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故事啊,……”符老搭着手,眼光投向天空。在冉冉升起的茶雾里,像是讲故事,又像是在回忆,缓缓开口。

“我们密符族里,在村的西头曾经有一位双目皆盲,步履蹒跚的老太太。

密符族里的人都知道那个传说——以前这个老太婆,居然是密符族中画符最精,名气最大的。到老想要留下名垂青史,七七四十九天闭关制作一禁忌符咒,而后走火入魔,连累全族人死伤大半,才落得现在名声扫地,家徒四壁的后果。她自己不但弄伤了脚,也没了视力,她的唯一儿子也因此远走他乡。

族里的人不愿和她惹上关系,她曾经发狂过的家更是村里避之不及的地方。然而这老太却不知好歹,总是会在午后专程跑往村的东头,送上一杯清茶给族里正炙手可热的一位画符者——经由他手,一符价值连城。

村里人自然议论纷纷,画符者倒因为这茶意外的有种静心的清凉,每每总是沉默接受了这杯茶。

老太虽然腿脚不灵便,还是无论酷暑严寒走上这段路。春去秋来这老太这固定的一杯茶居然也让画符者饮下了五年。

终于,老太有一天找上了这画符者,表明有事相求。

这个画符者心里也一片清明,毕竟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这老太太果然还是开口了。于是淡淡的道:‘我的画符技术是有些名气。无论是需要什么图样文字的符文,我便作几张予你便是。至于如何处置,可以请便。’

‘那么……说来有些惭愧,’老太太缓缓开口了,‘请你为老身画一张画像吧。符文作画不乏有花鸟珍兽,作为一族最有能力的你自然人像也不在话下。’

说这话时,她的皱纹里都泛着笑意,‘如果我儿子哪一天回来了,起码能看见我现在的模样。’

‘……’画符者一时语塞,良久把老太今日送来的清茶仰头一饮而尽,低头笔墨横姿。

到了隐退之时,画符者作传送符一七四张,通灵符四三三张,封印符五百张有余……然而他唯一作过一张画像——那还是一张年轻女人像,双眼通透明亮,倒映出无限爱意。

“……后来这画符者怀念老太太,这份心情就变成了各种各样的茶水,每日一样,就像老太太每日送上的那一杯。饮茶能够静心,因此慢慢还变成了符文族是用于防止走火入魔的必备品。”符老说完之后,收回了讲故事的时候一直仰望天空的目光,伸了个懒腰,“嗯~也就是仅此而已的故事了。我知道的也不真切呢。”

“那、……符老知道主……”趁着符老讲完了食谱之后故事,胧更想要一问主人的事情。

“这么说来,说完了故事老身一下想起来了一件重要的事呢!”可符老却猛地把头转向了夜森那里。

“……”胧只好作罢。

符老双手托在下巴下,眼神深深,笑容里有些狡狯的味道,“猫、猫、君~……”

“……?”夜森以严肃的眼神回视符老,想要看出些什么端倪。

符老猛地起身——

“难道你不觉得我家胧宝贝的能力很棒吗!你也感觉到了吧~普通的食物居然能够承载那么深的情感,这样的能力在手如果有人觊觎怎么办!把我家胧宝贝绑架了怎么办!”符老冲过去一把把胧抱住,开始眼泪狂飙,“如果有人再像今天一样要欺负胧宝贝,虽然我已经准备在水晶萝卜上加999层可以电死那些混蛋的符咒!但我家胧宝贝娇贵的肉体呢?怎么想都很需要一个保镖啊保镖!”

“……”胧感觉耳朵要被符老震坏了。

“有道理啊符老头子!难得你有用一次!”兔老爹与符老倒是立马达成了一致意见,开始收买夜森,“儿砸他打不过!跑得慢!但是跟着儿砸有肉吃!还会收获一只可以卖萌的老夫!”

“……我、不需……”胧只觉得,果然自己还是不喜欢来这里——一个“要”这个字实在是吐不出来——因为在符老的手臂死死环绕下,自己都没有窒息已经很好了。

“……”夜森刚要开口,符老已然看出他要拒绝的意思,便摆出阻止的手势,抢白道:

“等一等等一等!我们家胧宝贝还有秘密武器!”

秘密、武器?

胧还是茫然的状态,下一刻,只听见符老一声“飞!”,背后被符老的符咒一拍,自己上身的衣物已然尽数被剥离,飞到一边自动折叠好,水晶萝卜躺在最上面。

“………………!!”

胧线条美好的背部瞬间袒露在了夜森面前。雪白的肤色在老榆树漏下的光中,能依稀看见青蓝的血管,有种通透的美丽。他一头金色的头发与垂落的细腻绵软的兔耳一起,细细镀着一层阳光的金边。此时,胧的睫毛在微微颤抖。

但这颤抖,是因为内心被激起的——很是无奈而生气的心情,跟什么美感毫无关系——简单说,现在的胧,已经满脸黑线,临近爆发了。

突然要求夜森当保镖那么奇怪的事就算了,什么跟着我能有肉吃羞耻的委托词也算了,为什么忽然一言不合就要扒衣服?!忽然就被扒成了半裸的状态,什么秘密武器,看前面几招没用想让夜森看看自己到底有多瘦弱来博取他的同情吧——你们也太无理取闹了!

“符、爷!”心里的想法草泥马般奔腾而过,其表现就是胧的特大鼓脸脸加涨红的面色——凶煞的情绪甚至可以从胧背后的黑色气场看到,而胧面无表情的脸,平常时候是呆萌,现在就成为了天寒地冻max。

“别这样嘛~都是男生,没必要害羞啊!”

“胧宝贝最好看!脱光光比穿衣服更好看!”

然而符老的拼命自救并没有什么卵用,随着胧的可怕黑脸逐渐贴近,兔老爹说了句“看你闯祸了吧!”就想撇开责任跑掉,然而也一把被胧抓住提起,一起受到来自胧灵魂深处的拷问。

“我只是想让猫兄看看你背后的诅咒嘛!!——”

“……!”终于,在符老说出这句话时,胧背后的黑色煞气瞬间熄火。胧自己都忘记了——背部上的,那个东西。

胧下意识的想去遮掩,但一转头,夜森的目光死死聚集在胧左肩到背部的那一片皮肤上,早已把情况尽收眼底。

像是刻印一般,又有些浮空的不真切感,胧的左肩部到背部赫然有着从满月变化到月牙的五个黑色图案。而在这串月亮的周围,写满了密密麻麻的诅咒,它们与这五个月亮是为一整体,诅咒逐渐入侵,把这满月吞噬,象征着主体也就是胧会受到的影响。

“这诅咒?”胧感觉到夜森的眼神有一种要把自己看穿一般的尖锐,“——萎缩?”

“萎缩”,也就是胧为何会在使用能力过度时的疲惫后,变成幼童甚至毛球模样的元凶。虽然胧知道受到这一诅咒的影响,会让自己在使用水晶太多次以后变小,但身上还有诅咒的刻印这件事,居然给忘记了——胧在心里大拉特拉自己的脸。

因为诅咒可不像普通的符文咒术规整而富有观赏性,它们杂乱无章,扭曲着,摇晃着,简直要冲出皮肤的限制一般。光是看一眼,就足以让人产生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如果可以,胧还是不希望别人知道的。不过既然夜森已经看见了,就任凭符老和兔老爹作妖好了——胧在心里开始谋划,既然夜森性格冷淡,虽然温柔,但也不至于会因为多了一个和自己不相干的诅咒,就答应做一个素不相识的人的保镖这门差事。他刚刚也已经多次想要离开了嗯嗯,再加上符老和兔老爹那样浮夸的说辞,自己如果干脆也一起让场面更加浮夸,夜森不止是推辞没直接跑掉就很好了!绝对是这样!

“知识面还是很广的嘛,猫兄?”符老果不其然开始扮可怜,心疼的按在胧的诅咒之上,“看看?是不是可怜惨了!以前就是这样,胧宝贝手无缚鸡之力脑子也迟钝,这个施加诅咒的凶手都不知道是谁!每每到了虚弱的时候,可怜我家胧宝贝就会变成小小的样子……”

“好惨哦好惨。”胧决定以后,于是也顺便给自己加加戏,不过是以死鱼眼的状态加一字一字捧读的语气,“好疼哦好疼。”

而兔老爹的八字胡一卷一直,耳朵也前后摇摆,再次抛出“丰厚”的条件——“除了吃喝管够!现在答应还送老夫的胡子抚摸权×10哦!如果不够耳朵也可以摸!随便摸!”

“随便、摸……”胧握拳举臂,一脸认真的模样。

嗯,完美,这下傻子才会答应了吧。

“……刚刚的提议,我可以接受。”

嗯?

嗯嗯嗯?!

然而夜森的答复,不得不让胧的心里掀起一阵惊涛骇浪。石化了一般,胧僵硬地扭过头。

他发现自己好像漏想了一件事。如果夜森真的答应了……?!那在这样厚脸皮的委托以后,自己该用什么方法当场去世好呢……

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但我需要一个理由。我们应该素未谋面吧?”夜森的目光大有探寻的味道,他的五指忽而一用力,展示出自己尖利的指甲,“你们放心让我一路跟随?”

对啊对啊,胧拼命点头。

符老的手从胡子至上而下一滑,

“第一,你有能力。你可以带着胧躲避掉花冢族的追捕,那普通的小混混自然不是你的对手;你在喝茶时不愿意暴露自己即使只是怕烫的弱点,加上那副眼镜——是灵猫族用于调整弱势的静态视力的吧?明明动态视力已经极好的你们,现在却连静态视力也要武装,感觉上就不是简单的人呢。”

“就凭借这个?”

“不,其实重点在于你的尾巴——”

尾巴?胧和兔老爹听得一愣一愣的,探头看看,夜森的尾巴是拱成半圆形的——这么说来,胧回想起刚刚相遇的时候,夜森的尾巴就是这个状态,居然现在也没有变化过。

“那是猫防守的状态呢。”符爷眯眯一笑,“一直保持在这个状态不容易吧?还是应该说,能一直保持这个状态真是不容易。”

不容易不容易……胧继续点头。

“符老的精明真不是浪的虚名。”夜森蓝色的眼眸中有微光闪烁,“既然知道我有所防备,又何故把我留下?”

“防备的状态,总比太过自然的状态正常。而且我只是恰好比较了解猫的情绪表达,精明什么谈不上。”符老抚着胡子一笑,继续娓娓道来,

“第二,你有真性。你能品出茶里的情感,会救下萍水相逢的胧宝贝,并为其包扎,是个温柔的人——所以我们这么无理取闹的委托,你还是有答应下来的可能性。”

温柔,确实是呢……胧点点头,又看看自己手上仔细的包扎。

“第三,我们有缘。如果胧今天没有招惹到花冢族的人,没有因此受伤,不曾虚弱到需要你送过来,如果我们没有强行把你留下喝茶——”

确实就不会有这么多事了……胧又不自觉点了点头,我还真是,自作孽啊。

“我明白了。”夜森似乎认同了符老的说法,默默收回了尖利的指甲。

“先别急,决定性的是最后一点哦!”符老朝着夜森神秘兮兮地晃了晃食指——

“第四,也就是最为重要的一点——你看胧宝贝都点头多少次了啊!我家胧宝贝喜欢才是最重要的!”

诶……?

正在不自觉点头的胧一惊,不不不!这个是——!

而此时符老则冷不丁来了一句,“胧宝贝你不会拒绝的吧?”

于是慌乱中又改为摇头的胧,完美的被下了套。

“哇哈!儿砸!太好了我们有保镖啦!”兔老爹已经一跃而起,与符老来了个击掌。

凌迟?车裂?还是腰斩?胧在心里吐了一口老血。但抬眼一看,夜森把握拳的手放于心脏的位置,对着自己,

“我会尽我所能,确保你的安全。”风撩起夜森的头发,掩映着他的面颊和眼眸。虽然是严肃得甚至有些冷酷,但认真的神情历历可见,令人心安。

胧忽然感觉,有个随行的保镖,似乎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