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坐在已经下班时分的办公室里,我看着天色已被灯光取代的窗外,用力地伸了个懒腰,顿时背上便响起阵阵声音,感觉好不清爽。
虽然今天来迟了,但好歹还能参入工作之中,也没有人会对我说什么不好听的话——或许这就是身为Boss的特权吧。
不过,至少、至少... ...我还是为了自己亲爱的公司奋斗了一整天。
“该回家了呢。”看了一眼桌子上的电子钟,我碎碎念着,伸手就开始收拾桌子,然后取下自己放到一边的外套穿上、便准备就此回家去。
也不知道那小鬼在家里待得怎么样。
刚刚给她点了晚餐,而且下午的时候还让我喊了茶点来着,想来精神是没什么问题吧?回去之后,她是不是已经创作出那个想给我看的作品了呢?
唔... ...
想到天廻泪子,我准备离开办公室的脚步就停了下来。
【如果,你也对活着这样的事情感到疑惑的话。请一定、一定要好好看着... ...我的... ...创作。】
早上的时候,明明是艳阳高照的大白天,可是那时候,天廻泪子的声音却像是在雨幕中细碎的回响。那朦胧的,清冷的声音环绕在我耳边、在灵魂边,久久没有散去。
即便看过了那么多那么多张迥异的脸孔,在这社会上打滚了那么久... ...
可是,我终究没有看透那个时而古怪、时而欢笑,又时而悲伤的,谜一样的少女的真相。
她那样的人,放在学校里就是个绝对的美少女,万人迷。如果她说的是真的,那合法萝莉的JK,想来也是个公主般值得被人宠着的存在。
可是,她却说出了‘活着的疑惑’这样的事情。
本来刻意不去思考的,但是在听到那样的话语后,我又忍不住地会去想——当时她的离家出走,到底是为什么呢?她那样的人,也会遭遇到家庭的不幸吗?
不解,迷惑,心疼,又如在雾中。
那样的冲击是相当大的,在她莫名的低落情绪之下,我对她心疼得不得了,又不知道要如何才好,只好待在她旁边默默陪伴着——直到我喊来的外卖上门,天廻泪子才猛地像吃了个复活币般满血复活,催促着我去拿外卖。
随后,直到送我出门工作为止,她再也没有露出过那样悲伤的表情。
可是我却不觉得那就是她。
或者说,快乐地享受着儿童餐的她,真的就是真正的她了吗?
老实说,认识她这么久,我都还没一次叫她告诉我的名字。不为别的,只是在下意识中,我就觉得那是个假名。哪怕是托灰色边缘游走的朋友去查她的消息时,没太把这个名字当真——我总觉得,在她古怪欢乐的‘天廻泪子’这个面具之下,藏着的一定是那个雨天里我所见到的精灵。
既忧伤,又寂寞,仿佛在这城市里完全找不到自我般,在寻求着雨中的某种救赎。
如果非要我去承认,我在她身上看到与自己相同的地方,那可能... ...只有这个了吧?
比起用二次元的梗来对话,比起不饶人的互损,我还是觉得那天的她更让我感觉到了共鸣。在那双空洞的暗红色眸子里,我第一次清晰看到了自己无措的投影。
与其说是收留了她,不如说是我企图在城市里拾回会自己被麻木碾碎掉的灵魂残片。
在很久很久以前,我也同她一样无措、被孤独环绕着,难以自拔地陷入空洞之中... ...
“你到底... ...”
“Boss?”
突如其来的声音把我从沉思中惊醒,我抬头一看,才发现是脸带担忧的凛姐。她推门走了进来,脸上有些疑惑——然后,像是有些在意我的身体状况般的,在我望向她后、又忍不住地走上前来伸手摸了摸我的额头。
总觉得,凛姐好喜欢对我做这个动作?
我都有些数不清她对我做过几次这样的触探了——在她温软的手背贴上额头时,我又你不可避免地想到前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因为那时候我在装醉,这事情又相当地让我迷惑,所以这两天的时候,我都尽量避开跟凛姐同处来着。但是没想到今天她居然还没回去,就在这儿跟她独处一室了呢。
我看着表情开始对我多少出现那种柔和的凛姐,在心底无声地叹了口气,然后,摆出了自己一贯以来无懈可击的笑容,朝她问候道:“怎么那么晚还没回家?”
“嗯... ...”凛姐眯了眯眼,旋即歪头轻笑道:“我是Boss的助理嘛,今天你迟到了,有些东西就不得不先转过我手啦。”
“抱歉啊... ...”
我由衷道。
但是,除此之外,我却想不到什么该说下去的话了。
总觉得在这个时候,应该趁机去说些什么的,可是我既想不到,也... ...不想去想?
像是在等着我后续话语般,凛姐静静看着我好一会儿,才终于摇头笑道:“嗯,没事。”
“辛苦你了,等这次的事情搞定,就奖励你旅游假好了,想去哪里,都可以跟我说。”
恢复到常态的Boss姿态,我朝凛姐点头笑道。随即的,我便伸手关掉了办公室的灯,带着凛姐往外走去——但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在与凛姐擦身而过的那一瞬间,我分明看到了她在黑暗里露出的一丝... ...失落?
对凛姐奇怪的反应有些惊愕,我连续走出好远距离,都有些不敢回头。直至我们两人一起沉默地走到公司门口时,我才终于压抑着自己的过激心跳回过头去,表情自然地对上了凛姐的目光。
她仍是一副知性OL的模样,看不出与往日的冰山御姐有什么区别,对上我的目光,也只是静静地跟我对视。
“我送你一程吧。”我抬起左手,露出胳膊上的表说道:“很晚了。”
但是凛姐却只是静静看着我,仿佛我让她感到陌生、亦或者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一样。直至我手都有些酸了,她才像是找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一样,表情失落地摇了摇头。
“不了,我姐会来接我。”
她轻轻说道,随即便朝我点了点头,自己先踏步走向了电梯——她是知道我喜欢走楼梯的,这一动作无疑表现了她先失陪了的念头。
而我只能怔怔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心头满是莫名的彷徨。
在开车回去的路上,在等待红绿灯的时候,都为此有了数次的失神——
凛姐真的对我有意思吗?
之前不敢说,生怕是自己自恋了,但现在来看,我又可以确信凛姐对我有对其他人不同的地方。
如果我硬要说说她对我没有特殊的感觉,那肯定是我太低估自己的感触。这么多年摸爬滚打,我还不至于感受不出来别人目光的温度。
可是,凛姐真的对我有意思吗?
城市繁华的街道车来车往,即便是晚餐时间,也依然有着塞车的头疼时间。但对于这座城市里的‘我们’来说,有时候,塞车的路上反而成了我们思考人生最多的时间。
一起塞在路上吧,看着人行道上吃饱喝足散步的年轻人们。但也只能趴在方向盘上,对他们投去羡慕的目光。曾经很久以前,我也跟他们一样,是可以毫无忧虑行走的年轻人。但是现在,虽然才29岁,就觉得人生已经过去了一大半。既回顾不到很近的过去,又难以预见遥远的未来。
为什么?
为什么呢?
从以前,到现在,我还没感觉过别人对我有着什么深刻而特殊的情感。崇拜着我的大学生员工是有的,讨厌着我的同行也是有的,他们的目光非常纯粹,相当明确就能看出来。
但是,凛姐呢?我们可以说是一起创业的伙伴,在这么多年来,如果她因为我工作手段上的‘努力’与‘实力’对我产生好感,似乎也理所当然。可是在这么久以来,我为什么都没有感受到她对我有什么不同的地方呢?
还是说,是我之前根本没有余裕去在意这些呢?
因为我每天都沉浸在工作里,除了工作之外,就是用爱好来麻痹自己。虽然那些东西在很久以前是我狂热而爱着的对象,可是在上班相当长一段时间后,却觉得不翻也没什么。倒不如说是留了一点习惯在,不停的不停地告诉自己不是个名为Boss的工作机器。
起床,吃饭,赶路,上班,匆匆忙忙的午休,然后下班,再次赶路,处理繁忙的家务,又只能随随便便地娱乐一下,便上床睡觉,然后,循环。
在这样的日子里,我显然没有时间去在意别人的目光。
是因为这样吗?
所以我错过了凛姐对我的特殊关怀。
直至那个雨天... ...
那个改变了我这一段日子的人生轨迹的雨天。
我捡到了天廻泪子,也终于出现了很久很久没有的暴走型的思维,而在跟她的相处里,我又难得地可以跟人聊起自己那些隔绝在主流之外的东西。因为着她,我才开始找回了自己在社畜之路上,慢慢麻木掉的年轻的思维。所以,我才因此有机会感受到凛姐的‘不同之处’吗?
但是即便如此,我也完全没有实感。
要如何去回应才好,我已经完全麻木掉了啊... ...我想过跟喜欢的御姐在一起,但是我完全没有想象过这样的生活如果在现实里成真,我又需要做些什么。我是这样麻木而疲惫的人,就算跟什么人在一起了,我一天能抽出两个小时陪伴她吗?
倒是天廻泪子待在我家里的时候,让我很自然地就适应了?
不知不觉的,会因为蹦蹦跳跳的小孩子高兴,会觉得容易满足的小孩子很可爱,又会被毛毛躁躁的小孩子惹生气。
在之前的话,怎么看都不像是我。
如果这样的人换作是跟我同出同入的凛姐呢?我完全想象不到不是上下属关系的我们会怎么相处。
而且... ...说起来,上次跟那孩子聊美日宅文化的时候,我却完全没有跟她说到国内的‘我们’呢。
下次有机会的话,也跟她聊聊这样的彷徨吧。
正想着,路口的绿灯便再次亮起,那前头排队的车流终于开始运动,我也随即跟上大流,加速追上,投入我一如既往,毫无意义,又充满了意义的回家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