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放完毕。
提斯把录音笔放回茶几，“我不好擅自下什么结论，不过这么看来，之后会如何肯定会很有意思——精、帕斯涅，就这么一问，不回答也无所谓，但你接下来还有什么打算？”
帕斯涅只是大略一瞥，录音笔便飘回手中，“大书库。有总司书的许可不去一次也是浪费。”
“未必，我先前就去过一次。说说看，你想去那做什么？我没准已经知道你问题的答案了。”
“王室内部成员这几个月来的归档书信排查，我想要首先对王室的嫌疑进行排除，”她顿住，随后又说，“又或者确认。”
“……我还真不知道那种玩意也被书库归档了。”提斯瞪圆了眼，“在大书库放那种东西是要做什么？”
“似乎是一种对‘先祖灵魂记录一切’的刻意反抗。大多知情者都认为那是乌尔祖亚兹伽六世在位时出于打压神殿而少有的怪异举措。”帕斯涅解释道，“但即使本人过世后，王室内也无人胆敢干预，其中理由相当明显——总之，我确认过书库的布局，对那类书信可能秘密存储的方位大致有数。”
化作永远守望首都的先祖灵魂之一，任谁都明白这样的状态比起生前还要难忤逆得多。
提斯当然明白这道理。
“啊，稍微想想还真是让人说不出话的讽刺。”
“而你并不能提供答案。”帕斯涅起身，“那么，就此别过。”
“等等，先等等，别急着走，正经给王室干活的人正坐在你一边，你却要绕路专门去找什么归档书信吗？”提斯伸手挽留，“我就那么不可信？你要是想，我没准还可以靠自己的面子给你带到国王本人面前呢。”
“不，提什塔夏戈，我不认为你能。”
“……何以见得？”
“这身丝衣是为蠹灵造物，价格不菲。就我所知，你远不能算是挥金如土。”帕斯涅回首，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提斯甚至觉得她审视自己的目光中略有怜悯，“这有其原因：你必须穿着这类材质柔软细腻的衣料，否则便——”
“所以你果然还是把我查了个底朝天，真可怕。”兽人自嘲闷哼一声，随后解起胸前纽扣，“虽然没什么不好。”
“‘几乎’底朝天。我对你的详细收入来源并不知情……你在做什么。”
“既然你都知道了那我故意遮着也没意思不是吗？”他说着从头脱去丝质长衣，“在家我都直接光膀子的，总是比穿着舒服。”
店内灯光下映出青绿色的皮肤被焦黑塌陷的骇人伤痕贯穿胸前后背，若是用手轻触似乎就会散碎成灰露出血肉，如此想来实在令人不忍卒视。
“……只有咒缚者才会承受这等酷刑。”但帕斯涅并未移开目光，而是尝试读出纹路含义般仔细直视，“你的灵魂被这身死咒缠绕，生前不会被同族尊敬，死后亦不会被先祖接受，因为你曾是那五位大法师的座下门徒——”
“哈，打住，这里不完全对，学点魔法还不至于受刑。”提斯一笑，“不过这不是你的疏漏，那种事无论如何都不会被人记录到什么地方去。或者说，就是因为这样神殿才会放逐我。”
“那么受刑的真正原因是？”
“因为我那时还是个不满十岁的臭小孩，不听课的时候就喜欢在法师塔里瞎逛乱跑。”
“这明显也不是足够受刑的行为。”
“但不小心在瞎逛乱跑的时候偷偷听见什么看见什么就可以是。”提斯摊手，“我听见了，我看见了，而像个不满十岁的臭小孩一样，我说出去了。最喜欢我的老师替我求了情，后果也不至于覆水难收，但以防万一，我的一切都不能在这之后再被人记住，而在瑟德要达成这个目的，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把你在死后世界的位置提前一脚踢倒——就是这身死咒，不吉利的东西，就连大规模应用魔法的协会老家那片也少见得很。”
“十五年三个月又两周战争。”倒推大致年份再猜出事件并非难事，“你偷听到了战时机密。”
“啊，没错。除非你是个爱多管闲事瞎碰那些不该碰的东西的人，否则你决不会想知道……得了，被你戳穿两次也怪没意思的，不提这些。”灵体般轻柔细腻的蠹灵丝绸被草草揉成一团丢在座椅上，“还有些事，跟那录音有关，我想在你就这么拍屁股走人前弄明白。”
“但说。”
“你的调停官，她用来给咱们这位玛尤特罗伊那家的死灵师大小姐定罪的调停术只引导出了一个碰巧被召唤出来在本地徘徊的老兽人——我知道你们神殿有时候很随便，但这么随便还真是没听说过几次。”
“我相信这是不得已。你也明白，驻龙镇现在……”
“是，是，我明白，反正也没几个活人在，要怎么说都是自己的理。”提斯摆手示意帕斯涅不必在这多做解释，“我的意思是，如果不是故意的，那这么快的定罪的确是够怪。你确定这位调停官对神殿没有二心？”
“和先前说的同样，我只能‘认为’她没有。”帕斯涅想了想，“我的一位同僚或许能刺探出部分虚实，她目前仍然在调停官身边，我也与她告知过这一方面的问题。”
“她是个和你一样至少会动动脑子的精灵吗？”
“我并不清楚你的评判基准所以难以回答。”
“你这精灵还真是在莫名其妙的地方难说话……好吧。”提斯撇嘴，“还有那死灵师的问题，‘克拉拉’——怪名字——是叫这个吧？你有机会在外面录音，肯定也有办法跟她说话，假如你对她的意图有所怀疑，肯定至少去跟她说过两句话吧？你知道她一开始是为什么要去驻龙镇吗？”
“我与她在一个月前就认识，那时的她向我交代过自己的来意。”
“哼，那头龙飞出驻龙镇也是一个月前。那她是为了那头龙才来的驻龙镇吗？”
“她说自己还在格雷维亚时确有听闻驻龙镇及其他地区有飞龙等古代生物遗物存在的传闻。”帕斯涅稍作停顿，“你认为这类流言的源头有问题可挖。”
“没错。”
“那么我会尽快回驻龙镇向她确认。”
“先别，我不觉得现在来得及，况且凡事都有先后，你在佛瓦罗这的事办完再说不迟。”提斯转转眼珠，遂提议，“她接下来会运到哪里去？英雄堡？那地方应该是离得最近的大城市了吧？去那里再问不迟，只要你能保她不死就行，而既然你有个在一条绳子上的精灵同僚，这事应该不难办吧？”
“是的，英雄堡，此外不止我的同僚恩珀——”
“你先等会，那地方……那地方是不是离寻锤镇挺近的？”
“……那又如何？”
“那头龙我记得现在就还在那呢，”提斯想了想，还是满不在乎地抓了一把脑门，说出一句自己会在不久之后后悔的自我安慰，“仔细想想其实没什么直接关联，倒是应该不会如何。当我没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