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动不动地盯着天花板。

这天花板一点都不陌生。

“哎呀,醒了?”克拉拉听起来我旁边不远的地方,“我刚还想着马上就过去叫醒你的。”

“醒了。”脑子里有很长一段时间(大约一分钟)只有那一片给不出任何修辞的黑洞,“……事情怎么着了?杰克他们人呢?”

不过,至少现在,我还瘫坐在马车一层的椅子上,而且浑身酸痛。

活该。

“你只要扭扭头或者坐起来就能知道答案。”

“我是说,呃,昨晚那些……”‘扭头’这两个字让我有点不舒服,“外面在下雨?”

“比起下雨还有更多事发生了,”听见她的脚步声,“仔细想想,楚门你睡得还真是够死的,那种事情都没让你醒过来。”

“哪种事?”

“首先,刚才地震了,虽然我很怀疑那到底是不是地震。”她走到我身边停下脚步伸出手,“其次——你只要坐起来看一眼就知道了……那个,你不会是瘫得太久身体麻了吧?”

“没,我就是那种连扭头都懒得做的烂人而已。”我其实是想拉她的手的,“至少刚才那个梦是这么说的。”

“先说好,我们现在没时间探讨你做的梦。”

“我想也是,这么说来一晚上过去还是没啥进展是吧?辛苦辛苦——”我坐起身,成功地没有因为正常起来视野中有着何等奇景而陷入失语,“……那是怎么回事。”

“哎哎,我也想知道,真的。”她收回手,转身背对我重新观察起眼前的“那是怎么回事”,“我本来是打算跑路的,过来叫你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当然现在是被打断了。”

我没有在意她说的“跑路”到底是指什么,也没有在意她背上背着的看起来像是什么动物干尸的肢体部位的东西又是哪里来的。

我只是直勾勾地看着眼前的景象说不出话来。

“——好,唐突地,一条坏消息:两位最好快点对现状做个什么决定。”克劳迪娅从地板下浮了起来,“工会的几位已经差不多帮完该帮的忙了,他们正回过神来到处找克拉拉姐姐你,看见的我只好决定跑过来提醒一句。”

“等等,啥?”

“啊,楚门先生看来是刚醒所以不知道:一言以概就是‘克拉拉姐姐正打算趁机跑路’。不过呢,就算不知道我也建议你现在暂时先不要——唔哦哦哦又来了?!”

脚下忽地开始颤动,剧烈程度让人不安,不过一把扶住墙的克拉拉显然对此有所准备,我完全没有可能目睹她一个脚步不稳倒到我身上的展开,倒也不是有多可惜。

“楚门你接下来的台词大概是‘这到底是怎么了’。”克拉拉抬起的双手平行举在胸前开开合合,最后握成拳状,“……我说得对不对?”

“我很难反驳。”

“而我这次很难给出答案。”然后她非常谜地又把手张开松松地掩住脸,“猜测倒是有一两个,你想听吗?”

“想,但按照克劳迪娅的说法咱们是不是——”

“是的我们应该先立刻决定好现在要做什么。”

“你说你要呃,跑路。”

“这就说回到我那一两个猜测上了——它们全都不是非常积极,而且超出了我能应对的范围。”

“也就是说听也没用咯。”

“差不多吧,”手掌下漏出某种接近于机械发动的呻吟(也就是不好听的那种),“……其中一种猜想现在正摆在我们眼前。”

“你是指‘一扇开在马车驾驶室门后的传送门里正躺着一具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和帕丝涅很像的衣服沾满血迹还从胸口撕裂的很可能已经死了的精灵’这种猜想吗。”

“到这份上还能开玩笑真不是好事——你睡下去之后发生了一些事。”熟成的双手从脸上脱落,“重点是这样的:帕丝涅和零带着某个被她们制服的吸血鬼回地城去了。”

“你是说——”

“我的猜想,是你刚才体验过的和地震似是而非的震动和她原因不明地隔着传送门躺在我们眼前有关——是的,没错,光照不足,但光靠投过来的气味就能知道她正趴在那个空洞里的某块地方……然后,如果你仔细看的话,还能发现一些别的东西。”

“……那这传送门。”

“可能是零做的,她知道我们现在可能的方位,更重要的是她很可能是现在整个世界上唯一一个会用自由传送术的人。”她朝传送门内的惨状迈起脚步,“只是……我刚才换着角度观察,怎么都没能看到零的影子。”

但我看见了这个。

她自说自话地朝门的对侧伸出手。

“等等——”

好在传送门非常安定地没有泛起一丝可能意味着危险的特殊视觉效果,只是任由她的手臂自由伸入伸出一阵摸索,随后带回某样对我们三人而言都相当眼熟的物件。

“……嗯,还挺沉的呢。”

“是啊,一般都比看着重不少。”

“我、我说两位是不是有点太冷静了?”克劳迪娅少见地瞪直了眼睛,“这可是……”

“什么什么打字机之类的老式冲锋枪。”我没能跟着她的气氛一道做作地目瞪口呆起来,“你那位原雇主兼爷爷拿它扫射过我们。”

“所所以说——”

“克拉拉你该把那些地上的弹壳也拿过来几粒的……不过,唉,反正能看到也一样。”

能大体感觉到眼前的一切有多突然,但剩下的所有我全都感觉不到。

用比方来换个说法吧。

就像一觉醒来突然发现自己迟到了某场好不容易争取来的面试。

或者,就像一觉醒来突然发现自己被关到了地下的某具棺材里。

(注:两者都在主角身上发生过,但都没在作者身上发生过。)

——不必说,前者自然是更贴切。

后者的无可挽回没有理由,自己也没有任何潜在责任,前者就不一样。

而这种差别能让当事人的心智当场开始自由落体。

“你刚才说你想跑路来着。”

“……哎哎。”

“那我建议我们马上实践。”

“不,这下反而不行。”她有些吃力(但令人惊异地标准)地单手举起打空弹鼓的打字机,“这东西很可能意味着一件事:我们两个最开始的目标根本没有成功。”

“‘最开始的目标’。”

呃,用炸药屠龙吗。

“是哦。杀死维托。”

Oh.

“我们俩”。

“那,你的意思是——”

总之,维托没死。

一觉醒来就不得不用能想象到的(不,我根本没想象到)最扯的方式得到这条不怎么扯的推论。

怎么说呢。

是个好梦,罪有应得。

“我的意思是在为时已晚前再杀他一次以防万一。”

她这么说着,大概是端累了,随手把枪扔回传送门对侧。

然后不偏不倚地砸上趴在地面的帕丝涅的后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