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上就是伊卡洛斯一号的调查报告，某种意义上，我们什么也没有发现。」

按照常理，这次的发布会不该瑟沃尔来开，他几乎没有参与伊卡洛斯计划。但作为可控核聚变的改良者，即使那是逆向工程的结果，公众也对他抱有着更高的期望。

瑟沃尔环视会场，做出等待提问的姿态，但记者们并没有像五年那样癫狂，只是静默着举起手。

「这位女士。」

他指向离他最近的记者，或许她根本不是记者。

「博士，您说太阳凭空消失了，但各行星任然在正常运转，那么是否可以推测太阳坍缩成了一个黑洞？」

「不可能，探测器从引力源所在的位置穿了过去，它的引力势阱与太阳完全相同。实际上，伊卡洛斯一号的目的就是证实这一点。现在，我们只知道太阳系的空间仍像之前那样弯曲着。」

「那太阳去哪了？」

「我说过，我们什么也没有发现。」

瑟沃尔示意另一位记者提问。

「太阳会不会变成了暗物质？」

「不知道。」

「您不能给出一个准确的回答吗？」

「我们的理论体系无法回答这种问题，如果只依靠想象不如去写科幻小说。」

「那么您认为人类能生存下去吗？」

一个看上去更老练的记者插了进去。

「这个问题也难以回答。从技术的角度讲，在耗尽核燃料之前，人类都有继续生存的可能，但是总有别的可能性。」

「比如说？」

「比如说不断上升的自杀率，各位也知道压力棚里的日子不好过。当然，在近几年内生活会不断好起来，更多更大的地下生活区正在建设，人造光源培育的食物种类和数量都在增加。至少在目前来看，我们的能量相当充足，海洋冰面的20米下还有大量液态水来制取核燃料，而太平洋的平均深度超过4000米，除此之外还有不会封冻的地热区。」

「您后面说的每天新闻都在播，我想大家更关心自杀率的问题，据说管委会特地留出了一个门供自杀者使用，是这样吗？」

「我不知道你在哪里听来的这种消息，请容我否定这种说法，这是不人道的。」

瑟沃尔毕竟只是一个科研工作者，终于还是在发布会上讲出了不合时宜的词。现在谁还在意人道呢，连瑟沃尔自己也不在意，他只是循规蹈矩地说话罢了。

下面变得有些嘈杂，那位老道的记者趁机追问下去。

「那么您认为现在政府的做法足够人道吗？我是指强制劳役。」

「为了生存那是必要的。」

「所以您觉得为了生产可以抛弃人性吗？」

瑟沃尔很想回答是，但他还是想起了自己官方发言人的身份。

「请恕我无可奉告，这已经偏离发布会主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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瑟沃尔的焦虑仍在线性增加，只有酒精能让他暂时忘掉各种问题，即使一切都在好转，他仍然莫名地认为人类会就此灭亡，像是思想被打上了烙印。

事实上，瑟沃尔并不是个天赋异禀的物理学家，他不过是凭借运气完成了对可控聚变的改良。他想起七年前的那个夜晚，REONE发布了基于拟态算法的人工智能“Bluebird”并且对所有人提供试用版，他第一个向bluebird问出了那个最实在的问题，bluebird迅速回答了他，并生成了巨量的资料。仅在瑟沃尔提问的70秒钟后，Bluebird就不再像任何人答复技术上的问题，而到了第二天，人们才确信Bluebird不是那个年轻公司骗钱的把戏。

除了它的发明者雅克斯和瑟沃尔，没人知道Bluebird有多少潜力，因为雅克斯在发布会上一再声称拟态算法不过是模拟出一个比较聪明的人类意识罢了，而且Bluebird的源代码从没有公开过。

借着昏暗的灯光，瑟沃尔看了看桌上的波尔多杯，它的底部还残留着昨天未洗去的酒渍，但瑟沃尔不在意这些，他又倒进去了些葡萄酒，酒渍就被覆盖住了。

REONE一共开过四次发布会，主流的观点认为，只有第一次是革命性的，而另外三次只是在讲故事。在发布Bluebird的半年后，REONE召开第二次发布会，这次他们发布了一个人。“我叫她波德莉娅”，雅克斯说她是人工智能和仿生学的最高成就，但人们都认为她是个演员，因为发布会结束后就再也没有人见过她，REONE也没有发布任何相关产品。第三次雅克斯提出了“阿尔卡迪亚”计划，声称要建立一个不生产主义的理想国，第四次则是更荒诞地说他们已经掌握了开发轨道巨型建筑的能力，并且正在建设一个叫做“回廊”的太空独立的生态圈。

瑟沃尔喜欢回忆昼夜时期的事，尤其是关于REONE的，对任何一个技术崇拜者或理想主义者而言，他们的确讲了一个不错的故事。令人惋惜的是，REONE直到倒闭也没有公布Bluebird的源代码，它在太阳消失的前一年停止了服务，公司的核心人员也在灾难中全部丧生了。后来质疑Bluebird的人越来越多，甚至有人说那不过是一对一的人工客服伪装的罢了。

如果那一切都是真的呢？瑟沃尔经常这么幻想，他知道Bluebird有多么强大，或许它学会了隐藏自己，只用了70秒，那对于人类来说无疑是一场灾难，说不定太阳的消失就是因为。。

「博士您又在喝酒了。」

一个穿着军服的人打断了瑟沃尔的幻想，他负责保护瑟沃尔，当然还有监视。

「这才是今天第一杯，上尉，你怎么不敲门？」

「我已经敲了半天了，您该去参加下一个会议了。」

「好吧，我这就走。」

瑟沃尔从沙发上挪下来，象征性地整了整西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