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结果而言,墙角多了一具拿六个装的碎骨做的棺材。

“……好。你欠我的。”克拉拉盯着打量了半天,“楚门,你这次欠我的。”

至于为什么只说结果那是因为零在被这么封进贴身棺材里之后也就扭了几下就没再吭气,实在是没什么好提的。

“我的妈耶你耳朵怎么流这么多血——阿你说什么?”

“我说,”她抹了一把血,“你欠我的。楚门,你欠我的。”

“不、不是,怎么说?欠你的?欠什么,命吗?”奇了怪了她听起来怎么像是突然想怪罪我什么,“不怕你笑话,我可是一路带着你仓皇逃窜就差把命还你——”

“我知道。”

“我觉得你不知道。你看,我明白,你刚才一下突然救了场,但在那之前我也算是……”

“我说了,我知道。”她松手把法杖和三枚细小的缺损圆环(我后来才意识到这是她从耳朵上硬扯下来的耳环)当一次性垃圾似地丢在了地上,又朝着我用另一只手扔出了什么,“唔,拿去给克劳迪娅,掰开她的嘴塞进去。之后不用管,她一会就能复原,不会有别的症状,具体来说不会超过半小时……虽然不知道吸血鬼体质会不会有影响。”

“哦、好。”我堪堪在一片昏暗中接住那块像是小石子一样的异物,“这是什么?”

“我一直随身的一块血宝石,生命力储量多到能撑起大约五百具具有刚才体量的聚合物的运作……让她吃下去说实话是有点浪费。”

“原来你还一直留着这种后手的吗。”我手里摸了两下倒也确实像是块凉冰冰的石头,“这么一说,当时跟维托对着干的时候怎么不……”

“哎哎,确实留着,不过我一般可以用储蓄到一定程度的乌木杖做到同样的输送行为,更何况我带着的也只有这一颗。”她挪了两步靠墙慢慢坐下来,“不对,应该说这个世界上就没多少这种血宝石……啊,另外就算不论这些我也不想用。”

“怎么就不想用了……算了不问这个。克拉拉你刚才还说自己能用法杖给克劳迪娅救回来,这我倒是不怀疑,不过那又何必用这宝石?”

“因为我在楚门你问这句话前就永远地失去了那根亲爱的乌木杖。”她头歪倒向一边长叹一声,“我需要它来做中介,所以就从血石给它输了三个标准单位的生命力……结果还是变成了废品。哦,说到这里,现在没了乌木杖的我要是再碰到什么敌人就是个除非克劳迪娅恢复过来否则什么都做不到的废人了。”

“……啥?”

我蹲下来凑近了看她扔下法杖(和那三枚耳环)的地上。

现在再看还真的就只剩下耳环和一地粗细不一的碎木渣。

得嘞这下是真拼都难拼起来。

“这是,呃……碎了吗。”

“哎哎,碎了,封住零之后就开始从裂纹处断开了。血石存储的生命力因为浓缩度的问题非常不稳定,不在专门的环境下作业就是可能会这样。”她耸肩,“真的要在情急之下使用就是会有可能对法器产生这种裂解效果。”

“……那我希望克劳迪娅不会突然炸了就行。”

“存在灵魂的生物可以自发地对这些生命力进行压制和节律所以没关系。快去啦。”

“那看来我倒是得好好注意别吃进嘴里。”想来我在这种时候多问也是浪费时间,“不过这么一说,你提早醒过来是不是也是多亏了这玩意?”

“哎哎,我意识不太清晰的时候……嗯,应该是舔了它一口,之类的,大概。”我一听差点没给它抓稳掉地上,“……你不是在嫌弃它脏对吧。”

“那那没有那不能。”

我在克劳迪娅又一次因为吃瘪而瘫软在地的身体旁边蹲下,摸到她的脑袋。

这次是因为被瞬间抽干生命力躺尸,上一次是被直接打烂。

……我不是说她惨,但她按道理来说应该是我遇到的人里数一数二的战斗力强到让人害怕的狠角色才对不是吗?为什么出场一次吃瘪一次而且给人一种下次还会继续吃瘪的安定感?也太不正常了点,这种不刷一下表现力上限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贴上吸血鬼标签的怪力幼女(已故)到底是怎么落到这般田地的?

完全想不通,我认真的,完全想不通。

“这可真是奇了怪了。”

“……楚门你完事了没?我先说好,这种事可是越拖越危险,况且这次我还真的不能对她醒得醒不过来打包票。”

“行了我马上就给她灌下去。”

得,先不想这些烂事。

要说这次在地下我学到了什么,那应该也就是上面这句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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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希望我只昏过去了没一会。”这是克劳迪娅睁开眼环视一周之后说出的第一句话。

“大概十分钟。”

“那个远古裸体狂呢?”

“克拉拉给她安排妥了。”

“墙角那个是?”

“她就被安排在那里面。”

“……哇哦。”她惊叹了一下克拉拉在做棺材这方面的手艺,然后扭头发现了在墙边一直没说话的本尊,“啊,克拉拉姐姐?那个,先听我说,关于之前——”

“‘关于之前为什么没有在我们掉下来的时候救我和楚门’,是吗?”

克拉拉听起来不怎么生气。

不过,比起情绪上的问题,我也的确很在意克劳迪娅为什么没在一开始救走我们两个,实际上从掉下来起就很在意。

“嗯。”

“那就说吧。”

“……我是想问克拉拉姐姐你是不是一定要知道。”

“你没有在真正意义上破坏指令,没有在真正的生死关头弃我们不顾,我和你的联结在你这次再启动之后也还是维持正常。”克拉拉非常自然地拔了一把没被踩过的杂草就那么扔进了嘴里,“唔……硬要说的话我确实没什么理由怀疑克劳迪娅你作为我的仆役会不会瞒着我干了什么不好的事。”

“那……”

“但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想不出你在我们下落的那段时间里到底在做什么。”她像是总算被应急食物滋养过了一样重新扶着墙站了起来,“你离开当时正在掉向地下的,生命受到威胁的我们很明显还是和我的指令有冲突,唯一的解释是你当时意识到了什么比我们那时的问题更棘手或者重要的事态——到底发生了什么?”

克劳迪娅一时间什么都没说。

我则不知怎地想起那个叫帕斯涅的精灵曾经说过什么。

当然这也本来就是常理——克劳迪娅的同类,或者说父母,他们上哪儿去了?

“克劳迪娅?”

“好吧好吧,确实和克拉拉姐姐说得一样。”克劳迪娅最后点头,“确实是有比起把你们救出这里更让我脱不开身的事情,但是我最后不是回来了嘛,还这么拼命——而且这事情刚才还是我先跟你说的不是吗?”

“我知道。”克拉拉拍拍下半身沾上的污渍,看来像是没有多么在乎克劳迪娅的说辞,“但我还是需要你的解释。”

“等到我们回到地上之后再说如何?”

“你到底在隐瞒什么。”

“真的想知道的话就命令我说出来如何?”克劳迪娅举起手指,“啪”地一下,作势打了一个响指,“就像这样,就像以前一样,我不会抵抗的……区区仆役,在克拉拉姐姐眼里不就是物品而已吗。”

“……你啊。”

克拉拉举起手,但连响指的手势也没有捏出来。

“不来命令我试试看吗。”

我不知道情况怎么能从总算击败敌人的放松感迅速转换为这种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的上下级矛盾,到底也只能愣着看两位在黑暗里干瞪眼。说实话,如果是我在克拉拉的位置上的话,这种问题我就会这么当做不存在忽略掉。

真是,不知道这得再耗多久,我可是好几个小时没吃饭没喝水了,刚拿出浑身解数想跟人拼命,这种莫名其妙的微妙像是什么青春期母女争执但又似乎有那么点隐情的斗嘴还是饶了我吧。

我走到克拉拉身边,在她和克劳迪娅两人静默的瞪视下从她的手里拿走了几根三叶杂草,然后走到零的棺材旁边坐下嚼了起来(你可以说我在最后纪念一下我和六个装的短暂情谊)。

“……”

“……楚门先生你不想表表态或者了解一下实情吗。”

“不完全不想你看我像想的人吗。你们两位自己解决完了叫我。”

“唔啊……”

“别‘唔啊’了赶紧把架吵完痛哭流涕地抱在一起重归于好两人关系更上一层楼成不成,咱们还在地下被困着呢。”

“……好吧,楚门你说的倒是有道理。”对吧赶紧的我迫不及待想回地上了。

“……”

「假若,几位之间的交流结束了的话——」

而在克劳迪娅和克拉拉两人总算好像要干点除了干瞪眼之外的交流之外的节骨眼上,棺内传出了沉闷但清晰可辨的人声。

“唔噫?!”

离得最近的我一下就地跳了起来。

我就在这里这么说,从盘腿而坐的姿势一下蹦起来这种行为不是一般地伤筋动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