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友人,却又不甚准确。

因为鬼龙院她实在是大了我太多,虽说并非亲眷,然而若以友人称之,却也感觉失了辈分与礼数。

但那时的鬼龙院宽大地默许了我的“失礼”。

鬼龙院时羽是一个看起来沉默寡言到有些木讷的人,即便是跟随叔母一同来到家中,也像是放不开似地流露出“生人勿近”的气息。

虽然我到后来才了解到,那并不是什么初来乍到的拘谨,而是从来如此。

鬼龙院时羽作为叔母的贴身管家,老练而精干,不论什么事情都能处理得井井有条,即便是不常向外人敞开心扉的母亲也被她的工作能力所折服。

对于那时尚处孩提时代的我来说,对像她那样的完美存在心底里没有一丝敬畏钦佩之情是不可能的。

只是,同样地,对于那时入世不深的我来说,要与鬼龙院那样的人说上一句话简直比登天还难。

不,仅仅如此还不甚准确……

现在回想起来,都不要说是小的时候了,纵使到了社会之上,估计与其接触过的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都会对其望而却步吧。

但是,阴差阳错地,我还是获得了与鬼龙院结交的契机。

那是一个秋季的傍晚,我刚刚完成一天的学业,正走在回家必经的半山坡道上。那时的我尚且处在只会为晚饭吃什么而烦恼的年纪,放学回家的大半时间,我都会拿来畅想晚上的美食,虽说常常不能如愿,却也是那时的我为数不多的小小乐趣。

而就在那里,我与一反常态,穿着便装的鬼龙院相遇了。

不,或许相遇一词并不合适。

如果非要形容,那大概更像是我被轻易地抓获了。

鬼龙院早早地等在了坡道的拐角处,站在我的目光正好无法企及她的地方。

待我转过拐角,一言不发地注视着我,没有恶趣味地做什么惊吓似的举动,似乎只是想藉此从我身上获取什么有趣的反应。

但那时目睹了鬼龙院身影的我早就呆愣住了,根本做不出任何她想要的反应。

“……”

“……”

我不清楚鬼龙院是否觉得尴尬,但那时的我已经尴尬到了恨不得钻进地缝里的程度。

没有人率先发话的话,就没法结束那尴尬的场面,而鬼龙院则完全是一幅“不想主动解释些什么”的样子,迫不得已,我只得逼自己开口。

“为什么?”

虽然口中吐出的话语简略到连主语都省去了的程度,但鬼龙院还是很好地理解了我的问题,继而开口说道。

“最近这段地域不太太平。”

其解释也是言简意赅,一时间似乎又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对于小孩子来说,哪里懂得什么话术,那时的我只好秉持着“多言多错”的古老理念,僵硬地向鬼龙院点了点头,然后继续向着家的方向走去。

而鬼龙院则是一言不发地跟在我的身后,保持了一个令人不会感到不快的颇为微妙的距离。

那一段路程,大概是我自拥有记忆以来“最为遥远”的一次放学回家的路途。

尤其是周围人那并无恶意的目光,犹如一万根芒刺扎在背上,不得已,我只得化走为跑,加快脚程,希望可以尽快从这份窘境中脱身出来。

……

我想那时的我心中多半是因为有几分难以言喻的窃喜才选择了绕远的路回到家中,鬼龙院紧跟着我的步伐节奏,保持着恰当的距离,令我感到尤为得安心。

现在想来,所谓“欲拒还迎”,不外乎也就是这样吧。

在那次奇妙的归途的终末,我即将踏入屋室大门之前,身后的鬼龙院忽然出声叫住了我。

“等等。”

就在我疑惑地回过身去时,鬼龙院快步地走到我的身前,半蹲下身子,一股淡淡的馨香自她的领口扩散至我的鼻腔。

“生日快乐。”鬼龙院还是一副不苟言笑的神情,但她从身后像是变魔术一般掏出了一个手工制成的殷红的手鞠,“做起来比我预想地还要麻烦,所以晚了一天。不过我想你应该不会在意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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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怎么会在意呢?

狮子堂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褐色包裹内的殷红手鞠,狮子堂心底清楚,那样的材质不可能经受得住足足一个世纪的岁月蹉跎。

眼前的这个手鞠,不过是当初那个物什的仿制品,虽说无论是样式,大小,还是材质都如出一辙,但也仅此而已。

狮子堂重新将褐色包裹阖死,然后把它小心放置在储物柜中。

并由此,他终于得以下定决心——

——将视线从那包裹上移开的他启动了手腕上的便携终端,拨下还不算熟络的联络号码。

“哦,狮子堂少校,你会主动联络我可真是件稀罕的事。”虽说是狮子堂拨下的号码,却是对方率先发话,“已经考虑妥当了吗?”

“啊……这幅躯体任你们摆弄便是。”狮子堂的言语中并无犹疑,“只要你所言不虚,那么我就可以支付这份代价。”

“呵,”通讯那头的喜悦之情毫无遮掩,就像是终于得偿所愿一般,“我就知道你最终一定不会拒绝这个提案,那么,事不宜迟,开始把实验计划提上日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