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以后的夜晚

辽阔的平原化为了无垠的冻土,北方大地迎来了极寒之夜。

屋外的暴风雪肆意地吹息着疮痍满目的要塞,漆黑而沉重的天幕,就像要摧垮人们赖以生存的大地。

然而,此刻,这种肃杀的气氛却还尚未侵扰这座古老的宅邸,在凌晨的钟声响起前。它还残留着此方岁月里的最后一缕安宁。

壁炉的火光曳动着,木柴燃烧的袅袅轻烟诉说着室内令人沉湎的温暖。

大宅的中心,面容俊秀、金发披肩的洛娜正缄默地弹奏着一架古朴的钢琴,她合着漂亮的双目,用指尖使旋律呈现一副动态的温静。

在她的身后,是一面篆刻着若风云遇龙般壮丽而百态的浮雕的石墙,而石墙之下,则站着衣着庄重的艾迩。

艾迩·尘庭,在这个日子,他执意要守着要塞的长夜。

父亲自那天以后就没有了音信,艾迩苦苦等待,却始终没有命令传达下来,被剥夺调查权的他,眼睁睁地看着暴风雪湮灭了青丘祭最后的希望,却只能像无翼的鸟儿般,在笼中坐以待毙。

现在,他正一言不发地望着窗外,等待着凌晨钟声的响起。

还有几十分钟,北方女巫预言的‘黑暗之年’就将到来,作为征兆的极端气候已经在这北方的要塞持续了三天三夜,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所以,谁都对将要到来的明日感到极度的紧张。

艾迩也是。

那日在地下室所见的场景,就像是为这场预言中的暴风雪拉开了序幕。

他知道有一股暗潮正在涌动着,却难以名状它的目的和源头。

抱着忐忑的心情,凌晨前的等待显得格外漫长。

然而,在暴风雪嘈杂的呼啸中,窗外始终只是传来一些沉闷的‘啪’‘啪’声、

那是一只灰雀发疯般地撞击着玻璃发出的声响,在暴风雪中走投无路的它,因夜盲而将壁炉的火光当做唯一的希望,可惜,它并不能看到幻想与现实之间的无形壁障,这使得它毫无悬念地将自己羸弱的躯体撞毁在这透明的墓场。

它的死亡是卑微而近乎尘埃的。

不过,这一幕景象却似乎仍然被正在演奏的洛娜所察觉,蓦地,钢琴声戛然而止,她睁开的漂亮的双目,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我亲爱的,发生了什么?”

“……”

艾迩凝望着玻璃上的那抹血污与窗台间的那滩迸碎的鸟尸,叙述了一个谎言,

“没什么,只是屋檐上的冰柱掉下来了,洛娜。”

“唉,是…冰柱吗?”

“是的,你别想太多了。”

“嗯,就当是这样吧。”

洛娜乖巧地点了点脑袋,不再询问。

艾迩叹了口气,也许洛娜知道自己在撒谎,可他实在不想向妹妹叙述这些晦暗。

尤其是在那天的事件以后。

片刻之后,艾迩看了看时钟, 变得有些心绪不宁

他走过来,拍了拍妹妹的肩膀,

“洛娜,快要凌晨啦,快回去休息啦,不然明天睡眼惺忪的,是会被私人教师骂的吧?”

“……”

沉默。

洛娜温柔地看着艾迩的眼睛,她知道兄长一定在弥饰着什么,

只不过,她不仅没有点破,更是像以往那样乖巧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啦,我亲爱的。”

这样应着,她缓缓地站起身来,然后将小手伸向艾迩。

她似乎想像童年一样被兄长搀扶着回到卧室,而艾迩也会意地照作了。

然而,这时,紧闭的大门却忽地传来了一阵轻轻的敲门声。

“谁?”

本能地转身询问道,艾迩也在这同时放开了攥住的那只洁白而瘦弱的小手。

“是我,少爷。”

    “列寇特医生?这个时候你来这里干什么?父亲那儿出了什么事吗?”

话语中带着焦躁,没有谁会在深夜特意来通报一个好消息。

而艾迩实在不想在凌晨前听到一个其他的坏消息了。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隔着冰冷的大门,医生的声音却一如往日地轻松悠闲,

“别那么紧张嘛,不是什么大事,有客人说想要见您,老爷那的人手忙不过来啦,就派了我这个闲人来报个信啦,哎呀,外面可是下着暴风雪呢,真会使唤人呀。”

     “……”

     医生说的话充满了逻辑上的漏洞,虽然是她一贯的风格,但还是给了艾迩强烈的违和感,

“究竟是谁要见我?在这个点? ”

“哎呀,我也不太清楚呢,人家就是被使唤来跑个腿的……但听老爷那边的人说,似乎还是个蛮重要的客人呢。”

“……好吧,我知道了,你先在外面等一会,我会过来的。”

“遵命,我的领主。”

声音的主人很快退下了,而忠诚的侍者也在这之后缓缓而庄重地打开了宅邸的大门。

“抱歉,洛娜,哥哥有些事情要处理,得失陪了。”

“……”

以狂妄的暴风雪为背景的宅邸里,少女选择了保持沉默。

她忽然变得有些漠然地点了点头,然后,就默默地背过身去,被一旁的女仆搀扶着,无声地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晚安,洛娜。”

在执行一名代理领主应有的职责前,艾迩朝着洛娜离开的方向道了一声晚安。

只是,不知怎么的,他并没有得到应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