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的卸货,又是机械的工作,不会让人产生困意,更多的是无趣和疲倦。我们花了四十分钟不到,在众人赞许的目光中完成工作。

「第一天每个人都兴致满满。」男人挑了下眉,又一张订货单到了手边。「三十分钟之内送达,现在出发——」

我拍了拍铁皮车,发现在我们搬运矿石的时候,骡车又塞满了。

咯噔咯噔。

屁股因为震颤一厘米差的上下抬起也很有趣。

我喜欢田园式的风景。

围绕着威尔镇外郊的土路似是看不到尽头,我们鲜少遇到活人。哦,是有的,我们的同行,拿着草帽盖住自己的脑袋任由骡车前进的家伙。

车中是大量的木材和石料,小骡比第一站走得慢,四条腿不急不缓地踏着。

「你觉得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搭上顺风车?」

「这得看运气。我不指望当半天配送员能得到多少信息。」贝里克有些埋怨地说着。

「别跟个怨妇一样。」

「听起来你很擅长处理怨妇?能分享下经验吗,我喜欢成熟的女人。」

「嘁...我懒得跟你吵。」

贝里克根本对女人没兴趣。

他是在抱怨我给出了时限,仅愿意提供夏季的最后几日帮助他,所以他也做了调整。之后他将一个人频繁地踏上这条土路,从无聊的劳动中获取不知何时会出现的情报。

——至少在我们共同调查期间,我愿意尽我所能帮助他。

出于个人兴趣,我也很好奇别人的一天是如何的。除了农场主的工作,我鲜少有机会接触别人的领域。

我要来订货单,是份长期单,三天一次,一次便是一车。200颗原木(1标准),100垛石料块(1标准),即便有收纳箱的帮助也沉重无比。

简略地图上用红笔标注了巡回路线,红点告知着目的地。那是个木工屋子,就在威尔镇的北侧,商人广场的后方。

「洛克的木工屋....!」我说。

「熟人?」

「交情不浅,出于我叔叔的交情。」

「把你晃骗女人的本事拿出来,放轻松~」

「我没那种本事!」我吐了口气。「感谢你的玩笑让我轻松了点,今天工作结束的时候我一定要给你来一拳。」

「喔。我很期待农场主的拳头有多重。」

「等着吧,死疯子。」

从商人广场步入林中的木工屋对我来说是熟悉的,但反向进入还是第一次。自从踏入遮盖烈日绿荫中我便惴惴不安,借来镜子反复检查自己的仪表。

在劣质化妆品和假发套的帮助下,没人会觉得我是黑龙。

木工屋的房门开启。

我看着伸着懒腰的洛克大叔迎面走来,骡车停在木工屋门前的小空地上。毫无意义的疑惑突然解开——在我春季第一次造访此处时就好奇为何这里要留片空地。

「辛苦喽!」洛克说。「帮我搬到那边就行,剩下的我们自己来。」

我点点头,有点僵硬。

「(你不也是这里的常客吗。)」

「(重要吗?别忘了现在我们是谁。)」

「那就扔这了,大叔。」贝里克用着平时的声线说着,但语调不同。「你这木工屋接私活吗,我想给朋友雕刻些东西,作为礼物。」

「不接不接。太低级的话我这不干!....我两徒弟倒是愿意干这种小家子气的活。」

洛克随手抽出张名片,是「干圆屋」。阿干和阿圆,那两个帮我建造种子仓库的好家伙。

「听起来不错。手艺行吗?」贝里克问。

「当然,毕竟是我洛克的徒弟。」洛克拍了拍裤子,我觉得这是他害羞的表现。「小伙子,阿贾怎么没来?」

「他生了点小毛病,干不了重活,刚好我们两人一组,就给送过来了。」

「也是,他那老寒腿就是夏天一个不注意都能发作....配送员是份累活,不过也没想象地那么糟糕,加油干吧~」

洛克双掌一拍,落在我和贝里克的背上。

贝里克找了个洛克看不到的角度翘起嘴唇,他是在炫技,炫耀自己能镇静地扯着弥天大谎,哪怕是面对平时常有接触的主顾。

从林中脱出,我松了口气,骡车向「21号」配送屋赶去,小骡拉着空车比之前快了一倍不止。

「你就不怕露陷?镇子就那么点大。」

「畏畏缩缩的什么都做不了,我考虑得很多,黑龙。」

「总觉得在获得情报之前,我就会因为在熟人面前扯谎自责而死。」

「我们只干半天,忍着点,我可以把工资全部分给你。」

「.....好吧。」

我捶了下胸口,怨恨自己为了600r而折腰。

按照就近原则前往「21号」配送屋——

眼前的黑色小屋像极了垃圾堆,就连马厩旁都堆积了相当多的货物。我看到穿着蓝色制服的家伙们匆忙卸下货物,只朝窗户看了一眼就蹑手蹑脚地逃开了。

「事故发生中——」我皱眉说道。

「对我们来说是机会。」

贝里克欣喜地跳下骡车,拍着躲在马厩旁的伙计。那伙计一惊,后背撞在柱子上,看到贝里克的制服又松了口气。

「兄弟,我不建议你们现在进去。」伙计说。

「但我们急着取货,我们那抠门的头扬言今天不好好干,一个子都不打算付。」我佯装苦恼地说。

伙计瞄了眼窗户,眼珠一转,突然拍了下手掌,说道:

「这样如何,你俩代替我进去,我带着你们的货物上路,保证最快速度送达。」

我试探性地伸出订货单,伙计的手快入闪电,把订货单紧抱怀中生怕我们拿走。

「呃....要是送不到的话,我们半个月的工资可就没了。生活不易啊....」我说。

「我干这行比你们久!放心,这上面的每一项我都会按时送达。现在带着你的同伴一起进去,记得一定要敲门。」

伙计撂下这话,当即从垃圾山中清点出订货单上的货物。我看到一个个人脑袋大小的包裹插着翅膀飞上骡车。

伙计熟练地掏出一大把甘草杆直接塞进骡嘴中(头说只要几根甘草就够小骡心情愉悦地跑上半天),他嘴里吆喝着,骡车变成赛马车腾飞而出。

咳咳咳。我驱散着飘起的尘土。

「....这绝对是在坑新人。」

「我就是要全镇的配送员都坑我们!——」

看来没法指望我的配送员之旅是平静的。

出于礼节贝里克叩了三下门,十秒之后,我又叩了三下门。一位面带倦意的伙计为我们开了门,我想该用一脸仙气形容他....?

房门很快闭合,屋中的空气污浊,浓烈的汗臭味和古龙水香味混杂着。

让人作呕的异味,但我忍住了,不是依靠适应力,是因为屋中的气氛。

与任何一间配送屋的陈设相仿,但屋中央没有货物,取而代之的是椅子。椅上坐着一个个中年男人,他们将手放在双膝上,让人联想到小学的讲堂。

「Bravo!~我猜你们完成了各自的工作,现在你们可以稍作休息。」站在前方的金发男人说道。

一位伙计亲切地为我们准备了两张椅子,眼神中满是同情。

「你们是幸运的,明白吗,今天来到这个十二号...?十几号配送屋?」金发男人说。

「是十二号配送屋,管理者。」一个坐着端正的伙计撒着显而易见的谎。

「这里是二十一号配送屋,先生。」我说。

男人明显不悦,他的脸凑到我面前,额前那根麻绳状的发丝左右摇摆着。他的金发和雪梨近乎透明的亮金色不同,也不如迪兹的金发来得柔和,粗糙劣质,毫无美感。

古龙水的浓重味道阵阵扑来,我看着他发根处的些许黑色一下就明白了——这个穿着西服西裤站在众人之前手舞足蹈的家伙是染了发的。

「无所谓这是几号配送屋,重要的是你们来到这了,这将是你们人生中最幸运的事!现在,你——要称呼我为管理者。」

「管理者...好的。」

我没必要激怒他,只需要等待贝里克开始他的表演。贝里克端坐在我身旁,完美饰演着做了错题的小学生。

「最近我作了不少研究,有关于管理者以及被管理者。」男人将叠起的箱子当作讲台。「我好奇为什么我们的配送系统永远出于负向运作的状态。阿,你们不知道负向运作。抱歉,我的问题,没有向愚蠢的各位解释清楚。简单来说,就是你们的工作效率不足!」

我饶有兴致地聆听他的演讲,对其他伙计将是漫长的酷刑,但对我和贝里克来说,这有趣得很。

没什么比卖弄知识的家伙更可笑的。

「(不说点什么?)」我问贝里克。

「(.....)」

「嘿!那边的,你是在交头接耳吗!」

金发男人一掌拍瘪了箱子。

「你在神圣的课堂上说闲话?看看你,全身上下跟在土里打过滚似的,身上散出下水沟一样的恶臭,拿着你可怜的工资填饱自己的肚子?现在一个改变你们人生的机会来了,你却不知道珍惜!?」

「先生....管理者,我们有在好好干活。」

「今天你送了几单?」

「两单....管理者。」

男人发出痴笑,食指点着额头扬起脑袋,他额前的金麻绳仍在飘荡。他的食指凌空点着前排的人,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吱吱声,绕着房间一圈,最后走到我身边。

他的手指就在我的鼻前:「你,一个没有脑子的废物,正做着商会中最低等的工作,一份只有手有脚就能做的工作。你却告诉我从上工的早上七点到现在的十一点,只做了两单?」

「是的...我可以解释,我们遇到了状况....特殊状况。」

「吼——啧啧,遇到状况。我经常听到这个词从没能力的废物嘴中冒出来。」他转而面向众人。「我今天来到这让你们停下手头的工作,是为了进化你们!从爬在地上的臭虫变成蝴蝶...不~飞蛾更适合你们。」男人激动地说道。

贝里克丝毫没打算让事态再有趣些。为什么?

「管理者,我不懂进化什么的....我能问下怎么才能拿到高薪水吗?」我问。

「当然。」

男人手一抬,让所有人站起身。他随手抽掉一张凳子,命令那伙计坐下。伙计没动,男人直接在他肩上来了一拳。

伙计当即蹲下身子。

「所有人都有椅子坐,但他没有,所以他不想坐下来。告诉我,如果你要坐到椅子上,需要做什么?」男人说。

「把...椅子拿过来。」可怜的伙计回答道。

男人欣慰地笑了,将更多的椅子踢开,踢得东倒西歪。

「太安逸了!你们所有人都太安逸了,想着总有人会做完工作,这样不行。等我接替了威尔镇的分会长,我会把配送员削减一半。」

众人发出唏嘘声。

「管理者,恕我直言,那样会出现人手不足的情况。」我说。

他将我身后的椅子一脚踢开,椅子砸在收纳箱上,整个倒转。

「如果全是三小时送两单的蠢货,当然来不及!你们知道为何你们的效率低下,每天都能收到百来张催货的投诉吗?」

众人摇头。

「因为你们不够享受。」

???

「我非常认同书中的观点,人在享受工作的时候更有效率和创造力。你们不够爱你们的工作,明白吗,每张脸都跟外面的骡子一样带着褶皱。这样不行,完全不行!」

他不知从哪抽出根牙签,在我身旁的伙计嘴角旁一挑。

「笑,给我笑!」

那伙计的嘴唇抽动着,随着牙签的陷入,脸颊上的苹果肌鼓胀胀的,他的嘴角不断上扬最终与鼻翼齐平。我敢说这是世间最痛苦的笑容,是张留着泪的笑脸。

他拿着牙签转了一圈,众人在牙签还没挨到脸上时就露出笑容,嘴唇几乎成了半圆。

牙签到了我身旁。

「看看!这就是你们的榜样,这才是我要的笑容,多少是发自内心的——哼,一帮上了年纪的老家伙,无药可救。」男人说。

抱歉,我发自内心的笑是因为你实在太搞笑了,不笑出声真是难为我了。

「我要求你们每天坐在骡车要露出和现在一样的笑容,遇到我们的客人,遇到你们的同行,遇到所有人都那么做。要告诉自己这是份伟大而神圣的工作,你们的行为与商会紧密相连,是利益共同体——」

他顿了顿,似乎很喜欢这个词。

「嗯,是利益共同体。要时刻记住之前的训导,牢记于心。」

「管理者....这样我们就能拿到高薪水了?」我说。

「你倒是很能说话嘛。在配送员削减之后,你们的薪水当然会涨。」他双臂交叉站在我面前。「很多人说配送员是商人的起点,我对此深有体会,但不是每个人都可以!一个没有脑子的家伙当商人只会抹黑商会,我不会允许这种人混进来。」

我发现我很想听他说下去的。

「管理者....那我有成为商人的希望吗....」

「这很难说。」他摇了摇脑袋,绕着我转圈。「你有张不讨喜的嘴,没有和我一样智慧的大脑,做体力劳动也是马马虎虎。唯一值得赞赏的只有笑容——」

我得装出特别紧张的样子。

我想想——我竟然想到了莉莉安捏着被沿的样子!好吧。我捏着自己的裤腿,用力抿着嘴,放任自己的眼球往上看。

「富有的狗主人往往能给自家的狗更多骨头。而野狗只能从垃圾堆里翻找食物。」

「管理者缺一条什么样的狗。」我问。

「不用太健壮,也不指望太讨喜,但它得听话,当我喊停的时候,它就得闭上那张淌着口水的嘴。」

这家伙太目中无人了。但我好奇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我想您只缺条狗环。」

「太对了!」男人歪嘴笑着。「首先,我得确认狗环合不合尺寸。」

把一条龙当作宠物可得小心自己被生吞活剥了。我上前两步,清楚地意识到这行为在告诉眼前的男人「我就是您忠诚的狗」。

他满意地点下头,从包中取出两个木盒子。

「我不希望我养的狗连基本的判断力都没有,这是个小小的测试。」他将箱子拉来,木盒放置其上。

他希望我来打开。

当内容物展现在我面前时,我倒吸口凉气。指甲抠进手掌。

「这是商品,出于两家店铺,你们要告诉我哪个商品更有价值,用商人的脑子回答问题。」

我看着其中一个盒子,半透明卡片状的薄片划出曲线,静静躺在用海绵、软布和丝带装饰的盒中。另一边是不透明的淡紫色瓣体,躲在报纸屑和鼻涕纸中瑟瑟发抖。

右边的是金盏的二改仿造花饰,左边的是我的沙紫百合耳饰,两者躺在截然不同的盒中。我就像看到自己的孩子赤裸地躺在从下水道流出的废液中一般心痛。

难以形容现在的心情,愤怒,又远不止愤怒。血液的铜腥味在口腔中绽开。

「你们也可以来评判,视情况可以给你们机会。」男人说。

此话一出,人们纷涌而至,对着盒中之物又怯又畏地谈论着。

呵。无论这家伙怎么对待盛放的容器,花落羽的饰品还是比金盏的好一亿倍!

「左边的好。」我刚想说出的话被一高个伙计打断了。

侮辱我的金发男人剁了两下脚,似是在蓄力,随后一个「滚」字粗暴地撞进所有人的耳朵里中。余音环绕,将那震地一颤颤的伙计一同带了出去。

——他是被丢出去的。

「好好考虑,各位。」

「右边的!管理者。」投机取巧的家伙出现了。

「有意思,说说理由。」

偷鸡的家伙闭上嘴。再没人敢多说一句话,金发男的耐心正在削减。

他是突破口,他知道花落羽和金盏,他将人视为狗,桀骜不驯,扬言自己将接管这片区域。毫无疑问的相关者,但是是谁?他在整个商会中占据了什么地位。

我应当主动出击,对方渴求的答案不言而喻。我答应过贝里克要全力协助调查,也答应过自己....!

说还是不说?违背自己的本心说对方想要的答案?混蛋,为什么我要遇到这种事。

「右边的。管理者。」

贝里克发话了。

「你是跟野狗一起进来的....嗯,你知道要说出理由吧,用商人的脑子。」

「当然。」贝里克看向我,眼中没有一丝迷茫,我拽住他的手臂,他还是上前了两步。

「管理者,如果我将不慎损坏了这两个装饰品,是否需要赔偿。」贝里克说。

「不需要。完全不需要,只管告诉我理由!」

贝里克捧起右边的仿造饰品,小心而谨慎,饰品顶部的钩子挂在衣袋上。他活动起身子,做着拿起放下、蹲下站立的动作,最后小心地放回。

现在他盯着另一个盒子,忽然一把握住我的花饰,粗暴且缺乏同情心,我看着娇弱的花瓣在他手中变形扭曲。

贝里克尝试了数次才将我的花饰置放在口袋之上。花蕊暴露在外,花瓣朝各个方向弯曲。他摇摇头,扔回原来的盒子。

「管理者,我认为商品的价值在于实用性,饰品的作用在于装饰,其他的都是多余的,或者说不那么重要。」

「继续。」男人催促道。

「左边的装饰品是用真花做的,我很好奇是哪里来的傻子会用真花制作佩戴用的装饰品。需要花香我们可以用香水,因为这就是香水的作用。需要鲜花,我们会把真花塞进包装纸里贩卖。贩卖花束和香水的店面镇里都有了——」

贝里克的话像砸在铁砧上的锤子,一下,一下,又一下。

「无论如何,这东西烂透了。如您所见,只是挂在口袋上,它就烂了。这东西的制作者一定当不了商人。更直接的说,他没有商人的脑子。」

「Bravo~你离你想要的很近了,现在给我讲讲你对另一个的看法。」

贝里克示意他要再次拿起假花饰,男人当然同意了。

这次贝里克稍稍用了点力,扭曲着硅胶制成的花瓣,那伪造的玩意在他手中弯曲,随后迅速复原,挂在口袋前,他大幅度的扭动身子,饰品既没有掉落也没有受损。

「管理者,我看不出这是什么材质的。但它们足够柔韧,这样大幅度的转动身子也不会变形。更为重要的是,它们的造型和真花如出一辙。」

「你能再给我点惊喜吗?」

「作为商品它足够实用,充分发挥了饰品的作用。不仅如此,我认为这些饰品一定能更好,上色之后它们将不亚于真花。」

「嗯哼。你觉得哪个更有竞争力?」

「它完全超越了用真花制作的破烂。它是上位替代品。」

我感觉血液倒流,头脑发昏,像是类似真相的玩意在眼前破裂。

男人手舞足蹈,扣住贝里克的双肩,再没什么能赶走他的喜悦。

「看来我在找宠物的时候找到了位守门人~」男人得意地对我说道。

我遭到背叛。谁?贝里克。他把我推上死路,我清楚他的说辞是正确的,是为了迎合金发男人而说的,更清楚此时我不像他那样侮辱我的花饰就无法让事态进行下去!

我可以沉默不言,但那意味着两人组的调查要在此时分家。

混蛋....!这只是一种可能,没准我们会接着送下一个订单。

想想,还有没有更好的处理方式,但男人在盯着我,耐心有限。

贝里克还在试探我?试探我到底能不能坚守自己的誓言——我会全力调查,跟你一起。

可笑,太可笑了。他在利用我的心情。而我来不及怨恨他!

「管理者,我和我的同伴有同样的见解,只是他比我早说而已。」

「哦?骨头永远不够多,狗向来是种能吃的动物。」男人顿了顿。「那么你能证明什么呢,未来的商人先生。」

要比贝里克做得还要疯狂,还要果断,展现得比他还有欲望。现在的我不是我,是别人!

我让空气充满肺部,克制颤抖的双腿。两排牙齿咬合,用力抓起花饰,脆弱的花瓣在指尖的施压下与花心分离。我看到沙紫百合在空中飞舞,半片花瓣从眼前划过,细心剪切的瓣体卷缩。

它躲开昏暗的灯光,径直落在地上。

噔。

坚实的板靴砸在地上,我想起穿过花心的铁丝。抬起随后落下,我想起修建花瓣时的剪刀。地板发出闷哼,我想起让娜将花饰摆进柜台时的笑脸。

我半步上前,脚后跟盖在地上的耳饰,右脚转动着。

脚下是磁体的硬实感。

碾碎。碾碎。碾碎。

男人满意地笑了,变得痴狂,我也笑了,变得痴狂。

「我远比他强,管理者!」

〇〇〇

柔顺如绸缎般的棕色发丝,丰润带着诱惑曲线的诱惑腹部,彰显线条美的干练腿部,以及背部的独一无二的白云状的白色斑点,一切都完美至极。

没错,我在描述一头骡子。

坐在近乎空库的骡车单人位上,我正争夺着坐席另一半屁股的所有权。我向左侧撞去,更大的力量将我推回。这场角力持续了很久,我想把对方挤下去,因此对方全力反抗着。

我感到劳累。

望着外郊洒了水的土路,我们从东北侧的入口进入小骡专用车道,再有十分钟就能离开尘土飞扬的土路进入威尔镇内区域。

我仍欣赏着小骡背部的白色斑点,如此独特。啊,我只是在强忍着把贝里克推下去的冲动。

「多疑症会把你身边的所有人赶走。」

「你是下一个吗?」贝里克平静地问道。

抬起自己的板靴,紫色花瓣的残屑黏在鞋底,带着些许汁液留下水痕,犹如斑驳血迹在我心头渗开。噩梦般的画面在心中一张张闪过,右脚落下,一下又一下,碾碎害虫般将耳饰一点点粉碎。

一下。又一下。最终留下的只有碎成几瓣的磁片。

「你在利用那个蠢货操控我。」我说。

「基于我的判断,这是必要的。」

必要,什么是必要的?那个额前留着金色麻绳的蠢货就是卡尔·莫金斯,商会会长托尔的儿子。

天呐,我们遇到了足以感谢上苍的机会,在不知名的配送屋受命运女神的青睐遇到条大鱼。他是最接近沃克的男人,是敲开商会肮脏龟壳的起子,贝里克追寻的目标对象就在如此近的位置,就在我的面前与我对话!

我全然不知,现在,一切都晚了。

——伟大的成功有时是由微不足道的事开始的。

贝里克兴致满满,那平静的脸庞之下隐藏着喜悦和疯狂。

断续的情报糅合在一起,即便金盏的一切都是由会长的下手沃克操办,卡尔仍是金盏的拥有者。现在我多少了解了我的模仿者,一个看了几本书就得瑟上天的蠢货,他的父亲赐予了他远高常人的权利,却没给他能思考的脑子。

但就是这样一个人,自说自话的演说,将我的花饰贬低得一文不值。他还演说过几次?在多少配送员面前拿出那两个盒子?谁知道呢,我的愤怒根本不在上面。

用脚踩碎自己所造之物,这远比想象中的痛苦。这份疼痛在身体各处蔓延,一如平原上的火苗,终将燃烧整个草原。

「我起初是抱着干翻金盏的心态参加计划,为了让心中的秤平衡。这是我的动机。」

「对。但你渐渐不在意了,因为花落羽的商品质量远超金盏,即便金盏有着价格优势也无法弥补。」

该死的行为分析师。

「是你把事态变成这样的——!」

「卡尔·莫金斯是顺风车。」

「有更好的处理方式,根本没必要那么极端!那时候你沉默不言不是因为看到卡尔·莫金斯震惊,你是在用那段时间算计我——!」

自从坐在椅子上,贝里克根本没在注视卡尔,他一直在观察我的行为,所以我侧过头永远能看到他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