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湿的空气像是到达了临界点，阴沉沉的窗外没一会便传来了淅淅沥沥的雨水声。屋子算不上大，屋内西面靠墙的一侧有着一张情侣专用的双人床，没有铺张的装饰与独特的设计，但勉强还称得上清洁。
只是作为过夜的居所的话并没有什么好抱怨的。狮子堂在心中暗暗想到。
狮子堂将床上的其中一只枕头拿到手上。
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怀念起学生时代所睡过的榻榻米，要是有那东西的话即便是一无所有的情况大概也可以一夜安眠。
狮子堂看了看自己脚下已经有些年头的破旧木板不由得苦笑出声。希望明天早上起来的时候不会腰肌痛，狮子堂此刻心中所想的不过是这样可有可无的事情。
“少校，你在干什么？”像是对狮子堂的行为感到不解，斯法莉亚出声问道。
“啊，当然是作睡觉的准备啊，被子只有一床会有点难办呐，斯法莉亚，你的衣服能不能借……”狮子堂的话语被斯法莉亚强行打断。
“这里可是有张床的，一张足够盛下两个人的床。”斯法莉亚像是在看着过去一直受人排挤的可怜虫而露出了异样的表情。
“但，再怎么说……”狮子堂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动摇着。
在这之前狮子堂都没有对此有着足够的感触——一直跟从在自己身边的这位少女拥有着一种让人迷醉的可怕魅力。
如果之前的一切让狮子堂把她视为一个共同战斗的伙伴的话，现在在这特殊的场合之下则更像是一位充满吸引力的异性……
狮子堂甚至感到自己的脸像是被火烧起来一般，越是在意便越是无法恢复平静。心绪也像是要在这种混乱的时候添一把火一样骚动不已。
……过度反应，虽然只不过是同处一屋，狮子堂还是刻意地与斯法莉亚保持着足够的距离，即使狮子堂也知道这一切都不过是暴露自己还是个处男的丢脸事实。
“少校，你先听我说……”斯法莉亚走上前去一把抓住比自己略高的狮子堂的肩膀，而这个突然的举动却让狮子堂猛地一个激灵差点把他手里的枕头扔了出去，“在你曾就任的佣兵队伍中可是没有男女概念之分的，出于任务需要而同床共枕的情况也是屡见不鲜。”
“没有人向他们保证他们是否能够安稳度过明天。被不安与欲望所驱使的人们相互交合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噗！！！狮子堂感觉自己差点就一口老血吐了出来。
虽然明白眼前女子所说的一切，但是交合什么的……这种话从比自己年轻的少女口中说出总让狮子堂产生一种难以抹平的违和感。
“而且……如果少校执意要求的话，那也应该是我睡地板上。重病尚愈的病人可不能折腾自己的身体。”名为斯法莉亚的少女作出了最后的退让。
……
无言的沉默将屋内的整个空间充斥。尴尬的气氛甚至有一种想让狮子堂逃离这里的冲动。
最终狮子堂还是作出了妥协。
怎么可能会去让女孩子去睡硬邦邦的地板啊，混蛋！
“我知道了。那么……一……一……一起碎吧。”咬到舌头了！
斯法莉亚先是愣了一瞬，随后像是要把笑意憋回肚里，整张脸都因为缺氧而显出青色。
然而狮子堂似乎已经不愿在这件事情上继续耗费自己已经所剩无几的心力，索性径直地走了开去。
反正只要我先睡着就好了吧，只要我可以在斯法莉亚上床之前……不，如果我无法抢先一步入睡的话，就真的可能彻夜无眠。
认真思考着对策的狮子堂一个箭步冲到了床上，衣服也不脱就钻进了被子里。
紧紧闭着双眼希望大脑的意识尽快远去，然而躁动的内心却让他的意识越发地清醒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狮子堂偷偷地睁开眼往另一侧偷瞄过去，却发现斯法莉亚穿着一件居家用的黑色睡衣躺在床上饶有兴趣地注视着自己。
！！！
糟了，好像鼻子里有什么东西要流出来了，希望是感冒吧。狮子堂这样给自己打着马虎眼。
话说在这种时候还会准备各种各样的衣服以备不时之需确实是令人感佩。
斯法莉亚果然还是个女孩子啊。狮子堂更加深刻地意识到这一点。
由于床的大小并不算宽裕，两人只能空出小小的间隔。女性所独有的香气侵占了狮子堂现在的所有感官。
果然这样下去会很不妙，还是说点什么来……
正在狮子堂打算用话题来让自己平静下来的时候，小小的呼噜声传到了狮子堂的耳中。
斯法莉亚一副已经沉入梦乡的样子，宁静而平和的表情反而让狮子堂的内心的躁动宁息下来。
果然这几日接连不断的周折劳顿让斯法莉亚有些过于疲劳了，本来还想要了解一下斯法莉亚她的事情，看来只好改日再谈。
像是放下了压在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狮子堂一下子觉得意识开始迷离起来——或许，今晚能睡上一个好觉也说不定。
随着意识的渐渐远去，眼前的视界也开始变得模糊起来。
……
“我们应该希望……”
天还没有大亮，然而耳边却响起了扩音喇叭似的巨大声响，基本不具有隔音性的楼体没有对声音起到任何的阻碍作用，原本正浓的睡意也因此而被驱散得一干二净。
狮子堂揉了揉自己惺忪的睡眼坐起身来，却发现斯法莉亚早已起床并且出了门去。
大概是去买早点了吧，在跟斯法莉亚相处的这段时间里狮子堂也早就明白了，她就是这样喜欢照顾人的家伙。
“我们作为AI派系的拥护者不应该就这样放任那帮上头的人们肆意压迫我们，AI与虚拟网络空间本来便应该是所有人们都有权享有的便利之一……”即便不愿去听，那巨大的扩音喇叭也会将那个略显沙哑的男性声音完好无损地传到耳中。
狮子堂不由得有点好奇地从窗外往下望去，在楼下不远的地方，有着像是聚众集会一般的组织行动。不，或许说演说更为确切，虽然在这个与时代脱轨的城市中做着这些基本不见成效的事不禁让人感到有些可笑。
AI派系的拥护者吗？
果然不管在哪里都有着斯法莉亚言及的派系之间的纷争。不安稳的世道，不管哪里都无法安身立命的话，将自己置于一个大的派系或者立场之中就会获得无与伦比的安心感，哪怕这意味着他们需要与其他人互相伤害。
一股莫名的悲凉忽然涌进狮子堂的心头，“立场啊……”
“诶，少校，起的意外的早嘛。”不知何时，斯法莉亚悄无声息地走进了屋内，手中还拿着两份看样子是刚刚做好的杂烩面。
“被这样的噪音侵扰着，即使想要继续睡下去也不可能吧。”狮子堂苦笑着说道，“话说回来，真亏你能在这种地方买到这么正经的饭食。”
狮子堂本以为这里的早点就只是馒头与榨菜的干瘪组合。然而出乎自己的预期反而让他意识到自己眼光的偏颇，这座城市也许并没有自己想象地如此不堪。
“生活质量永远是人们所希求的最基本目标，即便是在这里，人们也在极力地改善着自己的生活，他们也不愿意就这样被命运所打倒……就像少校刚刚见到的外面的那群人一样。”斯法莉亚将一份袋装的杂烩面递给站在窗边的狮子堂。
刚刚煮好的杂烩面透着一股诱人的香气，不论这里的环境何等恶劣，在首都做出的面包与农村做出的面包相差总不会很大。
斯法莉亚从老板娘那里借来两把小巧的椅子，“快点吃完把这个还回去吧，这个也是按时收费的。”
虽然与自己还在CHEC总部时所享用的饭菜无法相比，但仔细品尝也别有一番滋味。
狮子堂与斯法莉亚似乎是在意着金钱上的花销而以风卷残云之势扫荡了战场，待到两人一起将椅子归还之后，才开始慢慢地攀谈起来。
“说起来，这边的人们……”
斯法莉亚似乎预见到狮子堂想要询问的问题而抢先回答道，“嗯，基本上都是AI派系的拥护者。在这里有着极深群众基础的组织可是那个属于AI绝对支持者的‘南条教团’。”
……南条教团，总感觉似乎在哪里听过的样子。
“为人们祈求福祉，祈求享有一切平等权利的南条教团理所当然地在这样流民遍地的地区拥有着极高的人气，在虚拟空间中，民族主义与阶级体制都无形地被压制了下来，唯有个体才是唯一且确实的存在。而这正是流亡人们一直渴望的救赎，而且他们也相信，通过南条教团的正确引导，欧米伽与AI技术将为这个腐败的人类社会带来变革。”
“这难道不是一种振奋人心的理念吗？”听到斯法莉亚的解释，狮子堂都感觉自己似乎都要被南条教团的教义所打动。
“去亲眼见识一下应该会更好理解的吧。”
斯法莉亚像是有什么心事似的一边说着一边摇了摇头，然后拉着狮子堂离开了旅馆。
站在人群之中的是一位两鬓斑白的老者，虽然年事已高，但那饱满的热情却好像感染了台下的所有听众一般，周遭的人们不时的发出欢呼声，看得出来，这位老者十分受到这里居民的尊崇。
“那些顽固不化的反AI派主义者只是在畏惧着世势的改变，他们害怕着自己手中握有的权利与支票因为这个而化为一堆白纸，他们沉默着，为现在固有的规则做着辩护。然而他们身上所拥有的一切都是从我们这些人身上榨取得来的，我们难道就要让他们这样欺压一辈子吗？”
“不能！不能！不能！”台下此起彼伏的呐喊声渐渐地让狮子堂感觉到了一丝难以磨灭的违和感。
“如果压迫继续持续下去我们应该怎么做？”老者将自己的满腔愤慨全部挥洒，在他看来那便是他所相信的真实。
“抗争！抗争！抗争！”底下的人们也像是受到了鼓动一般狂躁了起来。
“人们总是相信着自己愿意相信的东西，哪怕这一切会招致灾难也义无反顾。”斯法莉亚的声音忽然传入狮子堂的耳畔。
这一刻，狮子堂忽然明白了，那种难以言说的违和感——
“啊！！！住手，反AI派的混蛋！你们竟然……”一切都只是一瞬间，原本还精神矍铄的老者忽然像是重病突发一般倒在地上，身躯不断抽搐，口中吐出白沫，但也只是一会，随着颤抖的停止，老者的整个身体也不再动弹。人群开始慌乱，骚动起来，像是恐怖事件一般的事实在狮子堂的眼前发生。
无数的人流从狮子堂身边擦过，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他却只是静静地待在原地。虽然未能完全理解状况但他依旧得出了一个结论。
这便是——狂信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