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出卖人的角色,可一点也不像会由你来扮演。”祁空这话说得太冷静也太顺口,似是早已料到,那莫名压抑的心情终于也得以释放,声音不再阴沉,以至于轻松了不少,“你既然没有一瞒到底将我带到某处,而是拜托我……那么请问是要拜托我什么?”

本做好了被揍几拳的准备,却不料他根本没有这个念头,反而还悠悠问话道自己需要他怎么帮忙……这让络绎直接懵在了原地良久,才抬起头来怔怔望着他,但其实也说不出什么话了。

已经被负罪感全盘占据。

“你这觉悟不够高啊……”见此,祁空一声叹气,回应道,“如果换做是我,妹妹出了事,我绑都会把你绑过去。”

——所以我可以理解你……。

络绎终于直起身,意外过头以至于极其生硬道:“谢谢……”

“不,毫无诚意的道谢免了,”祁空后退一步,即刻扬起音调,吐字清晰,“但是磕几个头的话,倒可以勉强接受。”

——也仅仅只是理解。

“你……!”

确认自己没有听错,友人就是这个意思,络绎有些恼羞成怒……可到底还是没有丝毫底气发火,而最重要的,莫过于他是解救自己妹妹的关键。

想到此,便不再有丝毫犹豫,络绎右腿一个退后,即刻,左腿膝盖就要落地。

瞧此,祁空的恶趣味不减反增,却是在他另一边膝盖也要跪地的时候将他拉了起来,然后尽显玩笑般地说道:“不惜做到此,果然妹控很可怕啊。”

“……我想你才是最可怕的。”络绎这么说着,也不再有丝毫别的什么感情,冷冷叙述,“正因为发觉到不对劲,才会应允我出来……你真是一如既往地可怕。”

“互吹没意思。”祁空说着退后靠上站牌,慵懒道,“你本应该是不打算告诉我这些,就带我过去的,却临时改变了这个想法,寻求我帮忙,可见你想到了对策?”

络绎点点头,又犹豫道:“但因为时间上来不及让我多想,只能先带你过来了……抱歉。”

“……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废话这么多?”连听到好几声道歉,祁空终于一个忍不住,一脸嫌弃,“天很热,有办法就说吧,这样才会早点解决……要是等会祁天需要我去给她提东西怎么办?”

“……”

——喂妹控不是你吗你真的没自觉到发现自己才是真正的妹控吗!

络绎脸色难看了那么一瞬,被一声假咳掩过,他理好心情,沉声开口:“我是不知道你究竟对他们有什么价值,但对方知道我们以前是朋友,而大学后我们并没再见过面,可见他们至少对我们的高中时期有了解的……然后姑且问一句,你还会打架吧?”

“……哈?”祁空一愣,满脸的不可置信,“如果你能想到的对策是把人打趴,那你为什么不报警?”

“你怎么知道我没报警?”

……

“……不是,警方会解决的事你还拉我下水?”

刚一说完,祁空就发现这说法不太对了,立刻改口,“……好吧,我收回前言。”

见他似是在反思,络绎眉头一皱,轻叹一声:“其实你说的也没错……究竟你与这事是无关还是有关,我没什么资格也没立场来决定。”

听此话落,祁空突然从站牌处离身,望着络绎竟是肃然起敬,即刻,他就这样将心里想的直白说了出来:“我还以为你这家伙只是个不折不扣的妹控,现在看来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啊……”

明明这话是用的赞叹的语气,可络绎听来着实是刺耳,眉头也皱得更厉害了,问道:“什么意思?”

毫无疑问,他的语气中多了几分威胁的意味来,剑拔弩张的气氛下,祁空就这样轻笑出声,然后没头没尾地回话道:“没什么,只是想感叹下,我们到底不是一类人。”

——如果你的行为是善的话,无异,我会在对立面。

“所以你一开始是并不打算帮忙的,既如此,为何肯来?”

这么问着,其实络绎也不是不知道他的为人——若是角色相反,他会做的事绝对会比自己疯狂多了,而从这个方面去猜想,他究竟会不会愿意帮忙,也无可厚非了。

答案是不会的。

可现在摊牌后,他明明早知不对劲,还是来此赴约,虽未明确表示自己会帮忙,但意思也差不多是这样……这让络绎怎么也不解,索性问了出口。

此刻的祁空也只是沉默地看着他,盯了几秒,才语气释然,答了话:“我可从头到尾都没说不帮你啊,络绎,就像在我眼中你不是什么分得清善恶的好人一样……我想错了,你也是。”

——在你眼中,我也许十恶不赦。

“毕竟一年前,你所做的事,对我们来说是背叛都不为过。”络绎脸色一沉,眼神凛冽,“但从不存在什么绝对的对错,而你帮我并不在这个范围内……所以条件呢?”

似是意外于自己的目的暴露得太早,祁空感到些许意外,张开口,随即顺势就扬起嘴角,恶狠道:“没别的,我要你从此离开泷部,对,与何惟他们一样。”

就如最后一根稻草也折断了一般,终是心寒到底,络绎笑了笑,无谓道:“好啊,当然没问题。”

——从来都没有对错,因为对于我们来说,你就是“恶”。

“看来条件终于已经定好了,那可以走了吧?”祁空抬眼望着从远处驶来的出租车,四周依旧行人稀少,沉静得很,让他的话音都显得那么吵闹,“你有对策的话,等会我就全听你指示了,毕竟‘打架’这种事,我们生来还是比很多人都要擅长的。”

络绎却是冷笑一声,似是嘲讽:“只会区区幻影术的‘魔物’,还真是大言不惭。”

“幻象这种东西,使用到极致时,不单单只会成真啊……”祁空一声调侃,伸出左手,指向地面,幽幽开口,“还会让实物虚化。”

随着这一动作,他所指之处,竟是有什么从影子中冒出,立刻化为了黑色雾气直冲络绎身后的长椅,还不待其转过头来确认什么,那长椅便因接触黑雾而消失得干干净净。

“化实为虚,不是比化虚为实更简单吗?”祁空边伸手准备拦下那辆已然将近的出租车,又回头提醒道,“那么从今开始,就请别对我的能力有所怀疑了。”

车停靠在了此,络绎走上前同司机说了个地名,就拉开后车门坐了进去,祁空立刻也跟了上来,正听见了他虽轻声,却依旧清晰可闻的吐字——

“魔物。”

数十分钟的路程后,终于来到了目的地,瞧着眼前的景象几近可以用肮脏来形容,司机也忍不住嘱咐了二位乘客几句,在反复确认已经不需要他的等待后,才离去。

祁空有点意外于城市边缘的恶劣环境,不禁发出一声感叹,络绎将视线投向他,想到了什么,突然打趣道:“怎么?出生富贵的大少爷是从没见过这种糟糕场景吗?”

过于拥挤的矮小房子,荒芜贫瘠的沙土,工厂源源不断排放浓烟,而其中最无法忽视的,是那堆积如山的生活垃圾,一直延伸到了河边,或许很多年后,也还是一如既往。

祁空一眼望去,只感觉到一切都太过熟悉,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想法。

“说起这个的话,你跟我不是彼此彼此么?”他将话锋扭了回去,揶揄道,“妹控还不赶紧去救妹妹,膈应我可没意思。”

深知在言语上斗不过他,络绎准备说的话也吞了回去,一个偏身,走向与居民区刚好相反的方向。祁空顺着这个方位望去,不远处是一幢大楼,高耸的建筑在此地确实非常违和,而没能立刻注意到,也是很奇怪了。

“旧工地……?”

在看清楚大楼是略微倾斜的后,他也摸清楚为什么这里会有这么一幢这样的建筑物了,跟上络绎不经意间就询问出声,“地基不稳吧,你确定这种地方适合动手?”

“在哪里动手我可选不了……”

他的语气实在是无奈,顿了顿,又叹道,“他们挟持络缨是在昨晚,那时我还在银启车站,突然便收到一段视频,缨昏迷着被绑在柱子上,头部流血,随后就收到威胁说,不许再碰通讯设备,不许接触任何人,他们派了人与我在同一个包厢,若发现我有不对劲,就会凌辱她。

“直到火车到站,我才又接到他们的电话,告知我肯放人的条件,即在下午三点前把你带到这里来……”络绎只感觉自己脚步沉重,话音也沉重,“火车是十一点到的泷部站,我没得选,只能马上联系你,所幸你肯赴约……这一晚我其实想过很多方法解决这件事,而每一个方法若是失败,都需要缨来承担后果……是我无能,但你赴约一定也要成为必然。”

话到最后,他几乎是挤出的字音,尽显极大愤怒,双拳紧握。

察觉到此的祁空再不懂气氛也明白了沉默才该是最好的回话,也终于明白了,他一开始接连道歉时,那句“时间上来不及多想”是何意思……只是现在知道了原因,自己的所作所说也撤不回了。

良久,他低头看了眼手表,又看着络绎背影,确认般地走上前问道:“现在一点多,还有时间不打算再商量下计划么?”

“不用了。”络绎语气决然,不容置疑,“你也有妹妹,还是说如果遇到这种事,你会冷静下来去和他们和平解决?”

“不可能。”

祁空答得也干脆,接着又张了张口,本还想说什么,终也还是不再言。

大楼近在咫尺,只是在推开大门前,他走近络绎,轻声提醒道:“等会还劳驾不要对我客气,能救走络缨就立刻离开,剩下的我能应付。”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