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违地与兽人同类相遇，莱雅却摆出一副龇牙咧嘴的表情，那是源自内心深处的厌恶在作祟。
“你来这里做什么？”对方问，“这儿的确不是你该待的地方。”
收回先前高兴的心情，猫族的少女板着脸，不快地盯着他。
“只是从这里路过。”
“你的部族在哪里，伊比利亚还是吉弗？”
“艾伦岛。”
他大吃一惊，接着把那块破布重新围在脸上。
“这真有够扯的，我从吉弗追着叛徒来到这里，竟然会遇到来自艾伦的部族。”
“叛徒？”兰莉娅问。
“你们大约不知道，也不可能知道，原本分散在各地的部落逐渐联合起来，形成一个庞大的部落联合，他们的行政中心设置在吉弗。没错，我就是从那儿来的，你们可能无法想象离这里有多远，但我得告诉你们，这绝不是光靠一双腿能走完的路。”
“所有的兽人都聚集在哪里？”
“不。”狐狸摇摇头，“那是很古老的历史了。在很久以前，人类和兽人在从帝国的奴役下解脱之后，人类占据了新的统治地位。兽人受到人类的排挤与欺压，于是各个部族的族长决定向外出走，也就是所谓的‘大迁徙’，一些部族向西边去了伊比利亚，另一些则向东到达吉弗。”
莱雅扭头望向兰莉娅，看到兰莉娅别过头，摆出一副“不关我事”的态度。
“我的部族里没有那样的记载。”莱雅说，“或许我们自始至终都没有与帝国有任何瓜葛。”
“如果是真的，那你们一定是极为幸运的，要知道，被那个可怕的帝国奴役并不是什么好事。”
莱雅瞥了一眼身旁的少女，兰莉娅环抱双手，咬紧嘴唇，像是要说些什么又强行忍住了。
“你刚才说要去追捕叛徒？”
“哦，是的，他们在吉弗集中了各个部落的族长，要选出一个能够统帅所有部落的大首领，就像人类那样——很蠢不是吗，但他们照做了，并且有了三个候选人，雄狮雷奥夫，头狼沃尔夫和我的同胞弗兰科。和前面的两个族长相比，弗兰科除了会耍点小聪明以外没有任何地方比得过他们，他能担任族长纯粹只是沾了他父亲的光。我们本以为他的竞选无望，没想到他的竞争对手竟然全部倒下了。”
“这是怎么回事？”
“雄狮在出猎的时候踏入了陷阱，他的身子被深坑里的长矛刺穿，要不了多久便死去了。头狼被人在食物里下了毒，可他的仇敌太多，谁也无法肯定是弗兰科干的好事。没错，我们抓不到任何证据，只得眼睁睁看着弗兰科坐上最高统领的位子，尽管所有人都在暗地里叫他‘卑鄙的篡位者’，他却并不在意。”
“后来呢？”
“有位勇敢的青年挺身而出，在夜里钻进了他的屋子，险些将他刺杀，可惜他的行踪败露，只得夺路而逃。我被下令去追捕这位勇士，因为他毫无疑问地犯了反叛的罪行。”
少女们对他的说辞保持怀疑，因为他那副瞻前顾后的模样的确不像是去抓人的，反而更像是被抓的那人。
他一定是隐瞒了什么，她们如此确信。
“你为何要跟我们说这些？”
“看在身为同族的份上，让我诉诉苦，这的确不是一份轻松的差事，我独自一人奔波在异国他乡，连一个同类都不能看到，他们早在大迁徙的时候就离去啦。我一心只想早些到达伊比利亚，抓住那个混球，然后回去过我平静的生活。”
“伊比利亚现在是怎样的光景？”兰莉娅问。
“不知道，那些鹰身女妖驻守在庇里扭斯山脉，她们会猛烈地攻击任何想要靠近的人类，只允许兽人通行，她们是伊比利亚兽人的同胞和卫士。翻过山脉，大约能见到牛头人的部族，他们据说是最先定居在那里的兽人部落，似乎还有猞猁的部族。”
“唔嗯，那些勇猛的牛斗士，他们的确在很早就住在那里。”兰莉娅点点头，“大力士的灯塔还在吗？”
“也许吧，他们并不受到人类纷争的影响，想来是在过着平和的生活。”
那的确是值得羡慕的，少女们从面前兽人的眼睛里读出了向往。
“你要和我一并去伊比利亚吗？”他问，“那里确实是兽人的乐土。”
“不。”
莱雅犹豫了，兰莉娅能感觉出来。
“可惜，有个旅伴总是好的。”
“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兰莉娅问，“也许将来我们会在某处遇见。”
“福克斯，人类，我不明白你为何要与兽人同行，我们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我不打算回答你的疑问。”
“随便你，你尽可以缄口不语，我只是太无聊了，想找同族聊聊天，要知道，对抗外人最好的方式就是团结。”
狐狸仿佛在暗示什么，接着从她们面前起身，独自走出酒馆。诗人拉尔夫弹琴累了，便放下琴坐在一边休息，而那些兴奋的人们的热情却没有减少，他们替酒馆老板消耗掉大量的麦酒，足够令他小赚一笔。
“你要去哪儿？”诗人问。
“去催催那个倒霉的马夫。”狐狸头也不回地说，“我们总不能一直在这候着他。”
“也替我说一声，我们要么在这过夜，要么在下一个驿站歇息，得有个准信。”
“我会的。”
他们望着身披斗篷的狐狸背影消失在门后。
“你想去伊比利亚？”
在沉默了片刻后，兰莉娅突然发话。
“欸？”
“我看得出，你确实被他的话语说动了，如果真的有那样的乐土，一定会让你们趋之若鹜吧。”
“也许那里没那么完美。”
猫族的少女低着头，十指交扣，语气里透露出不自信的意味。
“谁知道呢，从很久以前那里就是兽人的聚居地。在成为帝国的一个行省之后，那里变成了最大的奴隶劳工产出地。唔嗯，那些高大勇猛的牛战士是角斗场里的常客，也是极佳的搬运工。其中最有名的一个是牛头族的族长，是个无可比拟的大力士，叫做海格力斯，帝国在伊比利亚修建的大灯塔就是用他的名字命名。”
“这样啊。”
莱雅淡淡地回答。
“你不生气吗？我们可是把你的同类当奴隶使唤哦。”兰莉娅试探着问。
“他们用自己的力量争取到了自由，并且再也没有人能够奴役他们，这比什么都重要。”
“也是呢。”
属于吸血鬼的帝国时代早已过去，如今是属于人类和兽人的纪元。
“那么，你还是想要去所谓的兽人的乐土吗？。”
“不。”猫族的少女笑着，摇了摇头，“说不定真的有那样美好的地方，假如我是为了逃难，毫无疑问一定会去那里，除此之外再也找不到更合适的地方。”
“所以说？”
“从我决定背井离乡的那一刻起，除了前进就再没有别的道路。”
兰莉娅在此刻稍微弄明白了自己为何会被这只白色的小猫吸引。
“那是很好的。”她红着脸说，“再也没有什么比得过坚定的决心，我会支持你。”
“谢谢。”
她们紧紧挨在一起，这一幕被诗人看在眼里，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便抓起酒杯，高仰头猛灌了一口，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马夫回来的时候他们已经浪费了一整个下午，他们赶在日落之前重新出发，预计要在月亮高照的时刻抵达驿站。他们本可以缓一缓，在这个村落里度过一个晚上，但在所有人的强烈要求下，马夫只得连夜加班。
走夜路的确是十分不安全的，马夫在车头点起油灯，亮光只勉强看得清前面的路。车上的人们闭口不谈，只有拉尔夫在黑暗中瞪大了眼睛，他分明望见在黑夜里两双眼睛亮着光。
淡淡的绿色，那是猫族的少女。
赤红的光，那应当是和兽人同行的那个小女孩。
可是人类的眼睛又如何能发出这种渗人的光呢？他被吓坏了，以为自己撞见了魔鬼，连忙捂住嘴，迫使自己发不出声响来。
“我要怎么办？”他在心里默念着，“这个精明的魔鬼，伪装成一副可怜的样子，在先前就要了那些强盗的命，现在要来索我的灵魂了。这个兽人肯定是她的同伙，不然在她的真身被那些教士们发觉之后为何要包庇她。”
拉尔夫越想越害怕，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开始发抖。
“她们想骗我带她们去国王的城堡，以借此谋害那位伟大的国王，这是多么可怕的计划，而我将要成为她们的帮凶。不，我不能让她们得逞，她们要害我堕入罪人的炼狱。
“我能怎么做？我无法从车上跳下去，她们马上就能追上我，接着夺走我的一切，我在她们面前就像蝼蚁一样微不足道。”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马夫勒住了缰绳，他看到前方驿站的门前挂着的一盏油灯。
“我们得在这过夜。”他说，“乌云遮住了月亮，不能再往前走了。”
他们敲响驿站的门，前来应门的是一个年迈的老女人。他们决定在这里过夜，只是拉尔夫还在思考着他的逃跑计划。
“我要从她们手上逃走。”他心想，“绝不能让她们邪恶的阴谋得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