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钢铁铸就的巨大门扉仅仅只是注视都会让人没来由地感到压力,门扉的前方是尽由无机物构成的一览无余的荒野,极力远眺也望不到尽头的地平线在视野的尽头与辽远的天际相交融。

这是狮子堂第二次造访与虚拟网络联结的人类精神体空间,只是,这一次他不再是出于自卫这样的无奈之举,而是为了守护与友人的约定而伫立于此,静静地等待着那既定时刻的到来。

有别于现实世界的自然景致,由数据构成的偌大空间让狮子堂的时间感一同变得暧昧,他只是静静地倚靠在一块巨大的顽石边上,怔怔地注视着不管多久也不会有任何活物飞过的天空,时间悄然流逝……

只是,这样的平静理所当然地也没能维持多久。

仿若暴风雨即将到来前的征兆,霎时间,被醒目的红色标示过的警告栏充斥了狮子堂的视野,跨越无数修罗场的身体自发地向大脑输送着危险的讯号。

平静的湖面被掷入的石子晕开波纹,空气在一瞬间变得闷热而粘稠,黑色的魅影自视野的那端显露出身形,澎湃而出的威压感仅仅只是与其对视都会令人作呕,即便还未接触,那如尖刀般的锋锐就好似已然抵上了喉头,似乎连生起对抗的意识都显得是那么愚蠢。

不妙……这个家伙,超级不妙,或许比之前所有见过的敌人都更为危险。

“让我从这里逃跑吗?”体内的躁动似乎在为狮子堂还停留在原地这一愚蠢的行为发出抗议而游走在他的五脏六腑。

因察觉到危险逼近而变得异常敏感的五官以惊人的效率攫取着周遭的信息,随即,他发现了对他来说绝对不能发现的,颠覆性的事实。

狮子堂的心脏不由得漏跳了半拍。

长达百米的距离也只是瞬息之间,漆黑色的魅影于狮子堂身前一闪而逝。

“水树,为什么?”有别于惊讶,愤怒,悲伤这样鲜明的情感,狮子堂的声音刚好压低在两人能够听到的范畴。

无数的话语涌到嘴边,如火山般随时都可能爆发的情感相互交错,波涛汹涌的水面之上却显露出一片死寂。

“真是愚问,同为佣兵于战场相会还能有什么别的理由。”

那一刻,狮子堂便明了了,继续纠缠她为何出现于此毫无意义,女子的瞳仁中透露出无话可说的坚毅与果决,她是做好了相当程度的觉悟才来到了这里,

“原来如此。”亮银色的太刀挡住女子前进的去路,被风吹乱的刘海遮住了狮子堂的面容,“既然如此就没有让你通过的道理了,请打道回府吧。”

“你,该不会搞错了什么吧。”狮子堂的瞳孔中倒映着水树的狞笑。“在这随时可能爆发战斗的战场上,居然堂堂正正地与我刀剑相向?还是说,你觉得我会顾及以前的战友之谊而手下留情?”

“收起你的怠慢,少校。不然,会死的!”黑色的镰刀轻易地将大气割裂,超音速的镰刃与大气的摩擦产生的炽热像是要将人灼伤一般,提前作出反应回避开来的狮子堂都能感受到那镰刀上残留下来的余温。

“这里是战场,所有的问题都由暴力作为唯一的解决途径,一切事物的本质都转变为‘破格获取’,无所谓规则,也无所谓良知,需要做的只有为达成目的而倾尽心力,不择手段。”水树麻衣脚下的地面以她为圆心皲裂塌陷,恐怖的乱流包绕了女子的周身。“佣兵正是对此予以践行而存在的职业。”

“我明白,所以我才会站在这里。”

“不,你根本不明白,如果你真的明白,就会挑准我说话放松大意的间隙下手,因为那是你唯一可能得手的机会。”黑色的镰刃以诡异的角度与近乎无法目视的速度袭向狮子堂的脖颈,“那个机会被你亲手放跑了,把这当成唯一的教训,在事后尽情后悔去吧。”

只是,狮子堂并没有因为水树麻衣的突然袭击而惊慌失措,像是早就预料到这般行动的他选择了不循常理的行动模式。

对自己进攻线路的封挡,亦或是拉开距离来重整态势,在水树麻衣看来不过只有这简单的双向选择。

然而出乎水树麻衣预料的,狮子堂在那如死神索命的镰刀前将双腿微曲,压低重心后欺身而上,亮银色的太刀划过一道优美的圆弧,在镰刀割断自己颈骨之前率先抵住了水树麻衣的喉头。

“水树,我本没有想要与你捉对厮杀的念头,事实上,直到现在我也没有找到不得不这样做的理由……”在短短数秒的相互对峙中,无以言喻的宿命感让狮子堂忍不住勾起了嘴角,作为对水树微不足道的示意,他以弱者的身份踏上了擂台。“但如果那是你的愿望,那我乐意奉陪!”

水树感到有什么异样的情绪开始在体内躁动,于胸口扩散至全身的高涨的战意,让眼前的无论如何都不肯屈服之人低下他那颗高傲的头颅渐渐化作一种无以抑制的冲动。

但无论如何,那挂在脸庞之上的浅浅笑意都昭示着她此刻心情不坏。

“啊……不干了,我果然不适合说教,虽然都是老家伙们经常念叨的说辞,身为佣兵要审时度势,完美地衡量得失,当对方抱有觉悟之时勿要以死相拼——”水树的身影于一瞬间丢失在了狮子堂的视野之中。

!!!

一股凉意瞬间窜上狮子堂的脊背,在他的视线跟丢水树那一瞬间便下意识地一踏地拉开了数十米的距离。

“说得好听——被人说了那样的话,还怎么可能从那里灰溜溜地逃走!”然而,如丧钟般的绝望音色于身后悄然响起。

糟糕,赶不上了!

“同调!”

二倍速。

犹如能量裂变一般的链式反应开始在体内各处奔涌,精神上的暗示扣动了身体转变的扳机,原本在身体中几近锈蚀的齿轮开始超负荷地运转起来。

齿轮般飞速运转的躯体被轻易地被构造成了有别于人类躯体的物什,力量,速度,柔韧性,爆发力,感知力,乃至大脑所赋有的全部机能都以齿轮的转速为因数而成倍增加,大脑信息处理的量级也随之跃升到了新的层次。

“砰!”刺耳的金属撞击声仿佛要贯通耳膜,巨大的气浪带起地上无以计数的滚石,,其力道之卓绝,即便狮子堂用尽全身气力封挡也依旧被那超乎规格的力量击退数米而滑出一道清晰可见的沟壑。

“哈……”勉强挡下这一击的狮子堂甚至来不及庆幸,翻江倒海的身体像是要将他的整个身体扯为碎片,勉强使用幻世的结果便是现在的他甚至产生了天地倒悬的错觉,大脑在瞬间加剧的负荷之下几近烧毁。

于赛贝尔暴动事件之后,欧米伽于自己体内留下的痕迹,拥有着全世界最高智能的造物对于自己幻世的应用方式——通过同调的能力,微观调节身体的每一个部分,将其化作齿轮,加快转速以飞跃性地提高自身的身体能力的乱来的做法。

倘若没有好好地保持躯体构造之间的相互平衡,身体一瞬间便会因结构与比重的失调而变得支离破碎。

对现在的自己来说,二倍速果然还是……太过勉强了吗?

这样下去,可能会对身体造成不可逆转的损伤,要另寻他途吗?还是……

大脑飞速运转的狮子堂在这不过数次呼吸之间的间隙里,拼命寻找着打破眼前困境的可能。

“你,刚刚干了什么?我应该没有留给你进行封挡的余地才是。”水树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的双手,“有一种,奇怪的违和感。”

但,最终,他还是放弃了,现实并没有留给他从众多方案中挑选最优的余地。

直到与水树为敌而交手的那一刻,他才深深地感触到,那与她站在相反立场之上的敌人们的绝望,同样也是让一切卑劣手段正当化的理由。

偷袭,欺诈,胁迫,放弃,投降,逃跑。这就是水树麻衣所言的怠慢的源头,正面为敌毫无胜算,不过是这样简单易懂的道理。

但……

“我从没有想过能够不付出任何代价就战胜你,或者说,就连将胜利作为期望的标准都有失公允,我唯一能做的也只有,倾尽所有,奋力一搏。”

水树有些疑惑地抬起头来,“为什么要拼到这种程度?”

“因为,我知道你是为何而来至此地。也知道那孩子不应遭受那被人强加于身的不公。”狮子堂毫不避讳地与水树麻衣视线相交,“就算你真的能够得偿所愿,事后也绝对会追悔莫及!你不过是在逞强,用佣兵作为自己妥协的借口,以为自己早已罪无可恕,就要委屈自己做背负骂名的救世主。但是事情远不像你想象的那副模样,所以我会阻止给你看,让这场闹剧画上句点。”

即使是这已经变得残破不堪,支离破碎的身躯,也想要将眼前那逞强的女子拥入怀中,曾无数次搭救过自己的女性,这一次应该由自己来拉她一把,即便,那唯一的途径是要与她为敌。

“同调。”

三倍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