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欧米伽？这个玩笑可一点都不好笑。”天楼幻名雪虽然脸上依旧挂着那份从容不迫的笑容，但是斯法莉亚并没有漏过她双瞳微微收缩的些微反应。
“天楼上校你应该清楚，开这种劣质的玩笑对我们彼此来说都没有意义，而我并不喜欢做无意义的事情。”
“倘若没有更加直接而真切的理由我就无法接受，且不说这件事对若草集团本身来说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欧米伽本身负担着维持虚拟网络空间的运转以及现实世界的庞大计算工作，倘若欧米伽要加入战场，不说若草集团，全世界至少五分之四的都市会陷入机能瘫痪，工商业也会受到重创，唇亡齿寒的道理他们比谁都懂，又怎么会选择自杀式的袭击以获得局部战争的胜利呢？”
“天楼上校你的分析颇有见解，如果一切真如你所说，若草集团断然不会让欧米伽参与进来，但是有一点，你的理论里有一个致命的谬误，这将使整个结论都被完全推翻。”
“……”天楼幻名雪闻言一言不发，静静地等待着斯法莉亚的后文。
“那就是，欧米伽现在所承担的运算工作，尚不足其机能的百分之一。请不要把我说的话当做带有恶意性质的恐吓，作为相关专业的从业人员，我可以为你担保，这也是我为什么说你们看轻了与若草集团宣战到底意味着什么这点，还是说，天楼上校你想要别人为了你的仓促抉择而承担不必要的风险吗？”
“我能够相信你说的话吗？”天楼幻名雪明显地踌躇了，以致于问出了根本不该问出的问题，再无先前那游刃有余，谈笑自若的态度。她并非不能理解眼前女子话语中的正当性，只是若是承认了女子所言不假，那么整个行动的成功率与风险都要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而这对于天楼幻名雪来说几乎是不能承受的。
“你可以选择不信我，但是你应该相信一个与长官共度十载春秋的下属的忠心，少校想要上战场救出他昔日的同伴，我的一切行动基准都基于此，我不会刻意夸大对手的实力，或是危言耸听，将少校往火坑里推。无关于我个人的喜恶，你们既然是要踏上一片战场的同僚，我就需要给出针砭时弊的建议，否则便是我这个下属的失职。”
“居然……要与那样的东西为敌。”天楼幻名雪的动摇之色溢于言表，就在刚刚十几分钟之前，那还是不可想象的事情，“说实话，若草集团会动用欧米伽的可能性我连想都未曾想过。因为他们若是将其用于战争，不论是AI的暴乱亦或是区域势力的争夺，他们都将无往不利，但是他们并没有，所以我才以为他们是没有办法将欧米伽参与到战局中来。”
“他们确实无法使其参与到战争中来，但这不代表可以忽视欧米伽的战局影响力。”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欧米伽从来就未曾臣服于若草集团的管制，并无明确的上下级关系，比起长官与下属，他们更像是通力合作的盟友，所以若草集团并没有办法让欧米伽强制地参与到哪一次的行动之中，但是这不代表欧米伽不会出于自己的意志干涉事件。不知道天楼上校你是否还记得发生在失‘失落之都’科洛格里的那场暴乱，也就是咱们的初识，那个事件其实就是欧米伽干涉的结果。”
天楼幻名雪的脸色愈发凝重起来，就连话语的声音都不由得升了八度，“欧米伽未曾臣服于人类……这种绝密情报你到底都是从哪里得来的，我现在有充分的理由怀疑你的身份与所报并不属实。”
这是再理所应当不过的质疑，无论由谁来看这都不是一个小小的后勤人员所能获悉的情报。
“如你所见，天楼上校，我只是一名骇客，一名普普通通的后勤人员，平平无奇，丢到人堆里便再也找不回来，可是若是论对于信息技术的理解与应用，即便是以全世界为范围也不会有一个能和我平起平坐的人类，即便是经过基因定向修改的‘二代人类’也不行。我曾数次黑进过若草集团的防火墙，因为知晓了一些不为人所知的信息，如果说这就是我的价值所在，不知道天楼上校愿不愿意为了这个冒一把险呢？”斯法莉亚淡然地说出了匪夷所思的话语。
“……”冲击性的事实揭露让天楼幻名雪应接不暇，此时的她甚至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倘若是平时有人在她的面前说出这番话，一定会被她给当成酒后的谈资与消遣，但是现在的她却完全没有那样的余裕。她那成型已久的世界观在这短短还不足十分钟的时间内就动摇了数次，就连踩在实地的脚底都感觉有些虚浮起来。
“那个……虽然我在旁边听了这么久没有说话，但是你们不觉得你们把问题复杂化了吗？”狮子堂忽然插嘴进来，“总结一下的话就是，已知存在名为‘欧米伽’的不确定因素的干扰，然后天楼那边的顾虑是被无关人士参与进来，行动的情报就有可能泄露，而斯法莉亚的顾虑则是我的人身安全。既然如此……那你们就双方各退一步，我来选个折中案，你们看看能不能接受。”
“这个折中案简单来说就是，直到行动之前，都让斯法莉亚与我们共同行动，这样以来，即便有什么异象天楼你也可以立即采取行动，虽然我是决计不相信斯法莉亚会将情报泄露出去，更不必说若草集团在斯法莉亚看来也是扎眼的存在。然后等到行动之日便可以让斯法莉亚一同前往，那个时候即使情报流出，对方也没有办法在短期内做出应对，而我们这边也会多得一个为了与若草集团对抗而不可或缺的战力。两位意下如何？”
“如果是少校这么说的话我就没有意见。”
“……”
“天楼你该不会还觉得斯法莉亚不可信任吧，要真是这样，我觉得在那之前，你应该先后悔把要行动的事情告诉给我。斯法莉亚她可比我正直多了，甚至可以说她对‘正确’的憧憬已经到了近乎迂腐的地步。”
“不，我并不是这个意思，原本率先刁难人的就是我，既然有合理的方案能够解决我自然边不会再有什么异议，我只是在考虑，如果加入‘欧米伽’这个不确定因素，计划应该做出如何的变动这一问题。”
“那么计划的修订方案就由我们一起来着手便是。”
“嗯，我正有这个打算。”说着，天楼幻名雪从衣兜中掏出一块银色腕带丢给了狮子堂，“这一次我没能想到还会有其他协力者，所以只准备了你的份，之后我会再去置办的，简单说明一下，这是一种作战专用的便携式终端，集众多方便的功能于一体，信息的检索与地理位置勘测都是基本中的基本，还包括了在屏蔽干扰下依旧能够实现远程通信与数据传输的功能，以防事变还搭载了仅能使用一次的无视条件的强制登出功能，所有的干涉设备都无法对这个功能起效，因为它的原理是在虚拟网络空间中重新开辟一条未曾有过的通路，但是有着十五分钟的预备时间，如果发现情况不妙，不要犹豫，直接使用强制登出功能脱离战场，当然，这个终端中也包含了任务的详细讯息，以供随时查看，简单来说，只要腕表还戴在身上，便可保性命无虞。”
“你们联合军这次可真是下了血本啊。”狮子堂拿着那块散发着温润金属光泽的腕表好生端详起来。
“因为这次行动是由联合军最高长官，七夜空寻直接授意的特别行动，所以我们联合军自然会不遗余力，简单来说，由我们联合军的力量杀入若草集团洛蒂尔分部确保嫌疑人的身体，而我们要做的则是前往若草集团的基址，阿卡迪亚夺回人质的精神体，行动极为凶险，却也是任务的重中之重，倘若嫌疑人的精神体尚处于若草集团的管制之下，即便我们联合军于现实确保了他们的肉体也是无济于事。更不必说这很有可能就是若草集团故意为之的而设下的圈套，之所以要将行刑的时间广而告之，有可能就是为了等待劫场的人一网打尽，所以若草集团会为这次行动动用什么手段都毫不稀奇，因为现在还未正式踏入战场，你还能有反悔的机会，狮子堂少校，到底要不要参与到这次行动中来，做我的协力者这件事你可以再花时间好好思量一番，我会等的，直到行动之前。”
“没有那个必要！我心意已决，天楼上校你可能并不清楚，我到现在为止已经不知从鬼门关前走了多少遭，每次都被身边的人施以恩惠，才得以侥幸逃脱。所以……”
“少校你在那边一本正经地耍什么帅呢，就我的记忆里，你光是救下我的时候就有四次之多。”斯法莉亚闻言毫不留情地拆台道。
“不不不……咱们之间那还能叫施救吗？那充其量就算是个互帮互助。”
“互帮互助数次把自己搞到濒死？少校你还不知道为什么自己那么多次从鬼门关前面走过，就是因为少校你不管做什么都喜欢倾力而为，将自身的安危置放在最底下的地方，所以我才需要为此担心不是吗？”
“……”
“你们小两口如果要吵架，最好还是选一个我看不到的地方。”在一旁看着这一切的天楼幻名雪满脸黑线，“不过，狮子堂少校你的决心我确实明了了，那么接下来要做的就是计划的具体步骤的修缮。”倏地，太难楼幻名雪将头转向了斯法莉亚，“那个……斯法莉亚小姐，关于你之前所提及的，能够阻止欧米伽的干预与行动，到底能够做到什么程度可否告知？”
“说是阻止，却也只是用一些歪门邪道的手段，干涉欧米伽直接通过网络对区域内施加影响，由于欧米伽在虚拟网络空间的权限之高，无物可与之媲美，所以也那干涉也难以长久，但是如果你们的任务推进足够顺利，能够快速地救出人质的话，应该能够将不稳定因素降至最低。”
“也就是说，营救人质的速度才是解决问题的关键吗？”言罢，天楼幻名雪陷入了片刻的深思，“有没有什么办法……”
“可以实施突入作战，我来引开敌人的注意，天楼上校你负责把人质救出。”狮子堂忽然插嘴说道。
“别说傻话了，这种时候像你这样的新手最容易犯下的错误也是最为忌讳的一点便是战力分散，我们本身就人员匮乏，只有你我二人，而对面则是若草集团的整个分部，所以才……”天楼幻名雪毫不犹豫地提出了异议。
“所以才要分兵作战，正因为对面是若草集团的整个分部，即便我们两人联手也难以为敌。必须要有一个人去吸引大部分力量的注意，这样才会给另一个人创造救人的机会，否则哪怕我们共同战至力尽而亡恐怕也不会有一丝一毫的空隙诞生，必须要有一个人来做那个明面上的‘牺牲者’。”
“……我明白你的意见了，但就算是诱饵也应该是由我来，少校，我毫不夸张的说，虽然你年纪轻轻便立下不少功劳，官至少校，但是，就这场行动的凶险程度而言，你还是过于稚嫩了。”
“天楼上校，你说得没错，在你面前，我确实只能算是一名微不足道的小辈，无论是实力还是功勋都不及你分毫，但是，突入作战，到底应该是救人的一方分派更多的战力，还是作为诱饵的一方分派更多的战力，我有着不同的看法。你也说过，我们是与若草集团的整个分部为敌，虽然这只是若草集团无数分部中平平无奇的一个，但是我们依然无法确保执行任务时是否会出现什么变故或是意外状况，所以我认为拯救人质的一方分派更多的战力才是最为妥帖的做法。”
“但是……”
“而且，我只要撑过十五分钟不是吗？”狮子堂举起了手中的银色腕带，“只要十五分钟我就可以从战场中脱出，没有问题的，有任何特殊情况随时联络便是。”
“我似乎能够明白那边安慰名唤斯法莉亚的少女为何会如此担心你的安危了，你确实是把自己的生命当做儿戏，但……这又确实是基于现状最好的做法，我无法对这点进行任何的反驳。”
“没关系的，我会和少校一起，为你争取足够多的时间。”斯法莉亚适时地插进嘴来说道。
“这是怎么了？这可不像你的做派，你不应该事事以你少校的安危为最优先吗？”天楼幻名雪没想到就连斯法莉亚都赞成了这个提案继而苦笑着问道。
“因为这是少校自己的决断，而且我也信任他对于局势的预期，少校说他能撑十五分钟，他就一定能，如果不能，剩下的部分就由我自己来补足。这也是我作为下属的职责。”
“……真是败给你们了。”天楼幻名雪的右手将刘海撩开抚上额头，这让她的精神些许振作起来，“听好了，我们这次要做的事情前无古人，尚待来者，没有人能保证我们是否会在战场上因公殉命，少校，你我同是军人，也都是自愿接受身体改造实验的人造兵器，所谓兵器就算是战死沙场，也算是死得其所。战争难免会出现伤亡与牺牲，倘若我们其中有人遭遇不测，剩下的人也要视机会来行动，哪怕是把对方的尸体当做垫脚石也要争取任务完成的可能性。”
“……那是用来唬人或是做行军动员前的漂亮话，这话我只说给你听，倘若我在执行任务中出现了不测，那么你就不要犹豫抓紧逃命，必须有人活下去，必须有生者能继承死者的意志，英勇赴死与无谓牺牲永远都是两个不同的概念，不要因为个人英雄主义而逞一时之勇。”
“天楼，你……”狮子堂不曾想过天楼幻名雪对这次行动的结果抱有如此悲观且的看法，但是她那义无反顾的态度却又绝对称不上消极，想要说些什么来劝慰她的狮子堂却发现自己空荡荡的脑子里没有任何派的上用场的字句。
“不要会错意了，我说这话不是为了博取你的同情还是如何，我只是想告诉你一个我在战场上打拼了这么久才领悟的再浅显不过的道理——活着绝非逃避，死亡才是。”
“……定当谨记于心。”
于此，距战争打响之日，尚余两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