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夷霄的身体本就不是那种天生下来就擅长运动的类型，虽然经过了一些练习的补足让她在同学中显得并不简单，但不适合运动的身体总会在受到考验时有些力不从心。
就像现在一样，刚刚短暂的运动已经让她不得不靠在墙上，不顾及衣物的整洁坐在楼道中休息了。从刚才逃进的并不带门的居民楼经过移动后，她藏匿在了一栋办公大楼之中。长长的楼道中还亮着灯，在夜晚中很是突兀。
本想打开手机消磨一下时间，但发现今晚的手机电量已经不知不觉流逝很多了，所以她又作罢了。
随着月龄向下半月的推移，盈满的月相会渐渐亏损，而原本在月中被隐匿的群星则会再次映出光芒。可偏头透过头顶的窗户向外望，黄夷霄一样也没瞅着。
9月份的季节原本应该是少雨的天气，晴空万里有时甚至能持续一月有余而不见阴雨绵绵。可月相就是如此朦胧不辨，而星星也在与灯光争辉中黯然失色。
“能逃掉吗？”
看着这份无甚价值赏玩的情景，黄夷霄又回过头在心中这样询问自己，随后她又微微一笑。
不可能吧。
小姑娘对自己再了解不过了。
嗡嗡——。窗外的声音再次躁动起来，黑色的夜幕中几点蓝色的信号灯在上面闪烁、飘荡。
翻过锁住的大门，追击者——这个着白色衬衫、黑色西服长裤的小姑娘也进入了同一个场所的院子中，抬头看向面前大楼中亮着灯的唯一一层。因为天气太热，她解开衣服最上面的扣子、将袖子挽过肘部。
刚才在小巷更上空待命的剩下十几架无人机现在正绕着大楼盘旋、搜寻。但也不用搜寻，唯一亮着灯的楼层拼命夸耀自己的存在，像是邀请别人注意一样。
“真想直接进去把她给薅出来，”楼下的人这样想着，“一点儿也不给人省心。”
“推想应该也没什么手段可以再用了吧，不过这么明目张胆总让人搞不清她是不是在搞空城计。”
咔——
整栋楼的电闸被板下了，黄夷霄头顶的灯突然熄灭了。
“放你在有灯光的地方还是太危险了，还能同时停止摄像头，这样的话你再怎么躲藏、布置，也没用了。”
追击的女性将一副透明的眼镜戴上，从镜腿的信号接收器接到的信号，将需要的画面映在了镜片上。手中摆弄着触屏电脑，指引无人机向灯光刚刚熄灭的走廊上下两个楼层外围聚集。
同时操控这么多无人机侦察是个麻烦的活儿，如果没有像是电视台那样层层叠叠的屏幕是看不过来的。而这副眼镜可以通过电脑的辅助，自动甄别多架无人机录制的画面，识别需要的人物或物体特征，将可利用度高的画面优先推荐备选。
刚才小巷中黄夷霄就很诧异了，观察天空中闪烁在无人机机身上的闪光灯，怎么也有十几架了。即使是“蜂群战术”开发者的她，也认为这些无人机过于冗余了。
这副眼镜，毕竟是一线人员才新配备的眼镜。如若不是黄夷霄的反击过分有效，追击者本不想暴露这新装备的。而现如今，这新的高科技产品，让二人的实力差距更大地被拉开了。
嗡——
无人机的声音疯狂在黄夷霄耳边搅扰，打乱着她的思绪。这时，面前的地面投照出的小红点引起了她的注意，黄夷霄急忙向侧身方向扑去。
啪啦！玻璃被穿了一个孔，红色的细针顺着无人机红外线灯的探照路线射出，钉在了地面。虽然及时反应过来而未被锁定，但紧接着破碎的玻璃渣飞溅出来，划伤了黄夷霄的皮肤。
嗡——
嗡——
嗡嗡嗡嗡！
除了外面漂浮的呈三个角度将瞄准器对准这层楼的无人机外，从顺着两侧楼梯来到黄夷霄所在楼层的四架无人机也从两边围剿过来。每个方向的两架一高一底，红外线探头随着无人机改变飞行方式扫动光线，压缩着被追击猎物的空间。
忍受住还在流血伤口的疼痛，黄夷霄压低身子，向前方的房间中扑去。她失算了，本想通过楼内丰富的房间引诱无人机来对其各个击破的，但七架同时而至打乱了她的步调。即使是她，最大配合战斗的操作数量也达不到这个数字，更何况，外面还有更多待命的机群伺机而动。
“天才也不过如此嘛，没有充分的后援支持，面对自己意想不到的情况，也无可奈何呀！”
下方的进攻者指挥外面的无人机冲破玻璃，一同加入追击的大军。虽然刚刚对对手的压制很完美，但战况一旦被扭转，就有可能迎来兵败如山倒的局面。对局的另一方很清楚黄夷霄，不仅是优点，她也很清楚黄夷霄的缺点。
刚才为了摆脱追击的逃窜，大量消耗了黄夷霄的体能。即使拉开了短暂的时间差，还没休憩好的她是来不及做好像刚才一样完全的准备的。
人的能力是有限的，再优秀的军师也得感叹“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最靠近黄夷霄的无人机随着她进入了房间，追击者跟随摄像头观察着漆黑中的状况，画面掠过门框拍到了房间的一角。
然后，画面卡在了这一幕。
“怎么回事？”即使又等了几秒，画面也没有恢复的迹象。
虽然佩戴着可同时显示四幅画面的眼镜、操控着安装了可以按照规划自动驾驶无人机的平板电脑，但大意的追击者只满心轻松地投影了一个画面在自己眼前。在意外时，她短暂地失去了对战局的把控。
也许不是意外。
她下意识在心中这样想，同时操纵着手中的平板电脑，调动其他的画面。视角中的画面再次动了起来，她看到其余没能进入房间的无人机被关住的房门阻拦在外。
“看来她有了新式的、可操纵复数无人机的设备。”手中的挂坠闪耀的蓝光暗下，黄夷霄捕住了第一架随她而至的无人机，对着无人机的显示屏操作起来。
还好提前做好了准备。
在这个窗户被厚厚帷幕覆盖，墙体也比其他房间更厚也更特殊的房间里，她这样想。虽然因为电路切断让屏蔽器失去了作用，但这间用来进行重要会议和考试的屏蔽室，仍然起到了它的作用。
虽然无法比得上同时操纵十几台无人机的电脑程序，但作为理论的最初完善者，黄夷霄相当清楚这个战法的缺点所在。
弄清楚这点的追击者急忙操纵更多的无人机绕到其他房间，包抄楼道这面没有任何窗户的这个房间对侧的窗户，只留下了几架无人机在楼道待命。
人机的交互界面，往往是最容易出现混乱的地方。
软件指导的机器失去了有序地引导，而操作者往往还没及时调整好新的秩序。辅助程序的视频推荐次序在电脑屏幕上变得混乱，三个画面在镜片上反复切换令人眼花缭乱。
谁也没有注意到后门的突然打开，从里面飞出了控制权转移到了黄夷霄手机上的第一架无人机。红外线准星锁定住了一架无人机的薄弱部位，发出了赤红的子弹。
落在最后的无人机螺旋桨被击碎，无人机从空中坠落。而出击者，立即回退房间，关上了厚实的金属房门，在追击者还没完全反应之际。
视野中猛然跳出的警示框吓了她一条，无人机的控制被这游击战打得更加混乱了，这半天之间只有两三架飞到了大楼另一侧。
战斗就是这样，就像在棋盘中央激烈的大龙搏杀一样，待屠者固然凶险万分，但屠龙者也并非胜券在握。稍有不慎，对方就有可能反客为主。
“呿。”
下方的人不得已摘下眼镜放回收纳盒中，亲自向楼上跑去。
故意示敌以弱，从而抓住敌人有可能的破绽，这是下棋中的常见骗招。但黄夷霄也只是得到了暂时的安全而已，只要用无人机围住让她无法逃窜，然后在房间中开始近身战就没问题了。想通这点，对方将本以为没了作用的巨兽再次唤来，围堵在大楼另一边外侧。
哗啦——
锁住的房门并无法拦住追击者的突入，依靠本身出色的身体协调性，她跑上楼后从别的房间到达大楼外侧，踢碎玻璃入侵房间。
嗖——
黄夷霄早料到这点，守在了窗边，提起一把办公椅向来者甩去。
跃进来的人团缩起身体，一只手护住面部，一只手中握着一只强光手电。摁下手电按钮，强光使黄夷霄目眩。
原本就是利用法力强化了身体，打算先下手将对方打倒，但黄夷霄毕竟所干的工作不是一线人员。作战经验的差距让她抓不住先手机会，被干扰了视野的她失去了本来就勉强维持的准头，挥空了椅子。
而进攻的人抛开手电，利用扩散到整个房间的光亮锁定黄夷霄的状态。
落地，跟上步子，迎着黄夷霄。右手反手推住右肩，同时右腿扫击不稳的支撑腿，再带动黄夷霄手臂。
啪！
黄夷霄被重重甩在旁边的桌子上，然后继续滑入旁边的椅子中。冲击力推到了椅子，黄夷霄重重砸在地面，磕中椅脚和桌腿。
就只是这样一甩，也令黄夷霄重创，没有办法再反击了。
在黄夷霄还在艰难站起时，追击者走到门口，打开门让外面的无人机进入。
敌我态势马上压倒性地不利下来。
“真是的，不跑就没这么多事了，身为你的保姆，还真累。”
她看着喘着粗气，扶着摔痛的手臂和肩部，摇摇欲坠的黄夷霄。
“本来你的精神状态这两天已经浑浊了。”
“嘿，”黄夷霄有气无力地轻笑一声，“那你还把我摔成了这样。”
“这种皮肉伤不影响后天的事的，”自称保姆的年轻女性向黄夷霄迫近，“抓不回你，我才得倒大霉。”
嗡——，为了应对对手的追击，黄夷霄一面扫开脚旁的障碍向后方倒退，一面将自己仅有的一架无人机操控在自己身边。
然而对方已经不需要戒备任何黄夷霄还可能保有的手牌了，两人的对局结束了。
没有活棋的子完全被宣布死刑，这就是屠龙了。
乒——
在大楼外注视的无人机观察到刚刚黄夷霄后退到的那扇窗户破碎开来，一个黑影跳了出去。一时间，外面的所有围捕者都注视向这个放手一搏的猎物，并攻击过去。
“小星，三五。”
黄夷霄在口中默念。
这栋大楼外面靠着较为宽阔的马路，在这扇窗户下面的路边，正好有一盏散着白光的路灯。路灯周围飘出几点白光，然后化成一道细密织成的光网绕在了路灯上。
接着向外飞出几米的无人机之后跳出的黄夷霄几乎是直线下降，无人机吸引了攻击在空中炸裂。躲过一劫的黄夷霄手中牵出一道白线与路灯相连并收缩，牵引着她向马路荡去。这个时间点的马路上，连行驶中的车都望不到一辆。
追击的人搞不懂黄夷霄这样的原因，即使从这里跳下去，也只会白白增加她自己身上的伤而已。黄夷霄依然逃不出围捕。
虽然有光线的牵引，但随着降落光线已越来细弱，在她即将着陆还有一米多时完全消散。失去了上方牵引的黄夷霄顺着惯性向前扑去，摔在地面并滑出一米多远。
不仅是手等直接接触的地方，即使是大腿这些有覆盖的地方，那薄薄的衣物也被粗糙的路面撕开，在身上留下大块的擦伤。
“呼——”
疼痛折磨地黄夷霄难于起身。
深夜，被逼得走投无路的孤身一人，受到了疼得掉眼泪的伤，却仍然无法拼了命摆脱自己的命运。
趴在地上的小姑娘很难过，双手紧紧扣着地面，想要哭泣。
“嘿——”
可她还是笑了出来。
在自己的生活方式中，早已经失去了用泪水掩盖悲痛的方法。优秀的人总是孤僻的，也是无法合群并求得知音的。
可心酸却如潮水般，一层一层，扑击她还没成熟的心。
但即使伤心，也不能哭。她只能依靠自己的力量去摆脱，因为汇集着众多期望的黄夷霄，没人能体谅她的悲伤。
可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是有极的。
如果能有人帮帮她，就好了。
“不可能的。”
小姑娘在内心自己安慰自己。
连自己都没法处理的困难，是没人能帮到自己的。
下棋往往就是这样，随着大龙在生与死之间的挣扎，双方的棋子逐渐占据全盘，大龙能腾挪的空间越来越小。
但也是这样，扩散、复杂的事件，会逐渐贴近其余的事件。原本为了求活的大龙、为了杀棋的厚壁，会导致之前的棋局，出现各种各样的改变。原本死定的残子会复活，原本舒展的阵势会气紧。
换句话说，不相干的棋子会牵扯进来，影响大龙与棋局。
我支撑车子，停在了黄夷霄面前。
排除了心中的迷惘后，即使没有能力，我也需要出现在一些必要的地方。
黄夷霄的手机电量今晚消耗地格外的快，除了操控无人机导致的耗费外，还有一个应用一直在工作。
“位置共享正在后台消耗电量。”
手机一直这样提示。
还好发了消息，赶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