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上次世界大战结束,已经过了两个世纪。

磨了两百年的刀,终于因为一起边境冲突而被各个国家从身后抽出,狠狠地撞击在一起。

一开始,是小规模的武装突袭。

按照惯例,第一枪由拿着各色钞票干惯了脏活的雇佣军打响。

但是,常年放养在野外的狗也会生出二心。

国防部官员并没有料到,每年暗中要吃掉国防军费三成的“安保委派公司”会变成历史书中军阀一样的角色,在敌对国家的拉拢之下首鼠两端,摇摆不定,显出一副不受控制的样子来。

气急败坏的国防部说服了国会,同意了出军的提案。

正规军的调动让对方一直紧绷着的神经断裂了。在付出惨痛代价后,三千多名士兵被敌国俘虏。

要求巨额赔偿金的条约扔在谈判桌上时,早前还在国会会议上大放厥词的国防部长已因收受安保公司贿赂被关进了监狱。

新任国防部长是个鹰派。

虽然这并不是他的本意,但本是用作威慑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居然真的有被动用的一天。

也许只是因为一个错误的命令,那个按下发射按钮的士兵也没有想到,自己手指的一个动作,会让无数人因此丧命。

当导弹发射时,无论有没有击中目标,都意味着战争正式开始了。

各大城市凄厉的警报响起,人们在政府的带领下,有序地进入防空洞。

一间间隐藏在山洞中,地底下的军工厂开始全力消耗库存钢材。

预备役军队已经趋近现役军队总数。

可是很快,这个数字就开始飞快增加。

两百多年没有过战争的军队,开战之后的伤亡率可以说是惨不忍睹。

数不尽的青壮年被投入战场,如同绞肉机一般的战场,征兵年限一降再降。

但是战争的学习成本实在过于高昂,而且不仅仅以人命和金钱的方式支付。

短短几年时间,整个星球的大气层内环境已经不适宜人类居住,近地轨道上布满了危险的太空垃圾,整个世界像是被关在一个牢笼里一样。

没有卫星通讯,政府失去了自己大部分领土的实际控制权。

而那些挑起战火的军事保全公司,却在侵吞了自己之前饲主遗产的基础上,成为了新的政体。

如今,战争仍在继续。

每天都在继续。

“”感谢收看。”

一架黑色涂装的飞行器喷吐着气流缓缓降落在那片坑坑洼洼的空地上。

被抬下飞机的周奈依旧回忆着之前摆弄那个平板电脑时,在内线通讯网络上找到的影片。

作为指挥官,了解历史也是十分重要的。

在出舱门的时候,周奈很好奇地四下打量了一番这个机场。

看起来这个机场已经建立了好些年头,地上的水泥都已经坑坑洼洼不成样子,只有远处那几条跑道还在使用,不同标号颜色不同深浅的新旧水泥将跑道表面涂成了一个个层层叠叠不规则的方块。

跑道尽头,几架巨大的固定翼飞行器正在起飞,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

“那是什么?”看着风格与自己乘坐的装载机截然不同的飞行器,周奈拉住了身边鸢尾花的手臂。

“咿呀!”

鸢尾花发出了一声短暂的惊呼,全身僵硬地转过身来,脸上表情极其不自然,似乎是不习惯与周奈的肢体接触。

周奈愣了一下,忽然想起自己已经有了新的身份,面带尴尬地松开了手。

“真是对不起,下次我会注意的。”

他小声地对正看着自己的鸢尾花道歉。

“……”

为什么鸢尾花的表情好像变得更加不自然了起来?

周奈回过头,发现身后互相搀扶的四个人也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虽然飞机上我就有了这个疑惑,但是,这个恶鬼的态度忽然转变,是不是真的要把我们派去送死啊?”

郁金香一直是一个坚定的阴谋论者。

她坚信,事出反常必有妖,今天指挥官这么和蔼,肯定有问题。

“不会吧……我们以前的任务,哪次不是送死来着?”

罂粟花背着向日葵,一副嗤之以鼻的样子。

“可是我们都没死啊!我觉得郁金香说得有道理,下次任务肯定更加危险……哎呦!”

向日葵挣扎着从罂粟花背后伸出脑袋,表示赞同郁金香的判断,至于那声惊呼,是被气愤的罂粟花拧了一下屁股。

“妾身以为,我们还是先把肢体接好再做讨论,诸位意下如何呢?”

樱抱着太刀,笑眯眯地歪了歪脑袋。

几人前面,周奈已经被安排进了医疗舱——尽管周奈并不喜欢这个棺材一样的造型,但是躺进去以后,他敏感地发现,自己的身体正在失去控制,像是被麻醉了一般。

周奈躺在透明的医疗仓里无法动弹,只能看着自己被护士推着,顺着地下通道往不知名的地方走去。

头顶上每隔几米就有一盏白色的强光射灯,晃得周奈眼睛疼,他略带痛苦地眯了眯眼睛。

好像看出了他的不适,周奈身旁的一个护士按了一下什么按钮,只听“啪嗒”一声,整个医疗仓的玻璃罩子缓缓变成了深灰色,隔着玻璃的强光射灯也变得柔和了起来。

周奈感激地朝着那个护士点了点头,他百无聊赖地打量起几个身穿灰白色衣服的护士来。

虽然护士的制服不是很紧身,还是可以看得出,这几个护士跟自己的队员一样,都是年轻的少女,只可惜脸上带着白底红十字的全覆盖式面罩,看不清长相。

可是也许是错觉,从她们偶尔低头时的那面罩缝隙里,周奈总感觉看到了跟鸢尾花看着自己时一样的,毫无感情的眼神。

他不由打了个冷战。

想起之前在机场上看到的那些地勤人员也一个个都是少女身材,周奈心里毛毛的,该不会这个世界上除了自己,其他的都是这种人形机器人吧?

不知走了多远,周奈一路数着,已经经过了八个密封门,还有三个向下的电梯,大概已经到了地下很深的地方。

又过了一道终于,他看到了一个留着大胡子的中年男人。

这个中年男人头戴着白色的大檐帽,帽子上面挂着红十字和雪花组合在一起的繁复帽徽,身上穿着白色大褂,像是一个军医官。

他冲着周奈露出了一个看上去有点恐怖的微笑,全因他的脸上布满了被烧灼后的痕迹。

周奈面前的玻璃盖子被掀开了。

“我看看,啧啧——”

这个男人的声音有些嘶哑,他带着坏笑戳了戳周奈的肋骨。

“疼不疼?”

周奈摇了摇头,忽然看到那几个护士纷纷拿下了面罩,露出了有点无奈的笑容。

一个留着黑色短发,制服和其他护士比起来明显高一级别的少女,甚至在男人的手背上嗔怪地拍了一下:“长官,别拿病人开玩笑了。”

原来这些少女不是机器人啊。

周奈觉得有点奇怪,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好看的少女在军队中服役呢?

那个军医官也露出了一脸奇怪的表情。

“你这全身的骨头都快断了,居然还不疼?你是不是超量注射镇静剂了?”

周奈正一脸迷茫地看着军医官,脑海里忽然响起了卡利俄珀甜美的声音:“要不要我开放痛觉系统给你呀?”

还没等周奈反应过来,一阵钻心的痛楚就从他的全身上下传来。

看着周奈忽然双目圆瞪,满脸青筋暴起,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军医官一脸满意地笑了。

“这才像话嘛。准备手术!”

周奈已经没有精力去关心手术过程了。

他现在只想把卡利俄珀好好地痛斥一番。

忽然,他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个问题。

卡利俄珀的性格并不是这种喜欢恶作剧的性格,这个人……不是卡利俄珀!

“你不是卡利俄珀!请问你到底是谁?”

他顶着强烈的痛苦,在脑海里问道。

对于一个可以冒充神的神秘存在,加一个谦逊的请字其实并不算丢脸。

“哈哈,这么快就被你发现了吗?”

那个神秘存在放弃了声音的伪装,变成了一个沙哑中还带着一丝魅惑的嗓音。

“那么,我可就有话直说了,毕竟我是来挖墙脚的。”

“挖墙脚?挖什么墙角,挖谁的墙角?”

周奈没有搞清楚状况,无奈手术的麻醉药很强力,他渐渐地失去了意识。

就在迷迷糊糊之中,他隐约听见了那个女人的话。

“你可能还不知道你的天赋意味着什么,不过没关系,我会帮你的。等到你发现自己的潜力之后,再好好考虑考虑我的提议吧。”

“要知道,我能给你的,那个小丫头可没办法给你。”

……

周奈醒的时候已经躺在了病床上,那个军医官正翘脚坐在房间里的一个储存箱上抽着烟。

“醒了?醒了就麻溜滚蛋!”

这个男人好像对周奈有很深的敌意。

刚刚醒来的周奈脑子还有点懵。

他四下环顾,发现那个短发护士长也在房间里,正拿着水枪一样的东西在冲洗一个巨大的玻璃圆柱。

周奈很好奇,他本来都做好了在医院里躺足三个月的准备,没想到刚醒来就可以出院了。

“难道说……我已经昏迷了好几天?”

“好几天?你想得美。从今天下午两点到现在,大概过了四个小时吧。”

军医官抖了抖满脸的胡子,吐出一个烟圈。似乎是因为不够圆,他很惋惜地砸了咂嘴。

“我难道不用住院吗?”

“住院?”

这个男人笑了起来。

“喏,那个玩意看见没?”

军医官指了指护士长刚刚洗干净的玻璃圆桶:“战前最尖端医疗科技,整备式外科医疗仓,菲克斯集团出品,前几天从沃拉忒那里缴获的。不管受了多重的伤,最多三个小时内就能正常行走,你还是第一个试用者。”

“虽然不知道其中的原理,但是我感觉确实非常良好。”

周奈从床上跳了下来,走了几步,发现自己发身体确实是完全康复了,明明在四个小时之前还是一副风中残烛一般随时要死掉的样子。

想不通其中理由的他,也只能将其理解为游戏设定了。

“长官,这是你的随身物品。”

护士长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过来,冲着周奈点点头,脸部表情依旧冰冷,仿佛周奈昏迷前所看到的娇嗔不过是错觉。

“谢谢。”

周奈摇摇头,把大脑里的杂念甩了个干净,冲着护士长点头致谢,拿起了自己的身份牌和个人电脑准备出门。

走到门口时,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一般,转身来到军医官面前,向他伸出了右手。

“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讨厌我,但是我还是要谢谢你。请问你的名字是?”

军医官的眉头皱了起来。

“我是庞多克,你居然忘了?”

周奈愣了一下,才想起来,这个军医官应该在基地里也是比较著名的人物,以自己指挥官的身份不应该不知道他的名字。

“真是不好意思!我可能大脑受到了冲击,对以前的事情有些记不清了。”

周奈冲着庞多克露出了一个充满歉意的微笑。

“那在下便先告辞了。”

他转身出了密封门,留下了一脸愕然的庞多克和护士长。

医疗室外面是个空旷的走廊,不知何去何从的周奈正要找人问路,忽然发现鸢尾花正呆呆地站在门口边。

“鸢尾花?你站在这里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