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拖了一地。

穿着一身脏兮兮的短袖短裤,大概是三四十上下的白人男性,没秃顶,挺了不起,剩下的没什么可说的,随意想象一个棕发蓝眼长了一手毛的成年白人就行,差不了多远,况且死人我也实在不想盯着看。

“外伤啊。”艾达盯着从门后拖到门前的血迹打量,“里面那点全黑了,尸体摸起来怎么样?凉的?”

“摸起来一副尸体样。”

“那就是凉的了?行吧,至少不是刚死,这就还行。”

“‘还行’。”

“起码不用特别后怕这后面还有下手的埋伏着等我们之类的,不对吗?要是那样,我们刚才动静这么大,估计是已经半身入土了。”她眼见尸身全部拖出门外,便示意我停下,“看见伤口了吗?瞧着胸口全是血,大概就是那吧?”

“不用特别确认。”推着把尸体打滚翻了个个,“看,这要不是刀伤从后面穿胸而过,那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了。”

“刀?真的?”她蹲下仔细观察起来,“这……跟我想的不一样。”

“或者剑,匕首,能把人捅出窟窿的东西我看都行。”

“不,匕首就算了——”她抬头朝我比划一下示意我凑近,“看,这伤口得有我一根食指长,而且很干净。不管是什么家伙什,它都肯定不小。”

沾满黑血的衣衫背部左侧被她撕开一角,露出已经被血浆糊成一团的背部伤口。确实如她所说,依稀能看出创口大得不像是寻常匕首短刀能够一下割出的尺寸,衣物上除去撕扯痕迹外也只有那样一下的穿透痕迹,干净利落。

“我猜你是在期待枪伤。”

“啊啊,头疼了,我不记得他们有操演什么刀枪剑戟的习惯。”她一副的确头疼的模样托腮思索,“我刚才轻松是以为这地方谁又整了出内斗火并乱七八糟的事,不是没发生过,吃枪子出人命也不少见。”

“那怎么说,进去看看情况到底如何?”

“不知道。”她抬头朝我摇了摇,“如果是火并之类的矛盾,那我能大概猜到里面会是什么光景——可这个就、怎么说,有点问题。”

“‘来都来了’。”

前毒贩小姐无言地死盯着我。

“嘿嘿嘿这可是你刚才说的。”

“你还真是一点都不害怕,是吧。”

是,并不是第一次见到尸体,按凄惨程度来排这么干净利落的刀口甚至排不上号,虽然第一次见到人被飞锤砸爆浆那会其实也没特别震撼人心就是了。

真要说的话,只有在别人眼见着要在我眼前没命的时候我好像才会丢脸地惨叫出声,真不知道这到底算是勇敢还是麻木。

好吧我知道,麻木,后面的自怨自艾就暂时先收收。

“没有的事,当然害怕,但——”

“啊啊是我知道你非要搞到足够再炸一次那头飞龙的炸药不可,我知道,我知道。”倒是让我把假话说完呗,“我还欠你一条命,我知道。”

她扶着额头连声叹气,然后站起身,

“好了,跟你一起进去。会使那把12号吗?不会就跟刚才一样当球棒用,打着我可跟你没完。”

“……嗯。”

我勉强回忆着艾达射屋顶那会的动作摸索到保险的位置,推开扳机后的机关保险。

枪托抵住肩膀确认触感后,单手从枪托拔下最后一颗鹿弹。

拉开护木,推入。

手指末端离开黑色橡胶与黄铜色枪身接触,细微动作好像超出意识本身,不只是看过那样,熟练到大脑轻易就能察觉到异样。

“我说你啊,真的是从禁枪国家来的吗。”

“我还……挺确定的,可能单纯是我上手快吧。”搞不好是玩过的fps总算起到了点作用,谢啦春季促销夏季促销黑色星期五农历新年特惠,“当初用你那把左轮的时候我就完全不会使来着,现在手还震得疼呢。”

“啊,那倒是。”她点头,又拍拍腰间的枪把,“不过就算会使也还是会痛的,我这个。”

“我知道这枪口径看着就怪但应该还没到那种地步吧?不就是把大了点的左轮么。”

“啊对,你压根不知道机关符文法术。”她掏出左轮,掰开弹夹朝我展示,“喏,中间,你当时大概没注意到,或者压根没打开仔细看过。”

圆柱状的容器内勉强塞进了五发口径对手枪来说大得意义不明的子弹,但这次的重点则是艾达手指标出的中心处:退弹器周围刻有的数个纤细的变形通用语符号,在头顶灯光折射下,整个弹夹都从中轴起隐约渗出某种我的修辞完全跟不上的深紫色。

“你是说你这枪附了魔。”但去他的修辞这也太酷了吧,“你是说这是一把附魔的大口径左轮。”

“差不多?我是不懂了,但其实这里挺多枪都有这种机关的,好像是因为受不住原本的力道。”她收回弹夹重新插进腰间,“具体的老爷子他们那帮人更清楚,反正就是什么物理定律还什么的不太一样……‘热力学’如何如何‘常数’如何如何的,我也是听说的,但当年经常有直接偷运来的枪炸膛来着——啊,还有像是发动机之类的,反正最后应该是拜托了法师协会的人教会后勤刻你刚才看见的这种符文来加工保证至少不出事。”

“哎,那我手上这个……”我推回保险抱着枪身左看右看,愣是没找见刚才看见的时髦到爆的紫色纹路。

“嗯,也有些枪不会出问题,大体上越简单块头越大的好像就越安定,还有俄罗斯人造的那些东西,你知道的,A什么K什么的,图什么米格什么的,那种东西,又大又笨。”她发表完对苏式工业美学的偏见言论后又敲了两下防爆门板上的快掉完的俄文字母,“啊,另外最近开始量产的重新在这里设计的东西也是一样,听说是从子弹的装药量起就是这里的基准——瑟德这里没有像样的工厂,所以数量实在不多。你手上的可能就是其中一把。”

“因为这上面没刻着你枪上那种符文吗。”

“当然是因为劲不够大。”她嗤笑,“不记得了?拿来射屋顶那天早上我可是一点力气都没呢,那种力道的东西,只有还没死的时候用过了。”

和这家伙可不一样呢。

她又颇有些得意地拍拍那把左轮。

“行吧……是说就没啥能消除后座力的法术之类的吗。”

“有,但那群法师死活不愿意把好东西简简单单地教给别人,我们也不可能光明正大地去学法术,这种事你问我也没啥好说的——行了不干聊,反正,扣扳机前压稳肩膀,顺着劲推拉枪管就是了,剩下的得等你真的开了枪自己看着办。”

她耸耸肩结束话题,随后便跨过尸体溜进了门后的黑暗中。

“……怪不得刚才还问我后坐力痛不痛。”

虽然不知道是想要看见什么,但感觉好像不这么做就不合适一样,我最后一次回望洞口方向,之后便学着艾达先前的动作侧身溜进门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