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龙。你比我认识的任何人都要信守承诺。」
他毫不避讳的承认了自己的行径。让我想想他是从什么时候决定要下套?从我说出「我会全力调查,和你一起」开始!
我在侮辱自己的努力和恪守立下的誓言间毅然决然选了后者。真是个蠢货,青睐所谓的美德最后挫伤自己。我根本不打算当圣人。
「之前没有足够的动力让我全力参与这事——」
「现在你有了。」贝里克笑了,让人作呕。
对,有了,太有了。我恨不得现在就把卡尔那螨虫脑袋拧下来,让他看着我的花饰好好说一遍是谁的更优秀。这个只会窃取别人成果的家伙为什么能堂而皇之的站在高处?是因为腐朽的制度还是过度的权利?
骡车停下,是我们同时拉动了缰绳。
无人的平坦土路,只有森林和微风是见证人。我和贝里克面对面,各自向后退了十步有余。
「给你来一拳的玩笑话得提前了。」我握紧了拳头。
「看来是的。」
贝里克站在原地,单手叉着腰。
很好,这是他做好准备的表现。你自找的——
板靴在我身后留下土雾,我嘶吼着,向前冲,肌肉紧绷。很快,更快。握实在的拳头在紧绷的肌肉加持下堪比钝器。我盯着身前的右拳,觉得那是制裁的铁拳。
还不够。
「啊啊啊啊!!!」
微风悲鸣。
让中指微微越过其他指节,这微妙的凸起成为更危险的肉体武器。
零距离。
拳头陷入贝里克的腹部,我的骨节能感受到他断裂的肌肉纤维。骨节传来痛感,也证明他将承受更多疼痛。
我没有停下,右脚向前踏出一步,调动腰部的力量将他抬向上方。
可惜!只让他离开地面几厘米,他的身子倒飞出去,那永恒平静的脸庞将绞痛二字呈现得淋漓尽致。
「呜啊...啊...」
贝里克捂着肚子痛苦地喘息,呻吟声如同濒死的动物,唾液混杂着鲜血与尘土汇合,变得深沉、不可捉摸。
「我不会打你的脸,贝里克。之后的调查需要你的脸自如地表现各种情绪。」
「哈...呃...咳咳...那还真是感谢。」
他大喘口气,双手按住肚子跪在土路上。五秒,他才吐出下一口气,带着红色液体一起喷出。
「....人们总说温和的人失去理智时比最危险的野兽还可怕。没说错,他们一个都没...咳哈哈...咳!...」
我揉着拳头,迫使它松下力气。骨节发红,拳头用不上半点气力。
「这不是失去理智。我判断我需要发火,也有理由发火。」
他趴在地上,发出干呕的声音,胃液流出,能闻到消化液腥臭的味道。
「那是....基于什么判断?」
「理性和感性。」
「情理之上...合适的在发火。是吗....原本想着接下这拳,我们还能心无旁贷的继续调查——」
「当然可以。」我蹲在他身边,声音不可思议地柔和:「作物祭结束之后我还会陪着你,坦率地笑吧,我的伙伴!我会陪你直到金盏关门,直到你觉得我们的调查足够给商会来一拳。」
贝里克笑得如此凄惨,但那是发自真心的笑。我挪开视线。
「我的目的达到了——」他翻滚,爬行,艰难地攀上骡车。
我与他之间似是出现了吞噬一切的泥潭:
「嗯,达到了。掉进泥潭里的人既不打算自救,也不打算让别人救。无论调查最终会如何,你都没法回到过去,贝里克。」
「你也一样,黑龙....这下我们终于绑在一起了。」
他拉动缰绳,小骡咬着甘草愉快地前进。它可没灵巧到理解骡车上的乘客的思绪。
暴戾——足够摧毁自己的破坏欲在心中生出。
最开始花落羽只是我赚取农场运营经费的一小部分。事到如今,它跟田地中的孩子们没有任何区别。我只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得到正确的评价,它们纯粹而别致,本应自由的为世间带来美。
但金盏出现了,窃取了它们的形,对人们扭曲地夸夸其谈,如此无知,如此不合理,却如此有效。
如果我能用更纯粹的力量让他们屈服,不用兜圈子,不用忍受这种不公,能直接摧毁该多好——
我掐住太阳穴,借此压制疯狂。
你是农场主,不是矿工,不是猎人,更不是安保部员!可以掉入麻烦,但不能让自己卷入危险,这是我和雪梨约好的,早在贝里克之前立下的誓言。
「掉进泥潭里的只有你,等你死的时候我会多哭会的,疯子。」
「这还真是绝情....终究只是调查的范畴吗。」贝里克仍捂着肚子,他望向天空。「在男人心中,还是女人重要些。」
「先来后到的问题而已,和你不同,她们都是好女孩。」
骡车上的两人分享着坐席,没了彼此的角力。
我揍了贝里克一拳,贝里克结结实实地挨了我一拳。现在我们彼此轻视,他想拉我入水完成他的大业,而我出于愤怒变更了我的计划。
但我不是我,他也不是他。现在我们是为了争夺卡尔·莫金斯宠爱的年轻人,在某种程度上抛弃了尊严,为了今日以及未来的狗骨头摇着尾巴的卑贱家伙。
这两个卑贱家伙会丑陋地竞争,比谁更能获得主人的宠爱。
「哪怕是驯化后的狗,牙齿也远比人要锐利。」我提到。
「如果是龙的牙齿,就更加锐利了。」
「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是这么讨厌的家伙呢?」
「我性格扭曲不是一天两天了,黑龙。」
啊,来了,这个臭混蛋终于说了句真心话。
我们彼此作践着,拳头却紧紧对上,这看起来比世间任何关系都要扭曲。
现在,我们的对话被恶劣的玩笑和嘲讽填满,再不需更多言语上的情报交换。我的思维足够跟上他的思考,大脑也将全力运转,为了获得不知藏在何处的有用情报而竭尽所能。
卡尔·莫金斯是个蠢蛋,至少没聪明到挖下陷阱让我们自己跳下的程度。他的行为出于傲慢,还得加上点「寻求认可」的动机。
「喂,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没跟我提过,关于卡尔。」
「有,他养了许多狗。」
「哪种?」
「你懂的。」
嘁,一牵扯到商会,整个世界都变黑暗了。
我们受卡尔指使,驾着这骡车前往五号配送屋。他要求我们在中午前送达,然后就地解散。很难理解的要求对吧?
他往骡车中塞了不少玩意,你没听错,是那个傲慢的家伙亲自动手。看起来包裹中藏着秘密,但我和贝里克绝不会碰,重要的不是包裹是什么,而是谁会触碰它。
——我们很快就能得到答案。
驶入为骡车开辟的一条边道,轱辘子与石转摩擦发出咯咯声。我压低帽檐,多少有些担心熟人认出我。
绕过坐落着工会的小山,径直穿入镇内的宽敞大道,发现「5」号配送屋就在商店街的北侧入口,一半没入在工会底下的山体,一半暴露在外。
这黑不溜秋的小屋子原来就是配送屋?人在正确地认知到某物之前,总能忽略掉不少信息。
「吁—吁—报出编号。」接替我们的人站在小骡之前。
「No.391和No.392.」我报道。
「啊啊,少爷的骡车吗。」他摸着小骡的脑袋,继续说道:「好,货物送到了,你们可以就此解散了。」
我们不能就此解散,那会让一切变得没意义。
「那个....解散是指下午不用上工?」
「是这个意思....你们不知道也正常,少爷啊特别喜欢这头小骡,好像是身上的斑点好。管他呢!总之这是配送屋的幸运小骡,少爷喜欢让它拉点轻货四处逛逛,把它带回这的配送员那天就不用上工了。」
我和贝里克对视。
「那个....其实我们是上工没多久的新人,头要是知道我们偷懒可不好办。所以还是给我们安排点工作做吧——」我说。
「也是也是,我刚开始干的时候也怕头儿,他老喜欢在我偷懒的时候冒出来。」男人犯难地皱着眉。「头疼啊,让少爷发现你们没解散也不好....不如这样,进去干点轻松的活,等结束我给你们敲个章子足够证明你们在干活了。」
进入,交谈,得到情报——没有比这更完美的状况了。
镇内的配送屋远比外郊的配送屋宽敞,人也成倍的增加。我在蓝色制服中发现了黑色制服的身影。安保部员忙活着手头的工作,就是贝里克蔑视的安全检查。
他们熟练得很,会把每个包裹打开检查一遍。在我的设想中,他们会胡乱地扫一眼扔进收纳箱里。
「(你的同事不像你说的那么不负责任。)」
「(个别。)」
这家伙绝对是主观地认为大家没在好好工作。
配送员与安保部员大约是三比一的比例,相对配送员,他们的人手是富足的。
这就奇怪了,如果骡车里的包裹真有什么可疑品,要怎么逃过安全检查。不是我说,这种安全检查一点不打算考虑个人隐私,连邮递的文件都要看上一遍。
「前辈,总觉得镇里的配送屋好忙啊。」我找了个有些气场的伙计说道。
「前辈?哈哈,这说法挺讨喜。外郊的配送屋确实没那么热闹,送到咱这的货物啊好多都是要寄到别的镇子的大订单,今天最远的一单得到黑沙镇,来回要花快半个月哦。」
「那....这里的薪水会不会跟别的不一样....」
「那肯定,不能告诉你是多少就是了。总之加油吧,努力努力,你也能到这么个全是汗臭味的热闹地方来。」
卡尔·莫金斯吩咐送来的包裹会寄到别的镇?麻烦了,我和贝里克都没有时间和机会去别的镇子。
我们借着帮忙之由,守着从骡车上卸下的几个包裹——跟这几个包裹接触的都是怀疑对象。
门被推开,微风卷起房间中的汗臭味。
嘎。
命运女神果真是眷顾我们的。推开门的人是吉尔!
我看不出他的眯眯眼留意什么,但他是径直朝着那些包裹走的。
「又是你来取啊,吉尔,可辛苦喽。」我刚认的前辈说道。
「可不是....累人啊,但少爷的话我哪敢不听。店里重要的商品一定得由代理店长取来,你说这玩意又没人偷,让别人来拿不好吗。」吉尔一副劳累样。
「抱怨也没用,咱们只能做好份内的事是吧。少爷的小骡你来带走?」
「是。记得把它的点心给我。」
吉尔拿到了包裹,等他拿到骡用点心,就会跑去隔壁的大马厩,牵走那头带白班的小骡,然后回到金盏。
我们把所有疑问吞进肚子,此时只知道一件事——不能让他轻易离开。
「(想办法制造点混乱啊,死疯子。)」
「(需要时间。你自己就不能动动脑子吗。)」
啧,由我来争取时间,拖住吉尔?风险太大,和吉尔交谈免不了对视,万一被发现了真实身份可就前功尽弃了。
「前辈,点心,我可以拿。大家都在干活,只有我做着轻松的事过意不去。」贝里克说。
「放哪你不清楚,还是我来吧。」他一边说着,一边向干料储藏室走。
贝里克眼神锐利如鹰,站在前辈身旁,不打算轻易走开。
「找个骡子点心,放心交给我吧,前辈。」
他如此说道,是在告诉我吉尔这边交给他了。
得拖住他们,创造出足够我或者贝里克行动的时间。我焦急地看向四个方向,堆积的物料,忙绿的身影,没有什么能用到的。
我听到咯咯的声音,规律的震动声。
「前辈,好像又有骡车来了,要不我去那帮忙?」
「行吧行吧,有干劲也是好事。」
我作出欣喜状,朝背后的包裹小塔靠了两步,手扶住上层,脚后跟在下层发力,小塔已经开始摇晃。
在我走出门,身影藏在外墙之后时,包裹之塔轰然倒塌的声音传来。内容物倾倒在地,前辈匆忙地整理着,而贝里克已经在干料储藏室寻找点心了,当然,他打算找很久。
我的手伸进口袋,攥着两个小瓶,这是贝里克给我的类似亢奋剂的玩意,只要一滴就够我们两亢奋地调查很久。另一个小瓶是助眠药,服用一片就能让人安稳地度过夜晚。
你可以看到随身携带近十瓶这两玩意的贝里克有多不正常,他早就不正常了,早在我和他在猫之间谈话之前。
——两者的药效能抵消,一滴对一片。
在他将小瓶交给我的瞬间完成的简短交流已经阐明了一切,毒药和解药现在都在我手中。
要制造混乱,但不是无意义地制造。不能排除任何事态发展的可能性,甚至该把所有可能性罗列出来。
吉尔拿走的包裹、牵走的骡子、交给他的骡子点心,这之中藏着我们追寻的情报。也或许哪里都没有,他只是在补充金盏的库存,顺便照顾顶头上司的骡子而已。
什么能让我们不动神色的调查一切?什么能让我们牵扯住吉尔花更多的时间观察?
我迎着有一组骡车,吁吁地吆喝着。那骡子喘着粗气,拉着满载的货物停下便再也不想动弹。
「辛苦了,需要我把小骡牵进去吗?」
「不用了,它还能接着拉。」对方说。
「它看起来很累了,马厩里还有不少闲着的。」
对方迟疑,我能听到自己急促的心跳声,我必须进入马厩,如果一个合适的借口行不通,就只能牵强的开始行动。
「.....那就换一头吧,我还有七八单要跑。」
「好的,给你牵头休息足的好家伙。」
我拽着那头劳累的小骡,用尽全身力气拖着进了马厩。
里面是草料和粪便的味道,木板隔出十个栏位,小骡就在不大的空间中休歇。
加上我牵来的这头小骡正好十头——看来我们能好好闹上一场了。
我瞟了眼马厩入口,空无一人。从现在开始的动作要快,牵一头骡子需要多久我就得花多久。我扔下缰绳,从口袋里掏出大把的甘草杆。人只需一滴就能亢奋一个下午,那就给骡子来两滴。
没必要!这一小瓶能分成十份就好,大约一份是七八滴。
我拿出泛黄的手套,确保自己的手不会直接接触。旋开瓶盖——
哎呦!这亢奋素咋有股大蒜味。
在甘草杆上滴上亢奋素,我如同旋风在栏位间奔走。无需撬开骡嘴,它们也会乖乖张开带褶的大嘴。两排亮得晃眼的牙齿带着整个脑袋一起咀嚼。
一头、两头、三头.....
白色斑点的小骡在十号栏位,我给它加了药量,至少有十滴,现在小瓶中只剩底部留有一丝。
时间过去多久?快一分半分钟,我将劳累的骡子推进栏位,用甘草诱惑着另一头。离开马厩,告别草料和粪便产生的恶臭——
「把缰绳也给系上?」我对着那人说道。
「有劳了。」
我一边套着缰绳,一边四处打量。搬着货物的伙计没起疑心,所有骡子都下了药,包括我手边这头。我在套绳上加了几分力,确保之后骡车不会在骡子的狂奔下脱离。
该关注的细节我都注意了,可以说万无一失。啊.....除开这奇怪的蒜味。
谁知道能让人亢奋的药是否对骡子有效,就算有效,如果它们现在就暴乱起来,我的嫌疑可就大了。
一切都得寄托于命运。
我走进屋中,和忙碌的伙计攀谈,自然地开始帮工。贝里克带着骡子点心从储藏室中出来,他给了我个眼神,我悄悄抬了下大拇指。
「来个人给吉尔牵下小骡——」
「不用了,平时也是我自己牵的。」吉尔说。
「拿着包裹多不方便啊,我给你找个。」
好机会,但我不能主动接受。坐在椅子上喘息的我,现在无比希望前辈能找贝里克牵骡子。
「你来吧,小伙子。」前辈指着我。
看来贝里克决定主动出击。他从位子上站起,跟着吉尔走出屋门,越过那扇满是污垢的窗户。
亢奋素,快点啊,为啥还没有骡子跑出来!等吉尔牵走那头白斑点再生效就没意义了。
快点、快点,在吉尔进入马厩之前。
「先生是专门负责那头小骡的吗?」我问。
「不是不是....这算无薪劳动。我上司特别中意这头小骡,我也只能加把劲给它伺候好。」
「那头小骡一定跟别的不一样吧。」
「谁知道呢,白色斑点倒挺特别的。」
从屋前到马厩的距离若能再延长些——
咚。
咚。咚咚。咚咚咚。
我听到木板与某物撞击的声音,来了,来了!之前我把所有栏位的扣子处于微微搭上的状态,而现在狂欢要开始了。
一个伙计连滚带爬地从马厩中跑出,我和吉尔赶忙冲上前去,只见四肢短小的小骡一个个冲出,鼻间如同全速运作的火车头喷着热气。
它们一个接着一个,跟在最前的那头骡子之后。
——不能让它们往一个方向跑。
我冲上前,吁吁地叫着,手臂张开,不要命地挥动。被这种玩意撞到,可不是飞出去几米就能解决的。
骡嘴带着晶莹的唾液从我身旁甩过,眼看就要撞倒我,它们的身子忽然冲撞,在冲击力下骡头面朝左右两个方向。骡蹄在门前的土面上留下一个个小坑,一时尘土飞扬。
「什么情况!!——」前辈大吼。
「不知道....小骡突然冲开了栏位。」躺在地上的可怜伙计说道。
「还愣着干嘛,赶紧把它们找回来,这可是镇子中心啊,开什么玩笑!!」
我们这才反应过来事态所有危险。不,我在庆幸,丝毫不考虑做出此等行为的后果。
「明白!」
跑,跑,甩着膀子跑,我的目标只有一头,那头带着白斑点的骡子。
它没冲进商店街,而是朝威尔镇的矿山前冲去。在它身旁还有两头骡子。回过头,蓝色制服和黑色制服交织,所有人都在努力抓捕暴动的骡子。
我看着贝里克躲到配送屋的侧面。他能做很多善后工作,但更多的是调查,因为吉尔站在原地一步未动。
没空管它们了。
跟上暴走的小骡不亚于追逐一匹野马,它在镇中肆意妄为,在人群中开出道路,我只管跟着,吃住它的尾流盯着那白斑。
别管自己悲鸣的肺部,也别管抽搐的双腿,没人能为突然到来的机会做出万全的准备。
现在,只有竭力而为。
爬上矿山,从黝黑的矿洞前掠过,在疯狂铁匠的门前急转而下,绕过主广场的喷水池。距离正在拉大,我这奔走的双腿不受控制,现在只是遵循习惯不停歇地跨步。
该死的嗑药骡子,根本不知疲倦。但我的体力快到极限,再怎么吹捧农场主的体力也改变不了身体缺氧的现状。
就这样放弃吗,那我还要花多久?还要在与田地无关的事上浪费多久时间?能尽快解决就好了,我一直这么想的。
单手撬开瓶塞,把余下的亢奋素全部吞下,浓烈辛辣的蒜味绽开,还有更多难以形容的回味涌回。有几滴?谁知道呢,反正肯定不止一滴。
视界中出现血丝,黑色雪花一点点侵蚀着画面。来不及了,药物还未生效,我只能看着小骡疾行,向着外郊茂密的林中.....
绿色的丝线插入眼角,将血丝推开,逼走黑色雪花。
——来了,莫名其妙的兴奋感,仿佛肾上激素代替血液在血管中奔腾。
我在沸腾,感到燥热,只想更快地让双腿摆动。
现在的我什么都做得到!
物象变缓。镇民惊恐地收起脚,朝另一侧退让,小骡的短下尾巴仍在摆动,后肢瞪着石板。我能感受到地面上的震颤,能捕捉到一切微小的面部表情。
五米。这是我和真相的距离。
我从另一侧包抄过去,行人们如同一个个木桩,赶超、翻越、穿行。拽住它飞舞的缰绳就是我的胜利。
伸出的手掌对着飘动的缰绳。
指尖触碰到了缰绳,嘁,就差一点。
只要一步。
门柱突然横在视野之前,我和这头磕药斑点骡在「门」的前面。传送要开始了,但我还没刹住车,你怎么可能穿过门!?
在被柔和的光芒包围前我仍是这么想的。从光芒中脱出,望着地上的竹叶和断枝,我发现自己正翻滚着,天与地不再有界限。那小骡扭着脑袋,两排牙齿开合着,顿住的三秒似是在嘲笑我。
它在宁静的镇中迎着紫藤和竹林冲去。
我在和风镇....身体滚了十圈有余。不痛。不痛。完全不痛。
连头骡子都管不住,怎么成为伟大的农场主。我如同爬行动物狼狈起身,只管加快双臂甩动的频率。
骡子当然能穿过门,它们才是运送货物的动力。连这点事情都想不明白吗我?啊,思考好麻烦。
我感觉嗨到了极点,两排牙齿跟那头骡子没区别的亮出,脑袋左右甩着似是能加快自己的速度。
左拐、右拐,直走,彼此的距离从十米到八米到现在的五米。
破釜沉舟!
我将全力气力灌入即将腾飞的两步中,丝毫不考虑平衡地越出。拽不住缰绳的话我就会一脑袋撞上脚下的鹅卵石路。即便抓住.....
「啊啊啊!!我可以的——」
碰到了,缰绳就在右手的手掌中,我试图用双脚停住暴走的小骡。
鹅卵石路咯噔咯噔的震颤身子,我浑身酥麻仍未松开缰绳。浑身四处都不同程度地磕碰着,人与牲畜抗衡果然不现实——
它忽然抖动身子,那模样和我在马术大赛见到的一样——它想把骑手甩下来。
能把我摔下来你就试试啊,臭骡子!
我的半边身子在地上摩擦,望着那精壮短小的四肢带动粗糙的骡身倾斜,我意识到它打算转弯。下一秒,强大的力量将我压下另一侧,我看着布满爬山虎痕迹的土墙从眼前闪过,开阔之景呈现眼中。
急转弯!
掌心发痛,还不到松开的时候。我惊讶地看着骡子高高跃起,跳过那齐腰高的铁门。我离天空更近一步,在空中滞留一瞬,随后重重落下。
疼痛并未剥夺判断力,不知是不是亢奋素的影响,我仿佛看到了马匹越过障碍的景象,如同那时我坐在席位上望着帅气的骑手们。
这就是马(骡)上的风景,比人高一截,这外加的高度让整个世界变化了。
咕咚。
背部撞击地面的沉闷声透过骨头传来,枝条和利草切割着身躯,我并不觉得疼痛,丝毫不觉得,只知道还不到放手的时刻。
咚!
骡子撞向纤细的小树,近乎将其折断,它被交错的树枝缠住,扭动着身躯只让它越陷越深。
我摇摇晃晃地看着挣扎的骡子,确信胜利在我手中。
「这就是毅力的胜利,蠢骡子!」
它似是对我的嘲讽有了反应,后肢发了疯地踢踹带起骇人的嘶嘶声,若我再往前一步就会被这力道直击面部。
黔骡技穷,在这头骡子力竭之前呆在它的后方是危险的。云朵状的白斑点依然显眼,就让我黑龙来探查卡尔·莫金斯中意的骡子到底哪里特别。
我走到小骡身前,掏出装着安眠药的小瓶。几粒?很多粒!它的两排牙齿咔咔地咬合,我一点不畏惧,只要把药片塞进去就是我的完全胜利。
静静等待它力竭。
挪动、伸出、塞入....骡嘴现在只是无力的开合着,毫无危险性。
但为什么我的手臂少了一截?啊,原来是它把我的手臂整个含进去了,那没事了。
「没事个屁啊!赶紧松开你这臭骡子——」
指尖满是恶心的粘液,无论如何用力,还是拔不出手臂。一不做二不休,我直接把药片推入它的咽喉中。
沉眠吧,蠢骡。
「玩得还尽兴吗?」
「你哪里看出来这是在玩啦,蠢货!」
「是吗。」
等等,这不是骡子的声音.....废话,骡子当然不能发声!汗毛根根竖起,我的身体比大脑更快的反应。
回头。
是黑发。
再回头。
是深紫色的和服。
再回头。
是带笑的柔美脸庞和直挺挺的竹刀。
「呀....中午好,爱...小姐?」