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緹婭所說,為了避免輻射,莉可拉每次離開營地前都會準備很多裝備——防輻射服,輻射指數檢測儀,生物電流感應器以及各種便攜式醫療用品。準備動身前往避難所的前一天晚上她就會開始忙活,當天早上也會在太陽還沒升起的時候就早早醒來,再檢查一遍,能夠確保萬無一失。

所幸的是這片區域里要預防的輻射只有各種人工智能造成的輻射,要是換做核輻射嚴重的南方地區,那只有認命的份兒了。據說那裡險些被稱為第二個切爾諾貝利,已經淪為望而卻步的人間地獄。

執行官也是普通人,他們和零不一樣。有的人稱,零本身就是一種接近於人工智能的科技產物,只是相對而言能更方便操縱而已。零接受過DNA改造,產生了輻射抗體,據非官方消息,零的發色和瞳色也是這麼被修改的。可惜的是,抗體移植到普通人體內只有短短一周的壽命,沒有被大規模投入使用。

夏葉站在掛着防輻射服的櫥櫃前,它擺放在離大門很近的一個房間里,那是公用的換衣間,用一面白布隔着,看起來像是把誰的床單偷來用了,其中也有專門放置除染設備的隔間。他仔細地看了看這些能把人嚴嚴實實地裹起來的裝備,用一個詞來形容就是臃腫,“輻射服啊…行動會不便吧。要是遇到了機械體的話……”

“所以緹婭小姐才會讓我們來跟着莉可拉小姐吧。”凜楓坐在室內放置的長椅上,上面還刻着“xx電視台捐至xx敬老院”,這個營地的人還真擅長廢物利用,“我的話,區區電器輻射是不成問題的,教官也去換防護服吧。”

“我不用換也沒關係,留給更需要它的人好了。”

凜楓愣了愣,夏葉目不轉睛地看着櫥櫃。說來也是,凜楓跟他碰面的時候,他就沒有穿防護服。

“雖說自然死亡也成了奢求,但若……”

他的話每次都正好停在某個關鍵點上。自從他得知了光本惟是個日本籍女性就時不時盯着某處發獃,魂不守舍,像是有什麼難言之隱。每個人多少都會有幾個秘密,凜楓也不是喜歡刨根問底的人,他不想說,她就不需要知道。

教官的頭髮也是灰白的呢,明明還那麼年輕,臉上一條皺紋都沒有,卻總給凜楓一種生命力流逝的感覺。頭髮完全變白時,他會死么?他會先自己一步么?如果這樣的話,以後的自己要何去何從?她總是會對生死抱有一種杞人憂天的心態。

時針早就停在了數字九上,而分針慢吞吞地像個住拐杖的老人,終於踱步到了十二。九點整,莉可拉才姍姍來遲。莉可拉身上穿着縫有紅十字的白色護士服,為了凸顯出曼妙的身姿她將護士服修改了一番。蛋卷形狀的捲髮耷拉在胸前,她貼了雙眼皮畫了叫不出顏色的眼影,微翹的睫毛隨着眨眼一顫一顫。雖不說是濃妝艷抹,但離她三米遠都能聞到那股化妝品的化學香味。

那護士服的下擺剛剛超過胯部,莉可拉穿着配套的短款護士裙代替上衣來遮住她重要的身體部位。她腳踩一雙高跟短靴,當她行走時,發出篤篤的脆響,肉色半截絲襪提到膝蓋上方,勾勒出她小腿的優美弧度。

“緹婭和我說啦,你們要陪我一起去?”莉可拉半彎着腰,故意擠了擠作為驕傲資本的胸部,“以前可是她陪我去的啊。”

夏葉處於禮貌性挪開了目光,即使他不把視線轉移開,他也不會對莉可拉的行為產生動搖。“是,她抽不開身,拜託我們給一位孕婦送信。”

“這樣啊…”莉可拉皺了皺眉頭,她的眉弓和眉毛相接處有兩抹明顯的淡黃,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夏葉,最後妥協地直起腰,“我叫莉可拉·桑切斯,編號B-180。真是的,我對心有所屬的男人可不感興趣。”

……是不是還要謝謝你啊。不被視為獵物的夏葉暗暗鬆了口氣。

『他對你這種醜八怪才沒有任何想法呢☆!』

這一次幽靈跟夏葉站在了同一條線上,她對莉可拉拳打腳踢,還好莉可拉察覺不到。

『他是我的☆!』

如果忽略了這句的話。

“會騎車嗎?摩托車。”夏葉點了下頭,莉可拉順着衣領把手塞進胸口處,從裡面掏出一把鑰匙丟給凜楓。凜楓感覺到鑰匙上有一種令她噁心的體溫,甩甩手準備把它扔了,“從這裡到避難區要很長的路,不騎摩托車的話,要走一下午。”

莉可拉的話讓凜楓不得不放棄了那樣的想法。她倒是無所謂,走上一天都不會累,教官也做過訓練,莉可拉忽略不計,但是如果耽誤了體檢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對了,那邊的葛佩莉亞,我們的首領讓你過去一趟。別看了,說的就是你,零式的特工。”

“我不叫葛佩莉亞。”凜楓冷冷地說,她很討厭這個稱呼,就像有的人天生討厭番茄一樣。

莉可拉聳聳肩膀,一副無所謂的態度:“葛佩莉亞指的是人偶啦,比起直呼人偶要好聽多了吧?”

根本就沒有任何不同。

凜楓的表情明顯變得不對勁,她把手裡的鑰匙往夏葉手裡一塞,快步奪門而出,夏葉沒來得及抓住她的手。她感覺自己的芯片在瘋狂地報錯,一定是有哪裡壞掉了,她居然產生了想要反抗人類的想法,這一次比拒絕緹婭時還要激烈。

討厭……

好討厭……

好討厭人類……

夏葉追到門口喊了一聲凜楓的名字,她沒有回頭,只是更加快速地向前奔跑,帶動的風甚至吹起了晾曬的衣服。他回過頭,莉可拉雙手抱胸,面無愧色地跟他對視。

“你不去追嗎?”她問。

夏葉不想解釋,畢竟凜楓她不是一個跑八百米都要三四分鐘的普通人類,他追上去會起了反效果。

“你做了你不該做的事。”他說。

“你的表情變得好冷啊,這個給你會不會變暖一些呢?”莉可拉從腰包里掏出一張打印紙,疊疊得方方正正,上面還有“Alpha-10”字樣的水印。夏葉認得這個,電子郵箱的服務型終端型號太過陳舊,沒辦法直接讀取發送來的信件,這裡的人如果要收郵件的話需要把它的文本內容打印出來,用的就是這種特殊的打印紙。雖然步驟太麻煩,但要是緊急任務由信客派發信件的話,那就要等到花兒都謝了也未必能收到。

夏葉百思不得其解,有誰能給他寄信。倒是有個傢伙每個月都會給他寄信,無論他在哪裡,信總會送到他手上。用黑色的信封裝着,特殊蠟印圖案壓着封口。裡面裝有三到五張稿紙,洋洋洒洒寫了零碎的事件,最後還意猶未盡地寫上一句“預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夏葉一點也不想知道後事如何。他沒有亂扔垃圾的習慣,不然這些信都能獲得到碎紙機一游的單程票。

“這是給我的?”

“看排在我後面順手給你打印了,是不是你的看看不就知道了?安啦安啦,我對心裡有別人的男人的信沒什麼興趣,你慢慢看,我去換衣服了。”莉可拉用皮筋把頭髮束好,“別給我偷窺喲,不然讓你嘗嘗靜脈注射鉀的滋味。”

就算她此時此刻赤條條地從他面前跑過去夏葉也不會抬一下眼皮,這信比人體美學更令他產生好奇。

夏葉一點一點把這張紙打開,落在紙上的字體選的是小楷,但並沒有寄信人的手寫體好看。他先看了落款,視線剛一接觸那個名字,他就恨不得找個地方把信放着然後用八四消毒液洗個十遍手。還是忍住了,放哪裡都沒有放自己手裡放心。

他按捺着自己心裡的那隻橫衝直撞的小鹿,在這種地方歡呼會被當成瘋子的吧。太好啦,她來信了,她真的有寫,在方舟的最後一次見面時她說的話不是隨口一提。本來夏葉已經不抱有幻想了,零千白的身份特殊,生活都被監視了能往地面寄信更是難上加難。但她做到了,她真的很重視承諾。

【Addressee:夏葉

展信悅。

你平安抵達營地的事我已經聽赫爾敏說了,你見過她的,是女字旁的她。你現在有安頓好嗎?還習慣嗎?聽說拉斐爾也在,我總覺得他一見到你就會提錢的事呢。不用為我擔心,我很好。

地面的輻射不知道怎麼樣了,就算你不為輻射發愁也要注意安全,願上帝保佑。

又有個孩子因施暴而去世了,我本來該救她的,我有能力救她的,可我察覺得太晚了,像那次一樣。要是你的話,絕對能阻止這一切的發生。畢竟,我們兩個是互補的。

……雖然,我沒有資格這麼說啦。我也欠你很多了。

本來是想給你寫點有趣的事,但是好像真的沒什麼好玩的。對了,幫我轉告拉斐爾,我去給零茉掃墓了。雖然她已經離開了,但是矛盾點講,她仍會一直陪在拉斐爾身旁。我有這種感覺。

最近有很多會議,好累。

……好想見你。

Sender:零千白】

“我也……想見你啊。”

他有一絲疲倦了,看着那些傾訴心情的話語以及最後那句故意調成小號字體怕被別人看到的撒嬌,輕輕地笑了。就算比這多兩倍多三倍的疲倦他也會統統扛下來,夏葉的動力源就是零千白。

幸好那個吵死人的幽靈不在啊。

莉可拉再怎麼龜速也應該換完衣服了吧。夏葉把信紙沿着摺痕疊回去,放進外套內側口袋裡。

突然的槍響驚得眺望塔上的鳥拍打着翅膀“撲稜稜”飛走了,使夏葉下意識地用另一隻手去摸腰側,那裡以前掛着他的槍套。

緊跟着便是女孩短促而恐慌的尖叫。

是凜楓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