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吹动落地的窗帘,像是女人的长裙,也吹过女孩的青丝,垂落在白纸上。
阳光在这个季节里并不奢侈,雨水焕洗这座多湖的城市,而阳光就在雨水之后的洗去它的哀伤。清新宁静,这是一年之中最美好的季节。
哈……哈……
女孩望向窗外,明媚的阳光萃亮了大地的绿装,万物生机勃勃,空旷的校园里和谐而优美,有鸟儿在天上飞,掠影映在湖水的墨云朵里。
男孩站起身来收拾东西,走到呆呆看着窗外的女孩边,停下。
哈……哈……
“还不走吗?”男孩问。
阳光斜拉进教室里,照亮了男孩的半身,没有照亮他的脸。
哈……哈……
“嘿,我说,中午去吃点什么?”
一男一女相间走在树下,年轻的样子就是青春,像一只小猫和一只小狗。
“干嘛那样看我啦,本大爷请客啦本大爷……喂!”
呼……一道身影从她们身边跑过,发梢吹过树下、阳光的清风。
男孩默默地走开了女孩身边,留下一个背影离开了空旷的教室,轻柔无息地把门带上。
风儿是阳光的伙伴,她乖在无声无形又良善亲人,她坏在任性无心不许人隔离,否则就要鼓起脸颊张牙舞爪地表现自己。教学楼是环形的大建筑,阳光总会在某一天,某一刻,洒进每一个房间,每一个角落。就像此时此刻,明亮,美好,纯净,超越现实。
呼——呼——长长的走廊格下一窗一窗金色的时光,纤细的身影闯进这一方一方隔断的空间里,奔跑,跃起,刚好映下光阴被扰动在刚刚好的一瞬间。
女孩慢慢站起身,翻下最后一个座板,这里再不会留下一个人。不知道是什么感情,她停下来看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地方,风儿因为不再有人打扰而闹得更欢了。
她推开了门。
“你好——请问盐巴是在这个教室吗?”
淡淡的潮红泛上脸颊,气息有点接不上来,一对水蓝色的眼睛明亮清澈。
(啊,应该是叫严魃才对)
门外的女孩小小声地说。
一片黑暗之中,陌生的天花板。
严魃不该会清醒这么快,但凡事都有例外。一个人背坐着对着他。
他当然知道那有个人,即使是在黑暗中,即使他的意识还很模糊——不如说,那个人就是他清醒的理由。
“你醒了。”
瞬移者说。
“别乱动,你还活着就是一个奇迹了。你现在的全身器官除了大脑以外全部糜烂,你能活着仅仅是因为你的魔力器官还没死去。”
严魃说不出话来,瞬移者让他别乱动也是多余的,他的感觉很迟钝,他甚至难以难受到任何痛苦。意识仿佛飘浮在一片黏液中,而瞬移者的声音就在他的脑海中响起。
“没有人能承受瞬间移动,你能活着不是因为幸运,而是最后时刻我保住了你的大脑。”
“我本可以不救你,但我给你一个机会……好好休养吧,等你能够说话之后,我会再来的。”
“啊……啊……”严魃的喉咙里发出无意义的音节。
“啊……啊……”继续。
“啊……啊……”还在发出。
瞬移者坐在带靠背的椅子后,看不见身影。
“啊……我……东西……哪?”
瞬移者站起来,可以看见他没穿外套也没戴头盔,是一个人的样子。
“你还是多睡一会儿吧。”
说着便消失不见。
滴——滴——,黑暗里只剩下冰冷的电流声。
严魃——严魃——
有人在呼唤着严魃……
“太好了,你没事太好了……”
之谧姐……之谧姐……在她的怀里,严魃被她所拥抱着。
严魃重复着她的名字,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没事了,没事了……”
对于严魃来说,雪姬就是好闻的味道和温暖的怀抱,还有温柔又哀伤的话语。
“你没事,太好了……”
严魃挣扎着想要挽留她,但无论如何也抓不住她的气息,触不到她的温度。他忽然间明白了什么,这世间不存在永远,存在的只有永远的失去。
血从他的身下流出来。不是他的血。
他看不清怀里那个人的脸。
严魃醒了。身上似乎有什么东西被他一把给拔掉。
翻身,狠狠地摔下床。
他动弹不得,一股热流从胸口涌上,吐出粘稠又腥臭的液体。
黑暗中没有时间的概念,嘀——嘀——,严魃又醒了过了。
他拉着帘幕,又一次摔倒,爬到床脚,抓着柜台一点点撑起身。
他不知道这里像是哪里,黑暗不见天日,又深又安静,光听回音的话像是一个密闭的空间。
滴——滴——
发着冷光的机械在单调地运行,借着这一点光可以隐约看见一点。
起伏的心电图,不知名的仪器,床上躺着一个人,静静地沉睡。
那是一个恬静的女孩,虽然光线微弱,虽然略有变化,但是严魃曾经在哪里见过她。
没错,他认识这个女孩。
等到瞬移者如约再来时,严魃已经醒了很久了。
“你想要做什么?”严魃朝着黑暗问道。
黑暗中,没有光明也就没有影子,墙下摆着一把椅子。
“严魃。”瞬移者缓缓开口。
“你想要什么?”
严魃不知道该不该回答,雪姬曾在不久前问过同样的问题,很多人在之前都问过他这个问题,他一直失去了答案。
“那你想要做什么?杀了我还是什么?”
严魃默不作声。
瞬移者的声音没有起伏,“那你为什么要跟进我的空间,一定有什么理由。”
“我答应过雪姬,要毁掉你想要的东西。”
瞬移者的声音毫无波动,“如果不是我救你,你早就死了。”
“我不需要你救!”
严魃丝毫没有考虑激怒瞬移者的后果,不知道该说他是愚蠢还是勇敢。
“好吧。严魃,我问你,你想要什么?”
瞬移者似乎在拉拢他,他不知道,所以也没有回答。
“你想要的是那个装置对不对,如果我给你,你会怎么做?”
“毁了它。”
严魃毫不犹豫地说。
“然后呢?”
瞬移者接着问。严魃不能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毁掉了然后呢?”瞬移者不知道为什么执着于这个问题不肯罢休。
“你总该有个想法,是回去学校,还是留在这边?你总要有一个选择。”
“我……”严魃不知道如何回答。
“回学校吗?你有没有想过,即使我放你回去,你被我救了一次二次三次,这还不算其他的,你觉得还有人会相信你吗?”
“你觉得你还能回到过去一样生活吗?”
如果是旁人这时就该怀疑说话人的身份了,瞬移者从来冷淡寡言,但严魃心慌意乱,无法反驳哪怕一句。
“严魃,我再问你一次,你到底想要什么?”
“那你呢?你想要什么?”严魃突然想起院长说的话,立即向瞬移者反问一句。
“我?”瞬移者的回答迅速、不出所料又让人恐惧。
“当然是灭绝旧人类。如何,想杀了我吗?”
严魃的勇气不知道何时已经消失不见。
“就当作你想杀了我好了。现在,你让你毁掉了装置,你又杀了我,然后你要怎么做,想当作一个英雄然后回归吗?”
严魃沉默不语。
“严魃。你可能想问,我为什么会救你,我也想知道这个理由,所以我正在问你。根据你的回答,我可以放了你,可以满足你的要求,甚至给你杀掉我的机会。我现在问你,你想要什么,有这么难吗?”
“你该知道,你的能力不属于那边的世界,没有人会相信你,没有人会对你放心,没有人不会受你的能力威胁。我没有劝你留下来,我只是希望我没有在浪费时间。”
“告诉我严魃,你想要什么!”
严魃觉得口干舌燥,他不明白为什么瞬移者要这样逼迫他,喉咙就像真的有一股燥热的气息,卡着嗓子,呼吸不畅。
“我……我要完成雪姬的约定……然后……留下来报答凤凰。”
吊着的一口随着话语说出终于放了下来,燥热的气息爬上了顶头然后回落,一瞬间背上就浸满了汗水。
严魃不知道自己的回答能打几分,就算让他站在第三方角度上他也无法评分,他已经尽力了。但瞬移者并不想听这个。
“然后呢?”
血液还是什么东西又开始上涌,严魃有限的脑容量在烧掉之前竭力地计算着,他想了很多很多,但唯一没想到的就是问题的答案。
人是有极限的,不如说人的极限就在那里。
“我……不知道……”
良久良久。
瞬移者站起来,黑暗中终于能看清他的轮廓,但严魃却不看他。瞬移者就这么站着,说。
“好好修养吧,从现在开始,你想去哪里都是你的自由了。”
严魃不敢作声更不敢去看他。
“我不会阻拦你也不会再来了。”
严魃知道他还没有离开还在那里。
“严魃。”
瞬移者说。
“你真的让我失望透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