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在上颚的舌头,微微开合的嘴唇,无数思绪汇聚在一起。但是,黑色的箭影已经飞出,几乎是在同时,银白色的刀身贴着飞箭落入同一片树丛。眼睛能接收到的只有一黑一白的两个光点,即便看到了,大脑也无法反应。

夕阳抽去了落在树丛中的最后光芒,飞出的锐利物悄无声息的消失其中,随后激起一阵剧烈的摩擦声,而那也在几秒后趋于平静。

「结束了吗......」鹿哥放下了手中的长弓,将它背到身后,手掌合十,嘴唇贴着指节说着什么,随后径直向前走去。

阿狼已经落在了树丛之中,拎起了两只兔子的兔耳,从脖子间留下的液体比那夕阳还要鲜红。箭身精准的穿过兔子的脖颈,那个无柄的刀刃同样没入了另一只的颈部,分属两人的攻击却犹如出自一人之手,毫无疑问的一击毙命,连外行都能看出的高超技巧,却无法坦然的说出赞叹之语。

我侧过了头,不愿见到阿狼手中已经死去的可爱之物。

「兔子。不好。对于你来说。下次。保证。合适的猎物。」似是注意到了我的思绪,阿狼将两只兔子藏到了身后对我如此说道。

「抱歉.....虽然知道这就是狩猎,不过还是有点......抱歉,扫你们兴了。」

阿狼拍了下我的肩膀。

「希望你。感受乐趣。」

「果然不应该选兔子的吗。」鹿哥叹了口气。「不过也没别的选择,剩下的处理工作交给我们就好,现在跟着我们一起回去吧。」

一路无言,我低着头跟着鹿哥的脚步在夕阳最后的余晖中行走在静寂的森林中,阿狼快步走在最前面,已然甩开了身后的两人,想必也是可以顾及到我的感受才如此为之。这可是狩猎哦,即便是可爱的兔兔,在猎人眼里也只是小型猎物而已,我如此安慰着自己调整着情绪。

回到漆黑的营地刚好过去了一小时,宽厚的身影从森林另一侧冒出,手中拎着一个大桶的虎哥看起来收获颇丰。只是那样子......像是刚从水里出来,浑身滴着水,胯间围着一个白布,露出棱角分明的肌肉曲线。

「呦,你们几个怎么样,这边可是大丰收!」

「银尾兔。两只。」阿狼举起了手中的肉团说道。

「兔肉吗,量有点少,阿狼你不行啊,看你大哥带回来什么。」

虎哥把大桶往地上一放,我蹲下来凑近一看,发现那桶中塞满了鱼,脸盘大的桶中大大小小的鱼搅和在一起。数量至少在二十....不,三十条以上,一个小时不到的时间三十条鱼,这个就连雪梨也做不到吧!

「这也太猛了吧.....虎哥你简直就是垂钓之神!」

「大哥可不是————」鹿哥拉了下我的衣角似乎是想提醒我什么。

「哈哈哈,黑龙,我可不会什么垂钓。钓鱼什么的完全不懂,全靠这把锤子!」虎哥举起一把漆黑的重锤,在头顶挥舞着带着水滴一把将锤头砸在地上。

「大哥多半是跑湖里面拿着重锤一顿乱砸,靠着蛮力把鱼砸晕上浮到水面,黑龙亲你还是不知道的为好,全裸的大哥边笑边猛击水面的样子........你看见了晚上可是会做噩梦的!」

「我听到了,阿鹿,什么叫蛮力!能吃上鱼肉不就好了。」

我稍微想象了一下鹿哥所说的画面......嗯,各方面都很糟糕!

「先把火生起来再说,浑身湿湿的难受死了。」

虎哥从包中掏出一个棒状物,在地上掏了个小坑,将干草料放入其中,尖细的刮花声响起,伴着星星点点的火花,火苗在草料中蔓延,虎哥双手捧起鸟巢状的草料团,高举着吹起气来。烟雾越来越大,他的脸庞在烟中只剩下模糊的轮廓。

火焰燃起点亮了漆黑的四周,太阳留下的最后余晖也消失殆尽。阿狼往火上放了些小树枝,火便烧的更旺了。

「黑龙,你要不要也试试?生火可是野外郊游必须尝试的一件事!」

你刚才说郊游了吧,说了吧!

虎哥捧着草料走到我身边,我也有意尝试,便接了过来。

「要怎么做?」

「用这个叫打火石的玩意,拿着小刀刮擦就会有火花,原理我也不清楚,不过也不重要,哈哈哈哈!」

草料放在了地上,虎哥又往上撒了点绒毛状的玩意,我拿着小刀小心的刮擦着黑棒,却没见到火光。

「用力点,把打火石对着火绒。使劲,打火石断了也没事!」

我闻言咬了咬牙,狠下心来快速的滑动着,火花现出落在草料上,迅速在上蔓延,犹如导火线一般缓缓的燃烧,但那称不上火焰。

「就是这样,然后把它捧在手心里,用嘴慢慢的吹起,一定要慢慢的。」

「不会烧着手吗?」

「火还没出来呢,怎么烧着你的手!别墨迹了,快吹!」

我想想这话在理,学着虎哥刚才的样子捧着草料团对着中心蔓延的火苗小口吹气,火光随着吹出的气体一明一暗。加速燃烧的草料不断冒出烟雾。

「继续!」

白烟越来越浓,熏的眼睛睁不开,偏偏又无法将视线离开草料。

「咳、咳咳......」

屏住了呼吸硬是忍住了各种不适,火苗终于进化成了火焰,在手中燃烧起来,我立马将它放在地上。

「呼啊———咳咳咳.......火、真是太棒了!」

现在多少能理解拜火神教的心情,夜幕降临的野外只有火光能让人感受到文明的存在。虎哥不知为何躲在一旁,好像是在憋笑。

「虎哥你不会是在算计我吧!」

「哈哈哈哈哈,不,太搞笑了————」

「大哥第一次生火的时候差点把自己呛死,当时我不小心笑了一声,所以......别介意,黑龙亲。」

「阿鹿,你能少说几句吗。」

笑声萦绕着火堆消失在森林深处,火的问题解决了,剩下的就是睡觉的地方了,鹿哥已经在准备了。

「大哥,我们的帐篷呢?你包里怎么没有。」

「哈?帐篷不是你收着的吗。」

「我们不是说好了最大件的用品放你包里吗?」

「哈.....是吗?我没带吗。」

「大哥,你怎么又忘带东西了。说了多少次让你列个清单,这样就不会忘带了。」

「怎么麻烦的事谁要做啊,偶尔一次忘带而已。」

哪里偶尔了,我可是记着第一次在澡堂和三兄弟洗澡,虎哥就忘带了浴巾呢!

「我真是服了.....」鹿哥摊了摊手,看来已经习惯这种情况了。

虎哥啧的一声,摸着光洁的脑袋。

「不就是帐篷吗,大哥我现在就制作两个不就行了,屁大点事。」

鹿哥随性放任不管,让虎哥自己想办法,拉着大桶坐到了我的身边。

「阿狼处理下那个吧,我和黑龙亲处理这些鱼。」鹿哥对向了我。「大哥健忘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夏季也不是很冷,你就当作是野外露营的一部分。你跟我一起处理这些鱼,不用跟家里做菜那样精细,把内脏和鱼鳞处理了就行,像这样————」

鹿哥抓起桶中的鱼,拿小刀划开鱼腹取出了其中的内脏放在了一旁。

「鱼的内脏的话别扔,都放在这个玻璃罐里,以后还能用上。」

我点了点头,对着火堆处理着活鱼。机械的工作交由了自己的身体,分离出来的大脑得到解脱在思考着别的事,身处森林深处,现在正是午夜,越想越不对劲。

明天.....啊!说起来要明天才能回农场。

我这个木鱼脑子现在才反应过来我得在野外住一天,只能期待那只全能松鼠能打理好农场,要是它表现优异的话,就给它加点餐吧。把希望寄托在松鼠身上,我还是农场主吗......

灰色小刀在鹿哥手中灵巧无比,刀尖在鱼背上三刀划过带着无数银鳞掉落,他的眼睛注视着火堆,手上却丝毫不慢的翻转了鱼身,效率之高之熟练令人惊叹。

相比之下我的速度就要慢上不少,锋利的小刀刺入鱼腹时常卡在鱼骨间,手指全力嵌入鱼身以防光洁的鱼身从手中滑落。鱼的处理是我擅长的事,但到了野外情况又变了,果然是这光线的原因,和灯光相比,火光太不稳定了。

咚——咚——咚——

突如其来的巨响让我身子一颤,手没握紧,鱼身就像抹了油般滑落掉在地上。我惊恐的看向左侧的森林,月光下的树影不断拉长,沉重的倒向大地,栖居于树上的鸟化作月下的剪影向远处飞去。

「是野兽来了吗!?」

我压低了声音,举起了自己手中的刮鳞刀,身子不自觉朝火堆靠去,手上的工作也一时停了下来,警戒的竖起耳朵。

「那个.....不是野兽,应该是大哥特有的砍树方法。」

黑暗中恶鬼现身,钻头形的暴躁巨锤扛在肩头,手臂夹着两个脸面粗细的树干拖行着,到了火堆前,手臂猛然发力一把将树干扔了出来,滚动的树干碰到石块停了下来。

「这样还不大够。」

他嘴里嘀咕着,叉着腰环顾四周,树叶飒飒作响,仿佛林间的树木正在颤粟,祈祷“死神”不会盯上它们,一个个缩紧身子,将影子藏在他者之间。虎哥手扶着一个树干上,那树干的粗细和刚才的木料相差无几,他脚尖对着脚跟朝后退了三步,肩头一耸,巨锤落到了双手之上,以右手为支点不断蓄力,重重的砸在树干上。

树皮受到冲击四散掉落留下一个尖锐的凹槽,然而锤子并未完全砸实,稍稍用力便能拔出。虎哥将发力点变换到左手,侧着身子重复刚才的动作,木屑和树皮激荡散在空中,带着一丝无奈落入土中。

四下、仅仅四下!

那绝对称不上纤细的树干被削去了大半,虎哥对着树干踹了一觉,本就剥削得脆弱无比的连接处无法承受自身的重量,露出白花花的内部,树干应声倒下。总觉得那赤裸的背影带着笑意,拖着锤子朝投降的树干走去,他将巨锤高举过头,锥形锤身的尖端在月光的映衬下闪着冷俊的白光。

哐。

像是田地间挥舞锄头一般随意的挥下,但那惊人的破坏力隔着六七米远也能感知到。很难想象有什么坚韧的生物能扛住这样的重击,我向他脚边看去,发现连续不断的重击只是为了修剪树干上的多余分支........

「晚上绝对会做噩梦的!」

「所言极是,大哥一握起锤子就会越来越兴奋,说起来也算是锤子狂热者。靠力气解决问题基本就是大哥的思考回路,像这样把锥形锤用作砍树、重锤砸击用来垂钓的估计也只有大哥了。」鹿哥把去鳞的鱼丢给我感触颇深的说着。

「能在一条路走到死的不是疯子就是天才......」

我和鹿哥对视着,在火光下用力的点了下头,现在的鹿哥是这荒谬之景中的唯一救赎,如果鹿哥也是个怪物的话,我就要崩溃了。

阿狼在一旁默默的处理兔肉,小刀划过表皮,接着用一根小树枝拉扯着分离了它的皮毛。带起的白色细丝唤起了不适的联想,我立马将视线收回落在自己手中。

兔兔那么可爱,最终还是要进到人的胃里。这也是某种宿命吧,无法躲开致命一击的猎物和技巧高超一击毙敌的猎人.......

虎哥继续用重锤以重击的形式切割着木料,受不了巨大冲击力的树干应声崩裂,断裂处千疮百孔,惨不忍睹。处理方式固然残暴,但切割出来的木料相当匀称,每个都约有1.5米,锐利的一端当好可以当作木桩,现在全部整齐的摆在地上。

锥形锤高举过头,每隔一指距离便在虎哥的怪力下砸出一个小坑。他双手抱住木料的上端,将尖头对着小坑点了点确认位置,身子蓄势向上,踮起脚尖猛然落下,木料硬生生的用其本身扩大着小洞,强硬的卡在土中,和地面保持着60度的夹角直指夜幕中的月牙明月。他拿起巨锤在其上微微的敲了两下,和刚才的猛击相比这种敲击太过温柔了。

一个个木料变成了木桩刺入土中,严丝合缝的并成一排,成了半开放式的野外帐篷,两个暴力搭建的临时帐篷各自围着火堆的一角,由木桩组成的墙面映衬着火光想当温馨。

虎哥放下锤子跑了出去,回来的时候带着大量草叶和湿润的泥土,泥土涂抹在木墙外侧,又在上面撒上草叶,褐色与绿色结合成了天然的防水布,一瞬间感觉树木活了过来。

「啊.......累死了,终于完事了,晚饭准备好了没?」虎哥拖过来一根干枯的粗大木干垫在屁股下面当作座椅。

「说到底还是大哥没带帐篷才要做这么麻烦的事。」

「这不也造了个挺好的帐篷吗,就地取材才是郊游的最大乐趣。」

你真的是把狩猎当作郊游啊!

「这种野外搭建的庇护所很有格调,在帐篷里一定没有这种感觉。」我坐在圆木桩上向上看去,木质的小檐将夜晚的天空分割成两半,深邃的蓝色未经调和随意的洒在苍穹之上,在红色的火光下看起来更加神秘。

「听到没,黑龙也说好!赶紧把鱼烤上,饿死了。」

鱼的处理也到了尾声,鹿哥找来一些硬直的枝干当作签子穿过鱼身,其上甚至还有绿叶翘在一旁,不知为何我笑了起来,总觉得莫名的欣喜。

穿好的鱼就这样插在火堆旁边,十条围成一圈包住了嗞啦作响的红色火焰。阿狼又分出了两个火堆,用石块堆叠搭出了一个临时的平台,在上面架设了铁网。另一个火堆稍矮一截,藏在了石坑里,简易的烧烤架架设在地上,铁杆上是刚才处理过的整兔肉,褪去了皮毛的银尾兔瘦了不少,脖颈处的口子让我心情有些沉重。阿狼盘着腿摇动着烧烤架上的把手,发出吱嘎吱嘎的摩擦声,整兔就在火光上慢慢旋转。

火堆散发出的热量让鱼肉中贮存的水分不断蒸发,被木签穿过的鱼身也随之改变着姿态,翘起的鱼尾巴翻出淡淡的焦黄色,鹿哥将它们逐一转了个面。能感受到空气中飘来的肉香,劳累了一天,到了夜晚食欲更是被无限放大,此时飘入鼻间的纯粹香味更是让人无法忍受。

但是!

那股香气是来自正在烤制的银尾兔的,阿狼匀速转动着整兔,那纤细的身躯被热量激起油水,透过光洁的表皮不断冒出,滋啦滋啦的热油伴着微风响起。

冷静....冷静点,那可是可爱的兔兔啊!

「啊~啊~嗯....咳咳。」虎哥突然站了起来清着嗓子,从包中拿出了一个封闭的小铁桶放在了身旁。「现在还没过零点,所以还是22日,我们三兄弟是三胞胎,同年同日生,生日自然也是一起过。我们三兄弟以前就自由惯了,生日也是以狩猎的形式庆祝的。」

虎哥又拿出了四个杯子,按下了小桶上的龙头,金白色的液体从中涌出,旋转向上一直注入到了杯缘。他将三个杯子递给我们,借着火光高举起小木杯。

「但是今年不一样,今年黑龙给我们送了礼物,还主动跟我们一起出来野外狩猎,一年一次的集体狩猎从三个人的队伍变成了四个人。就两个字,热闹!我除了锤子以外,就喜欢热闹!」

他把杯子对向了我,我立马站起了身。「我们三兄弟和你认识了也不过一个多月,但是这一个多月以来发生了很多事,阿狼也给你添了不少麻烦,我作为三兄弟中的大哥在心里已经把你当作兄弟了,这杯,敬你!」

悬在火堆之上的小杯往前一推随后一口饮尽,虎哥反手将小杯倒悬示意轮到我了,我也不推辞,将小杯中的酒液灌入嘴中。酒液在舌尖没有一丝停留,径直划过喉咙朝着胃部冲去。

第一感觉就是辣,无比的辛辣,在口腔中激荡,在胃袋中翻滚,一瞬让人有种想要吐出的冲动,但那只是一瞬,辛辣过后传来的是略带苦涩的甘甜回味,难以理解的奇怪口感在嘴中炸开,我抿了抿嘴唇,让空气流入口中,夏季的温湿空气变得清凉,体内的燥热和口中的清凉相互冲突。我盯着手中已然空空如也的酒杯陷入了沉思。

「这个.....意外的好喝。」

「哈哈哈哈~黑龙你也是个热血男人。好喝就多喝点,来!」

小杯被换成了中号的木杯,一杯装的满满当当递到了我的手中。我接过木杯小口抿着,那辛辣味便霎时减弱,反倒是那清凉和热度不断加强,在体内冲突碰撞,我感觉脸颊有些发热。

「你少喝点,这威尔火烈酒度数可是有五十多度呢!」鹿哥在我一旁小声说着。

「嗯.....确实是烈酒,不过意外的不讨厌。」我舌头舔着嘴唇,一口下肚竟有些上头。「但只是今晚醉上一次也不错吧。」

「不是反对你喝酒,只是你现在喝醉了,等下可就错过好戏了~」

鹿哥嘴中嘀咕着眯眯眼突然睁开吓了我一跳,他站起身隔空敬了虎哥一杯,虎哥大喜,也就不带犹豫的一口下肚,马克杯大小的容器中装满了烈酒,虎哥那喝法就跟喝镇上的啤酒一般。

我看着手中的木杯,悄悄的将其放在树桩一旁。一度体味到宿醉的感觉就再也不敢那么放纵了,更何况自己的酒量如何自己是最清楚的。

鹿哥将烤鱼递给了我,木棍穿插的鱼带着热度有点烫手,我们一时也安静了下来专注的填饱肚子。从野外“钓”来的新鲜食材在简单的烹饪之后便回到了食客的手中,唯一的调味料就是撒在鱼身上的盐,此时早已渗入鱼身。

烤鱼的某些部位有些焦黑,野外生火没法控制火焰对于烹饪来说也是一道难题,但取自纯天然的食材在野外就是该以最简单的方式呈现出来。

我一口咬下,鱼中的汁水早已消失,取而代之是微微发硬的鱼肉,焦脆的外皮在牙齿咬下的瞬间发出微乎其微的响声,视觉和听觉的双重冲击全部回馈到味蕾上。实实在在的鱼肉不断吞入嘴中,连鱼骨都变得酥脆无比,上下颚稍稍咬合便能让其粉碎。

「怎么样?」鹿哥又递来一条烤鱼,随手将原本用作木签的树枝丢入了火堆。

「不错,相当奇妙的口感。」

我学着他的样子将木签扔了进去,火堆燃烧的更旺了。粗糙的食材处理、简化到极致的调味方法,却指引出一种别样的味觉体验。这些烤鱼和餐厅中的相比,不,哪怕是我自己做的烤鱼,都毫无可比性的糟糕。

但身处无尽的森林深处,精心烹饪的料理反而不合时宜,对,取自自然,再返还给自然,重要的是什么样的氛围之下吃什么样的料理。而农场主的工作实际也是在人与自然间找到一个平衡点。

我意识到自己的思绪有些飘荡了,立马收回了自己不断放飞的思考风筝。

鹿哥欣喜的站起身,从铁桶中接了一杯,身子背着火堆而立,他细长的手指将小杯微微一侧,以一个只有我能看到的角度偷偷的将小杯中的酒倾倒到一旁,变戏法似的从袖口中掏出了一个小皮囊,单手顶开了开口熟练的倒入了杯中。

「大哥,要喝就要喝的尽兴,今晚不醉不休,我先干了!」鹿哥高仰着头豪爽的灌入嘴中,一脸畅快的抹了抹嘴,看向了虎哥。

「难般阿鹿那么爽快,做大哥的也不能弱了势头,你小杯,我大杯,干!」

喉结上下鼓动,烈酒咕噜咕噜的灌入虎哥嘴中,不知何时他手中的杯子已经变成了大号马克杯。

「好,大哥就是大哥!」

「鹿哥,你.......」

我捂着嘴看向他,手指了指他的袖口,他手指一抬将我的手指按了下去。

「对付怪物就要有对付怪物的办法,喝醉的大哥可是很有趣的~」

这个人的性格总觉得和某人有点相似......

鹿哥重复着刚才的手法一刻不停的跟虎哥对杯,大杯对小杯、烈酒对白水,在这样猛烈的攻势下,虎哥却没流露出一丝醉意,唯有情绪越发高涨,就算是啤酒也该又点反应了吧!

「阿狼,兔肉好了吗?」

「吃。」

阿狼将水洒在坑中的火堆上,本就微弱的火苗霎时熄灭,整兔在炙烤下缩小了一圈,变得紧致的兔肉被阿狼轻巧的从铁架上取下。虎哥立马冲了过去,手中的酒撒了一地,我看着他生硬的拽着整兔的一角连皮带肉的扯下一条后腿,成丝的肌肉根根蹦出,从本体之上脱离而出。我干咳一声默默移开了视线,三兄弟已经享用起兔肉了,我侧过身子大口啃着鱼肉。

「黑龙,你不吃吗?」虎哥脑袋一侧,嘴中的骨头如箭矢射出,灰色的骨头滑着弧线消失在漆黑的草丛中。

「啊,我......兔子的话就算了吧,毕竟.....毕竟是兔子,挺可爱的。」

强风突然袭来,不,应该说是一堵人形高墙堵在了我的面前。

「什么可爱,可爱顶个屁用,再可爱也不如烤了塞进肚子里管用。你也尝尝,别跟个娘们一样天天娇滴滴的叫嚷着可爱、可爱的!」虎哥大张着腿站在我面前,一股要干架的气势,他的脸颊发红,黝黑的脸颊一下子变了色,整个脑袋都跟个红皮鸭子似的。

「该怎么说....心理上过不去......」

我十指相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怎么抵触兔肉。一只大手突然来到了眼前,一把扣住我的下巴,硬生生的掰开,在那强大的力量面前我毫无抵抗能力,一个温热的东西塞进了嘴中,撑开了整个口腔。

「尝了再说!」

我没有让牙齿上下咬合,而是用鼻孔呼着起,他见状又用另一只手捂住了鼻子。我需要呼吸,要呼吸就必须把塞在嘴中的突然咬下腾出空间。

香味、香味不断涌入鼻中,那种带些油水的肉抵在齿间,即便意识到那是可爱的兔兔,还是咬了下去。为了呼吸而咬下,却体味到别样的触感,细腻紧致的肉被切断,滚烫的肉汁包裹着没入其内的牙齿。

芬芳、甘甜、每一丝肉都紧紧的缠在一起、交织在一起,每一块肉都仿佛被充分锻炼过一般。

“兔子的后腿肉正是整兔的精华”,大脑本能的理解了,无法违抗自己的欲望,无可奈何、无法停歇的咀嚼起来。那是何等充满活力的肉质,小心谨慎、日日机敏的奔跑在森林中的身子,探起自己的可爱脑袋作为一个渺小的生物,作为一个草食的小型动物全力的活着的生存之道。

仅仅是生存、仅仅是为了生存便赌上了一切,和那些散养在家中的享乐鸡崽们不同,我仿佛看到兔子们翘起了耳朵,用柔软的前肢打理了着自己的面部,在森林中跳跃着从溪边的一角卖力的拔出叶片,将一天的食物紧紧的抱在怀中,担惊受怕的回到了自己挖出的小家。

多么惹人怜爱,多么小巧迷人————

但是、但是,为什么.....为什么,兔肉.....

「会这么香啊!!」

泪水从眼角滑落,犹如苍穹之上滑落的一刻流星,拖拽着白色的尾巴消失在边界线之间。泪水不断淌出,牙齿却越发卖力的咀嚼,全力体味着生命的活力,全力感受着在味蕾上弹跳的美妙味道。

「哈哈哈,哭什么啦,黑龙。香就多吃点,阿狼,把另一只拿过来,全部给黑龙吃了。」

鹿哥露出温柔的笑容,拿出纸巾轻轻的抹去了我眼角的泪水,用手掌轻轻拍着我的背,我低下了头大口的咽下,后腿骨上的肉一丝不留的被剔除,只剩下犹如工艺品的灰白骨头。

阿狼将另一只兔后腿递到了我眼前,我抽吸着用手背抹了下脸。

「阿狼————」

「在。」

我接下了眼前的兔后腿,小小的一只肉腿此时却比虎哥肩头扛着的巨锤还要沉重,我深吸一口气。

「加点孜然!」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