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最重要的事
陈莫吾打了个哈欠，一身长睡衣，赤着脚从房间里走了出来，正碰到了站在门口做敲门姿势的祁天，她揉了揉还尚且些许朦胧的眼，开口时声音也是刚睡醒的嘶哑：“怎么了小天？”
“已经中午了哦。”祁天提醒道，“该吃午餐了，姐姐饿吗？”
“这么一说倒还真的……嗯？你哥呢？”话锋一转，陈莫吾说着望向客厅方向，这才想起来，家里昨日还有位客人的，便问，“还有小琼宇走了吗？”
“‘小’是什么啦……”祁天无奈地吐槽了一句，答话道，“他的话早上就走了哦，哥哥当时也在，后来还给我做了早餐……嗯？姐姐怎么了，怎么一副太阳从西边出来的表情？”
陈莫吾立刻思索起来“哥哥当时也在”是什么意思，难道祁天还有别的哥哥吗，还是说是祁空？
如果是那个平时能睡到下午才起床的陈家大少爷，那么尽管不清楚他那个时候究竟是没睡，还是传说中的“早起”，但起码知道的是他有做早餐……等等，这难道不就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吗？一个平时比谁都会睡的人早起，这本身不就是见鬼了吗？
她嘴角抽搐，越这么想着，就以至于半边脸都是抽搐着的，良久，才化为一声感慨，语气中尽显不可置信：“……这还真是少见呢。”
“是吧？”祁天微微笑道，“可见哥哥是很担心我们的哦。”
听此，陈莫吾终于完全睁开了眼，表情严峻了那么一瞬，突然又莞尔一笑：“我去换衣服，稍后就来，你们先吃吧。”
祁天点点头，应答了一声，便转身离开了。
望着少女纯白色的背影，陈莫吾也随即退回了房间，门被合上那刻，看着床上整整齐齐，被子枕头甚至不见一丝凌乱，她轻叹一声，无奈喃喃道：“什么啊……早知道你会日夜守着，我多此一举干嘛？”
——果然应该好好睡觉的。
祁空曾经是会做饭的。
当然，这么说并不是为了掩饰他现在的厨艺不及……更何况较比之下他还是做的不错的，只是因为那个“曾经”，并非几年前，或者十几年前，乃至于几十年前，而是几百年。
没错，那都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了——他尚且还在人界打滚的幼时。
重回魔界后的他成长缓慢，但在人界，关于身体，即生理上的成长这种事情，不过短短几年罢了。所以以祁空个人来算时间的话，是过去了几百年的，但在人界，也许也才过去短短几十年吧。
尚不能记事的年月里，他唯一记得清楚，以及旁人清晰对他所说的，就是没有人愿意接纳自己——的这种千篇一律的主人公背景设定。
一双骇人的红瞳，让人恐慌惧怕，不敢与之接近，于是即便是能够包容所有的教堂愿意抚养，却也并不如何待见他。
必须什么都会。
为了生存，迎合众人。
为了不受冻，蜷缩至深夜已经熄了火却还留有余温的壁炉中。
为了不受饿，那便也只有自己学会煮东西了。
起先他甚至连靠近厨房的能力都没有，凶恶的师傅拿着柴刀便要赶自己走，经历了数次的不耐烦后，在他最终挥刀的瞬间，救下自己的，是一个同自己相貌以及特征差不多的少年人。
没错，一看便是东方人才有的的模样以及体格。
就如同魔术表演一般，厨子手中的柴刀消失在了砸向地面那刻，而后抬眼，才发现它出现在了少年手中，他对着幼时的祁空眨了眨眼，示意问道：“想跟我学这一招吗？”
当时他只会凭借自己亲眼所见的来衡量一切——所以在他看来，柴刀瞬间的转移，就像变魔术一般的，这一定，是一种咒术。
“别误会别误会，这不是咒术。”还不待自己回答出话来，少年就好似乎探到了自己的内心，立刻解释道，“这只是我的一种‘执念’。”
于是，他听见自己这么问了：“你会教我的吗？”
听此，少年小小一惊，但立刻反应过来，轻笑一声，起身带着他便离开了厨房一带，以及也甩脱了后面追上来叫嚣着要砍死他们的厨师。
幼时的祁空跟随着他停步后喘了好一会的气，才急声又问道：“你会读心的吗？”
刚刚确实好像就是被读了心一般，自己也好，厨房的师傅也罢，都被他读懂了心，于是他轻而易举地做到了想做的事情，包括询问自己想不想学他的这一招。
——当然想了，想得不行。
“都说了这不是读心啦……这是‘执念’哦。”少年扬起嘴角，神秘一笑，幽幽道，“只是因为我想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于是我便真的知道了。”
“那……你知道我的姓吗？”
——即便是连自己都不知道的姓名，他会知道吗？
只见少年的微笑更加神秘莫测了，正如通晓所有的先知一般，掌控一切的自信笑容出现在他脸上，然后凑到自己耳边，轻声告知：“你叫伊祈。”
“我果然是有姓的。”听后，他霎时双眼放光，笃定道，“我果然不是一个人。”
“这个世界上没有谁生来便是一个人。”少年说着，抚上他的头，一声叹息，“哪怕不在同一个世界，也还是有着归处的。”
于幼时，祁空还尚且不理解这番话，但是现在想来，已经完完全全地明白了。
突然地便想起了这一些，他也并非心血来潮要缅怀一番过去，主要是因为现在看着自己这几餐做的料理，且还被人坚信着，甚至有大少爷要雇自己回去给他做菜……这个倒也先不论，总之难免感慨一声，曾经那么久以前学会的厨艺，现在居然还能派上用场。
——这也多亏了那个少年么？
不仅仅让他衣食无忧，甚至还教会了他通晓人心。
可是他的名字是什么来着？
明明也是东方人的名字，为何现在想起来会这么难念，还是四个字，苏我……姓苏我，名是什么来着？
——啊，他并不是来自大陆，应该是岛国人吧。
接着便被一通电话叫醒了久远的思绪。
祁空咂舌一声，从口袋拿出手机，看也不看来电人是谁，便阴沉沉满是不耐烦地语气开口：“你这大少爷不是早上才走么，挑我午餐时候打电话，我说啊，你这目的也不要太明确了好么？”
“哈？这都下午快两点了才午餐，你到底是怎么好意思说出口的啊？”电话那头的琼宇同样也是不耐烦，挑着他话中一个可以吐槽的点便开始怼，“还有我并不会为了那种无聊的事情就打电话给你好么，你到底是有多看得起自己的厨艺啊？”
“喂，难道看得起我厨艺的人不是你吗？”祁空提醒着，这才将话转到了正轨上，“所以呢，找我又有什么事吗？做饭的话免了。”
“都说了你不要太看得起自己的厨艺了啊。”琼宇同样开口提醒，后才正经回答道，“正午那会，我在街上遇见了两个人，他们有着一双异色瞳，苍白肤色。”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何况那二人异样的点也都说了，祁空自是明白他的意思，靠上椅子，放下了右手的筷子，堪堪问话：“你是觉得，他们是我们的族人吗？”
“说实话刚见到他们的异色瞳时，我都没想过他们会是别的什么生物……但是他们向我问话，问我西街的另一个名称——只要是本地人谁都知道西街便是仙人道，哪怕是外地，但到过泷部来的旅游者，几乎也都是闻名西街的繁荣而来的，但是他们不知道，”琼宇笑了笑，“他们也并非漫无目的地来此，反而却还跟我说是旅游至此……不是很违和吗？”
祁空也笑了笑：“那么你有问到名字吗？”
琼宇回想起那个少年跟自己做过的介绍，即刻回答：“好像是纪又……和北方……？”
“哇哦。”祁空发出一声惊叹，嘴角的笑意更浓了，“看来这下都不用刻意去找了，眼下就还真的就有同胞过来这里了。”
“那么果然他们是你们族人么？”
“是啊，不仅如此，在魔界，他们还很出名哦。”祁空眯了眯眼，“纵使只是半魔。”
当陈莫吾换好衣服来到客厅时，正见兄长与人通话，不多时便气冲冲地挂断了。
她想再也没有别人能与他这么不合了，便一挑眉，调笑着问：“琼宇又怎么你了？”
“那家伙见到了纪又和北方。”心不念不烦，于是干脆放弃了回答妹妹的问题，祁空挑着刚刚那通电话的重点说道，“就在泷部市这里。”
陈莫吾挑起的眉头随之皱起，微显严肃的表情随即露出，问：“是我知道的那个纪又和北方么？”
“……不然你还在人界有认识过其他的纪又和北方吗？”祁空耸耸肩，语气无奈，“按照夏寥那家伙的描述来看，棕发的女生，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就是北方无误了，至于纪又，那家伙可是亦的一条好狗，能不跟着北方么。”
陈莫吾刚好坐下，偏头见祁天正安安静静地用餐，乖巧懂事的样子实在是太讨人喜爱了，准备抱向她时，一听兄长后面那句话，视线立刻就移了过去，盯着他正肃道：“被听见了，他可是会弄死你的哦。”
即刻，她拿起筷子，托腮笑了笑，又开口补了一句，“当然我不是说的纪又，而是亦。”
“哇好可怕。”这么说着的祁空却是面无表情，反而还有点玩笑的意味来，“要被杀了，好可怕。”
“那么呢，要去找他们吗？”不打算再过多拘泥刚刚的话题，陈莫吾直奔主题，“我们目前的主要目的可是找到新王，但毫无线索，便只能先从同族人下手开始找了，要去见他们么？”
“肯定是要去的。”祁空顿了顿，“只是不是现在。”
——现在最重要的，是眼下的你们。
琼宇的警告他记得很清楚，绝不能现在离开妹妹，绝不能造就不可挽回的后果。
至于殿下的命令，推迟也无关紧要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