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城市真的越来越诡异了。”

长夏窝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翻着微博,手机屏幕似乎是循环的。“泗水河发现人鱼。”的字眼重复出现着,无聊的自媒体采访着目击者,在河边搭起帐篷,等待拍摄视频,争取点击量。

泗水河?

长夏觉的鼻子又闻到了河水的腥臭,泗水河不过是红城市的内河,河堤上有多少排污口估计市政的人也数不清,每隔两三里就有一个拦水的河坝,怎么可能有人鱼。

“哎。”长夏把手机扔到了一边,闭上眼。无价值的信息还不如睡觉舒服。

“给你。”崇崇声音刚想起,长夏就感到自己肚子上被砸下来一个重物。

什么玩意?

长夏睁开眼,是一把闪着银色光泽的左轮手枪,20公分长的枪,枪管两边却有两条平行的凹线豁开,没有普通左轮枪的弹舱,侧面平整,击栓附近有两个小小的钢球,用铁线连接到了枪管里。

“这是什么?枪?被抓住会坐牢的。”长夏惊恐的坐起来。

“什么啊,这是我特别设计的,捕获枪。”崇崇把带着的护目镜推到额头上,额前的碎发被镜框支起来,皮质的护裙上沾满了铁屑。

“诺,”崇崇从地上捡起那把枪,“里面是强力弹簧,我改进了下你的套索,装到枪里做子弹用,就是距离近了点。”

彭,崇崇扣了下扳机,长夏看到那个奇怪的枪里射出一发“子弹”,以肉眼可见的弧度下落,击中了墙边的书架的垫脚,铁质与木材相撞的一瞬,两个铁球呼呼绕住了木制垫脚。

“单发,大概在5米左右,能达到这个效果。”崇崇说着,把枪又扔给了长夏。

“你还会做这种东西。”长夏摆弄着枪说。

“对啊,专业的钳工。”崇崇嘻嘻笑着。

“大学真是个好东西。”长夏说着站起来,走到办公桌前,把枪放进了抽屉,收拾起杂乱的桌面。

有人来。

崇崇摘下护目镜和护裙,整理了一下头发。

“女孩,香水味有些重;”长夏吸着鼻子讲,“不养宠物,没有猫猫狗狗的味道。”

嘎吱。门开了。

门口出现的女孩让长夏觉的惊艳:玫金色的头发,微微有些圆的光洁脸颊,干净细长的脖颈,白色的棉质长裙,长夏觉的这个人整个都在发光。

“喂!”崇崇哼了一声,惊醒了正看的发呆的长夏。

“所以,”长夏有些失落的问,“尔雅姑娘,你是需要我帮你找回失踪的孩子吗?”

“你已经问了她三遍了,我觉的她说到很清楚了啊。”崇崇咯咯地笑。“拜托你——帮我——找到——我——被偷走的——孩子!”

尔雅安静的坐着,头稍稍下垂,一双明眸眼圈带红。

“是的,虽然他的父亲走了,但是伊奇是我的,他才一岁,我只是出去买些吃的给他,回来的时候就...”

长夏哦了一声,脑补出了一出美女与渣男的虐恋,崇崇拍着尔雅的背,安慰哭泣的女孩。

“伊奇的父亲很有钱吗?或者你跟什么人又什么过节?”长夏问道。

“没有,我是和他爸爸分手才知道有了他,”尔雅啜泣着说,“我也不是喜欢和人深交的人,没有跟人起过争执。”

“那...你没有报警吗?”

尔雅抽泣停顿了一下,“去过了,可是伊奇没有爸爸,一直是我偷偷养在家里。而且...”

“而且?”长夏挑了下眉毛。

“而且,警察说找不到我又过伊奇的证据,带走他的人把什么都拿走了,我回到家只看到又一行水印从伊奇的房间到房子外面。”

“所以,你是怀疑...”

“是人鱼带走了的孩子。”尔雅扬起了头,郑重的说。

长夏瞪大了眼睛,人鱼?孩子?这两个毫不相关的字眼居然碰到了一起。这种委托怎么会找上门来?长夏撇了一眼崇崇,目光接触的一瞬间,崇崇翻着白眼看着天花板,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好吧,尔雅姑娘,我们需要先去你家调查一下,可以吗。”

尔雅抬起头,用力的点了点。

“还有你,崇崇,一会咱们商量下你前几天说帮我,义务替我发布小广告的事。”

尔雅的房子是一栋商业区的公寓,一室一厅的小套间,整洁异常,长夏在房门打开的瞬间,闻到了从里面飘出来的浓重的香味。

“好香啊,”崇崇说。

“因为孩子的味道很重,所以...”尔雅不好意思地说着。

孩子的味道?长夏想起来以前闻过的小孩子身上的奶味,很好闻。

“伊奇的肠胃不太好,房间的臭味很重。”尔雅解释道。

“唔。”长夏点点头,“麻烦带我去看下伊奇的房间。”

伊奇的房间时这套间唯一的卧室,一张婴儿床摆在卧室的中间,铺着厚厚的棉褥。床头放着一个小小的干了的鱼缸。长夏愣愣地盯着这一床棉褥:正中是被某种粘液浸湿,又干了的样子,有一些腥味,但是却和史特洛海姆的味道差别很大,像是金鱼的粘液。

“那么你怎么确定是人鱼偷走了你的孩子?”长夏问。

“这个。”尔雅伸出手,一枚巨大的鳞片躺在她的手心,青绿色的薄壳,如同镀了光一般。

长夏接过来鳞片,指尖触到的瞬间,犹如摸到一块冰一般,凉的彻骨。形状是普通进入鳞片的形状,但是大的出奇,长夏推算着,假如真的是金鱼,大概得有一米多长了吧?

“尔雅姑娘,这个鳞片是很奇特,但是就凭这个就说是人鱼,未免太武断了。”长夏说。

尔雅用力的摇摇头,“人鱼出现的新闻就是孩子被掳走的那天,我也不相信什么人鱼,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还有什么人会带走伊奇了。”

“好吧,你先出去一下,我跟搭档需要讨论下。”

尔雅顺从地退出了房间,回到了客厅的沙发上。

“别玩了。你怎么看?”长夏问崇崇。

“我?你不能用鼻子闻闻看吗?说不定找到孩子以后能当他的继父呢。”崇崇摆弄着房间的小玩具。

“别闹,这个房间里的味道太杂乱了,我什么也找不到。”

“哦,那你打算怎么办。”崇崇的眼神直直的剜向长夏。

“长夏啊,你也觉得是人鱼绑走她的孩子吗。”崇崇才小帐篷里探出脑袋问。

“不知道啊,但是肯定和人鱼有关系嘛。”长夏拿着夜视仪往河里张望着。

“虽然我也是想多些工作啦,但是人鱼绑架孩子干嘛。”

长夏看了眼崇崇,小小的帐篷,崇崇探出头的样子像一只乌龟样,不禁笑了下。

“人的行为本质是想要得到贪图的东西,绑匪会贪图什么呢?”

“钱,或者报复吧。”

“那尔雅有钱吗?”

崇崇回忆了一下,“租的房子,穿的干净,但是没有名牌,孩子的父亲也不知所踪。”

长夏点点头,

“那就是人鱼绑架的喽。”崇崇说。

“不会,人鱼的传说里并没有会掳走婴儿的传闻,他们会用歌声勾引过往的水手,然后拖到水里吃他们的肉。”

哎,又是一个恐怖传说,崇崇把头缩进了帐篷,“找到了告诉我。”

初秋的河岸上,泗水河与沁河的交汇处,河面异常的旷阔,形成了一个流动的湖,在河流带来的风穿过长夏风衣,满是污水的臭味。岸边的空地上,满是三三两两扎堆的帐篷,是些无聊的拍客在等着不明生物的踪迹。不是陆生生物,长夏的鼻子派不上用场,只能跟随猎奇大军在河岸上等待人鱼出现。

“看那边!!”不远处的人群忽然喊叫了一声,长夏带着夜视仪的脑袋跟着转过去。

这是人鱼?长夏咧了咧嘴。

一纵鱼鳍划开平静的水面,直愣愣的像是几根挂着薄膜的破帆,挤开的水波冲撞着河岸。在长夏看来,这最多就是一条长得过大的鱼,或许是送上游的水库翻出来的。

忽然,那“破帆”跃出了水面,长夏压在夜视仪下的眼睛差点突出来。

夜视仪明亮的绿色光影里,一个诡异的人形出现在长夏的视野里:巨大的头颅,两颗硕大的眼珠外鼓着,咧到了鱼鳃部位的厚唇长成巨大的口字形,修长的四肢覆盖着闪亮的鳞片,与其说是人鱼,叫鱼人更合适些。

“噗”的,鱼人钻进浑浊的河水中,水波渐渐的,飘到了远处。。

“喂,别睡了。”长夏摇着崇崇的帐篷,“真的有鱼人。”

“啊,好看吗?比尔雅好看吗?”崇崇迷迷糊糊的说着。

“好看个屁,丑的我这辈子都不想吃鱼了。”长夏无奈地回答。

“在哪在哪?”崇崇刺溜钻出了帐篷,趴着护栏问。

“跑了,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它没带着孩子游泳。”长夏说着,把帐篷拆解好。

“不跟着,把他捉住吗?”

长夏摸了摸下巴,“在这捉不到的,不过我大概有了想法。”

“什么?”

长夏跨到了“小猴子”电摩托上,“人的本质是贪图,动物的本性是生存。”

尔雅的公寓里,长夏和崇崇并坐在沙发上,房间里仍然充斥着似乎有了重量一般的香气,惹的长夏不停的揉着鼻子。

“你们找到伊奇了吗?”对面的尔雅急切地问。

“找到了一半吧。”长夏向后靠了一下。

“一半?”尔雅的嘴唇变得惨白。

“我并不是说伊奇被人分尸了,尔雅姑娘。”长夏打了个响指,“我只是理解了自己究竟要找什么。”

“您是什么意思。”尔雅嘴唇上的白色晕开来,整张脸都没了血色。

“尔雅姑娘,我们稍微了解了一下,你是个孤儿,对吗?”

“是...但是这跟伊奇有什么关系?”

“人类总是贪图自己日常见到的东西,因为越是平常的东西越是无法得到。”长夏说。

尔雅摇了摇头,“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让这个八卦女去了解了一下你的情况,尔雅姑娘。不只是知道了你是孤儿,还有就是你似乎从来都没有过男朋友。你的孩子从一开始就是不存在的。”长夏指了指正在翻白眼的崇崇,“第一次来你的公寓,我就感觉到了些异样,这里很香,但是却缺少了一个婴儿房最该有的东西,奶香味。而你说过,给孩子买东西吃,这样的幼儿不可能吃除了奶水之外的东西。”

尔雅低下头,“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不,你懂的,你让我们找到不是孩子,而是鱼人,或者说鱼人就是你的孩子。”长夏站起来,挽了下袖口。

尔雅用力地沿着头,“伊奇就是我的孩子,他可能长得奇怪了些,但是他是我的孩子。”

“你错了,他不是你的孩子,他是动物,渴望生存,床褥即使再舒服,对于一条鱼来说不过是个棺材。”长夏走过去,从口袋拿出了一颗巧克力放到尔雅面前。

“我明白你渴望拥有家庭,但是妄图扭转动物的本性,无疑是温柔的谋杀,伊奇从你这里逃走是本性使然。”

尔雅轻声抽泣起来。

“我给他买最新鲜的鱼,每天都陪着他,给他讲故事,他是我的孩子,他会叫妈妈的...”

“尔雅姑娘,人类只能跟人类结成团体,你可以爱一个动物,但是你不是动物,去找一个爱你的人吧,你会有一个家庭的。”

长夏在尔雅面前蹲下来,语气轻柔的说。

“事实上,尔雅姑娘,你是不是最近得到了些奇怪的东西,比如一颗绿色的石头。”

“真正的问题并不是尔雅渴望拥有家庭的愿望,”长夏摆弄着那颗尔雅拿出来的“触手宝石”说,“而是鱼的繁殖过程。”

“鱼类是体外受精的,雌鱼把卵子产在水草里,雄鱼会将精子释放到卵子上,一次机会有上百上千的幼鱼出现在水里。弱小的生物只能依赖数量在生态中保证自己的种族延续,但是这只鱼人就...”

“想象下,红城市所有的河道全是鱼人的景象,吃光河里的鱼虾之后,饥饿的他们接下来会吃什么?”

崇崇不自在的抖了一下。“那怎么办。”

“庆幸现在不是鱼类的繁殖期吧,现在需要全城搜索,”长夏握了一下捕获枪,“找到它,把它烤了。”

“咱俩?全程搜索?累死吗。”

“不,咱们有外援。”长夏说着,播了一通电话。

一会,门外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崇崇打开门,“工艺品”笔直的站在门外,穿了一身跟长夏一致无二的衣服。

“它?”崇崇指着“工艺品”。

“工艺品”并没有打算理踩崇崇,径自地走向长夏。

“朋友,需要我做什么。”

“你可以跟老鼠交流对吧?”长夏问。

“是的,我发现了自己的长处,有了很多小小的朋友。”“工艺品”整理着衣领,“虽然不知道什么原理,但是他们很崇拜我。”

“不需要特殊理由,”长夏伸出拳头,跟“工艺品”碰了下拳头,“因为你很棒啊。”

“工艺品”得意的吱吱笑起来,崇崇看着这两个奇葩,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竟然如此熟络。

“让你的小朋友帮我找一条半人半鱼的家伙,确定它栖息的位置就可以。”

接下来的一星期,红城市民经历了奇怪的一周,本来直在这座城市隐匿的生存的老鼠,居然在大白天成群结队的乱窜,整个城市笼罩在被惊吓的尖叫声中。

“又是下水道。人人都爱下水道?”长夏郁闷地说。

“赶快过去,我的小朋友们快撑不住了,那个鱼人似乎很喜欢吃老鼠。”工艺品焦急的拉拽长夏。

长夏跟随着工艺品在下水道里狂奔,直到听见老鼠们的哀鸣声。

“是地下污水处理池。”长夏看了一眼四周,“足够深度的积水,比外面的河干净,他出去估计只是觅食。”

“能不能先救下我的小朋友。”工艺品用尾巴扫了一下长夏的脚。

长夏取出挂在大衣上的捕获枪,瞄具的准星里,鱼人正在咀嚼一只老鼠,巨大的眼球来回的转动,尖利的牙齿外眦着,身上了沾满了污血。

“这不是针对你,伊奇,是人类的错误。”长夏喃喃说着,扣动了扳机。

捕获枪的子弹是一个尖利的矛尖,轻盈的贯穿了鱼人的“双脚”,后缀的铁球死死缠住了鱼人腿。

长夏看到鱼人在地面上挣扎,四周的老鼠,似乎终于捉到了时机,一群群的拥上去,噬咬着鱼人的身体,剥离每一块鳞片,过不了多久,鱼人大概只能剩下一副怪异的骨架。这恶心的场面让长夏下意识的扭转了。

“妈妈...”

长夏诧异地转过头,是那只鱼人发出的声音。

或许这是他唯一会的词汇了。长夏叹息着。

啪啪,四周忽然亮起了无数刺眼的灯光。

“什么玩....”长夏的腰部一阵刺痛,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便抽搐着倒在了肮脏的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