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谁?
“…娜…”
是谁?
“…蕾娜…”
是在……叫我?
意识到有人在呼唤着自己,废了一番功夫好不容易才将沉重的眼皮给撑开。
“艾莉…莎…?”
“没错!是我!”
自己做出的回应,似乎给了对方相当程度的安慰,有着一头金色卷发的少女用力的点着头。
“我……怎么……”
因为刚刚醒过来的关系,思考变得有些迟钝,说起来自己为什么会躺在这个地方?
黑夜、大雨、马车、孩子们……
那个不详的男人。
然后还有……
“卢秉杰先生!”
想到这里几乎是反射般的支起身来,原本就虚弱不堪的少女,还没坐稳就觉得眼前一黑,娇柔的身躯再次向地面扑倒下去。
“蕾娜!”
艾莉莎见状,在发出一声惊呼的同时连忙从一旁将棕发少女搀住。
“卢秉杰先生……”
“那边情况怎么样?”
面对不依不饶的蕾娜,艾莉莎向稍远位置的卫兵询问道。
“伤的不轻,不过暂时死不了。”
“有办法为他处理一下吗?”
“我们只是卫兵,不是医疗兵。”
“……知道了。请先把他抬进马车里。”
对于士兵的难处,艾莉莎也不是不能体谅——既没有医疗技术,又没有药材的当下,对于处理伤口这种事情确实有些强人所难。
“让我……”
听到这样的说法,棕发少女满脸关切的想要凑过去。
然而话只说道一半,像是突然记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一般,蕾娜的双眼不受控制的睁大开来。
抬起双臂,目光在被泥水浸染过的手臂上流连……
没有。
低下头,视线落在自己的身前,同时将手探向自己的后背摸索起来。
还是……没有……
已经恢复清明的脑海之中,自己倒下时候的场面正不断变得清晰起来。
自己,根本就不是对手。
那个周身散发着不详气息的男人,是即便在沙坎时也绝少能够遭遇的强大敌手。
他身上所裹挟着的戾气比起那些只懂得杀戮和破坏的恶魔也毫不逊色。而要论战斗技巧,即便是处在王国第一线的沙坎城中强的过他的人也是屈指可数。
完败……
面对这样的对手,没能够伤到对方这件事本身,并没有让少女感到丝毫的惊讶。
然而此时此刻不可思议的是,自己居然没有负伤。
从那个男人展露出的杀意来看,明明没有可能会放过自己……
为什么?
“蕾娜学姐?”
“我没事……卢秉杰先生他怎么样?”
“他受了伤还没有醒过来,不过暂时没有性命危险。”
“我去看……”
“学姐,那边那个是?”
就在棕发少女站起身来再度试图向马车走去的时候,一旁的艾莉莎叫住了她。
顺着对方所指的方向看去,出现在眼中的是一根高耸的石柱。
“是土系法阵魔法‘石栏’,装着孩子们的马车就在里面。”
“马车在那个里面?就是说孩子们都没事么?”
面对满脸诧异的艾莉莎,蕾娜微微颔首表示肯定。
自己所骑乘的白马追寻着稀薄的煤油气味来到这附近,在发现到马车被雷电劈倒的树木给拦下之后便果断下马开始布置起土系魔法。
是‘他’为自己创造出了最佳的发动时机。
“卢秉杰先生……”
想到这里,心中又变得焦躁起来,少女又一次急不可耐的将身体朝向马车。
“蕾娜学姐!”
但却再次被叫住了。
“艾莉莎……”
“学姐,我很明白你的心情,不过现在能不能请你优先处理一下这个石柱?只要有这个在,士兵们是没办法将孩子们救出来的。”
“……我知道了。”
被对方郑重的拜托着,精灵少女明白,救出孩子们,才是这次行动的最大目的。
亦是‘他’的拼尽全力追求的东西。
娇柔的身躯转成为跪坐的姿势,满面倦容的少女在地面上运指如飞。很快的,一只褐色的圆形法阵开始显出雏形。
站在一旁的金发少女时而看向蕾娜那不断勾勒出法阵线条的纤纤玉手,时而又将注意力投向她那一脸专注的侧颜,但无论目光聚焦在何处,艾莉莎的眼中透出的都是满满的敬意,同时还有一丝不易觉察的羡慕跟失落。
法阵的发动很顺利。
高耸的石柱不断沉落,最终隐没无踪。无人值守的马车和断裂的大树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居然是法师啊!”“我第一次见,还真是厉害!”
亲眼目睹眼前的异像,让周围的卫兵们不禁啧啧称奇。
“我们在附近发现了这些东西。”
这时候,之前在诺丁大道街口第一个遇上的卫兵首领走上前来,左手抱着一只T字开口的金属头盔,右手则是提着一把长剑。在他的身后,另一名卫兵正拽着一匹没有装置马鞍的白马站在那里。
说话的卫兵一脸慎重,初遇时所显露出的不耐烦跟轻视早就不见了踪影。
经过西门城门洞中目睹的景象给所有士兵造成了极大的冲击。按照一开始金发少女的说法,他们的敌人很可能只有1人。若真是这样,能够做到这个地步的对手绝不是10来个人就应付的了的。
那一刻,在场的卫兵们无不明白到,找上他们的那个自称是公爵之女的女子,并没有夸大其词。
“这些应该是……袭击福利院绑走孩子们的人的东西。为什么会落在这里?”
看着眼前的头盔和长剑,艾莉莎微微皱起眉头陷入到思索中。
“要是我没猜错,这附近恐怕发生过战斗。那个绑架犯有可能受了伤,带着这些东西去逃走搞不好对他而言已经是相当大的负担了,”
卫兵这么说着,将眼睛看向跪坐在满是淤泥地面上气不接下气的蕾娜。
“我说的对么?元素法师大人?”
用相当恭敬的态度询问着。
之前正是依靠着陡然窜生的高大石柱,众人才确立了行进方向。在亲眼确认到石柱当中的孩子们之后,对于操控强大魔法的少女,卫兵发自内心的展露着钦佩之情。
“战…斗…”
顶着豪雨第三度施展完法阵魔法,几近虚脱的蕾娜迷茫的看向卫兵拿在手中的铁盔和长剑。
对于这个T字开口的头盔,确实是对方和自己战斗的过程中主动取下掷出的,当时对方正是凭借这个头盔化解了自己的雷系咏唱魔法。
但是这柄长剑……
自己的关于它的最后记忆,绝不像是会被那个人主动放弃的样子。
“学姐…打败了他…”
一旁的艾莉莎,脸上写满了名为不可思议的感情。
短短一个晚上,连续亲眼见到身为元素法师的蕾娜的技艺。尽管对于亚人仍然心存嫌隙,但是蕾娜通过实际行动所展露出的品性,还有身为元素法师所表现出的强大实力,无不让艾莉莎发自内心的折服。
那个轻而易举的取走自己4名侍卫性命的侩子手,那个在城门洞中留下6具焦糊尸体的恶魔,被面前的她给赶走了。
不仅逼退了对方,还保护住了福利院中所有孩子们的免于被掳走。
憧憬。
是的,眼前女子所展现出的力量,正是自己一直以来所渴求的东西。
明明和自己一样同为柔弱的女性。
想到这里,少女那淡紫色的眼瞳中划过一丝落寞与懊丧。
这,就是所谓的命运么……
“不是的……”
然而就在艾莉莎自顾自的理解的当口,跪坐在地上的棕发少女却开口打断了她。
“学姐?”
“不是的!”
再度开口,吐露出的是与之前完全相同的意义不明的哽咽话语。
那对棕色的眼瞳,此时此刻正完全不受控制的睁大开来。
伴随着颤抖的声音,泪水止不住的从少女的眼中翻涌而出。
摇晃着站起身,少女步履蹒跚的向马车靠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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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唔?”
“你醒了?”
“我?这是哪儿?”
睁开眼,卢秉杰发觉天顶离自己未免也太近了些,而且不知怎么的,四周还晃个不停。
“是我找卫兵借调的马车。”
对面传来还算是耳熟的少女的声音,听上去应该是某个有着一头金色卷发的优等生。
“我怎么……”
不知为什么,感觉身体异常的轻盈舒爽。
虽说这样的感触本身并不是坏事,不过跟自己陷入昏睡之前拥有的记忆之间也未免差的太远了些。
下意识的想要坐起身来,却发现难以办到。
“蕾娜?”
有着一头棕发的少女,上半身正整个趴在了自己的腹部上。
被雨水淋的透湿的头发紧紧贴在她的额头上,侧着朝向自己头部的睡脸是那样的毫无防备,少女的吐息显得舒缓而又安详。
于是卢秉杰只得放弃,转而扭动脖子去观察起现在的状态。
自己正横卧在马车中的一排座椅上面。
而蕾娜则是跪在地上,头枕靠在自己的肚子上睡的正香——说起来身为精灵不是不用睡觉的么?又不是某个正统派精灵。
在对面的位置,艾莉莎就坐在那里,显露出一副之前从没见过的怪异表情。
“蕾娜她……”
“学姐没事,只是因为今天跑了太多路还淋了雨,同时连续对法阵魔法进行完全发动的关系,现在是法力枯竭状态。”
不等自己问出口,艾莉莎抢先一步说明起来。
“那孩子们……”
“都没事儿,他们的马车就在后面,我紧急借调了50名卫兵,现在有40个人为我们做护卫,应该差不多快到城门了。”
听到这样的结果,卢秉杰总算是安下心来。
“那个戴头盔的家伙呢?”
“我们到的时候他已经不在了。”
“……”
“……”
“那个……”
“怎么?”
不知怎么的,艾莉莎显得有些支支吾吾。
“之前在福利院的时候,谢谢你。”
“啊,不客气。要是没有你的援兵,我跟蕾娜会变成怎么样还真难说。要说谢谢我也没的跑。多谢了。”
“嗯,嗯……”
艾莉莎不干不脆的应声着。
“话说蕾娜替我施展过治愈术么?”
“是的,学姐是在法力枯竭的临界点一边哭着一边强行施展的,第三次才成功。”
“!!”
听艾莉莎这么一说,卢秉杰不由得重新看向在自己小腹上安睡的少女。
“施展过治愈术之后,学姐还坚持为你施展了一次净化,很难想象这样的法术以学姐的水准连续施展两次才成功。”
“……”
难怪现在身上觉得异常的舒爽。
确实是无法想象。
这完全不符合卢秉杰对于蕾娜的印象,当时究竟是怎样一副场景,自己完全脑补不出来。
“那个……”
“嗯?”
转头看去,不知怎么的,艾莉莎又显出欲言又止的样子。
“学姐坚持认为是你赶走了那个戴头盔的怪人,真的是这样么?”
“……我觉得让那家伙选择离开的,应该是你带来的援兵。”
对于艾莉莎的疑问,卢秉杰稍加思索,做出了这样的回复。
“是么……也是呢,”
少女若有所思的沉吟到,但是很快接受的同时,又提出新的问题来。
“你那个时候为什么会选择跳上马车?”
“为什么?该说是本能反应吧。”
“明明是超出能力之外的情况,拿性命去逞强这种事不觉得很愚蠢么?”
“听你这么一说,确实挺蠢啊。”
“呃?”
似乎是压根就没料到自己会持赞同意见,艾莉莎一脸的诧异。
“不过既然活着,比起不做蠢事,我还是更想做问心无愧的事。”
“……”
听到这样的说法,金发少女陷入到沉默当中,似乎是在揣摩话语的含义。
……
…
马车进入到城门中,在一番穿行之后终于抵达了卢秉杰的宅邸门前。
“我先进去了,海利克跟迪格都还在客室陪着神官。”
车一停稳,艾莉莎便率先起身拉开车门出到外面。
而卢秉杰则是小心翼翼的抽出身来,将熟睡的棕发少女给驼在背后。
“卢秉杰先生……”
正要走出车厢的时候,从肩头传来精灵少女软糯的声音。
“我们到家了。”
一想到留在屋子里的海利克,卢秉杰突然心中感到一阵愧疚,这让迈出的步子变得有些踌躇起来。
“您怎么了?身体果然还是不舒服么?”
尽管声音有些有气无力,不过蕾娜却是第一时间觉察到了自己的异样。
“没有,只是想起之前跟某个小鬼说过的大话,明明告诉他身为男人要保护好女人……说什么漂漂亮亮这种事才适合女人,挣扎这种事情交给男人就好……”
马上就要以现在的姿态进门去面对海利克,真不知道他看到蕾娜的样子之后会怎么想。
“……卢秉杰先生。”
“嗯?”
“在您眼中,我现在是不是很难看?”
“怎么可能?!你一直是我见过最漂亮的人之一好不好!”
对于蕾娜细声细气的询问,卢秉杰有些激动的强调着。
“那就好,嘻嘻。”
听到这样的答案少女开心的笑道,同时偷偷的紧了紧挂在卢秉杰脖子上的双臂,像一只小猫似的显露出相当惬意的样子。
“既然现在的我很漂亮,那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对吧?”
落落大方的反问到。
“诶?”
这一问,让卢秉杰不由得愣了愣神。
“确实是呢。”
但很快便恢复了过来,以不容置疑的口气表达着赞同之情,同时露出了自嘲式的微微一笑。
男子驮着精灵族少女,阔步向敞开的屋门走去。
“欢迎回家。”
“我回来了。”
心中的雨,已然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