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拉拉和我的奸计得逞了,只论结果就是这样,漂亮地得逞了,打成一团。

有道是结果好就一切都好,现在缩在一边满脸是血的她好像说过这样的话。

所以拜托不要这样,不要搞得像是自己第一天见到死人一样,高兴点如何。

接下来不管怎么想这帮工会的家伙都只能和维托对上了,高兴点吧克拉拉。

但我也就是这么想想,直到自己身上的血干到发黑都没有去真的和她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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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救她的。”

在霍帕大哥把马车驾出不知道多远,接受闻声出动的守卫们的质问,又在同一群人的监管下停车休整之后,一直缩在二楼没动静的克拉拉说话了。

就是上面这五个字,我猜她指的是克劳迪娅。

顺带一提,碍于在一楼待着可能会被询问的守卫看见这点的我也一样在楼上找了个墙角窝着(当然有意离了她一段距离),所以听到她带着某种不快感继续说下去前,我还以为是自己在幻听。

“要是能反应过来接手控制权的话就能帮她补强身体的硬度……参加过战争或者做过冒险者的死灵师就做得到。”

“那大概也挡不住大口径狙击子弹。”

事前声明,我两边都不懂行所以只是在顺着她瞎扯。

“那不好说,只要她在我眼前,那每一片血肉——每一条肌肉组织都可以被我精确操纵,储蓄的生命力虽然见底但也不是完全没有,不试试怎么知道?虽然是幼体,但吸血鬼就是吸血鬼,作为‘器’和其他东西的格差非常明显。”她看来确实是在等我回应,“话说回来你们这些转生者对自己世界的技术的破坏力就这么自豪吗。”

“没,或者起码我自己是既不懂行又不关心,只是希望你不要突然因为自责开始长段独白之类的,那就太呃,”我顿了一下可算没把“无聊”说出口,“太丧气了。”

“自责?怎么会,那种事上车之后反思一下就结束了。”

“然后就继续缩在这里一言不发吗。”

“啊,说到这个,我一直缩在这里是有原因的,两个。” 她松开围住膝盖的手。

啥。

“一和你在这里的理由一样,动静太大会被找上门质问的守卫注意到——二是我这副样子真的坐在椅子上会把别人的东西弄脏。”接着又站起身,“不过既然现在血差不多干了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行吧。

想想也是,虽然可能从灵魂的层面上无药可救,但克拉拉从见面起就一副脑子里没有“剧烈感情波动”这种概念的模样(除去“自身不保时会感到恐惧”这点之外)。要她对一个已经杀过一次连脑浆是什么颜色都一清二楚的下仆感到货真价实细水长流的伤感确实强人所难。

“我寻思着只要还黏在身上就都是一回事。”

“这种事不用担心,”她低头审视起自己的黑袍和粘在内侧现出轮廓的四肢(我不会像个色情狂一样对这部分大书特书),“干了就方便多了。”

通常穿黑袍戴耳环操纵尸体的哥特或者朋克系角色不该这么露骨地又黏又脏,但她其实和哥特或者朋克系没啥关联,最多是个一般过期异世界邪恶jk。

“你不是要在这种时候下去冲澡吧。”

要是以我高中时的经历作为参考,那我会说这类生物可能就是缺乏实际情感表露的机能。是的是的,女子高中生在某种意义上就是无血无泪的生命体,虽然和现状无关,但如果可以还是请把这句话记牢。

“那我未免也太会挑时间了,”不知道是在自己身上看到了什么,她满意地点了点头,“我说‘每一片血肉’的时候不是在夸大。”

然后血痕凭空剥落下来。

“这两天里你应该看出来了,我姑且还算是个严谨的人。”

……是啊你要真的是就好了。

接近干涸的血迹在她拍手之后从周身的衣物上干净利落地脱落下来(我现在很后悔自己没有在这段时间里像个色情狂一样对那部分大书特书),在空中被扯碎挤压成一块标准的立方体,落回手心。

像是什么爬行动物蜕皮……不对,不确切,只是一眨眼的事。

“楚门你大概想问我为什么不一开始就这么干,”与此同时,我身上沾满的黑色血迹也在她说话间随着瘙痒感剥落向她飘去,“那是因为在供给克劳迪娅所以没办法——只为了一时的清洁去操纵多余的水分会让本来就不多的生命力浪费掉。”

“啊所以死灵师才会拿骷髅这种东西当杂鱼用吗。”

那还真是经济节约吃苦耐劳。

“哎哎,一部分原因确实是这样。完全认知并且控制肌腱组织这种事要在日常工作的时候批量处理的话消耗会很大,不管是精力还是生命力都是……算了现在不该讲这个。”

考虑到克拉拉是克拉拉这个前置条件,她主动放弃和我解说学术知识一定是有什么真的非常重要的事。

“怎么了又。”

“克劳迪娅还活着。”

“啊?”

事到如今在对自己的尸体仆从说什么啊这女人。

“不不,不是,她死了。”她摇摇头捏了一下鼻梁,“我是说她还活……呸,她还在活动,我感觉到了,就在差不多两分钟前,就在我们附近,再三确认过所以应该不会有错。我们最好现在就出去回收——这次要是真的再让她失去意识,我可没有重新完好地启动她的自信。”

“哦你是说她还没死——咦,不对,等一下,这有点意思。”

“有意思你个鬼啊。”

这句倒是被翻译器字正腔圆地同声传译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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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帕大哥听完克拉拉解释情况之后没说什么,只是点点头就让我们出去了,顺带着还支开了上来问话的守卫。

到了这份上我除了谢谢也没什么真的能说的了。

这让我后来有点后悔。

克劳迪娅就在车外的草丛里,不过说实话只有半截被压出幼女形状的痕迹和克拉拉的定位(但在我的视角里她只是站在外面凭空瞎指)能让人确信她确实在那里。

靠近的时候完全没有半点反应,出声叫她也得不到回应。

“……你确定她现在还有意识吗。”

“不确定。你要是不想抱她起来那就我来。”

“我呃,怕碰到什么地方又弄伤她。”我说谎了,我害怕得更多的是碰到什么内脏骨头之类的触感,我看不起自己,我很抱歉,“你能让她解除隐形吗。”

“不能,尸体损伤会让操纵者在不同程度上失去控制,”克拉拉蹲下身,“不然我也根本不需要靠她一路爬回来提醒我到这里捡她……说实话损伤到那种地步我却还能感觉到她这点已经相当难得了,我猜是吸血鬼本身素质确实足够优秀。”

“这么一说就算把她捡回来不是也没办法让她复原吗。”

“当然有办法。”

“怎么个办法?”

我很后悔自己顺口就问了这句话。

“你看,既然控制链还留有一部分,那么我就可以以她现在这部分躯干作为主体媒介回溯她散落的其他主要肢体和脏器。然后——克劳迪娅的灵魂非常完整,溃烂变形的部分可以原样直接参照喀泽塔式魂图的读法来重新塑形,失去的血液也可以靠基本转换法用生命力填——很繁琐,但方法存在条件齐全,所以也很可行。”

另外细节部分的损伤用治疗术修补。

她这么补了一句(我能真搞懂的也就这一句),接着就伸手朝草地摸索起来。

“所以......呃,你是要挨个远程控制那些被打烂的大腿小腿十二指肠啥的然后把它们拖回来给她安上去吗。是这个意思吗。”

“是啊不然我还空手重新变一副新的给她安上去吗。”她回头白我一眼,“我看起来像是去学奇迹学这种当不了饭吃也找不到工作的专业的人吗?”

这种说法会让人突然隐约心痛到不能呼吸。

“我知道了,换、换个话题吧……呃,你看,要不那个,还是我来抱她吧。”

“不不了,楚门你在本来的世界里也没有真的碰过别人的血肉吧?我刚刚才想到,就不该问你的。”

“我记得你刚捅完克劳迪娅的时候看见脑浆也挺不对付的。”

“那时候是热的。”看来是已经把半截幼女抱在了怀里,她重新起身,表情没点变化,“半体液半脏器的混合物带不带体温是完全两种味道。”

“……啥?”

“不带的那方我摸了应该有十年,不是问题。”

她一边这么说着一边捧着什么朝马车走。

“行……吧。”

“啊,当然,大部分原因是学习死灵术需要。”

“好我知道了我绝对不会问那剩下的小部分的原因的。”

“问了我现在也没空和你提就是了——帮我开一下门。”

“是是这就来。”

“别光说快点过来好吗,我感觉手里有什么好像快掉了。”

然后她突然抖了那么一下。

地面传出微妙的响声。

“……啊。”

“……”

“听声音应该是一小部分胸椎。”

“别别说了。”

“那麻烦你过来开门前帮我捡一下。”

“我根本看不见。”

“在我脚边摸到又硬又粘的东西抓住递过来就行。”克拉拉朝自己脚边努努嘴,“能捡回来的当然是捡回来比较好不是吗。”

不过仔细想想,就算离体的器官也能保持隐形这点还挺有意思的。

但是没有有意思到让自己对接下来要把一截沾着肉的隐形脊椎骨握在手里做好心理准备,完全没有。

“……我先说好自己不是因为觉得克劳迪娅恶心才这么说的。”啊真的是恶心死了浑身发毛那些拿解剖尸体当作业做的医学生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但我现在非常想洗手,洗一小时左右。”

“等我把她放到什么台子上安置好就给你像刚才那样清理一下。”克拉拉从我手里接过皇帝的胸椎(暂定),“不过我觉得触感这种东西是怎么也清理不掉的,还是早点习惯比较好。”

“求求你别说了。”

“是是,那就请你自己想点别的不恶心的事忍耐一下吧。”

眼前是克拉拉盖着米色长袍的下半身。

好。

“那我就先想一下。”

“倒是先开门啊喂。”

——克拉拉这次很显然没可能随身带着换洗衣物。

不如说她现在穿着的长袍(或者长裙,说实话这两者没啥区别)根本就是霍帕大哥让菲副官分给她的。

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现在她很可能是真空。

这长袍为什么要是长袍呢。

阿,菲琳纳,我的朋友,你这件衣服的下摆到底为什么这么长呢。

“好,我想完了——不知道克拉拉你有没有设想过一个完全没有长袍这种衣物存在的世界。”我站起身,然后拉下车门开关,“我在刚才非常希望这样的世界是实际存在的。”

“......突然在说些什么啊你这人。”

“没、没什么别在意。”我站起身想往车内张望,“那总之我先进去让他们搬个什么台子……”

“——这就找到了?”

结果霍帕大哥和剩下四位已经在底层等着我们回来了。

“在克拉拉手上。能搬点什么过来让她先安置一下吗。”

“……没、没问题。”他看着克拉拉摊开两只手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等等,这孩子不会是就保持那副样子隐形了一路爬回来的吧?”

“不妨等克拉拉让她醒过来之后亲自问。”

霍帕大哥没再多说什么,点点头回身招呼起其他四人。

“好了......说起来,滥杀幼童在他们眼里应该算是滔天大罪吧。”

耳边传来克拉拉的声音,在交叠的脚步声和物件移动的摩擦声之间若有若无。

“还在想着那种事吗。”

“不然现在还能如何?”

“无论如何也要让他们去解决维托吗。”

“现在这样子已经没别的办法好想了。”

“我是不是得跟你和克劳迪娅道个歉。”

“这种事不妨等她醒过来亲自问本人。”

“......”

我不知道再说些什么才好,回过头去看她。

这次倒是看见了她的表情。

那是非常,非常心不在焉的神色,甚至可以说有点可怕。

就好像真的对这些事都无所谓一样,没有我能直接辨认出的感情,在热闹起来的车厢里显得突兀。

踏进车门,抱着克劳迪娅看不见的残躯的她,即使没有穿那件参加葬礼也看不出违和感的黑袍,还是只能让我联想到死。

这实在是一件滑稽的事。

就算之前发生的事情全部都荒诞得没有一丁点严肃之处,她也并非一直都是这副让人说不出话的气场,此刻的自己却也还是没能把此时此刻的她融进视野里。

你可以说这样的瞬间能够显露出一个人根本上的气质,但我还是不想这样去看。

把她当成美少女(不明显参考)要轻松些。

“......克拉拉。”

“嗯?”

“你说‘每一片血肉’的时候不是在夸大,对吧。”

“哎哎,没错。”她眨眨眼,凝滞的气息就此飘散,“怎么突然又提这个。”

谢天谢地。

“我又有了个别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