深感到她可能低估了事态的严重性,经过一番艰难的斟酌后,她决定亲自带上几位幻想乡里的同伴,前往那座城市一探究竟。于是就有了紫和咲夜等人便装奔走在高楼大厦间这一出。

“感谢大家的努力,经过第一天的调查,事情开始渐渐有眉目了,”紫说着迈开脚步,将身影从幕布前让开,“请开始吧,咲夜小姐。”

“好的,夫人,”咲夜打开幻灯片,随即起身开始解说,“根据那位叫做翔太的《东深见晚报》记者提供的消息,这一系列的空间异常来自于‘金丝雀’科技公司建设在城东靠近郊区的大型科技园。”

早苗凑到妖梦耳边低声补充道,公司就是很多商人为了合作做生意而组成的团体,外界的商业交易规模要更加庞大,所以就会出现有钱大家一起赚的做法。

“我大概了解了一下这家企业的经营情况。简单来讲,‘金丝雀’是一家为能源、电子和基础研究领域生产精密器件装置的前沿制造商,经常有国内外的知名研究所向他们发出定制仪器的订单。一年前,‘金丝雀’和大学的空间物理研究中心合作,计划开发区域空间技术。

“这项技术指的是将一定体积的空间人为地划分成数个区块,并控制这些区块相互隔绝能量和质量的交换,和翔太见面时他也提到过,‘金丝雀’在实验室里顺利实现了凭空制造出0.25立方米大小的真空腔。

“大家可以理解为,”咲夜意味深长地一笑,“现在外界凭借科学技术也可以做出一道结界来了。虽然和夫人的杰作比起来还是相形见绌。”

“大家请看这个。”

咲夜往激光笔上一按,在大屏幕上调出一张航拍照片,把妖梦给吓了个一激灵。照片上便是咲夜所说的科技园,处在图片正中央最显眼的是一座高大的塔状建筑物,通过和周围楼房的对比可以粗略估计出约有四到五十米高,塔顶均匀分布着花洒喷头一样的孔簇。

“这就是‘金丝雀’科技的下一步计划,他们正在尝试将区域空间技术的可影响范围扩张到科技园的占地面积,所凭借的工具就是这座发射塔。与信标的信号接通后,它便可以施放出定向的能流作为边界,像罩子一样把科技园罩起来。

“但是接下去有麻烦出现了,”咲夜的神情陡地凝重起来,“本来发射塔一个月前就要启动完成第一次试运行。而就在试验进行的过程当中,其中一个信标机箱突然发生爆炸,最终不仅没能完全生成局域空间,其波动还不受遏制地向外扩散,直至能量耗尽。而在呈半圆面的空间边缘,同时处于两侧的物体就会像透过介质发生折射的光一样被扭曲,也就造成了今天在公园里看到的情景。

“这一点是有证据支持的,”一张地图出现在大屏幕中央,有许多红色的小点分布在上面,粗略地形成了一个圆形,“空间发生异常的地点与科技园,尤其是发射塔的距离出奇一致。并且幻想乡遭到风暴破坏和事故发生的时间也相吻合。我们有理由相信幻想乡和外界的空间振荡都是由发射塔故障引起的。”

“也就是说,”举起手提问的早苗倒是和她来时穿的学生制服十分般配,“相当于是一场失败的科学试验无意中波及到了幻想乡?”

“根据‘金丝雀’科技公司总裁马克·崔佛先生事后的发言,可以这么说,”

一个穿西装的中年白人抱着双臂,精神焕发地出现在幕布上,高大健硕的体格让他看起来是即将要登上拳击台,或是和拳击台性质相同的谈判桌,充满自信富有洞察力的眼神让人感觉他对什么都不满意,仿佛下一秒就会冷不防一拳把这面对准他的屏幕敲得粉碎,然后让摄影师换台更好的相机。

“事故发生后,崔佛总裁立即在公司本部召开记者发布会。他对公众表达了诚恳的歉意,然后一定程度地解释了这个项目对于科学界对于社会的重大意义,表示公司会在增加并大力落实安全规章的前提下把项目进行下去。随后‘金丝雀’公司也依照规定向受到损失的居民和机构支付了赔偿。到这里,在公司的各项积极举措下,事件也算是得到了平息。

“同时也看得出,时至今日‘金丝雀’仍然非常重视社会舆论的影响,他们先是公开了发射塔下一次试运行的具体日期,也就是两周后。然后又组织公关活动,以购买旗下生活用品类产品抽奖名额的方式邀请民众参观科技园,根据官网的消息,参观日就是后天。”

说到这里,早苗和妖梦陡地一愣,目光不约而同地变亮然后闪了一下,在阴暗的房间里就像四只突然间过载的电灯泡。

咲夜注意到了底下有一半的听众反应不太自然,“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问题,”早苗和妖梦对视一眼点了点头,“这部分内容刚好和我们的调查结果对上了,待会我会说明的,请您继续。”

“我要说的就是这些,”咲夜拿起水杯喝了一口,“其他还有我叙述不够清楚的地方吗?”

包括紫在内的听众们都用掌声称赞咲夜细致全面的工作,妖梦一直张着的小嘴也彰显出她学到了很多东西。

“不愧是日理万机的女仆长,”紫重新来到桌子跟前,伸手示意咲夜请坐,“内容丰富详实,条理也非常清晰,对我们后面的行动一定会大有帮助。那么接下来,早苗小姐,请您来讲讲您和妖梦小姐的发现吧,进门前就说到有重大收获,大家都快等不及了。”

“包在我身上,”早苗倏地从椅子上跳起,来到电脑前把U盘插了上去,“其实确切来讲,有重大收获的不是我们而是堇子小姐。”

今天下午我们进到堇子小姐家里后,第一感觉就是整洁得可怕,因为这整洁并不是缘自谁的打扫,而是缘自屋子里少了很多东西。书架和写字台上都空荡荡的,垃圾桶里也连个纸团都没有,我猜测是所有的纸制品都被人装进垃圾袋扔到了楼下,然后再被垃圾车运走。

据我们所知,堇子小姐往常都是一个人住在家里,所以她恐怕真的如紫大人所说遭到了绑架。

不仅是纸制品,家里的电子产品只剩下了台式电脑和电视机。我打开电脑,用蓝小姐事先帮忙开发的解密程序破译了开机密码——电脑也被彻底格式化了,并且开机密码被设置成了一连串杂乱的字符。种种迹象都说明绑匪心思非常缜密,处处阻挠后来者对线索的查找。

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我查看了堇子小姐的线上个人邮箱。不出所料,里面的邮件被删了个干净,而且是彻底的数据销毁。

但是!

早苗还以为自己在讲鬼故事呢,神神叨叨地语气忽高忽低,弄得美铃都紧张得开始咬指甲了。

绑匪显然把邮件删掉后就没有再管了,并未像邮箱主人那样保持定期察看的习惯,因为在堇子小姐失踪那一天过后发来的邮件没有被删掉。

当然这些邮件也没什么价值,无非就是学校发现堇子小姐无故旷课很多天了,发来邮件询问情况以及声明处分。然而我又发现,发来邮件的“学校”不止一所——还有一家专营线上教育的机构。这家机构专门提供在线课程,学生可以在自己的设备上进行回答提问以及完成作业等操作,大概十来名学生一个班,上课时一个人往电子黑板上输入了什么内容老师和其他学生都看得见,

就和组队玩儿网络游戏一样。

我用堇子小姐的账号登录网站,翻看了一遍她所在那个班的课堂记录。内容并无甚特别,倒是有个小细节,每次课程堇子小姐和另外一个男同学都上线得非常早,真是的,把人家久远的纯情回忆都给勾起来了,这让我回想起了从前每天和英君一起上下学的日子,不知道他现在过得还好吗?

言归正传。重点不在这里,重点在于,你们可知道那位男同学的注册邮箱属于谁吗?

那串地址正是“金丝雀”科技公司总裁马克·崔佛的私人邮箱。

这就很耐人寻味了,一个科技产业巨头老总为什么要通过线上教育平台学习高中课程?我的逻辑和想象力目前都还未给出一个靠谱的说法。

基于这一现象,我碰巧发现堇子小姐在“金丝雀”公司官网也注册了一个账号,并在那里得到了一份后天前往科技园参观的邀请函,里面包含了对应的电子票。

如此一来,我想我们后天就可以凭借这张电子票当面问问崔佛先生他为什么会想和一群高中生打成一片。

早苗说到这里顿了顿,只见旁边的紫立马拿起手机在上面飞速按了好几下,“用作弊软件帮你们又刷到了份邀请函,后天,早苗和妖梦两位一起去。”

“幸好夫人是幻想乡的贤者而不是只会在社交软件上晒买家秀的购物狂,”咲夜笑得差点手一抖把杯子里的水泼到脸上,“不然外界的整个经济体系可就全乱套了。”

“太谢谢您了,有妖梦在身边我的确安心很多,”早苗高兴得双掌一拍,“那么我要汇报的就是这些,承蒙关照。”

大伙又纷纷鼓了鼓掌,掌声比刚才放轻了许多,也许是因为墙上的挂钟已经渐渐指向了十点,她们怕吵着什么东西。

“大家做得都非常棒,完全超乎了我的想象,”紫甚至觉得自己这个贤者可以退休了,无论大结界内外出什么问题,就没有这些年轻人解决不了的,“看来也不需要我再专门布置了,科技园那边由早苗和妖梦后天去走一遭,咲夜和美铃则继续与那位翔太保持联系,以便持续获取情报。”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吧。紫笑着双手相握。时间很晚了,大家早些休息,做个好梦。

不过说实在的,旅程的第一个晚上总是兴奋把疲惫掩盖,如果就这样上床睡觉似乎缺了点什么。那么到底缺了点什么呢?啊,对了,旅行的美妙体验并不仅仅在于见到的风景,还有难得同处一室的人,哪怕是平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熟人。

美铃把幕布摘下卷好,咲夜正将笔记本电脑关机,早苗和妖梦便小偷似地凑到这位曾经走南闯北的吸血鬼猎人身旁,

“咲夜小姐,”明明房间里就她们四个人,早苗还细声细气的跟特务接头一样,“您要是不困的话,能给我们讲讲您以前的故事吗?我听魔理沙提到过,您和蕾米莉亚小姐在布加勒斯特,在一个叫昂根的欧洲小镇,在上海,那几段传奇般的冒险经历。我和妖梦都特别想听!”

妖梦许是找不出别的词儿了,只是一脸期待地“嗯嗯”哼唧了两声。

“都多大了,还听睡前故事?”咲夜苦笑着合上电脑,但也没说不答应,“更何况,那些故事对睡眠可一点儿帮助都没有。”

“我们如果只是想听助眠的睡前故事,就随便拿一本童话书让您念了,”早苗的热情劲儿不降反升,“拜托您嘛,不然我们会更睡不着的!”

“拿你们没辙,我知道了,”咲夜抱起电脑本想站起身,这会儿又投降似地继续坐着把电脑竖在膝盖上,她望向把幕布扛在肩上的美铃,“正好美铃也在,那我们就不按顺序来,从上海先开始吧。”

“等一下,先说好!”美铃急切地举起胳膊抢着要发言,“咱俩第一次见面时打的那一架一定要让我来讲,不能让你把便宜全占了。”

“行行行,全听你们的,”咲夜靠在椅背上爽快地笑了,随即起身像幻想乡里的咲夜一样优雅地行了一个礼,“红魔馆的女仆长十六夜咲夜今晚就好好服侍大家一回,包各位满意。”

狭小的旅店都快装不下四位姑娘的说笑声了,连隔壁那栋楼的老鼠都在用爪子挠墙想要靠近些一起听咲夜讲故事,树杈上的乌鸦则嫌吵,拍拍翅膀溜到几里外的山上一展歌喉去了。

人们听故事,是为了更好更精彩地讲述他们自己的故事。世界仿佛在这一夜之间分为了上下两卷,只是这些读者绝对料不到,她们接下来要亲身经历的,完全不比听来的要乏味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