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鲁道夫和芙莱丽雅追着约曼爵士,来到了圣堂前的广场附近。此刻的广场,本应聚集着前来朝圣的贵族和教士们,摆满了献祭的珍宝和牛羊。而现在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幅截然不同的画面:圣堂大门前,大约四五十个遗迹守卫摆出了防御的阵型——第一排守卫将长戟柄支在地上,柄端顶住右脚,左手前伸握住长柄,戟头与胸高相平;第二排直立着平举长戟;第三排同样站立着,但将长戟朝斜上方举高,做出了向下劈砍的预备动作。拉曼教士和其他几个教士躲在圣堂大厅中,忧心忡忡地看着外面的情况。他们面前的广场上,一支装备混杂的军队由一个强壮的男人带领着,数量大约是三四百,正在同遗迹守卫们对峙。

这些人显然不是正规军队,一些人身穿绣着不知名纹章的罩袍,装备了全身甲和锅盔;更多的则装备圆盾,身上露出明晃晃的链甲,没有任何显示身份的标志。他们中有许多高大强壮的战士手持战锤、钉锤等破甲钝器,其余人也带着被称作“开罐器”的一种长柄尖头锄,显然是有备而来。

鲁道夫远远看到那个领头的男人全身被链甲覆盖着,上半身还装备了看上去十分厚重的胸甲和板甲护肩。男人没有戴头盔,他面带笑容,粗糙黝黑的脸上,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密切注意着遗迹守卫们的一举一动,带着铁手套的双手,搭住一把巨大铁锤的铁柄,锤头靠在地上,被他用一只脚踩着。

鲁道夫觉得这个男人有些眼熟,但这个距离他无法确定自己的感觉。于是他跟随着约曼爵士来到了遗迹守卫队列前。芙莱丽雅显然被这阵势惊吓到了,紧紧跟在他身后不敢出声。

遗迹守卫们见到队长突然以如此狼狈的样子出现,都感到十分诧异,但约曼爵士举手示意他们维持阵型,保持警惕。守卫们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纷纷将自己的疑惑收了起来。

首先打破沉默的是对方那个领头的男人,他露出了自信的笑容,大声喊道:“教团的走狗们,快放下武器投降吧!如果让我们畅通无阻地走进你们的大茅屋,带着牧首的头回家,那么今天我们就饶了你们的狗命!”对方阵中发出了阵阵大笑。许多士兵喊着“让开吧走狗们”、“否则你们死定了”、“牧首的头是我的了”这些挑衅的话语。

很多年轻的遗迹守卫显然受不了这样的屈辱,已经打算进攻。然而在约曼队长“原地防守”的怒吼下,他们又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约曼爵士似乎已经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但是现在的局面已经容不得他多做解释。他对着敌方的首领大喊着:“先生!我不管你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但是你们已经被人出卖了!他们正等着我们两败俱伤,好来收拾残局!”

两边阵中的战士们都面面相觑。他们不知道这个满脸伤痕,蓬头垢面的男人为什么会突然说出这样一番话。

“都被背叛了!”约曼队长继续朝着对方怒吼着,“我们这些帝国骑士,你们这些叛军中的先遣队,甚至是那几个可怜的教士们,都已经被雷恩那只老狐狸当成弃子了!”

双方的阵中传出了许多议论的声音,许多人都觉得这个男人已经疯了。但鲁道夫站在他身后,看着他激动的样子,觉得他不是在发疯。这几天的异样、没有到来的祭祀队伍、上山大道空虚的防守、突如其来的叛军——这些状况让他心中的不安成倍地放大了。

“也许约曼队长正是因为知道了什么秘密才被关了起来。”鲁道夫想到。

“先生,我叫马修斯。”对方的首领显然也有些动摇了,用稍显友善的语气对约曼爵士说,“我们这些不信奉上古神的平民深受教团的压迫,他们在我们的国家里随意屠杀异教徒,甚至连异教徒的亲友也不放过!”马修斯低下头,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他稍稍停顿了一下,继续说:“我身边这些人来自各个从属国,国王和领主们都不敢与教团抗争,所以我们只好自己行动了!如果你们也被教团背叛了,就让开一条路,放我们过去杀了牧首!”

“罪魁祸首是雷恩家族的那个老头,牧首不过是个傀儡罢了!”约曼喊道,“他要我们这里所有人死!我们现在已经坐在一条船上了!”

说完,他让鲁道夫去打开牧首大堂的门,确认里面的情况。鲁道夫点了点头,快步穿过了前厅,芙莱丽雅还没搞清楚状况,只好跟在他的身后。鲁道夫用力推开那道巨大的门。渐渐地,整个广场都能看到达古贝里恩17世所在的那个金碧辉煌的厅堂。鲁道夫往大厅深处的黄金座椅上望去,一个最多十五六岁的少年身着华丽的教袍,胸口插了一把匕首,躺在血泊当中。

鲁道夫迅速跑上前去,他发现一个红色的身影消失在了大堂一侧的楼梯上,便立刻从那个楼梯追了上去。楼梯的尽头有一扇小门,推开门的一刹那,一阵强风吹得鲁道夫睁不开眼睛。等风停下时,他气愤地发现,这个半圆形的露台中已经没有任何人了。他咬咬牙回到了牧首的尸体旁,发现芙莱丽雅正在那个男孩的尸体旁哭泣着。

“他的年纪那么小……”芙莱丽雅看着牧首那张充满恐惧的脸说,“为什么会这样……”

“犯人逃走了,不知道是谁干的。要是早来一步……”鲁道夫低着头,不甘心地说。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年轻的牧首。去年冬天,年迈的达古贝里恩16世谢特兰去世之后,新的牧首还未曾在公开场合露过面,因此帝国中大部分人都无缘知晓新牧首的样貌、年龄以及其他情况,许多人都期待在大祭祀日能够一睹他的尊容。

汉密尔顿家族是亲皇室的一派,且向来与雷恩家族不和。两个家族总会在重要教职的竞争中针锋相对。而这次汉密尔顿是如何将这个年轻男孩送上黄金宝座的,谁也无法得知。

鲁道夫不禁感叹,这么年轻的孩子就要坐在如此崇高却如此空旷冷清的座位上,最后还落得一个被刺杀的凄惨下场。

他走到芙莱丽雅身边,用手把男孩睁大的双眼合了起来,招呼女祭司离开这间高大空旷的厅堂。

回到圣堂前,两队人似乎都已经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马修斯正朝着约曼的方向走来,对他说:“我们的任务是刺杀教团军的最高指挥者,没想到他居然是个孩子。哼!韦斯克那家伙好像对我撒了不少谎。现在我们已经没必要战斗了,除非雷恩大主教马上站在我面前。”

约曼爵士命令守卫们收起武器,表示对马修斯的友好,但仍旧保持队形和警戒。他对马修斯大声喊道:“快叫你的人过来,我们必须联合起来,马上组织防御!这都是雷恩和你们那个首领的阴谋,我们现在已经身处险境了……”

马修斯还没有完全接受对方的说辞,但他已经表现出了友好的态度,希望从约曼爵士这里得到更多的信息。他继续朝着约曼的方向走来,约曼也独自向他靠近。

然而两人还没接上头,马修斯的士兵中就传来了阵阵呼喊声。上山的路口出现了大队人马,一部分士兵穿着教团的军服,另一部分则和马修斯他们一样,装备各异。许多弩手出现在了马修斯士兵的背后,密密麻麻的弩矢射了过来,很多毫无防备的战士们都在弩矢的呼啸声和同伴的惨叫声中倒下。

当马修斯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人已经倒下将近四分之一了。阵中的其余人纷纷转过身去,用盾牌抵挡弩兵的射击。许多人怒不可遏地大喊道:“那是韦斯克·兰利的人!兰利背叛我们了!兰利和教团军的人勾结了!”

同时,一队教团的重装步兵不知从哪里来到了遗迹守卫的侧面,开始朝他们进攻。

马修斯大声下达命令:“退后!盾墙退后!”士兵们听令迅速组成密集的盾墙,缓缓向着遗迹守卫队列的方向后退。

“帝国骑士,列队前进!”约曼爵士突然大声下令,“和马修斯的人汇合!突破下山道口!”

刚刚的敌人一下子变成了盟友。遗迹守卫们有些手足无措,但他们十分信任自己的指挥官,随即开始按照他的命令行动。鲁道夫让芙莱丽雅和教士们一起留在圣堂前厅里,打算加入遗迹守卫的阵列。

先前没有注意到这两个人的约曼,此时回头看到了他们。他的目光落在了芙莱丽雅身上,露出了诧异的表情。鲁道夫没有注意到这一点,继续向遗迹守卫的方向靠拢。但约曼突然看着他,大声喊道:“你这蠢货!没穿盔甲上去送死吗?”

鲁道夫停了下来,但他心想约曼队长自己也没穿盔甲,连武器都没有,却也站在战列旁指挥,于是又继续向着他们走去。

“我过来掩护你!”鲁道夫朝约曼喊道。

然而约曼却怒斥了他:“你这个愚蠢的家伙!现在我命令你,快回住所去警告没来的那些家伙们!现在立刻去!还有,带走那个女祭司,你要保证她安然无恙!”

鲁道夫想反驳他,却发现他的指示是正确的。还有一些遗迹守卫和事务官仍留在住所,必须有一个值得信任的人去警告他们危险的到来。于是他快步跑回圣堂中,向芙莱丽雅简单说明了一下,打算带着她立刻回住所去。

正当他们要离开的时候,拉曼教士突然大声自言自语起来:“牧首大人在大祭祀日被刺杀了!这是我们的灾难!上古神一定不会放过我们的……”说完,他用尽全身力气朝前厅的“井”跑去,翻过半人高的井壁,坠入了黑暗当中。

“……”芙莱丽雅看到这一幕用双手捂住了嘴,惊讶、害怕、惋惜,各种情绪涌到了她的心头。

“快走吧,我们没有时间了!”鲁道夫回头对她喊道。

芙莱丽雅点了点头,朝他走了过去,他们沿着圣堂大门的一侧,快速向遗迹守卫的住所赶去。途中,芙莱丽雅几次都差点被绊倒,都被鲁道夫拉住了。她和鲁道夫都经历着一场难以想象的浩劫,而她的精灵朋友拉芙蕾仍然生死未卜。

不一会,遗迹守卫的住所就出现在了他们的视线中。

而此刻,那里正燃着熊熊的烈火……

&

鲁道夫看到了大火和浓烟,心中焦急了起来,加速跑到了住所的大门口,发现进门的台阶上,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躺在地上挣扎着——那是约曼的副手莱昂。他口吐鲜血,两侧的肋骨上有两个被长矛刺穿的伤口,看样子已经活不久了。莱昂看见了鲁道夫的脸,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对他说:“教团军袭击了我们,快走……”话还没说完,他就瘫软了下去,呛着血,再也发不出声音来了。

鲁道夫见他已经没救了,右拳紧贴左胸口,向这位军官行了一个礼后,合上了他的双眼。接着他让芙莱丽雅跟紧自己,一个箭步蹿入了大厅里。大厅里的情形十分惨烈,两个穿着便服,没有装备武器的遗迹守卫躺在了通往二楼的楼梯上,身上插着好几支弩矢,手肘和肩膀的骨头都被钝器砸的粉碎。他们的尸体前,躺着五个身着教团军制服的士兵。这两个英武骑士的首战只能在手无寸铁的情况下,面对数倍敌人的突袭,但他们英勇战斗到了最后一刻。

鲁道夫检查了一下地上的几个教团士兵,发现他们都断了气,其中四人是被掐死的,脖子上的勒痕已经开始发黑。而另一个人,从伤口来看,似乎是被一位强壮的遗迹守卫一拳打碎了头骨。鲁道夫从地上捡起一把匕首交给芙莱丽雅,让她保持警惕。

二楼的情形更加惨烈,大多数遗迹守卫都是被偷袭而死的,有些甚至还没来得及拔剑就被弩矢射穿了头颅。餐厅中,有好几个被杀死的守卫,他们手中还握着面包和酒杯。鲁道夫四处寻找着生还者,看见安德烈躺在房间里,胸口插着好几支断矛。他的肩膀上还缠着绷带,眼神中仍然残留着临死前的愤怒和不甘。

一个活着的人都没有。甚至连无辜的佣人也没能逃过一劫。

鲁道夫看着燃烧着的火焰,心中已经充满了怒火。他来到自己的房间,发现里面已经被弄得一团糟,他的盔甲被撞倒在地,床单被刀剑刺地七零八落。

“怎么会这样……”芙莱丽雅说,眼神中充满了惊讶和恐惧。

鲁道夫看了看这个金发的女孩,强忍着心中的激愤,冷静了一下后对她说:“看来这里不安全了,赶快走吧,祭司小姐。”说完便开门打算离开。

然而当他回到走廊里,两个手持剑盾的教团士兵出现了。他们也被突然出现的遗迹守卫吓了一跳——鲁道夫的房间应该已经被他们检查过了——在吃了一惊后,立刻抬起扇形的盾牌,将单手剑直指鲁道夫的方向。

鲁道夫显然有些慌乱。没有盔甲的保护,他就像去了壳的乌龟一样毫无防备。但当他发现芙莱丽雅也跟了出来时,意识到自己必须保护这个毫无抵抗能力的女孩,便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鲁道夫用一只手将女孩推回了房间中,关上了房门。随后立刻拔出佩剑,双手握剑,将长剑的顶端稍稍抬高指向身前,摆出了一个攻守兼备的姿势。

两个士兵举着盾并排冲了过来。鲁道夫在被一面盾撞到的瞬间退后了几步,躲过了两把长剑的刺击。随后他靠向一侧的墙壁,抬高长剑劈向了一个士兵。那个士兵用盾牌挡住了他的劈砍,却被鲁道夫强大的力道震地踉跄了几步。另一个士兵上前准备从侧面进攻这个遗迹守卫,但鲁道夫却孤注一掷,一个箭步朝那个没站稳的士兵冲了过去,将对方撞倒在地。他朝这个戴着链甲兜帽的士兵脸上猛踩了两脚,士兵躺在了地上不再动弹。

此时另一个士兵的剑刃已经朝他袭来,他做了一个闪避的动作,却没能完全躲开对方的剑刃,手臂上被划开了一条长长的口子。鲁道夫忍住伤口的痛楚,压低重心挥剑横劈,劈断了敌人的一条腿。那个教团士兵瞬间倒地,捂着伤口在地上打滚。鲁道夫喘着粗气,迟疑了几秒,反握住长剑,刺进了士兵的胸口。

他似乎有些不知所措,一屁股坐在了地板上。芙莱丽雅发现外面安静了下来,便小心推开门往外探去,看见这样一番情景,有些呆住了。

“这是我第一次杀人。”鲁道夫看着地板喘着气说道,“没有想象的那么容易。”

“您的手臂流血了!”芙莱丽雅发现了这位骑士的伤口,立刻从衣袖上撕下了一块布,蹲下身子为他包扎。

“谢谢。”鲁道夫对她说。

“快走吧弗雷因先生,火势越来越大了!”芙莱丽雅建议。

于是他们立刻起身打算离开,鲁道夫明显还没有从刚刚的战斗中缓过神来,走了几步差点被地上的尸体绊倒,幸好芙莱丽雅扶了他一把。

他们走出了住所的大门。这座建筑当中已经满是遗迹守卫和教团士兵的尸体,熊熊大火像巨兽一般逐渐将这些军人吞没。那些骄傲的贵族子弟们,曾经穿着威武铠甲的高大守卫们,还没来得及建功立业,就都被这背叛的火焰夺去了生命。鲁道夫为他们惋惜着。

但如今他们两个已经无暇去做多余的思考,谁也不知道眼前的路将通往何方。圣堂广场的方向,有几个人朝他们跑来。那是搀扶着约曼爵士的马修斯和他的两个同伴。约曼爵士的身上满是伤痕,他的肩膀上中了两支弩矢,手臂和腿部也都有被砍伤的痕迹。

“也许这只军队将要从历史中消失了。”鲁道夫不禁如此设想,按照目前的情形来看,活着的遗迹守卫只剩下了鲁道夫和约曼两个人。

来到鲁道夫和芙莱丽雅的面前后,马修斯露出了沮丧的表情,对两人说:“他们人太多了。你的伙伴们在指挥官倒下后,显然已经失去了理智,疯狂地冲进敌阵。他们十分的英勇,要是有他的指挥,应该还能撑更久……”

鲁道夫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个男人。

不久前的圣堂广场,全副武装的遗迹守卫们在约曼的指挥下列队前进,而马修斯的人则从两侧与他们并排进攻。敌方的弩手们在继续射击了一轮后退了下去,步兵来到了第一线。

很快,双方的阵线就交汇了,遗迹守卫们分成两队依靠稳步的阵型缓慢推进。一队与马修斯汇合共同迎战正面的敌人,另一队防御侧面的教团军。而马修斯的混合部队因为没有这么精良的装甲和长柄武器,很快与敌方陷入了混战,伤亡一下子增加了。但由于遗迹守卫的强大压制力,队列前方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挡他们前进,局势仍然有利于他们这一方。

约曼中箭倒下成为了战局的转折点。守卫们见无人能够抵挡住自己,不愿再这样缓步前进。他们被队长的负伤激怒,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烈火,纷纷拔出佩剑,向着敌军的队列深处冲锋。没多久,这些骑士们就陷入了重重包围,包围圈外另一队的守卫击败了侧面的敌人,嘱咐马修斯带走他们的指挥官——约曼队长,于是也奋力冲进了下山道的敌阵里。

“我们的人先死光了,只剩下我们三个。”马修斯继续说,“你的同伴让我们带着他来找你。他还有一口气。”

鲁道夫接过这个坚强的战士,让他靠在一棵大树上,开始检查他的伤口。这个中年骑士,在经历了无数战斗,失去了无数同伴后,成为了这支“仪仗队”的指挥官。他本因永远和这种事情无缘了,现在却又忍受着失去部下的痛苦。

“他倒下前劈死了五个红衣服的教团走狗,还有两个韦斯克的手下。用我这把生锈的旧剑。”马修斯指了指自己手中的长剑。他先前拿着铁锤已经不在了,似乎是掉在了战场中。

“他们很快会追过来。”马修斯身旁的一个女人板着脸说。她是一个身材匀称的年轻女人,比芙莱丽雅高出半个头,褐色的头发被削得很短,全身纠结的肌肉让她的身影看上去比芙莱丽雅整整大了一圈。

“她说的对。我想我的女儿已经嗅到了那些杂种的味道,他们就快来了。我们必须马上走。”另一个和她差不多高的宽脸男人苦笑着说。

这时,鲁道夫看见远处广场的方向,许多士兵追了过来,用不了几分钟就能杀到他们面前。他看了看身边的人们,看了一眼咳着血的约曼队长,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想他们可以往圣堂后花园的方向逃去,但在这悬崖上的整片区域里,唯有广场前的下山道口可以离开。除非他们会飞,否则不管跑到什么地方,躲在哪里,都会被找出来。

可是此刻,除了逃跑这个权宜之计,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远处的追兵起码有七八十人,更多的军队也许已经从“降临之路”过来,他们根本没有突围的可能。

突然,受伤的约曼爵士开口了:“鲁道夫!让那个女祭司过来!”

鲁道夫很奇怪在这样的时刻,约曼队长为何关心起毫不相识的芙莱丽雅来了。他看了一眼芙莱丽雅,女孩点了点头,走到了约曼的身旁。

约曼爵士努力睁大被血染红的眼睛,仔细端详着芙莱丽雅。

“果然没错……”他小声说着,“你……”

芙莱丽雅面对着这位骑士,轻轻对他摇了摇头,约曼爵士就没有继续说下去。

其他四个人都没有注意到芙莱丽雅的小举动,只是诧异地看着这两个人。

“鲁道夫,过来!快点!”约曼朝鲁道夫喊着,不知道是因为伤口恢复地快还是因为他过人的意志力,约曼站了起来。他用手撑着鲁道夫的肩膀,低声对他说:“哈丁·弗雷因之子鲁道夫,我现在要你向我发誓,不管发生什么,都要拼死保护这个女孩。”

鲁道夫有些摸不着头脑,他沉默了片刻,看约曼爵士一直用严肃的眼神盯着自己,意识到这是这位父亲的老友托付给自己的最后一件事情。他坚定地点了点头,小声回答他:“我明白了,我的教父,我的指挥官,我向您发誓,向弗雷因家族的祖先,以及上古神发誓,我会用我的生命保护她!”

听了这番话,约曼爵士欣慰地笑了,他接过马修斯手中的长剑,用他最后的力气跑到遗迹守卫住所旁的马厩里,骑上了里面仅剩的一匹强壮的高地战马,朝着追兵的方向冲了过去。

“这是老朋友最后的愿望!快跑吧孩子!”他回头对鲁道夫喊着,发出了豪迈的笑声。

鲁道夫看着他高举长剑,策马冲锋,逐渐远去。他想起了年少的时候,自己在山中打猎,迷失了方向。约曼爵士和父亲分头上山搜寻他的踪迹。当约曼找到他时,天已经黑了,月光倒映在溪水中,一只黑熊正朝着扭伤了脚的鲁道夫逼近。约曼爵士见状立刻朝黑熊扑了过去,在黑熊接近鲁道夫前,扑到了它的背上。经过残酷而激烈的搏斗,黑熊最终死在了约曼的猎刀下。但约曼爵士自己也遍体鳞伤,手臂被黑熊抓得血肉模糊。那时的他,也是像现在这样豪迈地笑着,对鲁道夫说:“快回家吧孩子!”

鲁道夫强忍住心中的悲痛,拉着芙莱丽雅朝反方向逃离,对马修斯喊道:“快跑!我们绕道后庭到图书馆去!”

马修斯见状,用敬佩的眼神看了一眼远去的骑士,叫上他的两个同伴,快步跟上鲁道夫,向着圣堂的后花园跑去。

&

约曼爵士骑在战马上,再一次体验到了风从身体和脸颊飞速划过的畅快感觉。他回忆着,自己究竟有多久没有骑马作战了?最后一次骑马冲锋,有多少同伴倒在了战场上?

身经百战的他怎么也想不到,第一次感受全军覆没,会是在圣堂的广场前,身为一个遗迹守卫指挥官,面对教团的军队。但他却笑了,因为这一次,他终于可以随那些倒下的同伴一同离去了。

“你们躺在冰冷战场上,而我却在繁华的圣都喝着美酒。这样的日子早就受够了!”约曼想着。

骑士离追兵越来越近,已经进入了弩箭的射程。他猛地踢了一脚马肚子,战马像离了弦的箭一样,朝着敌人冲了过去。教团的士兵们看到这个单骑袭来的军人,纷纷端起弓弩朝他射击。一箭,两箭……弩矢一根根袭来,撕扯着他的皮肉。但此刻他似乎已经忘记了痛楚,一心向前冲锋。

终于,他来到了敌人的面前。飞驰的战马撞飞了一个又一个士兵,呼啸的长剑划出了一道又一道绯红色的弧线。最后迎接他的,是簇拥着的长矛。那一刻,约曼觉得它们就像是金边花的花蕊,正面朝着自己绽放着。他只听见战马的嚎叫,感觉自己飞到了空中,整个人都没有了知觉。没有痛楚,没有恐惧,也没有遗憾。

约曼爵士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内脏碎裂使他不停地吐着鲜血。他的视线逐渐模糊了起来,感觉许多陌生的脸俯视着他,不知道他们的表情是轻蔑还是仇视。很快,好几根尖锐的东西刺进了约曼的身体。他的意识逐渐模糊。

“还是这样的结局适合我啊。”最后,他在心里默念着。

&

鲁道夫一行人不停地奔跑着,来到了他时常休息游荡的后花园,这里依旧和平时一样安静而美丽,但这完全无法令他放松紧张的神经。芙莱丽雅首先停了下来,她有些呼吸困难,猛地咳嗽着,似乎已经再也跑不动了。其余的人也都有些喘不过气来。马修斯提议找一个安全些的地方稍作休息。于是他们便躲到了一座飞龙雕像的底座后面,喘着粗气,背靠着大理石底座坐了下来。

“朋友,我想趁现在我们可以互相介绍一下。”马修斯边喘气边对鲁道夫说,“虽然我不喜欢你们高地人,不过一会等我们死了以后,穿越无尽阶梯的时候也好互相照应一下。”

“你是星教徒?”鲁道夫问道。

星教徒相信人死后,灵魂会来到一座巨大的阶梯前,只有历经好几年的攀登,爬上阶梯的顶端,才能到另一个世界去居住。而“井”之教团却向信徒们宣扬,人死后上古神明会根据他对这个世界的奉献,决定他的重生。奉献越多,重生时的地位就越高。而如果毫无奉献,甚至过度索取,则有可能以昆虫、爬行动物等最卑贱的形象重生,且死后再也成不了人类。

“是的。”马修斯回答,“而身边这两位似乎是无神论者。这个秃头男人叫达夫·米拉雷,是从西海岸来帝国经商的商人,是他资助我的人实施这次起义的。而一边这位美人叫埃达,是达夫的女儿。虽然我有些怀疑其中的真实性。”马修斯笑着看了看其貌不扬的达夫。

但达夫似乎不太介意,他大笑了一声说:“当然是我的孩子!货真价实!我知道你这混蛋打她主意好久了!”

“对,这我从不否认,哈哈!守卫先生,你有这个祭司小妞了,可别跟我抢!”马修斯拍了拍鲁道夫说。

鲁道夫看了一眼芙莱丽雅,想解释一下,却发现芙莱丽雅正低着头,闷闷不乐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于是他便打住了。

“这种状况,能笑得出来的也只有这两个家伙了。”鲁道夫看着马修斯和达夫想着。他转过头又看了一眼埃达,她穿着皮甲和铁护肩,腰间别着一把长军刀,似乎也在战斗中搞丢了其他的武器。

鲁道夫又扫视了一下身边的几个人,突然想起了几天前的事情。马修斯和埃达竟然就是他在沃尔特酒馆里遇见的那对男女。他看埃达表情严肃,不苟一笑,完全不像是会在大庭广众下与这个男人调情的样子,大概当时只是伪装吧。

“原来那时候他们就潜进圣都了。”鲁道夫有些惊讶。

“我叫鲁道夫·弗雷因,如你所见,是一个帝国骑士,遗迹守卫中的一员。应该说是最后的一员了……我去看看周围的情况。”鲁道夫决定不再去想这些已经无关紧要的事情,便站起身打算四处查看一下。他发现他们身上的武器,仅仅只有自己的佩剑、埃达的军刀还有芙莱丽雅手里握着的匕首几样。如果遇到了追兵,必定是凶多吉少。

随后他朝雕像另一边的树林走了过去,树林里似乎十分安静,只有风在树梢间舞动发出了些许声响。鲁道夫看着这片宁静的树林,稍稍放松了自己沉重的心情。突然,树丛间飞出了一支箭,径直朝鲁道夫袭来。他完全来不及反应,但还是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很幸运,箭只擦过了他的右腿。鲁道夫一下子跪倒在了地上,“有敌人!”他大声呼喊着警告雕像后的同伴们。同时,树林中传出了复数的脚步声。

芙莱丽雅十分担心他的安危,探出头来查看他的情况,却被眼前的一幕吓得惊叫了出来:一个披着链甲,穿着雷恩家族纹章罩袍的“巨人”从树林中冲出来,出现在了鲁道夫身旁。

他比鲁道夫高出一个头,身材异常壮硕,就像一头站立的狗熊一样。又大又亮的光头下,两只凶恶的眼睛直盯着这个最后的遗迹守卫。这个雷恩家族的骑士,已经举起了双手大剑,想要朝鲁道夫的脖子上砍去。而受伤的鲁道夫却还没发现危险的到来,仍旧跪倒在树林的边沿。

“不!”芙莱丽雅叫着。

“巨人”强有力的双手将大剑在空中划出了一道弧线。鲁道夫发现地太晚了,当他转过头的时候,大剑已经向他劈来。

“当!”

尖锐的金属碰撞声在鲁道夫耳边响起。一个灰色的影子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从树林中闪了出来,用剑在空中划出了一道美妙的流线,改变了大剑劈砍的轨迹。大剑擦着鲁道夫的头发,重重地劈到了地面白色的石板上,应声断裂。此时,树林里隐约传来了什么东西从树上掉落下来的声音。鲁道夫判断那是一个人摔下来的声音。

“这么大意会要了你的命的,大个子。”一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那是她特有的,不太标准的高地话。

“他们来了!”拉芙蕾挥手示意鲁道夫退回雕像后面,自己却又一闪,钻进了树丛当中。

不一会,十几个身穿红黑相间罩袍的士兵从树林中出来,围绕在了那个“巨人”身边。“巨人”丢掉手中的断剑,从侍从手中接过一把长柄战斧,大声喊道:“胆小的遗迹守卫,有本事别靠那种躲躲藏藏的杀手帮忙,快出来和我决斗吧!我是雷恩家族的骑士巴拉德!”

鲁道夫心想自己先被偷袭了,对方居然还厚颜无耻地邀他进行骑士的决斗。虽然他十分想出去狠狠教训这个巨大的男人,为遗迹守卫夺得最后的荣誉。但想到自己对约曼队长许下的誓言,鲁道夫告诉自己,必须冷静,要想办法带芙莱丽雅活着离开这个城市。

回到雕像后,鲁道夫看到芙莱丽雅紧紧地盯着自己,露出一副就要哭出来的表情。而另外三个同伴,则都已经处于警戒状态,注意着树林那边的情况。

“弗雷因先生,您没事真是太好了……”芙莱丽雅略显激动地对他说。

“多亏了那位精灵小姐。”鲁道夫回答,“看来她是平安无事。”说完,他咬着牙,用衣角的布料将腿上的伤口扎了起来。

“鲁道夫,你还好吗?能不能继续战斗?”马修斯猫着腰,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道。

鲁道夫试着用了用力,虽然伤口的刺痛让他的表情稍微扭曲了一些,但他认为自己并无大碍,就回答说:“没问题。现在该考虑的是我们要怎么离开。”

“我觉得那个怪物一个人就能捏死我们全部了。何况他们还有十几个全副武装的士兵。刚才那个灰色的影子是谁?我可没听说遗迹守卫里有那种军人。”马修斯说。

鲁道夫说:“那……是我们的一个朋友。额,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我觉得现在事情棘手了。那些雷恩家族的战士显然比教团士兵难对付。”

马修斯点点头。此刻达夫正和芙莱丽雅一起,紧靠着石雕隐藏好自己。埃达也将手放在军刀的柄上,随时准备战斗。

巴拉德那边则因为拉芙蕾的突然出现和突然消失,正站在原地张望着四周。他似乎担心树林中还有更多敌人,抬起手命令自己的手下们原地警戒。可过了一会儿,树林里没有一点动静。他便又开始自信起来,认为那只是一只烦人的老鼠罢了。

于是他示意士兵们上前,向鲁道夫他们躲藏的地方靠近。自己则朝着树林的方向大喊:“肮脏的老鼠,如果现在出来,我还留你一个全尸。否则一会被我逮到了,活活扒了你的皮!快给我滚出来,混蛋!”

片刻后,树林里传来了回应他的声音。那个声音十分幽深,就像山谷中的回音一样。但鲁道夫听得出,那就是拉芙蕾的声音。只不过不知道她耍了什么花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如此奇异。

“我讨厌喋喋不休的家伙。你要是再多说一句别怪我不客气。”那个声音这样对巴拉德挑衅。

“哈哈哈哈哈!”巴拉德大笑起来,对自己的手下们说:“你们听见了吗?那个白痴女人要对我不客气!你们说我要怎么好好疼爱一下她呢?哈哈哈哈!”士兵们听了后,也纷纷笑了起来。“你这该死的婊子,要怎么对我不客气?用你那麦秆一样的手轻抚我的胸口吗!”他又朝树林里怒吼了一声。

鲁道夫对他的侮辱十分反感,想立刻冲上前去和他们拼个你死我活。但马修斯向他使了一个眼色,让他先冷静下来再见机行事。

“你的朋友在扰乱敌人的视听。”马修斯说,“一会我们冲出去的时候,你先帮我撂倒一个小兵。我立刻去捡了他的武器。”

鲁道夫点了点头。的确,现在最重要的是给马修斯和达夫两把武器,否则他们就像待宰的家畜一样不堪一击。鲁道夫稍稍探出头去,观察起了敌人的情况:由于拉芙蕾的挑衅,那些士兵们都停了下来,等待巴拉德的进一步命令。

这时候,拉芙蕾又用同样的声音说话了:“我已经看到了你们这些人的末日。”话音刚落,树林中飞出了一粒石子,砸在了巴拉德的光头上。

巴拉德摸了摸头上的包,表情扭曲了起来,他显得怒不可遏,已经完全忘记了鲁道夫一行人的存在。“你们几个,进去把那个婊子的头给我带回来!”他朝几个士兵吼着。五个手持剑盾的军士走进了树林。

他们四处搜寻着刚才那个灰色的影子,却只发现了刚才埋伏在树上偷袭鲁道夫那个弓箭手的尸体。他的喉咙上被剑刃切了一条长长的口子,断了气以后,从树上摔落了下来。这个弓箭手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就已经丧命了,这几个经验老道的剑士发现对方的手法极为干净利落。他们的神情变得紧张了起来,五个人相互靠近了一些,分别朝各个方向警戒着。

然而在光线昏暗的树林里,这些老兵的反应还是落后了。断后的一个剑士,即使已经发现一个人影正朝他们的方向袭来,却还是整整慢了一拍。拉芙蕾左手握着一把短剑,重心压得极地,几乎是贴着地面在奔跑,飞速冲向那个剑士。她几乎不发出一点点声响,灰斗篷将她纤细的身体全都覆盖了起来,看上去就像一个无声的灰色影子在林间起舞。

她蹿到了剑士的身前,稍稍抬高身体,从盾牌的正下方将短剑戳进了对方肩甲与胸甲的缝隙中,刺穿了他的心脏。这一系列动作几乎发生在一瞬间。她解决掉一个敌人后,没有任何停顿,收回短剑后就躲进了一旁的树丛间。

看到同伴毫无征兆地倒下,其余四个军士显然开始慌乱起来,开始四处张望。在拉芙蕾最熟悉的林间,失去冷静的人类军人,就像待宰的羔羊一样。她在仔细观察了对方的动向后,找到了一个适合突袭的时机,于是调整好握剑的姿势,悄无声息地爬上了一棵大树,向敌人的头顶靠近。

随后,她选择了一个站位比较靠后的士兵,从他的头顶跳了下去,短剑从士兵脖子和肩膀之间深深插入了他的身体。拉芙蕾用对方倒下的身体缓冲了一下,没有回收那把短剑,而是一气呵成地蹿进了树林的阴影当中,顺手从倒下的士兵腰间拔走了一把长匕首。

剩下的三个军士显然已经从慌乱变作了恐惧,他们看了一眼倒下的同伴,大叫了一声,头也不回地朝着树林外的方向逃跑。

拉芙蕾躲在一棵大树的树干后面,想在他们逃出去前再解决掉一个人,但估计了一下后,发现已经来不及了,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时候的巴拉德,看见狼狈逃蹿的手下,怒火燃烧到了极点。他一拳重重打在了第一个逃出来的军士脸上,军士飞出了几米远后,躺在了地上直打滚。巴拉德用最肮脏的语言辱骂着披着灰色斗篷的那个女子,拿起长柄战斧,朝着树林的方向走去,同时高声命令到:“你们这些蠢货,在我把那个臭娘们切成碎片回来之前,给我把那边那些人全都杀了!”

士兵们听令,继续朝火龙雕像的方向前进着,那个被长官揍倒的军士,此时也站了起来,加入到了进攻的队伍中。

马修斯探出头扫了一眼,对同伴们说:“死了两个,那个怪物进树林了,还剩10个。你的朋友干得好,鲁道夫!”随后,他抬手示意鲁道夫、达夫和埃达准备接战。鲁道夫看了一眼芙莱丽雅,让她好好躲在原地,千万不要出来。当走在最前的士兵离他们躲藏的雕像只有几步的距离时,马修斯挥手让鲁道夫出击。

鲁道夫忍着伤口的痛楚,一个箭步朝那个手持方头军士刀的敌人冲了过去,二话不说先将他撞到在地。随后,埃达迅速跟了上去,用军刀杀死了正在和鲁道夫扭打着的士兵。鲁道夫很快站了起来,和埃达一起迎战跟上来的敌人。马修斯则几步跃到了敌人的尸体旁,捡起军士刀,上前支援两个同伴。达夫跟在他后面,苦笑着大声说:“也不给我搞一把!”

“给你也派不上什么用处,你的手还是适合握你的钱袋子。”马修斯和他开着玩笑。

“刚才我在广场那边可干掉了两个教团的走狗!”达夫反驳。

“那是你运气好,这次可别给我添乱了,你这老家伙!”埃达数落着自己的父亲。

鲁道夫有些惊讶,这几个人在这样的危急时刻居然还能开起玩笑来。“难道这才是经验老道的军人们该有的样子?”鲁道夫想着。他现在的注意力,完全都在敌人身上,根本无暇去和同伴说笑。

“要上了,伙计们!”马修斯大吼了一声冲上前去,“三对九,一人三个,公平分配!”说完,鲁道夫和埃达也从他的两侧冲了上去。

“看来不需要我动手了是吗!”达夫笑着喊道,他留在了敌人的尸体前,开始翻弄那个士兵的口袋。

马修斯接上了第一个敌人,他借着冲锋的势头,将军士刀又长又宽的刀刃大力朝对方砍了过去,敌人被他打了个措手不及,慌忙地举高盾牌防御,但手还没端稳,刀刃就朝他落了下来。马修斯砍掉了敌人拿盾牌的手,顺势又将刀刃转向斜下方,在士兵的腿上切下一大块肉。失去了左手的士兵,一下子又被砍中了腿部,重重地摔倒在地上。马修斯举高军士刀,砍下了他的头颅后,立刻抬起刀身抵挡下一个敌人的攻击。这个士兵手持长矛,猛然朝他刺来。马修斯用刀刃架住对手的矛柄,腰间一发力,将刺来的长矛向一侧重重推开。那个矛兵跟着武器踉跄了两步,这让马修斯有机可乘,大步跳到敌人面前,砍向了敌人的脑袋。刀刃穿透了矛兵的链甲兜帽,在他的头上开了一个大洞。

解决了两个敌人后,马修斯继续寻找下一个对手。此时埃达正在和一个剑士对峙着,由于敌人的长剑有长度优势,她不敢贸然接近,正和他保持一定的距离,伺机进攻。但这时,另外两个敌人也朝着她的方向靠近了过来。鲁道夫在杀死一个手持剑盾的军士后,发现了埃达正处在危机当中,打算前去支援,却被一个手持钉锤加盾牌的士兵和另一个矛兵缠住了。

马修斯见埃达那边的情况不太妙,也立即想过去支援她,却被一记猛烈的盾牌磕砸打得眼冒金星。袭击他的是那个“巨人”巴拉德的侍从,他长着一头褐色头发,是一个身材匀称,相貌不凡的年轻男子。侍从左手手持带有白色塔楼加交叉双剑纹章的扇形大盾,右手紧握一把链锤,正全力向马修斯攻击着。

马修斯被他突如其来的攻击逼得退后了好几步,他拍了拍自己的脸让自己清醒些后,立刻将军士刀指向对手,摆出防御的姿势。对方见状,也不急于对他下杀招,只是用自己手持大盾的优势,不断对马修斯进行骚扰性的攻击,等待他露出破绽。

此时的埃达差点被敌人的长矛刺中躯干,幸好她敏捷地向侧面倒去,迅速在地上翻滚了几下,逃离了三个敌人的包围圈,来到了鲁道夫的身边。鲁道夫见她过来了,立刻朝着敌人的长矛柄砍了过去,长矛应声断裂。埃达趁着这个机会,快速从鲁道夫背后绕到矛兵的身边,将军刀插进了他的心脏。另一个敌人见状,举起钉锤朝埃达砸去,在钉锤即将撞上埃达的头颅时,鲁道夫将士兵撞倒了。他们在地上扭打了起来,手里的武器都掉落了。显然,遗迹守卫的体格和力量都占了上风。很快,那个士兵就被鲁道夫扭断了脊柱,不再动弹了。

干掉了这两个士兵后,鲁道夫和埃达一同面对先前那三个敌人。而马修斯那边正战得难分难解,那个侍从显然是某个贵族家庭中从小培养的战士,战技和心理素质都十分过硬。而马修斯虽然经验老道,但没有受过正规的战斗训练,难免在步伐和动作上露出一些小破绽,给对手可乘之机。很快,马修斯喘着气,动作开始凌乱起来,而侍从则是稳步推进,完全没有疲惫的迹象。

马修斯心想,雷恩家族麾下的侍从骑士都如此难应付,正规的骑士们一定个个都能以一当百。“真是一群可怕的家伙。”马修斯在心中对自己说。

然而多年在战场上厮混的马修斯,虽然自觉在战斗技巧上比不过对手,但他却深谙“取得胜利的方式”。马修斯退到了达夫身边,敌人谨慎地跟了过去。但没等那个侍从骑士反应过来,马修斯就从达夫腰间的口袋里,抓了一大把铜币,朝敌人的脸上丢了过去。敌人一瞬间有些不知所措,而马修斯抓住了这个机会,压低身子朝对方突击。

侍从被他撞到在地,但他仍然用盾牌护住自己的要害,不给马修斯攻击的机会。但马修斯显然不打算按常理出牌,他招呼达夫过来帮忙,自己不断用军士刀佯攻着对手,不给他起身或是调整姿势的机会,但马修斯的腿上仍然被对手砸出了许多伤口。而达夫则趁侍从没发现,绕道了他的身后,用他粗壮的脚狠狠朝敌人的头上踢去。几脚下来,那个侍从虽然还有一口气,但基本上已经失去意识了。达夫将链锤从侍从的手中抽去,笑着对马修斯说:“这个适合我吧。”

此时鲁道夫和埃达那边似乎也已经解决了剩下的敌人。埃达的腰部被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不过伤口不深,看上去并无大碍。埃达走到马修斯旁边,扒掉了侍从的头盔,用军刀割断了侍从的喉咙,动作十分熟练。侍从的身体扑腾了几下,很快就不再动弹了。她将军刀插回腰间的刀鞘中,又捡了一把长剑拿在手里。

“现在只剩下那个怪物了。为你的朋友祈祷吧。”马修斯拍拍鲁道夫的肩膀对他说。

芙莱丽雅发现他们已经结束了战斗,从雕像后走了出来,看着满地的尸体,表情显得有些不适。她焦急地问鲁道夫:“拉芙蕾怎么样了?”

“还在树林里面,没有动静。”鲁道夫回答。他刚说完,树林里就突然传来巨大的吼叫声,似乎是巴拉德已经找到了拉芙蕾,开始交战起来。

几个人正打算冲进树林,支援拉芙蕾,忽然一个灰色的影子从树林里飞了出来,摔在了石板地面上,手中紧握着一把满是鲜血的长匕首。拉芙蕾躺在了鲁道夫他们身前的地面上,兜帽从头上掉了下来,露出了她满头的银发和那对长耳朵。拉芙蕾的头发用一根麻绳扎了一个非常短的马尾,搭在她的左肩上。

虽然她这一摔看上去似乎非常严重,但拉芙蕾落地的时候却并没有很大的响声。她躺在地上不到半分钟,就站了起来。马修斯和达夫看到眼前这个奇异而美丽的生物,不由惊得目瞪口呆。埃达的目光也被拉芙蕾吸引了过来,但她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仔细打量着这个纤细的精灵女孩。

不一会,骑士巴拉德从树林中走了出来,左侧的胸口正流着血。方才他进入森林的时候,拉芙蕾找好了偷袭的时机,从树梢跳到了他的肩膀上,打算将匕首刺进这个巨人的心脏。

然而巴拉德虽然没能挡住拉芙蕾的攻击,却丝毫没有被这次偷袭吓到——拉芙蕾甚至认为他是故意露出破绽让自己进攻的。他没有因为匕首刺进胸口而产生任何动摇,而是立即伸手抓住拉芙蕾,用惊人的怪力把她朝树林外丢了出去。

拉芙蕾没想到匕首插进去那么深,还没能触及对手的心脏。而巴拉德想不到的是,被重重摔出去的拉芙蕾居然还能站起来。

看见敌人从树林中出现,鲁道夫他们纷纷握紧手中的武器,准备开始战斗。拉芙蕾丢掉了手中的匕首,从地上捡了一把敌人的长剑,站到了芙莱丽雅身前,忍着全身的疼痛,也进入了警戒状态。

“你们都别想活着从这里离开!狗杂种们!”巴拉德看到自己全灭了的部下,朝他们怒吼着。

鲁道夫和他的同伴们面对着眼前这个高大强壮的骑士,紧握着武器,将注意力全都放在了敌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