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街边通向二楼的楼梯走去,希将废屋的二层打开。

这里靠近尚且有人烟的地区,还留存着不少摆件。周边的屋舍,大抵是作为仓库使用的,也有早起的居民居住于此吧。

如果我没有看错——之前拴在门上的铁锁完好无损。但希依然轻易地将它取了下来。

小小的客厅,两面墙壁都开凿了窗户。一面朝向来时的街道,一面朝向之外,有行人行经的大街。

此处是店铺之上靠里的地方。虽然没有任何物体遮掩视线,但街边小店特有的长长屋檐还是近乎把街道上的景物遮得严实。只能模糊听到早起的摊贩推着生锈的小车与酒馆的主人在大声交谈。如是到了中午的时候,恐怕也会吵闹得不得了吧。

地板已经有些塌陷了。破旧的木椅,因为后腿完全陷入缝隙中而显出了怪诞的倾斜姿态。希将它扶正,搬到落满灰尘的餐桌旁,正好与原先就在那里的另一把椅子相对。

“这里.....怎么样?”

催促着我落座在她对面的位置上,希兴奋地问道。

“挺舒服呢。”

在我这么回答后,她愉快地眯起了双目。

“所以,和夜和我的家,就是这里了!”

“唉?那柯特老人.....”

“是和夜,和我,两人的家啦!”

“啊啊.....”

总算,弄清楚了她的意思。是小孩子常玩的游戏呢。曾经也和艾丽斯试图在后山建起秘密基地来着.....她所谓的家,应当与那个差不多的意味吧?

“嗯.....说起来,对于一家人而言,早上刚起床的时候,该做些什么呢?”

被她以期待的目光盯着如此问了。我轻轻抓挠着脸颊,努力回想起书中模糊的桥段。不幸的是,我也不是正儿八经好好生活过的人。

“.....先是吃早饭吧.....妻子为将要出门工作的丈夫准备好早饭,互道着早安聚集到餐桌旁——大概是这样的情形?”

“.....如果我说,我想试一试——”

和夜当然会陪着我胡闹的吧?——她以这样的目光看了过来,我轻轻叹气。

虽说这个年纪还玩过家家什么的.....她高兴就好吧。

在我点头后,双手敲在桌面上,激起了一点点灰尘,希从椅子上起身。

将仍旧愣在椅子上的我拽住,拖向客厅一侧狭窄的房间——里面有着覆盖了单薄布料的床架。将我留在此处,叮嘱着我不要随便走动,她独自一人出了门。

向外张望时,与黑色的幼猫对上了视线。片刻后,它扭开头去,百无聊赖地观望着远处的街角。

·

片刻后——也许就在黑猫跳下屋檐的下一个瞬间,她的脚步声再度响起。

能听见碗沿放置于桌面的声音。我等候在门后,她快步靠近,打开了房门。

也许是因为过于兴奋——她的力度稍微有些大了。构成门框的木条吧嗒一声敲在头顶。在我将头顶的灰尘拂去时,她露出了像是要哭出来一样的表情。

“早安。”

依照她所希冀的‘剧本’,如同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念出了‘台词’。她还是忧心地踮起脚尖来抚摸头顶,直到确认过没有伤痕后才欢快地回应:

“早安!”

牵着我,让我坐到餐桌旁的椅子上。桌面上正放置着两个木碗。其中,粘稠的汤汁正冒着热气。

“.....从楼下的酒馆里借来的.....好好付钱了哦。”

小声解释过,她坐到我对面的位置上。

抬起头来,在看到她近乎要融化掉的柔和表情时,心脏险些停跳。

......果然还是乖乖低下头去吃我的早饭吧。

·

将两个小碗摞在一起,希把它们放到了临街的一侧窗台上。

打开房门,将悬挂在半空中的木条咔啦一声取下,希盯着那张仅剩下框架的木床。

“如果准备好毛毯什么的.....应该也能在这里过夜吧?”

在我干脆地摇头后,她失望地耷拉下了耳朵。

明明知道这样下去就仅仅是放任她的任性了,但实在不忍心看到她失落的神色,我还是说:

“毕竟荒废了很久,灰尘和老鼠都挺多的.....而墙壁也有些透风,真睡起来恐怕会很冷的吧。”

“那么,让那些孩子来这里待一段时间,再好好清扫过,也就能够住下了了吧?两个人待在一起,是一定不会冷的!”

“.....如果希是这么想的。”

“我会好好努力的!”

要在陌生简陋的环境中入睡、生活,是比想象中要困难的事情。最开始确实会因为新鲜感而感到乐趣,但之后.....渐渐地也会怀念起老住处了吧。但愿如此。

在渐渐长大后会不再具备的想法,在仍旧具备想法的时候,最好还是好好地去实施掉。

.....虽说比她稍微大一些的我也并非完全没有对‘建造秘密基地’的兴趣。

有时候比外表看上去还要幼稚.....有时候却超乎想象的成熟。仍将陪伴着的她,我总有一天也会完完全全地了解吧?

·

两人在桌面两端相顾无言,刚开始有一点点怀疑这样的时光是否有什么意义——但和她待在一起的时间,总是能感到软乎乎的氛围。不知不觉中,和同样看过来的她对视也成了一件挺有趣的事。

烦躁地在椅子上扭来扭去,希像是在烦恼着什么事情。

“那个.....刚才的,果然很像家人间的氛围吧?”

我点头,她随即强迫着自己重新坐回座位。依然是坐立不安的模样。

“.....想要上厕所吗?”

“才不是!”

这么问后,被激烈地驳斥了。

默默地盯着她看了片刻,猫儿终于说到:

“.....如果坐在膝盖上,还会有家人的氛围吗?”

兄妹间、或是父女间,或许会有吧?

这么告诉她后,她露出了不满的神色。

“那、那么,——妻子和丈夫间.....”

这还真是触及到了我的知识盲点。

“谁知道呢?不实际看一看.....这种事情是不大会知道的吧.....”

虽说我觉得真正的老夫老妻是不大可能做出这种举动的啦。

犹豫了一会儿,希从椅子上站起,绕过方形的桌面,然后一屁股坐到了腿上。

能感到双腿间存在着某种毛茸茸的柔软物体。应该是尾巴。

在我怀抱住肩膀后,她眯着眼睛仰起了头。耳朵轻轻搔到了脸颊。

凌乱的长袍塌下了一些,锁骨露出来了。目光一时间不知道该往什么地方放,只好和微微睁眼的她对视着。片刻后,两人都悄悄移开了目光。在能呼吸到彼此吐息的距离,毕竟还是很害羞。

身体又向后面挪动了一下,她的背完全贴紧了胸口。温暖的双手搭在我的双臂上,这样的她,实在很像某种可爱的小动物。

下巴蹭到了毛发,索性抵在了她的双耳之间。怀中的她,突然小声说道:

“呐,那个地方,放一盆花什么的,应该挺好看吧?”

她所看向的,是渐渐有阳光洒下的窗台。因为靠近着僻静的小巷,那一片光华看起来也格外纯净。

“是啊.....但得在墙壁上钉个架子呢。”

“.....如果找来了木材,和夜愿意帮忙吗?”

“嗯。”

她欢喜地摆动双腿。你倒是注意下,自己还坐在我腿上呢。

扶住肩膀,让她坐稳后,两人继续打量起‘目前而言’空荡荡的客厅。

书架、衣柜、火坑与炉灶。

仅仅听着她所诉说的期望,就已经让这地方变得足够舒适了。

·

在等待着窗外的霜雾散去之前,两人只是慵懒地凭借彼此的体温取暖。虽然是破旧的房屋,但是,一旦想到此处正被我们称之为‘家’,就不可思议地同世界上其他的地方隔离开来。

临近中午,黑色的小猫回到了这里。它站立在门外接连鸣叫着。懒散得不想挪动身子两人最终也只得为它打开了门。

看向瘫软在怀中的希,它露出了‘为什么是在夏天却开始冬眠了’的目光。我大概也学会了一点点它的语言吧。

“希,肚子饿了吗?”

“刚刚才吃过——嗯,确实也已经要到中午了呢.....但现在这样子,吃完饭说不准会困乏得走不动路.....”

“不要紧啦。真的出现了那种情况,我背着希回来就好了。”

“.....嗯。”

总算迷迷糊糊地从膝盖上站起。因为逐渐习惯了她的重量(再加上她确实很小只),麻木感很快就散去了。

“现在这个时候,老人恐怕也不会在家.....去哪里呢?”

扶住依然摇摇晃晃的她,在她轻轻打了哈欠后,总算得到了答复:

“街边上,有个挺凉爽的小酒馆.....平日里人也很少,就去那里吧。”

怕生的猫儿,挑选午餐地点的条件,总觉得可以料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