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乘客在中途下電梯,轉而乘坐其他班次的列車。電梯降落至第一層,也就是地面的時候,乘客已經不多了。繞真儀也是其中之一,她出站之後徑直向北走去,哼着歡快的小調。

闕明誠把雙手插進格子長褲的口袋,不動聲色地跟在她後面。他很難解釋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做,不過他所居住的小區在東北方向,走這邊並不會繞路。

繞真儀似乎對這裡並不陌生,她在第一個路口處轉入了狹窄的巷道。這一帶的治安很好。但即便如此,在夜晚獨自行走於沒有行人的地方依然是一個危險的行為,尤其是對於一名未成年女性。不過繞真儀並沒有表現出絲毫畏懼,相反,她的步伐輕快隨意,就像是要赴一場宴會。

闕明誠稍微放慢速度,使自己處於一個難以被發現的距離,小心地走進了巷道。這樣的舉動讓闕明誠覺得自己像一個潛在犯罪分子,或許明天他就會因為性騷擾而不得不在拘留室里度過。但似乎有種神秘的力量在驅使他的腳步,兩旁的瓦牆不斷向後滑動,闕明誠覺得似乎有一個來自異世界聲音在召喚他。當然,如果人民警察在場的話,決計不會相信他的鬼話。

繞真儀在複雜的建築群中穿梭自如,終於在某次轉彎後走進一幢十分老舊的居民房。闕明誠知道這裡。這個小區自上個世紀就存在於此了,如今已經沒有人居住。

市政廳早就提議拆除這裡的廢棄建築,並修建一座200層以上綜合性大樓以加快蒲永區的立體化進程。畢竟與釜圖區相比,蒲永區顯得有些過於落後了,就像踏入遲暮之年的老人那樣缺乏生機與活力,無法刺激經濟的發展。不過,這一提案一直遭到附近居民的反對。今年3月份,由於市政廳加大許諾的賠償,反對的聲音減小,提案最終得以通過。不過,或許是因為工程量太大導致準備期較長,或許是臃腫的行政體系拖慢了辦事效率,又或許二者兼有,總之,到目前為止還沒有開始動工。

繞真儀走進了101號室。這間房至少有40年沒住過人了,它的門鎖連擺設都談不上。闕明誠思索了一下,走進隔壁的102號室,在陽台處坐了下來。周邊環境十分安靜,因此,很容易聽見僅有一牆之隔的101號室的談話聲。

意外的是,101號室里傳出了好幾種音色。僅粗略判斷,至少有2男2女。

一個清亮的男聲響了起來:“大家稍微安靜下,既然人都到齊了,那麼就正式開始會議吧。”他似乎是這個小團體的核心人物。

“OK——Head。”另一個男聲回應道,聽起來很年輕,也許才二十齣頭。

“Vidicon,你來記錄一下會議過程,可以嗎?”Head說。

“當然,Head。”說話的是一個年輕的女聲,應該就是Vidicon了。

“這已經是我們Code:0的第三次會議了。”Head的語氣不急不緩,清亮的音色中夾雜着些許深沉的基音,這為他的聲音賦予了磁性,“想必各位已經對自己的能力有了更進一步的了解吧。如果不介意的話,希望大家能夠分享自己的心得,以便於建立後續的行動計劃。”

闕明誠靠在陽台的牆壁角落,背對101號室,微微躬下身,使自己難以被看到。Head的話讓闕明誠摸不着頭腦。能力,是指什麼?他們在這裡搞什麼鬼?角色扮演愛好者的線下聚會?還是無所適從者的集體宗教活動?為什麼繞真儀——一個中學女生會加入他們?他們為什麼不在網絡中會談——即便虛擬技術已經如此發達?

隔壁房似乎陷入沉默,沒有人說話。

“似乎大家不太情願啊……既然如此,那就由我來拋磚引玉吧。”Head開口了,“我的耳機,正如你們所見。我起初以為它的功能僅僅是放大聽到的聲音,但事實上遠不止如此。”

所以他們其實是耳機愛好者?耳機的功能都寫在說明書上啊!

“我可以隨心所欲地調整它所能夠接受的波段,這意味我可以用它接受無線電。當然,我也可以聽到常人難以注意到的一些聲音,比如……”

Head的話戛然而止,與此同時,腳步聲突然在隔壁的101室響起,節奏稍顯急促。

“不好!”闕明誠暗叫一聲。腳步聲已經來到了102室的房門外,似乎正在逼近。闕明誠此時再想從正門出去已經來不及,他慌忙地撞開幾張老舊的鐵制椅子,從後門跑了出去。

這個小區內的路燈早就無法工作了,月光不足以照亮這裡的黑暗。闕明誠意識到了這一點,他在小區的花園裡來回穿梭,專門挑穿過綠化帶的小道,肆意生長的植物在夜晚將成為絕佳的掩護。追逐的腳步聲逐漸變小、消失了,闕明誠趁機進入最近一棟居民樓,躲在角落處,小聲地喘氣。

闕明誠心生一絲後悔,僅僅因為一時的好奇,使得自己陷入了如此境地。他心想:這幫人到底在搞什麼鬼,大晚上的在種地方。當然,也確實不關我的事就是了,這麼說來還是我不對在先。也許他們只是小型團體聚會,但我總覺得事情沒這麼簡單。要是被他們抓到,恐怕出麻煩。

正在闕明誠思考的時候,一束刺眼的燈光照了過來,他本能地舉起雙手護住眼睛。

“他果然在那兒!”一個有些沙啞的男聲。

“你偷聽的目的是什麼?”音色很清亮,闕明誠意識到這就是他們的核心人物,Head。

闕明誠用力眨眼,儘可能地讓自己適應光線。他放下護在眼前雙臂,將手插進長褲的口袋裡。只見面前站了三名成年男性,6隻眼睛一齊注視着他,似乎生怕他跑掉。站在中間的男人穿着黑色風衣,處於背光處的闕明誠看不清他的臉,只覺得他的眼睛是漆黑的,深邃悠遠,彷彿長達一千年。

站在左邊的人手裡握着手電筒,讓光線聚焦在闕明誠身邊。而站在右邊的人雙手交叉在胸前,一副不愉快的樣子。

“也許你們不信,但我真的只是路過而已。”闕明誠攤了攤手。

“我信你媽!”站在右邊的人說話了,正是最開始那個沙啞的男聲,“路過能路過到這種鬼地方?你看這裡有一個人嗎?”

“Gun!”Head擺了擺手,示意他那人停下,接着對闕明誠說,“他說的對,我們並不認為會有人路過這裡,我相信你自己也不會相信你剛剛說的話吧。我需要一個更加有說服力的理由。”

“好吧,我說實話。”闕明誠無奈地聳了聳肩,指指自己身上的學生制服,“如你所見,我是薩菲安徹中學的學生,你們之中有人和我是同一所學校的。我在路上看到同學往這裡走,覺得好奇就跟過來了。很合理吧?”

“很合理。不過……”Head不改變面部朝向,腦袋輕微上下晃動,挑了挑眉說,“年輕人,有好奇心是好事,但你得學會克制。”

Head的說話方式令闕明誠有些難受,他翻了個白眼:“你說話可不可以自然一點?”

短暫的沉默。

“砰”地一聲槍響了,子彈擦過闕明誠的發梢。闕明誠沒有回頭,但他猜測子彈擊中了後方的石牆壁,深深地嵌在裡面。

“該死!”闕明誠小聲罵道。

Gun操着他那有些沙啞的聲音說道:“你最好注意你的說話方式,不然我就一槍斃了你。”

闕明誠意識到他們比自己想象中的還要危險。點了點頭,無奈地說:“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