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僵在原地,一动也动不了。

脑海中的思绪成了一团乱麻,可以说是我完全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什么叫我是这个世界主人公?那世界杀我干嘛,“我 杀 我自己”,要同归于尽?

但是今天的异常又让人不能忽视:为什么卡车会准确无误地向我撞过来,为什么不可能掉下来的花盆会差一点砸到我头上?黑白为什么会有这么强的身体能力?

我抬起头四处张望有没有摄像头,这是那个什么,拍摄整蛊视频吗,一会儿就有一个人举着手机伴随着鬼畜的笑声从暗处冲出来?但是想想快餐店的一片狼藉,这整人的代价是不是大了点?

“嘀——”

水烧开的声音把我拉回了现实,我看着黑白突然俯下身子,一脸警戒地问:“那是什么声音?”

我赶紧安抚道:“是热水壶的警报声,没关系的,我去关个火……”

说着,我转过身朝厨房走去,黑白紧紧跟在我身后。好像是我水灌得太多,沸腾的壶满溢出来已经浇灭了炉灶,煤气在嘶嘶地漏出来。

不会吧,这才多大一会儿啊。我走进厨房之前还在想。

煤气炉旁边,刚刚我随手放在那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小心——”

“轰——!!!”

黑白的警告和剧烈的爆炸声同时响起,我面前的一切都变成了慢动作。少女小小的身体蕴含着巨大的动能,比起爆炸的热浪更快地闪现到了我身旁。她一头撞进我怀里,用背帮我挡住了绝大部分的冲击。

我们二人直接冲破了厨房的窗户,从我居住的楼层摔向了地面!

就是一眨眼的事情,从楼间喷薄而出的火焰触摸到了黑白的衣角,紧接着,我们就被重力垂直拉向了地面。在呼啸的风中,黑白在大声地对我喊着什么:

“……是…的!”

“什么?”我睁大眼睛想读出她说的话。

“地面是软的!!!”

在我们跌到地面的那一瞬间,我才听清楚这句匪夷所思的话。

——什么东西?

“卟纽~”

我们重重撞击到了地面上,但是我并没有四分五裂。我的视野先是陷入地下,然后高高弹起,大约到了二楼那么个高度,我又落了下去。反复几次之后,我终于固定躺在了还在微微振动的水泥地面上,一脸懵逼。

“是软的……不是说是弹的啊……”黑白从我怀里挣扎起来,她好像晕车了那样面色苍白地控诉我,“你到底在想什么呢?”

我愣愣仰头看着16楼冒出火光和黑烟的房间窗口,突然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悲伤从心底冒了出来:

“我买的《怪物O人》一次都还没来得及玩啊啊啊,一次都没啊!”

“最爱作家的个人志买回来还没拆过封啊啊啊——”

“早上才收到的〇080ti还在分期付款啊啊啊啊啊啊!!!”

我痛彻心扉的惨叫回荡在空无一人的小区中。

“……”

黑白面无表情地抱起双臂,看着我捶地痛哭。

赶稿期间封印起来的游戏小说漫画全都没了,很多我都还没拆封,是想着择黄道吉日没有死线之后再开盒的,但是谁能想到她们就这样和我永别了啊!我真情实感地抹着眼泪,大概这个时候能比我的心更痛的就只有我物理意义上的身体了——

咦,不痛?

我摸了摸自己的后背,真的不痛!我再次抬头确认了自己摔下来的楼层,又伸手摸了摸自己脚下坚硬的水泥地,这个状况明明可以让我死翘翘一百回,但是我却完全没有任何事。刚刚掉下来的时候,那种奇怪的状况是?

我猛地抬起头看向黑白。

“所以我说了吧,你是造物主嘛,你认为的事情就会变为现实。”黑白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可是……”我再次用力捶了下地面,我的手确实感到了痛感。

“现在这就是常识在起作用。”黑白解释道,“刚刚我是趁你没能仔细思考的情况下向你灌输了‘地面是软的’这个概念,你就能制造出这种状况。不过和我所想的有偏差就是了……原来这就是建构主义理论*吗。”

我听得有些云里雾里,习惯性地想去拿手机,摸到了空的裤袋之后才想起来自己的手机也在爆炸中报废了。

“周围有没有能打119的地方……”我四处张望着。说来也奇怪,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整栋大楼还是静悄悄的。虽然说时间已经过了12点,但是这安静也太过诡异了。

“没关系。”黑白坐到我身边,“针对你的暗杀行动应该不会伤害到其他人,之前那个司机就安然无恙。火会自己灭掉的。”

说着,她手挡凉棚看向楼上:“不过你还真是急人之所需,说了有人追杀你的,还要留下破绽。”

“什么啊……”这一连串的诡异事件让我身心俱疲,实在是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才好。“到底是谁要追杀我?”

“世界。”

“所以说啊!”我抬起头,“为什么世界要追杀我??你不是说什么,我是世界的创造者,主人公什么的吗?”

“哼嗯。”黑白对我扬起下巴,“这个世界是由你的精神创造出来的物质世界,所有的一切都是在你有意识之后才出现的,主动意识构成万物个体,被动意识构成物理法则,潜意识维系因果事件;道(你)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一言以蔽之:你就是造物主。我们都生活在你的世界中。”

“啥?”我一脸懵逼,条件反射地反问。

黑白看我一眼,开口道:“这个世界是由你的精神创造出来……”

“不不不,我不是没听清,你让我捋一捋。”我摆手制止了她,把她刚刚说的话在脑海中反复播放,“……就像是极端一点的唯心主义?”

“完全唯心。”

“怎么可能,如果我是创造者怎么会是现在这种衰样。”我毫不留情地伤害着自己,“我什么特殊能力也没有,没穿越没重生的,社恐又是家里蹲。小说电影动画片里的事情我一件也没遇到过,既没有美少女后宫也没有牛X的老爸,就连普通朋友都没几个,生活无聊到一眼就能看透。哪里的主角是我这种样子的话还卖不卖书了?”

“谁知道你为什么有这种兴趣,把自己设定成这个样子。”黑白耸肩。

“可是我,真的就是个普通人啊……”

如果说在20岁之前,我还有“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的气势的话,进入社会的这几年也都磨没了。接触了很多人之后才发现自己没什么好特殊,整个世界都是一个鬼样。

就算我不是和其他人一模一样,但是也并没有什么事情是我有二其他人没有的。私以为而立之前能认识到这一点的自己姑且算智者吧。

“在你给自己的限制之下我也不知道怎么说起好啊……那么比如说吧,”黑白两手一拍:

“你有没有感觉自己知道了某样东西之后它就会频繁地出现在你的周围?”

“这个倒是……”

“或者想到了一个故事之后却会在别人的作品中看到?”

“让人恼火但无可奈何。”

“平时有着名为既视感的‘预知’?”

“……”

“很用力很用力去想一件事情就会按照你的想法发展?”

面对她连珠炮似的提问,我有点疑惑:“这不是很多人都这样吗?叫什么什么效应来着……”

“不,那些人也只是附和你而已。”黑白摇摇头。“这个世界都是在附和你。”

哇,真是自我中心的想法呢。我觉得继续纠结这件事也没什么意义。

“退一万步讲好了,我就是这个世界上虽然无聊但唯一的主人公,那世界为什么要追杀我呢!”

少女歪着头,好像在思考从哪里开始讲起。

“关于这件事,先回答你之前的问题好了,关于我是谁。”黑白举起一只手指。“我是观测者(Observer),我是为了与你相遇而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

是,是,“君に会うために生まれだ”,这个台词烂大街到我都背下来了。原来读者看我的套路小说都是这种感受吗。我在心里默默吐槽。

“而关于世界为什么要追查你,因为我无法与她对话,以下是我的猜测。”

“只是猜测吗?”然后我就像死神来了一样被追杀?

黑白顿了一下,反问道:“你听说过纽科姆( Newcomb)悖论*吗?”

“啊,没有。”我摇摇头,马上又反应过来,“按照你的说法,为什么这个世界上有我不知道的东西呢?”

“你创造出来的万物之间也是存在交互的,自然会衍生出新东西。”黑白摆了摆手,“总体都是在你的默许之下……但这不是重点。”

我表示洗耳恭听。

黑白继续说道:

“某天,有一个全知全能的外星人,名叫欧米伽,带着两个箱子来到了地球;

“箱子其一是透明的,内有一千美金;其二是不透明的,内部可能有一百万美金或0,里面到底装不装钱,是欧米伽根据测试者的选择决定的。

“测试者有两个选择,只拿不透明箱或两个都拿。

“由于欧米伽是万能的,他提前预测到你拿两个的时候,不透明箱就不放钱;他预测你只拿不透明箱的时候,就向其中置入一百万美金。放好或不放钱后,欧米伽就会离开,只留下测试者进行选择拿取。

“那么你,选择哪一个呢?”

黑白看向我。

我思考着。这道题看上去只有一个答案,也就是一般人都会选择只拿一个不透明箱,得到一百万美金。但是为什么能称为悖论呢?

“有什么附加条件吗?”我谨慎提问。

黑白思考了一下,然后补充说道:“欧米伽的预知是百分之百正确的;欧米伽在离开后不会对箱子进行任何干涉。你可以尝试最优解。”

“我只拿不透明箱子。”我如此回答。

“嗯,为什么呢?”

“你说了外星人全知全能,百分百正确,那么我要得到最多的钱,也就是一百万美金,就只能只拿不透明箱子。”

黑白淡淡地移开视线:“最多的钱——为什么不是一百万零一千美金呢?”

我顿了一下。这么说来,是没有错,但是这种组合是怎么做到的……?

“欧米伽已经放好了钱,他已经走开了,摆在你面前的两个箱子已经不会再变了。不透明的箱子里要么有钱,要么没有。这个时候,我再问你,”黑白澄澈的双眼注视着我:

“你要怎么选择?”

按照我的选择只拿一个,要么竹篮打水,要么一夜暴富。但是——拿两个箱子一定是有收益的,比只拿一个的,永远会多出一千美金。

——就算这时候欧米伽死了,事情也已经是定好的了——

——或者说为了能让欧米伽不再干扰箱子,他的死亡也许是最好的办法。

黑白沉静地看着我,口中吐出的却是无比残酷的话语,每一个字都击打在我的心上:

“世界决定做个自由意志者,她要抛弃你啦。”

[注1]建构主义理论:认知心理学派中的一个分支。个体对世界的知觉理解和思考的方式是认知结构的起点和核心,是人类认识事物的基础。也就是说人都是根据自己已有的经验去学习和认知。

[注2] 纽科姆悖论:命运论者与自由意志者看待问题的角度不同而带来不同解答的悖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