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诉创世

长发将要及地的少女被黑发的少年牵着,一前一后走在街上。

郑目沁整个人都被头发包裹着,黑凌比她高出不止一个头,更是显出身后她的娇小来。

似是意识到了此,少年停步,回过头来,柔声问道:“是饿了么?身体好像变得更小了。”

郑目沁无精打采地点了点头,从长袖中伸出手,擦了擦犯困的眼睛,小声道:“想吸血。”

“现在还是在外面,”黑凌微微弯腰,跟她处在同一个高度,用近乎是哄着的语气道,“等回家了,想喝多少就喝多少,好不好?”

“可是一直吸凌的血不好。”少女声音闷闷的,“对凌不好。”

听此,少年笑了笑,抚上她的头,眼中尽显宠爱,盯着她道:“没什么不好的,只要我的小可爱能一直保持在最佳状态,我怎么样都很高兴。”

郑目沁咬咬下唇,想到了什么,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开口:“一直以来我都没问……但是为什么,不让我吸食人类的血?”

黑凌微微一怔,实在是没想到恋人偏偏会在这时问出这种话来,却又并不打算隐瞒什么,便一伸手,将恋人揽在了怀里,头一低,在她耳畔柔和说道:“当然是因我不想让你变成‘魔物’啊……”

——变成那家伙的臣民。

“好了。”黑凌再次牵向少女的手,带着她走向前去,“很晚了,我们回家吧。”

郑目沁点点头,被牵住的手动了动,二指从宽大的手掌中伸出,扣住了他的手背,回握住,头也往恋人身上靠了靠,答道:“好,我们回家。”

“房间收拾好了。”陈莫吾从楼梯上走了下来,对着下方的沙发处喊道,“二楼的淋浴好像坏了,看来只有楼下的能用,所以说哥你还洗不洗澡?你先还是我?”

祁空起身,准备去拿衣服,随口特不正经地说道:“走走走一起洗。”

接着在陈莫吾大喊的“你是变态吗”一声当中,他又想起了什么,回过头来,准备接上刚刚跟琼宇聊到的话题,却发现他表情并不怎么好,便开玩笑问道,“怎么了?还真信了有神啊?”

琼宇收回思绪,勉强笑了声,也开玩笑道:“可不是么……我现在什么都能信了,就算跟我说有鬼怪,我也信了。”

听闻此言,祁空哈哈大笑,赶紧道:“别,别别别,子不语怪力乱神……要真存在神灵鬼怪啊,我们先祖早挖出来记在史书上了,据说没有他们没去过的地方。所以与其信人界的神话传说,我信我们魔族人的先祖。”

这么一听,琼宇顿时就来了兴致,起身追问:“你们先祖彼时还喜欢周游各个世界冒险的吗?”

而紧接着,祁空就进了房间,也没打算立刻回答问题。

倒是陈莫吾刚好下了楼梯,接过话来:“先祖们为了占据一个世界而生存,到过那个时候的人界,虽然早已有了高级的生命存在,但是那里的光线太剧烈,且地表被海洋覆盖,先祖无功而返。”

“等等!等一等!”琼宇伸手喊停,睁大眼睛,不可置信,“你是说……魔界的先祖,并不是一开始就生活在魔界的?……呃不是,你是说,魔界一开始,其实并不是‘魔界’?”

接着露出一副不可思议表情来的是陈莫吾,她茫然地看着琼宇,问道:“不然你以为是怎么样的?我们一开始就独占了一个世界吗?”

“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祁空拿着衣服出门,就听得二人此番对话,插话回答,接着同样也是不可置信,“我一直以为夏寥你挺了解我们世界的,但我们没告诉过你吗?”

“什么?” 琼宇更茫然了。

祁空走到沙发处放下衣物,两手空空后,他轻叹一声,双手在身前展开,立刻有黑色雾气从地上的影子里冒出,窜到他手上。

见兄长应该是要开始长谈,陈莫吾转身就拿衣服进了浴室。

祁空二指合拢,立刻,从空气中腾起了浅浅的白色雾气,它们与黑雾相互交织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空中筑起了几块微小的区域,一块上耸立着各式的高楼,一块上古老的城堡稳稳扎根,其他一团雾气,就是完全的一团黑了。

“你看,”祁空指着那一团纯黑的雾体,对琼宇道,“这就像是我们先祖诞生的地方,就明面意思,诞生于黑暗,人界的话来说,就是混沌。既然生于暗处,便也只能在暗处生存了。”

他又指向那块有古堡扎根的黑白相间的雾体,“这就像是现今的魔界,因为那里不存在像人界那样的高楼大厦,全是古堡,所以用古堡的形象来代表区分了。现在筑成魔界的雾体有黑有白对不对?其实一开始全是白的,也就是说,其实一开始这里,也是像如今人界这样的,白天的强光能足够让我们虚弱至极……是彼时一位君王摧毁了这个世界中的太阳,再在它的基础上,造出了一个昏暗的替代品,才让先祖们有了立足之地。这一摧毁星体的暴行,在我们历史上,被称为‘创世’,也是历纪开始的第一章。”

听完,琼宇大大的一声“卧槽”没能说出口,一直以来的想法此刻被彻底颠覆,虽搞不懂自己怎么突然一下对异世界的事情这么感兴趣了,但这一切确实都很有意思,便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接着,祁空打了个响指,立刻有黑色的雾气围绕在他指间生出,化作了一条蛇形,只是与人界的蛇类外体不同,它是有多个头的。

他指向那条黑雾化作而成的多头蛇,再道:“因为突然没有了光,导致这个世界中,还在进化中的各种生物,发生了变异,加之先祖们杀性影响,进化后的生命,都有着极其严重的戾气,后来,变异了的野兽们,就被冠以了‘魔种’之名,你们所了解的魔种‘生性残暴’,便是这样的原因。而又因为偏离了这个世界本来的进化机制,它们等同于本来要成为的某种生命来说,是死了的,也叫做‘死物’……但我觉得,‘死物’一开始就是取的表面意思。”

琼宇越听越不对头,指向那块高楼耸立的黑白雾气,道:“这不就是跟我们地球的进化差不多么,只是被外来的生命干预了……难道你们不去那个世界,那里就会是如今的又一个‘人’界吗?”

“很遗憾,”祁空摇头,“我不是说了吗,死物,就是表面的意思。史书记载,生存在那个世界的野兽,一开始便是死的,至少在我们先祖到达那个世界时,是死的。”

话音刚落,琼宇竟是用笑出声,来表达了自己的疑惑,只觉得莫大的荒唐。

“我懂,我懂,‘死的生命还怎么进化’,对吧?别急啊,我刚刚所说的那个世界的‘进化’,其实并非指的生命体征是活的,细胞分裂、生长、分化……”祁空伸手,一捏那条多头蛇,黑雾便散了开来,他眯了眯眼,幽幽道,“而是‘吞噬’。”

他张开手,比刚刚那条多头蛇体型大一圈的多头蛇生出,替代了它。

“不再成长,但是吞噬了同类,就会有一个加法在它体内算成。比如本来三尺长,吞噬了一尺长的同类,就会变成四尺,当然,如果小的能打得过大的,那么一尺长的吞噬了三尺长的同类,也会是一样的效果。”

见此“配图”,以及形象的解说,琼宇只觉得有点恶心,心想这种靠吞噬同类来“长大”的进化机制,被打破也罢,也确实不该会有高级的生命,从这种环境里诞生出来,可是转而一想到现今的魔界里也还有着魔种,顿时只觉得更恶心了。

他咽喉滚动,脸色极其难看,艰难开口:“别告诉我,现今你们魔界的魔种,都是这样‘进化’过来的?……还有这一进化机制,还在留存着?”

“可以这么说它们都是那样进化过来的,但是这种进化机制现在已经没有了……怎么说呢,先祖们可能也觉着很恶心吧,当然,更可能的是他们并不知道恶心为何物,而是为了做出自己可以驱使的魔种来,嗯……用人界的话来说,就是改变了它们的‘基因’,顺便,不用我说你也该明白的吧——改变基因这一过程,是有多少次实验的……”

瞬间,只见琼宇脸色发青,更难看了。

清楚看到了他脸上的表情变化,祁空差点笑死,竟不知有多惬意地说道:“好了好了,言归正传,我是想说我们先祖们‘创世’的,所以关于这一点,你还有什么误解或疑惑吗?我好一次性全回答完。”

琼宇还陷在刚刚那一极其重口的话题中,半天回不过神来,但确实还有一个问题得不到解,便说了出来:“为什么人界的太阳不去摧毁,而彼时还尚且不是魔界的那个世界里的太阳,可以被摧毁?是因为,嗯……太阳系里的这个太阳太大了……太远了,够不着?”

祁空一脸呆滞地望着他,万念俱灰:“从这个问题上来看,看来你对我们世界的误解很深啊……”

身坐外方长椅,短发齐肩的少女推了把身旁正在玩手机的少年,他黑眼圈深重,即便如此,盯着屏幕的眼神却是在发光。

“我抽卡呢,好不容易攒来的十连。”浊歌死死看着弹出来的某召唤页面,连忙应付清酒道,“等一下……”

“别抽了,看到前面那个小妹妹了没有?”清酒小声道,“她好像有点奇怪。”

听闻“小妹妹”,浊歌立刻抬头,手也一抖,触到了屏幕,还没来得及找寻刚刚搭档说的人,又立刻低头,只见页面内,随着金色的光圈微微一闪,他的心跳也加速,卡面翻转过来,他的心都要跳到嗓子眼……

“哦!还不错嘛!”清酒凑过来时便见屏幕内的金色卡面,也激动了一下,随即又叹道,“只是弓兵……怕不是Emi……”

话音未落,只见红衣白发,手持双剑的人物立于卡面,浊歌生无可恋地抬头,看着身旁少女,差点哭出来,小声道:“你干嘛要说出来……”

清酒幸灾乐祸,使劲憋笑,却又理直气壮地瞪着他,义正言辞:“怎么?你对我们卫○家的男人有什么意见吗”

“村○实装的话我一定没有,只是都数不清这是几宝了,放过我吧,别来了……”浊歌边说,边看着弹出来的某礼装,就知道这次召唤差不多到此为止了,手指一点屏幕,居然发现还没有结束……

彩色的光,突然像羽毛一样的飘在页面内的光圈上。

“诶呀诶呀,这卡池还真是毒呢,这也可以歪出来,不过真是恭喜了……”清酒看着屏幕,“恭喜大海捞贞成功。”

卡面上,戴着奇怪头饰的金发少女微笑着,眼神坚定,身后是一面旗帜。

浊歌不止手在抖,连整个人都在抖,急速切换到另一个页面,几下操作后,看到上面的Lv.5,一偏头望着清酒,差点都要哭了。

“还真是不容易啊,今天才捞来满宝。”清酒拍拍他肩膀,“这不是挺欧的么。”

“从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浊歌往后一靠,懒洋洋道,“感觉人生都圆满了……等等,咱们是不是忘了什么?”

听此,清酒立刻偏头看向刚刚的地方,只见一片空旷,本在那里的小女孩也早就不见了。

“……”

“听着,”她敛去所有表情,沉声道,“以后出来要是再让我看见你玩这游戏,我就把你的英灵全贩卖!五星也好四星也好!就算是一星的大○雄也要给你融了!”

“对不起!”

祁空一挥手,黑雾也好白雾也罢,全都一一散去,融入在了空气中。

他靠上沙发后垫,一脸的生无可恋,死气沉沉地开口解释道:“我现在都不知道该如何跟你解释我们魔界是个怎么样的世界了……但就像你所理解的‘地狱’那种概念般的,魔界也并不是一颗星球,而是一片大陆,而且它是有尽头的,在一片深不可见底的海域内,有那个‘尽头’,也被称为‘界外’。

“而那个太阳,确实是一颗漂浮着的星体,史书上没有记载它是如何被先祖们击落下来的,只记载了将其摧毁后,它就不再发热,也不再浮于空中,而是在如同镜面的天空之下,被锁在了一方高山上。”

琼宇皱眉,想象着这样的场景——那耸立云巅的高峰上,没有一寸花草的陡崖边,巨大的锁链将一颗并不如何巨大的星体固定在最高点,它被魔族人的先祖们动了点手脚,便从此只能发出昏暗的光线来,勉勉强强照耀世间。

他感叹一声:“还真想去魔界看看。”

“我也想回去看看,不知那里的消亡,究竟是怎么样的消亡,那种大陆开裂崩塌,水面席卷世间么……”祁空耸耸肩,“我想象不出。”

“你们被抹去的,不仅仅是那段历史与杀性么?还有什么?”

“那时我在水牢,在地底,所以并不清楚那足以翻天的一战,但是莫吾在外面,她所经历的应该是真实的,不存在其他什么偏差。”祁空说道,“她说旧王与恶魔那一战记忆很模糊,只知道结果是恶魔被旧王困在笼子里,打回了深渊。我们并不知道旧王是生是死。”

“也就是说在旧王与恶魔开战那时,你们的新王就已经开始抹除记忆了么……?”

“应该是这样没错。而在见到何惟后,他告诉了我们,旧王已经死去,是新王送我们来往人界的。”祁空想着今日白天的事,边道,“而下午告知我们望月氏那段历史的,是尹伊默与她的下手……也就是说,这也仅仅只是何惟和尹伊默所知的全部事情了,可能在连他们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还有别的什么重要的事情,也被消去了。”

琼宇点点头,补充了一句:“前提是他们知无不言。”

话毕,祁空又有了那么一瞬间起了疑心,但随即被甩了开来,沉声道:“何惟就是为了告知我们此事才来找我们的,他没必要又隐瞒什么,而尹伊默,基于从前来看,我是信任她的。”

琼宇眼中的祁空一直都是一个十分谨慎的人,他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择得清楚孰轻孰重,关键时刻,更能发现盲点,所以他也从未怀疑过,他会失手,酿成大错。

这么想着,琼宇突然也能理解为什么早上的时候,尹伊默会跟自己打招呼了,或许是因为知道自己与陈家的两兄妹关系好,才会先来认识的吧。

“好了,这下没别的问题了吧?”祁空从沙发后垫离身,拿起衣物,“没别的问题了的话,我带你去房间?”

琼宇想问题有是有,不过都无关紧要罢了,便点了点头,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